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全是你的錯
全是你的錯
“六月十一號早上九點二十八分,雲非山突發山體滑坡災害,共搜救出105人,其中30人遇難,75人受傷……”
岑林花沒再聽下去,她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外出,到門口時絆在了臺階上,手臂上磕破了皮,細細密密的刺痛迅速鑽入身體,那樣熱的天氣,她冷得直發抖。
“接電話,接電話啊!”
她攔下出租車,坐進車裏不停給宋臨青和紀山英換着打電話,可誰都不接,一遍又一遍重複打,打了幾十個,可一個也沒人接。
剛到機場,紀山英接通了她的電話。
“哥怎麽樣?哥……”
岑林花努力咽下從心口翻騰上來的酸澀,顫聲問,“哥在嗎?你沒事的話,哥也肯定沒事對不對?你那麽喜歡他,你會保護好他的,對嗎?”
那邊不說話,連呼吸聲都沒有,仿佛是個死人肌肉反射接了她的電話。
“說話啊紀山英!你他媽死了嗎?活着就說話啊!”
“我剛剛、剛剛,簽了病危通知書。”
哽在喉嚨裏的顫音變作不連續的呃聲,岑林花說不出話來,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慘白着臉流淚。
“姐姐……”
狗兒收到岑林花的消息,也急忙趕了過來,他在機場找了一圈,好久才确定垃圾桶後那個哭得妝容髒亂的人是岑林花。
他也像是明白了什麽,心髒一陣鈍痛,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岑林花用濕巾擦掉臉上的妝,安慰自己,也安慰狗兒:“我們走吧。哥是好人,不會有事的。”她伸手摟住狗兒,帶他往檢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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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距離宋臨青被送進醫院已經五個小時了,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一直亮着。
紀山英坐在長椅上,一直盯着那紅色的三個大字,紅色剝開他的眼睛,讓他在這五個小時裏無法思考,只有宋臨青被擡到擔架上,紅豔豔的血從他腰間流成一條血河的定格場景。
一直都是。
紀山英矗立在廢墟碎渣中,一步也不敢靠近。他的後背全是濕的,他不敢脫衣服去看,更不敢伸手去摸。
他就那麽僵硬地坐在長椅上,長久地,一動不動的。
有同樣遭遇災害的人來跟他講話,問他這次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受了傷,怎麽就他毫發無損,只像是在土裏打了個滾。
他想說因為宋臨青救了他,可他的全身器官都僵化了,嘴巴張不開,耳朵也聽不清人講話,眼睛,眼睛,眼睛失了明,只倒映着宋臨青滿身血污,臉色蒼白的模樣。
“紀山英?紀山英?你流了這麽多血,為什麽不去救治?還坐在這裏幹什麽?!醫生!”
有人用力搖晃他的肩膀,灰塵被抖落,裹住他的血殼也皲裂破碎,消毒水的氣味湧進鼻腔,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他緩慢地轉過頭去,看清了來人後,他搖了搖頭。
“你發什麽瘋?!不要命了?”
“不是我的。”
“什麽?”岑林花沒聽清。
紀山英望向岑林花,眼淚唰唰直掉:“是宋臨青的血,不是我的。他……他把我護在身下,石頭砸爛了他的腰,血流了好多,流了好……呃!”
他猝不及防地迎面挨了一拳,頭砸在白牆上,嗡嗡直響。
“你還好意思纏着哥!都怪你,全是你的錯!哥要不是為了保護你,自己哪裏會受這麽重的傷!”
狗兒對紀山英完全沒了任何畏懼,他揪着紀山英的衣領,狠戾毒辣的目光看得紀山英抖得越發厲害,“哥幫了你,你怎麽回報的?你把哥踩在腳下,侮辱他踐踏他,把他的自尊踩個稀碎,然後把他當動物圈禁起來,毫無節制地發洩你那肮髒惡心的欲望,然後還說你這樣是愛,紀山英,誰的愛是讓人痛苦?!誰的愛會讓人東躲西藏?!誰的愛會把人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誰的愛會讓人性命垂危?!”
