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并不完滿的句號
第19章 并不完滿的句號
你感覺你是被自己所做的夢活生生吓醒的。光怪陸離的夢境與現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你依然身處森山醫院,還身在與咒靈的追逐戰中。
跟在你身旁的是鹿島鈴與源內醫生,你一心想着她們都是普通人,你要履行好保護她們的責任,卻在未加防備之時,被奇襲而來的咒靈生生捅穿了心髒,就像源內醫生那般。
這個意想不到的結果驚得你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就睜大雙眼,下意識并攏五指收緊成拳,好半天才在心中勸服自己慢慢放松警惕。
夢境雖慌亂,卻是寂然無聲的,鹿島鈴和源內醫生的唇瓣開開合合,你聽不到她們想要對你說的話,也聽不到自己慌亂的喊聲。好在現實與之完全相反。
你眼睫微晃,面上粗粝的質感與稀薄但讓人安心的咒力提醒着你,覆眼的繃帶已回到了你的臉上,故而現在還沒有人發覺你已悠悠轉醒。
因為睡得有些久,六眼的機能正在因你的蘇醒而重啓,被迫沉湎于難得的黑暗中的你,憑借聲音可以辨認出,正低聲耳語着的兩個人是乙骨與真希。
直到敏銳的五感被歸還大半,陌生卻難免帶有些許熟悉的景象亦于你眼前鋪展開來,你才聽清了他們交談的內容。你沒有偷聽人說話的愛好,立刻就小聲喊出了他們的名字。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坐在床邊正削着蘋果的乙骨,他在聽到你的呼喚後立刻就湊了過來。由于他手上拿着的兔子形狀的蘋果太顯眼,你好半天才将目光從那上面移開,同時也很明顯地察覺到,他立刻就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真的醒過來了,五條老師說得沒錯呢。”
你對他的話表示疑惑:“悟說什麽了?”
“他說你今天之內會醒過來的。”
真希自然地接下了話茬。
她輕巧地抽走乙骨手中未合上刀鞘的水果刀,目光向你掃來時,琥珀色雙眸中難掩擔憂神色。你愣了愣神,只聽她接着道:“好在你沒有睡很久,我們都很擔心你,主要是這家夥。”
她拍了下乙骨的肩膀,将話語權還給了他。
對上同伴亮閃閃的眼睛,你一時接不下這句話。你向來都不是很能應付這種直球,在拜托真希将病床調高後,立刻岔開了話題:“我沒事,不用擔心我,現在我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麽我們還在森山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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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域消散後,這邊的危機已經全部解除了,為了你們幾個的安全考慮,我們都認為将你們留在這裏治療是最佳選擇。”
這話并不是出于乙骨之口,而是源自姍姍來遲的五條悟。
他推開病房門的聲音着實有些響,在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你也是一樣,久久不願挪開凝視他雙眸的視線。
即使是附有咒力的繃帶,在你們兩位六眼面前也如若無物,兩雙蒼天之瞳在冰冷的虛空中長久對視,你卻沒過多久便甘拜下風,将注意力轉移到他今天的衣着上——
他今天沒有穿高專教師制服,取而代之的是設計簡約的夾克與圓領衫,雙眸之上以墨鏡而非眼罩遮掩;自鬓邊落下的雪發遮擋住了他的大半面部輪廓,倒是絲毫未減損他優越的外形所帶來的魅力。
在五條悟出現的那一刻,你便不再糾結六眼什麽時候擁有了預言的能力。重逢的欣喜像是顆正在悄然融化的水果硬糖,帶來無休止的驚喜與甜蜜,你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主動開口喊他的名字:“悟……”
“睡美人終于舍得醒了?”
他狀似心情很好地和你打了聲招呼,便不再看向你,與他的兩位學生簡單寒暄了起來。
乙骨和真希對他的這一行為也有些不解,二人同他還沒說上幾句,就主動離開了病房,單單留下了乙骨剛削好的那盤兔子蘋果。這自然逃不過五條悟的眼睛。他先是遞了一塊給你,又自己摸了另一塊送入口中,含糊地道:“有什麽想問的可以問喔。”
是了,你想問的問題的确有很多,比如鹿島鈴和源內醫生現在情況如何?突然出現并搶奪走咒靈玉的咒靈操使現在身在何處?森山醫院內的其他普通人有沒有受到傷害?
但上面的那些你一個都沒問,而是問了個與它們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生氣了嗎?”
這便是你現在最想知曉答案的疑問。
從進門開始你就已經隐隐感覺到了,五條悟的一舉一動間都含着他未曾宣之于口的急切和煩躁。剛剛與你打招呼時你還看不出他的異常所在,可轉過頭就與自己的學生談起天來的行為太過微妙,幾乎在你心裏扣了個猜想完全正解的印章。
他在生氣,而罪魁禍首是你。
好吧,他如果要怪罪于你,你還真的沒有什麽好反駁的。這次任務中你不算漏洞百出卻也頻頻犯錯——忘記了自己天與咒縛的身份,對自身的詛咒抗性估算錯誤,導致了不必要的受傷與咒力缺失;沒能保護好領域中的普通人,其中的一位現在若不重傷瀕死,也有很大可能殒命了。
虧你事先還想着這次任務絕對會完美完成呢,還不是只畫下了個并不完滿的句號,真是自大。
“生氣啊。”
果不其然,你收到了這樣的回答。
你想你的心理建設做得還算快,你不想讓他主動說出要你反省自己的話,剛想先開口為強,卻聽他道:“為什麽要在那麽危險的情況下去吞咒靈的咒力?”
短短一句話,使得你頃刻間便啞口無言,迷茫地抓緊了被角。“……你是在因為這個生氣嗎?”
