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認出你的直覺
第46章 認出你的直覺
“……”
“五條小姐……”
“您好?五條小姐,您能聽清我說話嗎?”
經由護士的反複提醒,你這才将自己的思緒拉回,藏在被子下的十指緊緊地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平靜地回答道:“抱歉,能聽到。”
“您的兄長下午要來看您,現在我先推您出去走走吧?”
“好,那就麻煩您了。”
在你應允之後,護士小姐立刻就去護士站前臺借輪椅鑰匙去了,這正好給了你摸索着從床上站起來、并稍微整理儀容的時間。而同時你敏銳地發覺,身畔的那團光亮也随着你的動作上上下下,你的唇角因此彎出一個短促的笑。
你每天都有一段固定的散步時間,現在還是做不到自如行走的你身邊着實離不開人,這段時間一般都由護工阿姨或者護士小姐陪伴你。
她們每天都會将輪椅推過來,說什麽都要帶你出去走走,可能她們在你從重症病房轉入普通病房後,擔心眼盲的你總坐在病床上會感到太悶吧。
不過你每天在思考的事情還是很多的,這占去了你的大部分時間,但你沒必要告訴給她們知道。
你從床頭櫃處摸到一把梳子,随意地梳了梳自己的長發。
你也曾詢問過其他人在他們眼中你的長相,而他們的回答無一例外地都是——你擁有一頭很少見的雪色長發,眼睛的顏色是很淡的淺灰色,長相端正漂亮,與經常來探望你的兄長的面貌很是相似。
啊,一說到這個所謂的兄長你就很想苦笑。
你在剛剛恢複意識時,可着實是被不客氣的他吓到了,但不得不說,你是該感謝他的。畢竟據硝子說,你的治療費用是由他全權承擔下來,也是他為了避免醫院中有人會說你的閑話,而将你病歷卡上的姓氏登錄成了五條。
這對于其他年輕女孩而言可以說是占便宜的舉動,卻着實幫了你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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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周遭的環境氛圍變化都很敏感,沒有人能夠在背地裏議論你是你最想要看到的結果;與此同時你能夠斷定,你和他之間必定是存在着某些關聯的,不然你們的容貌不會如此相似,他更不可能對你施與如此多的優待,你若想尋回自己的身份,可以借助他作為突破口。
不過你還一直都沒有尋到合适的時機與五條悟單獨說話,自那之後他便不再來了,常常來探望你的硝子說他手頭累積的委托任務太多,光是解決掉它們就幾乎要耗光他所有的可支配時間。
這麽聽上去,總覺得有些可憐。
輪胎轉動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咕嚕嚕響起,這是你需要準備出發的提示。你立刻就摸過椅子上的大衣來,虛搭在肩上,在被扶于輪椅上坐好後,一塊絨毯也順勢蓋在了你的膝蓋上。
你微笑着向将它遞給你的人道謝,準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夏油君……謝謝你。”
來者的聲音中同樣含着笑:“你怎麽認出是我的?”
“直覺。”
其實根本不是什麽直覺來的,而是你看見了只有在他身邊才萦繞着的微光。
他和硝子經常來探望你,所以你能夠知道,在硝子使用咒力時所散發出的光芒是乳白色的,夏油君身邊卻總是環繞着怎麽都驅不散的熒藍色光輝,與停留在你房間之中的那只小咒靈一模一樣。
興許是随着你意識的清醒,你能在黑暗的視野中捕捉咒力的能力也提升了,經常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你身邊這只小咒靈的運動軌跡。它在你的肉眼所見中是如此可愛又明亮,怎麽會是負面情緒的集合體呢?
又或者說,如果它真的如五條君所言,是咒術師們需要從這世界上清除的穢物,那麽為什麽夏油君的周身會圍繞着這麽多呢?
“……您工作辛苦了,讓我來陪她出去走走吧。”
你隐約中聽見這麽一句,在這之後,光點簇擁着的少年便繞到了你的身後來,與護士小姐交接了你輪椅的主導權。
與異性的距離過密難免讓你感到不适,你卻未曾躲閃,下意識地反複抿唇後,這才伸過手,将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緊了些。
現在是時不時還會冷到下起雨夾雪的陰晴不定的二月,地面總是潮濕的,踩在未曾有磚石覆蓋的草地上,會覺得整個人都微微地往下陷去。
坐在輪椅上的你對這一切都毫無所覺。你就像是只被豢養于籠中的金絲雀,家養的鳥兒被保護得好極了,未曾見過外面的風風雨雨,只有飄搖在鼻尖的、屬于泥土的芬芳香氣與時不時刮來的陣陣冷風提醒你外界天氣的變化多端。
“除了那些傷口,身體其他的地方都好些了嗎?”
