第11章 最鋒利的一把刀
第11章 最鋒利的一把刀。
十五年前,星海市發生一起特大化學試劑洩露事故,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引發國際社會廣泛關注。
在事故即将平歇之際,一匿名黑客組織在網上爆料,提供的幾條經過打碼的音頻線索指向這起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人為。
就在輿論嘩然之際,臭名昭著的卡爾森恐怖組織出面,聲稱對此次化學試劑洩露事件負責。
随後,卡爾森恐怖組織在星海市多次發起針對平民的化學武器襲擊——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因此喪命,星海市一度成為一座搖搖欲墜的危城。
而卡爾森恐怖組織的老大在恐怖襲擊中公然宣稱普通人類是低等生命的發言,更是引發國際社會震怒,刺痛全球普通人類群體敏感的神經。
兩個月後,星海市危機解除,作為國家重點扶持城市,于新年之際迎來一次全新的發展。
但此次事件引發的全球性大規模讨論卻仍在繼續。普通人類第一次摒棄國家、種族、膚色、宗教、信仰、階級的标簽,紛紛握手言和。
世界各地由普通人類發起的游行示威越演越烈。
普通人類群體空前的團結讓各國政府感到極大的壓力,半年後,在一次聯合會議上,全球各國态度統一地制定出符合時代需要的《普通人類權益保障法》。
旨在保障普通人類安全與利益的國際sts聯盟順勢成立。并在此後數年,采取必要措施,督促國際社會逐* 步完善保障普通人類安全與利益的各項制度。
如今,在《普通人類權益保障法》的規則下,以及為避免十五年前那場由進化人引發的動亂重現,各國警署及國際sts聯盟對進化人的監管十分嚴格。
李重言口中最新一版修正的《國際刑法》,其中明确指出進化人跟蹤、威脅或造成普通人類身心傷害,适用于更重刑法的條約,也是在國際sts聯盟的督促下,于三年前應運而生。
如果不是有這條法律的支持,在公安局,即便有李重言在,也不可能當即便對周自謙立案調查。
下午在警局,李重言把儲存在手機中的通話錄音作為證據提取出來。錄音記錄了周自謙和葉珂的對話。當然,主要是周自謙在說,而其中有幾句關鍵的話語是——“你想見你母親嗎?”、“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
周自謙主動提起失蹤五年的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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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局,李重言逼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周自謙聞言,嘲諷似的輕笑一聲,雖然是在回答李重言的問話,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葉珂:“我知道她一直在找她母親,所以就随口編了一句瞎話騙她。她要是信了,肯讓我多親幾下,我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嗎?”
一旁的警員聞言眉頭一皺,重重拍了下桌子,語氣嚴厲道:“周自謙,注意你的措辭!”
周自謙又笑了一下,他眼角餘光掃過一旁神色略有些沉重的葉珂,下巴一擡,對警員道:“一個人無故失蹤五年,估計人早就沒了。你說是不是?警察先生。”
其實不是無故失蹤。葉芝的離開是有預謀的。只是确實,從她離開到現在已經有整整五年時間,她一直沒有聯系葉珂。
葉珂情緒有點低落。
當初,葉芝決定離開時,葉珂是不同意的。她試圖勸說甚至是阻攔,是葉芝承諾會在安頓下來後,暗中聯系她,她才沒有繼續阻止她的離去。
但葉芝一走就是五年,期間音訊全無。
而現在,易堯也離開了她。
四年前,易堯決定去首都聖瓦上學時,說過大學畢業後會回到星海市發展。
但現在,他卻決定留在聖瓦。
聖瓦距離星海市直線距離有近4300公裏,是國內距離最遠的兩座城市。直飛航班最快耗時約為7個小時,高鐵最短耗時17個小時,如果開車自駕,則需要兩天兩夜才能抵達。
*
夜裏七點,一輛黑色奧迪轎車行駛在星海市國際機場通往城區的高速公路上。
趙金傑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的年輕男生:“從聖瓦到星海市的直飛航班有近七個小時,這麽長時間坐下來,你身體估計不怎麽舒服。待會到家了,我找按摩師上門給你全身按摩一下。”
後座的年輕人正側頭神情安靜地看着車窗外的風景,聞言,移開視線,在後視鏡中和趙金傑對視,“不用了,趙叔,我沒事。”
趙金傑颔首應了一聲。
車廂內重歸安靜。
時間在轎車不斷向前行駛的過程中無聲流逝,夕陽橙紅色的光線不可遏制地染上些許暗色,越過明淨的車窗玻璃,打在男生蒼白俊秀的臉上。
趙金傑從後視鏡中看見這一幕,從男生被光影切割的臉上,看見了他父親陸誠的影子。
趙金傑和陸誠自小相識,是一對關系莫逆的兄弟。不過和無根無葉、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的趙金傑不同,陸誠成長在一個幸福健全的家庭中。
