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見一輩子的面
見一輩子的面
“車不要喽,下車快走!走啊!”
司機跳下車,拉開車門催促宋臨青。宋臨青下了車,跟着人群往後面跑。
沒跑多遠,前邊有人叫:“別擠!別擠!前面也塌了!”
後面的人聽不見人講話,大聲嚷道:“走啊!站着做什麽?!”
“紀山英?”
飛機飛行中途遇上雷電天氣,飛機臨時降落在了備降機場,停了一天一夜,現在要再次出發。胡帆見紀山英心不在焉,摟住他帶着他往前走,“走啊,站着做什麽?”
“宋臨青沒回我消息。”紀山英說,“他這幾天回消息都回很快,今天卻一直沒回我,我有點擔心他。”
“他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麽事?他估計以為你到地方了,有時差,怕打擾你呢。快走吧。”胡帆拽着紀山英快步向前。
紀山英還是惴惴不安,他停下腳步說:“你先去,我打個電話馬上就來。”
“诶紀山英!你快點啊,不然教練一會兒又說你!”
胡帆扯着嗓子叫,紀山英充耳不聞,拿出手機給宋臨青打電話。
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宋臨青他們被堵在了正中間。邊上的人有人在大罵這鬼天氣,有人在低聲抽泣,更多的是束手無策,只能抱着頭躲在車後,祈禱救援隊及時趕來,中間這段山體不要坍塌。
宋臨青沒有很慌張,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去的地方多了,經歷過的自然災害也數不勝數,但奇妙的是總能化險為夷。
可他手機響了。
他瞬間神經緊繃,心也跳得奇快,看見是紀山英的電話,他正猶豫要不要接,電話中斷,他點進微信,看見紀山英給他發的消息,他趕忙回複,可現在地方偏僻人多信號差,消息怎麽也發不出去,都是感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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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惱怒,不停重發消息,紀山英的電話又打了進來,他一個沒留神,接通了。
好在周邊大家哭也哭累了,罵也罵累了,平靜了許多。他把手機貼到耳邊,盡量別向相對安靜的一側。紀山英焦急的聲音很快在耳邊響起:“你為什麽又不回消息不接電話?宋臨青,別讓我擔心好不好?求你了。”
“……我回家澆花了,手機放在沙發上,現在才看到。你到了嗎?養足精神好好比賽,別管我的事,我自己能處理。”
“遇上雷電天氣,現在還在國內呢。你沒事……”
“往後退!這裏也開始落石了!”
前面的人尖叫着往後退,人們又開始驚慌失措,恐慌的氣氛迅速蔓延,宋臨青此刻腦子下線,掩耳盜鈴般地捂緊手機,可那些絕望的哭聲還是清晰地落進紀山英耳朵裏,紀山英胸口燒起一團火,身體卻迅速渾身冰涼,他顫聲問,“宋臨青,你他媽又去哪了?!什麽落石?他們在慌什麽?你怎麽樣,你怎麽樣啊宋臨青,快回答我!”
宋臨青語氣驟冷:“我沒事。你快滾去比賽,再多管我的閑事,我就不要你了。紀山英,聽好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再肆意妄為,我們就不要再見了,永遠都別再見面了。”
說完他就挂了電話。
“不……不!”紀山英急得在原地來回踱步,他打開手機搜索哪裏落石,最新的新聞是三四月的,哪都沒報道。
爸媽忌日。
紀山英突然想起宋臨青說過的,可他不知道宋臨青爸媽被埋在哪,他翻出通訊錄,找出岑林花給她打電話,岑林花接通就要挂,紀山英着急地說:“宋臨青把他爸媽葬在哪?!他每年去哪裏祭拜?快告訴我,他遇上落石了!”
岑林花愣了下,趕緊說:“西藏,在西藏!你不是要比賽了嗎?你怎麽會知道?你……”
紀山英沒時間跟她廢話,他準備去跟劉建說明情況,比賽在一個星期後,他之後一個人去,還來得及。可宋臨青要是出事,他就真的全完了。
剛轉身,迎面就走來了劉建教練。他立馬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劉建敲了敲他的腦袋說:“那你去有什麽用?那石頭砸你身上你就全完了!你看看現在是什麽特殊時候,你還這麽不愛惜自己,那宋臨青到底有多好,值得你這麽做?你這次一定能拿冠軍,教練看好你,你不要再糟蹋自己的前程了好嗎?”