“我一直都在病房門外,你沒有察覺到吧?”
五條悟的第二句一出,你再次跌入沉默。
的确是沒有,不如說,在現在這個時間——醒來後的第十分鐘,你的六眼才勉強恢複到了從前的機能,但它們依舊令你感到很疲勞,只是在他的注視下,你固執地不是很想閉上。
“硝子昨晚已經幫你治療過身上的傷,只是因為那咒靈尚未被祓除,你體內屬于它的咒力依舊會存在,在一段時間內擾亂你咒力的流轉與術式的使用。”
他這麽言之鑿鑿,你的臉色也跟着一點點變差,卻忘了自己手上還連着輸液的鋼針,尖銳的痛感險些逼出了你的眼淚。
見你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刻意擺出長輩架勢的五條悟着實也有些不忍心了。他拉過一旁的矮凳坐下,長腿交疊,把你剛剛扯痛的手重新掖進被子裏,“你記住了,永遠都不要接納陌生的咒力進自己的體內——即使是我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你有點想說自己是為了乙骨的安全才這麽做的,卻還是悶悶地應下:“嗯。”
“就算是為了保全他人也不可以。”
這樣的回答的确是出乎你的意料。“你知道?”
“乙骨将他所知道的細節都告訴我了……但我只聽了他的單方面說辭,剩下的還需要你說給我聽。”
墨鏡下他與你如出一轍的雙眸眨了眨,無意識散發的壓迫感總算是散了些,你這才安定了心神。“那我先要問你最重要的幾個問題。剛剛你說了有想問的都可以問你的。”
“好。”
“鹿島小姐和源內醫生現在的情況如何?”
“鹿島小姐幾乎沒有受傷,但她體內的咒力已經消散,咒靈不再驅使她的身體活動,簡單來說就是回歸了從前的狀态;源內醫生的情況不太樂觀,傷勢較重失血量過大,即使硝子已經為她治療過,她也沒有完全擺脫生命危險,需要靜養。”
這樣的結果也不錯,至少人都還活着……
你稍稍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後繼續追問:“那位咒靈操使呢?看起來不像是總監會的人,難道是詛咒師?後續打算怎麽處理他?”
“他啊……可是讓那邊頭疼很久了。你就不要操心他的事了,好好休息吧。”
這種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嘴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你立刻就大聲抗議起來:“我可是看出來了,他就是上次在我的帳外鬼鬼祟祟的那個咒術師!這次若不是乙骨及時趕到,說不定我就折在他手裏了,這樣我都沒有權利知道他是誰嗎?”
“可是上次明明都說好了喔,等你參破了你眼睛的秘密才能告訴你。”
“我馬上就能展開領域了!”
五條悟低低地笑出了聲,毫不掩飾他在聽到這話後的愉悅心情。然而讓他如此快意的理由可以生動形象地拿來做出這樣一個比喻——還是個嬰孩的你在身為大人的他的面前,信誓旦旦地炫耀“我要學會走路了”。
這怎麽能不讓現如今負責教導你的家長感到開心呢?于是他道:“你也說了,是‘馬上’。”
你氣得把方才自己理虧的模樣忘了個徹底,臉頰都漲成了粉白色,好半天都組織不出來像模像樣回擊他的話,還是五條悟主動給了你個臺階下:“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只要你告訴我這裏的傷是怎麽回事,我就把他的事情告訴你。”
聽起來是筆劃算的交易,你卻收斂起了展露在外的或不解或惱怒的情緒,沒什麽表情地回答:“有點虧啊。”
“是這麽重要的秘密嗎?”
“也不是……當然可以告訴你,只是不想在這種地方。你瞧,這附近肯定有窗的工作人員和輔助監督們在吧,這件事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
見你的的确确擺出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五條悟選擇尊重你的意願:“如果想在一個保密性比較高的地方講這件事的話,過段時間跟我去埼玉吧?那裏比較偏僻,沒有什麽咒術師,也很方便你養傷。”
埼玉?是個沒聽過的地名。“你要去出差嗎?”
“跟工作沒關系,只是去小住三四天左右,在15號之前就能回高專。”
“你說什麽?今天是幾號?”
本來還以為說出帶你去放松的計劃會讓你開心些的五條悟被你給問住了,他仔細地回想了一會兒才猛然擡頭。
“啊……忘記告訴你了,那咒靈的領域會造成時間誤差的,雖然很少見,但偶爾也會有,所以今天不是十二月七號,而是十號~”
“都十號了?!浮雲晷需要我的咒力持續供給才能維持運轉,我走之前最多只能給它輸送三天的咒力量——”
“別着急啊,那孩子應該是出去玩了吧?”
“在說什麽啊,我能不着急嗎?!浮雲晷如果出了問題我就要被迫回去自己的時代了!它一共就這麽幾次使用機會,我也是做了很久的準備才立好過來這邊的決心,不能就這麽……”
即使你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五條悟的反應依然很平淡,唇角含着怎麽都壓不下去的笑意。
你說得激動,眼看就要掀開被子下床去尋了,他見狀一擡手,對你發絲淩亂的頭頂做出精準打擊,直直将你按回老老實實坐下的姿勢。“看,它回來了。”
順着他另一只手所指的方向,你偏過頭去,只見一只橘色的小貓咒骸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窗臺上。見你總算是注意到了它,它欣喜地從窗臺上輕盈地躍下,邊發出可愛的叫聲邊來到你身旁,親昵地蹭着你的手臂。
“我把浮雲晷縫進它的肚子裏了喔,在你睡着的時候它吸收了你不少的咒力呢。”
害得你如此擔心的罪魁禍首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