但十五年前,星海市發生一起特大化學試劑洩露事故,陸誠除去遠在首都聖瓦的妻子孫若雲與兒子陸判以外的所有直系、旁系親屬,皆在這場事故中遇難。
家人的離世對陸誠造成很大的打擊,同時,也改變了他心中有關于人類進化的一些看法。
星海市危機解除後,陸誠第一時間從星海市特種部隊離職,加入國際sts聯盟,改為從事保障普通人類群體權益的工作。
除此外,趙金傑還知道陸誠多年來一直在暗中調查當年星海市化學試劑洩露的真相。
——他懷疑卡爾森恐怖組織并非這起化學試劑洩露事故的真正操手。
可以說,無論是保障普通人類群體權益,還是暗中調查當年那起事故的真相,陸誠都可以稱得上是克己奉公、盡職盡責。
但不可否認,他也因此忽視了他的家人。
六年前,趙金傑前往首都聖瓦,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後座的男生——陸判。
看見陸判的第一眼,趙金傑便知道,這個少年是他見過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可笑的是,作為陸判的父親,陸誠對這一點卻毫不知情。從星海市特種部隊離職後,他雖然不用長期駐紮在星海市,與遠在首都的妻子、兒子分居。但卻改為在全球範圍內奔波,并且一心放在調查當年事件的真相上,并沒有分出更多的精力放在他的妻子與兒子身上。
和陸誠的“私心”相比,他的妻子孫若雲也并沒有好到哪去。
在國際監獄任職的孫若雲似乎将婚姻、家庭、丈夫甚至是兒子當作繁重工作中的消遣,偶爾從工作中抽身,投入到家庭生活中。但更多的時候卻是一心專注于她的工作。
夫妻二人都未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兒子陸判身上,又因為他們自身行事作風偏向低調的緣故,同樣不希望陸判在學校或是同齡人中太過高調。
因此,在長達十五年的時間裏,和身周的同齡人相比,陸判看上去都只是一個優秀的普通人。
即便被選入格林軍校,入學測試時,最終的測試結果也并不出彩。
他無疑是一個不需要父母操心的好孩子,低調、謙遜,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優秀,以至于顯得中庸。
直到五年前,首都聖瓦發生一起著名的人質反殺綁匪案件——陸判是以雷霆手段反殺綁匪的未成年人質。同時,也是防衛過當涉嫌犯罪的犯罪嫌疑人。
他因這一事件延遲入讀格林軍校。直到準星集團強大的律師團隊,讓他在這起因新聞報道而引起轟動的未成年人質反殺綁匪案件中全身而退,又休學半年,才得以恢複正常生活。
轎車在高架橋下行駛,夕陽橙紅色的光暈逐漸消融于暗影中。
路燈暖黃的光線穿過汽車擋風玻璃,打在趙金傑臉上,将他臉上因年齡的增長而逐漸顯露的溝壑描繪的愈發深刻。
趙金傑從後視鏡看向後座的年輕男生,貌似随意般問道:“你父親的事有定論了嗎?”
陸誠于半年前一次以私人名義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去世。後經國際刑警及國際sts聯盟聯合調查發現,他多年來涉嫌倒賣藥物,以及利用職權為基因獵人充當保護傘等犯罪行為。
但因罪行揭露時,作為犯罪嫌疑人的陸誠已然去世,因此根據《國際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六條,不追求其刑事責任。
後座的陸判是一個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人,是陸誠的兒子。
但趙金傑從一開始便未簡單将他看作是一個需要照拂的晚輩。
定論?
陸判擡眸,在中央後視鏡中對上趙金傑的眼睛,“不需要有定論,死亡是他最後的結局。”
趙金傑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眉頭遽然壓低。他是一個長相精悍的中年人,黑皮、寸頭,薄薄的單眼皮随着年齡的增長多了幾分冷漠尖刻的意味。
半年前,得知陸誠死訊時,趙金傑便懷疑他的死并非偶然。他一直暗中關注國際刑警及國際sts聯盟有關這件事的調查進展,直到從線人口中得知國際sts聯盟內部、甚至連陸誠昔日的手下都将其視作叛徒,才最終将線人撤回。
趙金傑這輩子很少真正信任過誰,唯獨陸誠是個例外。
從一開始,他便不相信陸誠會充當涉黑組織甚至是某些利益集團的保護傘,懷疑他是被人栽贓陷害,甚至于他的死或許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但從陸判口中得到有關陸誠死因直白且略嫌冷漠的回應,他仍舊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多年來,陸誠一直執着于追查當年化學試劑洩露事故的真相,長年在外奔波,忽視家人,心理在某種程度上已趨于極端。
親情需要時間培養、維護。
陸誠既然從未将精力與心思放在兒子陸判身上,即便有血緣牽絆,陸判對他的感情也不會太過深厚。
趙金傑沒有對陸判直白且略嫌冷漠的态度作任何評價。他已經從他的回答中得出某些結論,心中的猜想被證實,對于一些細枝末節上的小事,便不再在意。
車輛駛入市中心,距離目的地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趙金傑降下車窗玻璃,有心點一支煙來抽,想到什麽,又最終作罷,只語氣和善地問道:“待會需要我叫家庭醫生上門嗎?”