“沒有他,我的人生也早完蛋了!”
紀山英吼了一聲,下一秒又覺得不該對劉建這樣,他撲通一下跪在劉建面前,“教練、教練,我保證不會受傷,我保證拿冠軍,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我會死的,沒有他,我真的會死的……”
劉建明白紀山英是什麽性子,就算他不答應,紀山英也能現在爬起來就跑,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把紀山英拉起來,語氣嚴肅:“後天我必須見到你,否則的話你也別跑了,談你的戀愛去,還跑什麽步!”
“好,我知道了,謝謝教練。”
紀山英退了一步,給教練鞠了個躬,快速消失在檢票口。
落石停了。
兩頭都被堵死了,餘下大概五十米的中間地帶沒受影響。大家都松了口氣,只有宋臨青開始緊張,按照紀山英的野路子,他百分百不會聽話。他現在只希望救援能比紀山英先來,然後他們能在安全平坦的地方見面。
兩個小時後,救援隊疏通了外面的車流,檢查确認了一條不再會落石的路線,逐步疏散被困人員。
“幹嘛擠人啊!急着去投胎嗎?”
“讓我先走!我家裏孩子還小!”一個膘肥體壯的男人拼命往前擠。
救援人員怒斥道:“擠什麽啊!讓小孩和女人先走!”
“老子家裏擔心我呢!不急?眼看這天就又要下雨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塌,老子要先走!讓開!”
周邊的人擡頭看了看天氣,又看了看時不時往下面掉小石子的山,再一瞧被困住的有一百多號人,剛還有序排隊,現在都開始鬧哄哄擠了起來。
宋臨青無意跟他們争,從一開始在前面被一直擠到末尾去。
“宋臨青!”
身後突然響起紀山英的聲音,宋臨青先是一愣,而後僵硬地扭過頭去,目光冰冷地看着紀山英從那些滾落的黑色巨石中奔向他。
“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紀山英扶着宋臨青的肩膀仔細檢查了一番,懸了一路的心終于落了地。
宋臨青沒理他,把他拽到前面去跟着隊伍排隊。
“生氣了?”紀山英繞到宋臨青身後,下巴擱在宋臨青肩膀上說,“我沒耽誤比賽,看到你沒事,我明天就坐飛機過去,比賽在下個星期呢,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宋臨青別開肩膀,退後一步,說:“站到前面去。”
“我……”
開始下雨了。頭頂也不停有小石子掉落,宋臨青一眼不看紀山英,聲音冷的刺骨:“真的想要一輩子都不見面嗎?”
“……好吧。我聽你的。”
紀山英乖乖聽話,走到前面去。
前面的的人越來越少,快要到宋臨青他們時,雨下大了。
紀山英脫掉外套,遮在他跟宋臨青頭頂上,他低下頭,親了宋臨青一口,剛要說話,餘光中一塊足有一只桶那麽大的石頭直往宋臨青那邊去,紀山英一把抱住宋臨青往前放,石頭滾下公路,摔得粉碎。
“幸好……”
紀山英還沒感嘆完,有人驚叫:“快跑!”
最後的五六個人立馬往前擠,紀山英一把抱起宋臨青,把宋臨青及時送上了高臺。
幾乎瞬間,山體轟然坍塌,眼看巨石和灰塵就要淹沒紀山英,宋臨青嘴裏的紀山英消了音,他快速跪了下去,跟救援人員一起把紀山英拽了上來。
“咳咳咳……吃一嘴灰……”
紀山英跪在地上咳個不停,仰頭沖宋臨青笑。宋臨青癱坐在地上,靜靜看了紀山英幾秒,伸手抹去紀山英嘴角的灰,湊上去吻了一口說:“笨蛋,你要吓死我嗎?”
