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森山詭事錄⑥來打破這規則吧
第16章 森山詭事錄⑥來打破這規則吧
“現在已到診治時間,請配合主治醫生的檢查。”
身處另一間病房的你對這句話無動于衷。
扣在繃帶上的手指倏地收緊,你煩躁地将它們一把扯下,澄澈的蒼藍色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緊了你面前的主治醫生。
這下你的布局可謂是失敗得很徹底,連你設在領域外、勢必要與你共同打出裏應外合之勢的同伴都被一同扯進這吃人的領域裏來了!這還打什麽?你們兩個不被人家一網打盡就不錯了!
難道是你太輕敵了嗎?
……不對,或許不是你的想法出了錯。咒靈的實力會提升到這種程度是誰都無法預測的,更何況你們還是在今早才剛剛發現它能夠展開生得領域呢。
兢兢業業扮演着主治醫生的乙骨憂太不說話,他身上的白大褂與手術服都格外合身,鳥嘴面具往那張尚且稚嫩的臉上一扣,單從外表來看,就算是把狗卷熊貓真希他們都拉過來辨認,他們也未必看得出眼前的這位就是他們朝夕相處的“憂太大哥”。
你懷疑乙骨也是被困在了某種限制之中,就像作為“患者”的你有入院守則需要遵守,既然他在這場游戲中拿到了“主治醫生”的身份牌,一定也會有需要遵守的規定。
出于這樣的顧慮,你清了清嗓子,向那道聲音發問。
“我願意全權聽從主治醫生的診治安排,只是我想,我作為患者,應該有權得知診治的具體內容?”
剛剛還将那句話重複個不停的不男不女的聲音像是卡頓般,過了一陣才響起來。
“您的确有權得知診治的內容,但它解釋起來太過于繁瑣。對于您這樣的患者而言,時間就是生命,主治醫生在您病房內逗留的時間亦不會超過十分鐘,若主治醫生未能完成診療程序,也算是‘錯過診治’。”
言下之意便是你可別問了,趕緊讓人家開始吧,不然你們兩個都得完。
你不屑地嗤了一聲。這樣的回答并不能令你滿意,你卻還是在乙骨無聲的指示之下将病號服的袖子拉高,露出與尋常女孩相比更加瘦弱些的手臂來。
乙骨溫熱的手攜着陌生的咒力握上了你的手腕,這本該是一個之于同伴之間保護意味很強的動作,他卻遲遲不再進行下一步,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猶豫。
Advertisement
你斜了他一眼,透過鳥嘴面具将他眸中的糾結掙紮盡收眼底,卻出于安全考慮,僅是輕拍了下他的手背以作催促。
主治醫生是乙骨的話,你便不能用為難前臺護士的那一招去為難他,這可是要小心對待的自己人。
于是你沒有張開無限,直接将自己的手交予了他。
即使是昨天的你也肯定不會想到,初次見面時被你百般忌憚的少年在今天會成為與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還是令你願意解除無限、交付雙手的值得信賴的同伴。
“麻煩快一點哦,這位親愛的主治醫生?”
乙骨想必還是邁不過心裏這道坎,你便裝作不經意般,謹慎地開了口,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語般呢喃了這麽一句,空出來的右手理順了眼前淩亂的微長劉海。“我不會有事的,我可是最強。”
這不是在空口說白話。你可是最強,即使是在自身受限的時刻,也總有脫離逆境的好辦法。
你信誓旦旦的模樣也是在幫助乙骨攢足行動的勇氣,再加上你有這雙作弊一般的眼睛,你沒少在自己的血管之上摩挲以作指點,使得乙骨一個門外漢還真就在你的指引下,将采血針刺入了你的血管內,暗紅溫熱的鮮血很快便隔着采血管被他握在手中。
你自己在半吊子的乙骨醫生面前撈過幹淨的棉簽以按住針孔,偏頭繼續問道:“還有其他的診治內容嗎?”