陸判母親孫若雲在國際監獄工作,常年積勞成疾,身體本就不好,在丈夫陸誠去世前一年,便已多次入住醫院療養。
得知陸誠的死訊後,孫若雲病情急轉直下,并于兩個月前,因免疫系統低下、肺部出現病毒感染的跡象,再次入住醫院。
作為兩人的獨生子,陸判在母親入院後,一直住在醫院,日夜不離地守在病床前。
直到一周前,孫若雲于醫院病房病逝。
同一日,陸判以家屬的身份辦理好母親孫若雲的遺體保存手續等事項,從醫院出來,在距離醫院大門約500米的路口,遭遇“車禍”重傷昏迷。
他再次醒來......是在一場手術後。
孫若雲在病情最嚴重的階段,對于自己的死亡有所預感,在病逝前一天,曾主動致電趙金傑。
在電話裏,孫若雲明确表示陸判不久後會到星海市暫住一段時日,希望趙金傑看在陸誠的面子上代為接應。
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一周前,趙金傑便會在機場接到陸判。
路燈昏黃的光線借由車窗玻璃湧入安靜的車廂內,又随着轎車不斷向前駛去而匆匆掠過。
車廂內沒開燈,在略顯黯淡的光影中,陸判低垂眼眸,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沉默的姿态。
他沒看趙金傑,語氣平直地回道:“沒事,趙叔,我沒生病。只是第二套神經系統被毀,身體暫時無法适應,需要一段時間休養。”
趙金傑聞言,太陽穴處的神經猛地跳動了兩下。
對于進化人而言,廢除第二套神經系統,稍有不慎,輕則癱瘓,重則死亡。
短短一瞬間,趙金傑心中已閃過萬千思緒,面上神色卻十分平常,說:“那到家後你好好休養,如果有需要,我會請專人照料你。”
陸判簡短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光線黯淡的車廂內,他低下頭,手上手機屏幕的熒光反射在他蒼白冷峻的臉上——自從飛機落地後,手機就不停地接收到來自聖瓦的信息。
不過沒有電話。那些人知道他的性格,不會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貿然打擾他。
趙金傑通過中央後視鏡留意着後座人的動靜——陸判似乎正忙于回複消息,手機屏幕的熒光一直沒有暗下。
趙金傑掃了眼他被手機屏幕的熒光照亮的臉孔,蒼白的面色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他身體健康狀況欠佳。
不得不承認,在聽到他體內“第二套神經系統被毀”的消息後,趙金傑雖然有所惋惜,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松了一口氣。
如今在各大新聞平臺、線下期刊報紙,已搜索不到當年那起著名的“人質反殺綁匪案件”的相關報道。
但趙金傑卻因和陸誠、孫若雲相熟的緣故,對這起案件的起因、經過,結果一清二楚。甚至于因為太過血腥恐怖,在當時未被新聞報道的某些隐藏在案件背後的細節,也了若指掌。
趙金傑至今還記得當年看見案件現場內部照片時,心底的驚悸。
到現在,多年過去,作為一個經過不少風浪的中年人,回想起案發現場被濃稠的血液浸染成鮮紅色的土地、綁匪鮮血淋漓的殘肢、挂在樹上看不出具體器官的碎肉,依舊有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一個過于強大、且能力神秘莫測的人,無論是敵是友,都會不可遏制地帶給身邊人嚴重的危機感。
雖然和陸誠情誼甚篤,但趙金傑還沒有無私到會将自身性命交付到他兒子一念之差的程度上。
刀尖上起舞從來不會是他的選擇。
好在如果說六年前趙金傑見到的陸判,注定是世上最鋒利的刀。
那現在......他便是一把還未出鞘便報廢的武器。
市中心燈火璀璨,轎車逐漸駛近別墅區,昂貴的地價讓車外的浮光掠影都帶上了幾分繁華精致的感覺。
車廂內,明明滅滅的光線從趙金傑臉上劃過,他略微緊繃的眉宇間是男性長輩特有的威嚴與和善,與前一刻相比,臉上的神色多出幾分明顯的篤定。
如果陸判所言屬實,那麽手術後,他的身體再無複原的可能。
這在某種程度上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既然已經離開聖瓦,那便一切從頭來過,重新生活!
如是這般想着,趙金傑駕駛着車輛朝左駛入一處安靜的路段。車外燈光愈發璀璨,恍然間,如入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