夏油傑率先開啓了話題。
面對他抛出的、仿佛只是在關心你的問題,你不像面對五條悟的發問那般沉默而審慎,身心微妙地能夠放松下來,立刻就自如地回答:“好些了,只是還不太适應。”
“不太适應什麽?”
你自己都沒能注意到,存在于你話中的可以繼續向下發展的小尾巴,過了片刻才尴尬地補上一句:“……在陌生的環境。”
雖然好像算是畫蛇添足了。
夏油君是個聰明人,他應該能夠猜得出,你的眼睛在從前是看得見的。你一直都沒有向他們主動表明這一點,終究還是出自內心難以磨滅的不信任感。
這麽猜測着的你在輪椅輕輕颠簸了一下的同時,幾乎要抑制不住從喉嚨中發出的一聲驚呼,而短暫擔任着你的騎士的夏油傑将輪椅停了下來,手指輕點了兩下你的手背。
硬要說的話,這應該算是你們兩個之間的心照不宣的暗號,那日你不願讓他離開時,他就是這樣安慰你的。
你想他一定不理解,為什麽你們對于彼此而言都只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你卻無法接受他的短暫離開,而他因安慰你而做出這樣的舉動卻親切又自然。
不過沒關系,因為你也不明白。
“這邊的路不太好走,但我認為空氣要更加好些,你應該會喜歡。”
他在說這些話時,身側的微光離你更近了,它們停留在你的斜前方旋轉飛舞,若不是你膝蓋上的絨毯被往上輕拉了下,你都辨認不出它們是在你膝蓋的位置打轉。讓幾乎全盲的你來辨別大致方位還是太為難人了。
夏油傑說得沒錯,在這片你從前未曾來過且有些颠簸的地帶,空氣确實要更加清新些。你在向身側伸出手時,濡濕的葉片劃過你的手背,像是被小貓用鼻尖親昵地觸碰。
“小心不要傷到自己。”
他雖是這樣說,卻沒有制止你的意思,只是配合地将步伐放得更慢,以迎合你像蝸牛一般向自然伸出的觸角,也在悄悄地觀察你的反應。
将過去全然忘卻的你自然不會記得,自己曾經擁有多麽好用的一雙眼睛,同時也是個多麽會觀察局勢的人。視力被剝奪給你帶來的影響太大,你只能一邊追尋着前方的那抹熒光,一邊接夏油傑的話。
“夏油君不會讓我受傷的。”
這倒也是出于一種天然的信任。雖然這信任的動機多半不那麽純潔。
夏油傑倒不至于不知該作何反應,但的确也是隔了一會兒才岔開了話題:“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要相信醫生的醫術和硝子的反轉術式。”
“原來咒力也能變成那麽好用的治療手段麽?負面情緒積壓久了,難道不會對身體有所損害?”
“就是因為能夠合理運用咒力,所以我們才被稱為咒術師啊。”夏油傑耐心地作出了解釋,同時也在回憶硝子從前對他們的教學:“反轉術式簡單而言就是給咒力進行一個乘法,負數乘負數,負負得正,轉化為正向的咒力。”
“……夏油君的理科成績一定很好。”
你打趣了這麽一句,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別說什麽負負得正了,你體內就連這負向的咒力都沒有一絲一毫。你毫不懷疑五條悟對你說過的話。
但是現在沒有,從前難道也沒有嗎?
“不,硝子才是這方面的精英,可惜的是她的教學我們都聽不懂——用‘砰’‘唰’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術式的使用,是不是有些過分?”
你蹙起了秀氣的眉,方才他所說的你還能聽懂一些,現在加上這些詭異的形容詞,心頭就沒什麽既視感了。這樣糾結了一時半刻,你秉着不想讓氛圍如同現今的空氣一般冷掉的想法,随意地接了一句:“可能這就是天才吧。”
然而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空氣中的氣氛更加凝滞沉重,你的心中甚至都隐約有了些歉意。
“是啊。”
良久,夏油傑才徐徐地開口,順手撥了一下你的發絲。
有一滴冰涼的雨落在你的鼻尖,你這才意識到,下起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