“我、我……”
紀山英嗫喏着,連愛宋臨青的話也說不出口,為自己辯解的話更是一個字都沒有。
“你自私,你只想着你自己。哥給了你溫暖,于是你貪婪地想把整個太陽都霸占,你不是愛,是你太缺愛了,所以就美化你的強盜行為,說是愛。”
狗兒太感同身受了,他簡直就是紀山英,紀山英簡直就是另一個他,另一個會被淘汰的狗兒。
“你要是有良心,今天躺在裏面的就該是你。”狗兒松開手,看着宛如垂垂老矣的朽木将倒的紀山英,恨恨地說,“你是哥救過的,最壞的、最忘恩負義的自私小人。你還有臉見哥嗎?”
“新安!”
岑林花被狗兒震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雖然紀山英帶給了她很多不好的回憶,可是在這些事都還沒發生之前,紀山英聽說她在學校裏被欺負,翻牆進校把欺負她的人揍得鼻青臉腫,爸媽從來不給她吃菜,紀山英知道後也不管長幼尊卑,在她家大鬧了一場;訓練任務不忙,他有空也會帶他做的飯給她吃。
他不自私,更不是小人。只是一只未被社會馴化的野山鷹,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太分明也顯得心狠手辣,沒有人性。
“你不能這麽說他。他……”
她話沒說完,手術室燈滅了。
漸行漸近的腳步聲讓他們三人都神經緊繃,醫生看了一圈,最後目光定在紀山英臉上,說:“患者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他的腰兩個月前就受過傷,這次徹底傷到了腰椎神經,下肢癱瘓了,可能……再也走不了路了。我們已經盡力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紀山英要哭不哭,要笑不笑,表情扭曲,“那他以後想出去拍植物怎麽辦?他想去祭拜爸媽怎麽辦?他……”
“滾……滾啊!”
狗兒把氣全發在紀山英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個廢物,連哥都保護不了,你去了還拖累哥,讓他變成這樣……”
岑林花擦掉眼淚,沒空再管他倆的拉扯,給白韻打電話問英國那邊有沒有好的醫院,她絕不可能看着宋臨青坐在輪椅上坐一輩子,哪裏能治好他,她就帶着他去哪。
聯系好醫院,岑林花恢複平靜,剛折回來,紀山英搖搖晃晃朝她走來,到了面前,低聲道:“宋臨青……就拜托你了。我現在沒臉見他。我答應他要拿冠軍,我得過去了。”
岑林花嘆了口微不可察的氣,輕聲說:“……嗯。新安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好好比賽吧。”
紀山英沒回她的話,錯身走向晨光初露的走廊盡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岑林花總覺得紀山英沒了實體,他的身體透了光,輕飄飄一張,像一抹游魂。
日出日落,日夜輪換了十五天,宋臨青終于找到了走出黑暗的出口,走出了寂靜無聲的無邊夢魇。
正是清晨,柔柔的光線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哥……哥!”
剛倒完水的狗兒一回來就看到睜開眼的宋臨青,他欣喜若狂,幾乎跪倒在宋臨青床邊。
宋臨青眼睛還有些模糊,他看着面前的膚色偏黑的人,疑惑開口:“紀山英,你怎麽變小了?”
狗兒聞言色變,他嘴角抽了抽,把宋臨青的手拉到自己臉旁,哭着說:“哥,我是新安啊!”
“新安啊。原來是新安……”宋臨青摸了摸狗兒的頭發,問,“紀山英去比賽了嗎?”
狗兒極不情願提紀山英,但看宋臨青那麽關切,他還是老實回答,“去了。早比完了吧。你都昏迷半個月了。哥,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肚子餓不餓?”
“贏了嗎?”宋臨青追問。
“沒看。我和姐姐這段時間一直忙着照顧你,哪還有精神去看他比賽。”
“我手機呢?拿給我看看。”
狗兒把手機遞過去。宋臨青打開手機,紀山英沒來報喜,甚至從山體滑坡那天就沒再給他發過消息。
他的心一陣忐忑,在輸入詞條輸入紀山英,一條體育新聞立刻跳了出來——
國家隊長跑運動員紀山英、範思蒙兩人因服用興奮劑,禁賽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