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哥哥我餓
哥哥我餓
紀山英還來不及回味唇齒間的香味,就被趕出了門。
好嘛。
紀山英踹了一腳路邊的樹,看在宋臨青生病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一個星期後,宋臨青病好全了,紀山英也就停止了每天來回六十多公裏去宋臨青家,三分鐘內被宋臨青迷得忍不住要親要抱,十分鐘後就被趕出來的鬼迷心竅行徑。
紀山英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麽邪,宋臨青也不明白紀山英怎麽這麽愛抱着他親,他沒把他當人,完全跟食物一樣。
可看到紀山英往返六十公裏,他又總是會在今天下定決心不讓紀山英進門,明天看他披星戴月,風塵仆仆站到門前,他又覺得不能讓他白跑一趟,至少讓他進來喝杯熱水再趕他走,結果每次都難逃魔爪,被紀山英困在懷裏親得暈頭轉向,在他生氣說滾,紀山英反倒更加高興,美滋滋地搖着尾巴大搖大擺走出他家。
簡直可惡至極。
離開學還早,植物所林調人員邀請他一起去東黔調查植物資源,預計一個月的時間。
宋臨青一口應下,收拾好行李就跟着林調人員出發去東黔。
這次一起去的有兩個中年男人和兩個跟宋臨青年紀差不多的青年,他們也是從金北畢業的,對宋臨青的一些真假難辨的謠言也有些耳聞,有一條印象最深刻,說是宋臨青從山村買了個未成年當童養媳,真是有錢就了不起,完全道德淪喪,枉為金北學子。
真假先不管,先這麽想想在心裏罵一通,就舒服多了。誰讓他不止家底殷實,還長這麽一副妖孽樣,一點都不公平。
宋臨青能感覺到那兩位對自己的敵意,所以也不搭話,挨着另一邊車窗坐。
其他兩位前輩都很欣賞宋臨青,跟他交流了許多植物相關問題,說了現在植物分類學上的混亂,還滿懷期待地對宋臨青說:“現在做植物分類學的人越來越少了,你還能沉下心來做,很好。說不定十幾二十年後,在你的影響下,做分類的多起來,植物分類也就不那麽混亂了。”
“老師過獎。我會盡力去做的。主要還是你們為我們後學者鋪了路,奠定了基礎,還是你們這些探路者辛苦。”
“小杜,小柳,你們也要加油啊,以後就是你們的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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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老師。”旁邊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東黔跟山花地差不多,幾乎都是大山,開車的司機很穩,車裏也沒人抽煙吃東西,宋臨青也沒什麽不良反應,很快就跟着他們深入深山,記錄統計種群。
到中午飯點,他們還在深山裏,要出山需要兩個多小時,他們只能吃點随身帶的零食裹腹。
吃完稍作休息,他們又各司其職,繼續開始往裏調查。
宋臨青水喝多了,跟老師說了一聲後,往林子深處去上廁所。
上完廁所他往回走了一段,發現山坡下有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正在摘鈎吻的花,宋臨青出聲阻止:“這花不能摘,有毒,你是不是以為這個是金銀花?這個不是,不能吃,快丢掉。”
小男孩皮膚黝黑,也有一雙黑亮的眼睛,只是眉毛上有一道傷痕,看起來很兇。
恍惚間,宋臨青以為看見了紀山英小時候。
但那個花是真的不能吃啊。宋臨青很急,想從山坡上滑下去阻止,那小孩用方言跟他講:“我們都吃八百次了,能不能吃要你這個書呆子來教?”
宋臨青只聽懂了吃,他急忙說:“不能吃,你聽哥哥的好不好?”
小男孩懶得跟他周旋,紮緊滿滿一塑料袋的鈎吻花,飛似地消失在宋臨青眼前。
宋臨青狠了心要追上那小孩,剛跳下山坡,上邊傳來老師的聲音:“我說小宋啊,你這是幹什麽?這深山老林的,不要一個人行動啊。”
宋臨青忐忑不安,如果他沒看見那小孩摘花,那倒無所謂了,可他看見了,卻沒有攔下來,這真的讓他極其難受,鈎吻別名斷腸草,就是神農嘗百草,最後吃到的斷腸草啊。
他跟老師說明了情況,跟着過來看熱鬧的兩人嘁了一聲說:“別多管閑事了,我們的任務還多着呢,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旁邊的小柳也忍不住陰陽怪氣起來:“你是要幫忙還是看上那小子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小柳被宋臨青那凍死人的目光看得站立難安,他哈哈道:“沒、沒什麽意思。開玩笑呢。”
“這确實是鈎吻,吃下去可不得了。我們對地形不熟,現在也追不上那小孩。這樣,我給東黔的鎮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們在廣播裏通知,希望來得及。”
“嗯。”宋臨青懸着的心落了地。
傍晚六點,今天的工作結束。他們原路返回,到熱鬧的餐館裏吃了飯,一路上宋臨青都張着耳朵聽那些他聽不懂的方言,希望別在這麽多只字片語中聽到有誰家吃東西中毒的消息。
一個星期後,宋臨青還是有些不安,他問老師,一個星期後再吃鈎吻是不是毒性就會減弱一點。
“小宋你啊。”老師忍不住摸了摸宋臨青的頭發,臉上滿是慈愛,“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了,其他的事情走向已經不受你的控制了。你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命運,別人的好壞如何,都得他們自己承擔。”
“我知道。”宋臨青摸着松樹脫落的樹皮,說,“但他太小了……實在是太小了。”
調查接近尾聲,吃飯時也沒聽到什麽消息,宋臨青便忘記了這件事。
這晚在鎮上吃火鍋時,老板娘很健談,看他們不像本地人,便坐下來跟他們聊天,說着說着就說起前幾天有家人吃金銀花吃死了,就剩下一個吃得少的十四歲兒子救回一條命。
“那小孩也是慘,爸媽沒一個好東西,全都好吃懶做,連小孩都懶得喂,小孩還小的時候,他們就用把小孩用狗鏈拴着,丢個狗盆在那,有什麽東西就丢什麽進去給那小孩吃。等小孩長大了,就讓他出去撿垃圾賣,一家三口人,全靠那小孩撿垃圾養着。那女人火氣旺,一到夏天就長痘起潰瘍,最喜歡指使小孩去山裏摘金銀花回來給她泡水喝,這次怕是吃太多了,就被毒死了。她男人以前不喝的,這次不知道怎麽也嘴饞喝了,就也死了。真是作惡自有天收,該死。就是可憐了那小孩……”
“那不是金銀花,是鈎吻,是斷腸草。”宋臨青口中幹澀,他喝了一杯水,緊緊攥着杯子說,“廣播裏不是提醒過不要吃了嗎?”
“那家人一天到晚都把門關得嚴嚴實實,家裏垃圾堆成山,蒼蠅聲音大得能蓋過喇叭聲,你還指望他們聽廣播?聽他們說,那對夫妻都開始發臭了,才有人發現裏面出事了,門一打開,哎呦喂,那個味啊……”
老板娘剛說完,店外走過一個滿身污垢的瘦弱身影,她指着那背影說:“你們看,這就是那小孩。”
她的聲音引得小孩回頭,坐在窗邊的宋臨青看見那張黯然神傷的臉,他心裏不是滋味,目光久久未動。
那小孩看宋臨青對他的注視不是嘲笑和嫌棄,眼淚唰唰直流,他慢慢走到窗邊,看着宋臨青說:“哥哥,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