紀山英的魂像是被宋臨青親走了,讓他只能呆呆看着宋臨青。
“看什麽看,快起來走了。”
現在可不是什麽适合談情說愛的好時機。宋臨青站了起來,拽起灰頭土臉的紀山英就跑。
“剛剛親一嘴灰了吧?重新親一口吧,我擦幹淨了,宋臨青,再親親我好不好?”
“你……”
宋臨青剛想說話,只聽救援人員用喇叭說看情況這邊還要發生二次滑坡,讓大家快點跑到車邊,宋臨青把話咽回去,加快速度帶着紀山英逃命。
“你能跑多快,來找我抱,我帶你跑第一。”
紀山英終于回魂,他彎腰就要抱宋臨青。
也在此時,跑在他們後面的人被突如其來的泥土掩埋,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
“所有人抱頭蹲下!護好頭!”救援人員扯着嗓子大叫。
來不及了。
紀山英跑再快也不可能一秒鐘跑到停在六十米外的開闊地帶的車旁。
宋臨青猛地将紀山英撲倒,用行李包護住紀山英的頭,又将紀山英的腿死死壓在身下,紀山英來不及反應,叫出口的名字也被泥灰壓回地面,一切都在震天駭地的巨響後歸于平靜。
咚、咚、咚。
紀山英聽見自己的心跳緩慢又有力地跳動,他沒死,除了呼吸困難,他甚至沒感覺身上任何一處疼痛。
“宋、宋臨青,你怎麽樣?”他深吸了口氣,從縫隙中偷得一點氧氣,艱難開口。
“我沒事。”宋臨青很快就回他話,“你怎麽樣?腿有沒有事?”
“我沒事,處處都好。宋臨青,我身強力壯,不會有事的,你為什麽……”紀山英呼吸困難,很快就難受得哽咽起來,“你別騙我了,宋臨青你哪裏疼?你到底哪裏受傷了,快告訴我……”
“我真沒事。”
宋臨青依舊回答得很快,怕說慢了堵不住那些被劇烈疼痛裹挾的聲調。他一遍遍說着短句,“我沒事。沒事。”
貼着紀山英的背,隔得那麽遠,他卻還是能聽見紀山英健康穩健的心跳聲,他松了口氣,阖上了眼。
“宋臨青?宋臨青你怎麽不說話了?宋臨青你說句話好不好?宋臨青你聽不聽得到我說話?!”
背上有什麽液體滲了下來,是熱的,還有腥味。紀山英顫抖不已,哀求道,“說句話吧。宋臨青我求你了,說句話吧。”
“你好吵……”
宋臨青的聲音虛浮,他微微睜開眼,用能動的手指輕拍着紀山英的肩膀,“我想睡覺了,我太困了。你別鬧了好不好?”
“出去就睡,回去就睡,你現在跟我說說話,說說你哪裏疼好不好?”
“……心疼。”
宋臨青虛弱地擡起手,擦去紀山英臉頰上的淚,聲音越來越小,“心疼你不愛惜自己,盡做蠢事。紀山英……你是豬嗎?”
“是,我是豬。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豬可不笨,你才是笨蛋。紀山英,我真的要睡了,等出去你再叫我。現在別鬧了。”
“不,不要!不準睡,宋臨青你現在不準睡,你敢睡我回去就把□□丢掉,把狗兒趕走,把岑林花送回山花地結婚,宋臨青……!”
無論紀山英怎麽威脅,宋臨青都不再回話。
紀山英喊啞了嗓子,眼淚流幹了,身上的人卻越來越冷,紀山英開始怨恨自己為什麽要關住宋臨青,讓他錯過了爸媽忌日,趕上這幾天來,他恨自己反應慢,沒有第一時間把宋臨青護在身下,反而讓宋臨青來保護他。
似乎是紀山英太吵了,宋臨青昏昏沉沉又睜開了眼,問:“紀山英,拿到冠軍了嗎?”
聽到久未響起的聲音,紀山英吞聲忍淚,聲音嘶啞:“拿到了,出去就給你看。你別睡,睡了就看不到了。”
“好。好。”
宋臨青親了親紀山英的肩膀,低聲細語,“拿了冠軍,我就答應跟你見一輩子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