“請您服用今日的藥物。”
唔,可以确定了,果然不是乙骨本人在說話呢,果然是有誰在命令着他讓他行動吧。
你将目光鎖定在了他手中拿着的瓶蓋上,那裏面盛有着要讓你服用下去的藥物。
從外觀上來看,它們就是與現實世界中無異的很普通的藥片和膠囊,而實際上它們和這領域中的其他物品一樣,是咒力的聚集體。想必服用了它們,便是接受了這份咒力,允許它寄生在你的身體裏,詛咒你的四肢百骸。
你從未研究過自身對于詛咒的抗性,擁有無限的你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
……第一次,又是第一次,為什麽在百年之前的沒有古代術師和詛咒肆虐的世界也會遇到這樣的麻煩事啊!
你搶過乙骨手中的瓶蓋,吞下藥片的速度極快,看都沒看推車上安穩擺放着的水杯——開什麽玩笑,那水本質上不也是咒力嗎?當然是能少攝入就盡量少攝入啊,你可不想身上又長眼睛又長觸手,好掉san值的!
“今日的診治到此結束,請您靜候來自護士長的身體護理。”
靜候個鬼啊。
你聽出了那聲音中暗藏着的幸災樂禍,恨不得朝着天花板翻上個大白眼。但你實在是不會翻白眼,良好的教養也讓你做不出如此行徑,便只能作罷,縮回被窩內憤恨地磨起了牙。
診治結束,乙骨也随之離開。他開關門的動作很輕,也就只有帶上門時會用手輕擋的這份溫柔,能讓人從白大褂翻飛的衣角間看出他的影子。
病房內重歸無人造訪的寂靜,你的精神和□□卻陷入了兩極分化的險境。
你只覺自己就像是個游走在高聳懸崖邊緣的求死者,明明知道不應該就此放任自己跳入深淵之下,卻無法控制身體上難以忽視的疲累。
這一定是附着于你身上的詛咒生效了。
你翻了個身,死死地捂住了繃帶下的雙眼。
你本就無法在使用六眼時很好地掌控自己身體健康的平衡,故而你最引以為傲的六眼在你身體虛弱之時便會成為極大的負擔。你想看到的,和不想看到的,都急急地往你的頭腦內湧入,直到占滿你的全部記憶、損壞你的思考能力,才肯善罷甘休。
剛剛吞下的那一團紫黑色的咒力順着你的食道一路來到你的胃部,并在此聚集,激得你直犯惡心。
自己竟然會是對詛咒完全沒有抗性的那一類,不過想想也是,天與咒縛是會削弱你的□□抗性……
很突兀地,你的意識斷在了這裏。
孱弱的身體使得你失去意識的經歷格外多,幸好每次都是在五條家為你提供的安全地帶中暈倒又蘇醒,你已經鍛煉出了把控這種失重感的能力,從中醒來時不至于慌張又失措。
你于一片迷蒙中撥開困住你的漆黑不見底的湖水,在尋回意識的瞬間,躲掉來者正要拉開你衣襟的手,警覺得像只炸起了全身的毛的小獸。
四肢好重,好似灌了鉛一般,使不上一點力氣。
在體內流竄的陌生咒力逐漸水漲船高,它的所經之處都散着陣陣悶痛。這極大地影響到了你的狀态,連做出再簡單不過的翻滾下床的動作都逼得你倒抽一口涼氣,險些無法受身。
你不動聲色地直起身來,打量這突然而至的入侵者——身着墨綠色無菌服,還佩戴着口罩,其餘的五官則是被黑霧濃濃籠罩,來者是護士長無疑,是純粹的咒靈,只是并非本體。
“你要,拒絕我的護理嗎?”
它雖是這麽發問,卻也并不期待你的回答似的,沖你緩緩舉起了手。
你的心髒随着它的動作不由自主地發酸,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根源上擭住了你的命脈,再稍用力些便能将你整個人都于瞬息之間摧毀。
被詛咒所傷也能夠分為外傷與內傷、重傷與輕傷,你現在所受的無疑便是內傷中的重傷。雖說不至于身上長眼睛長觸手的,但被陌生的咒力侵入身體的感覺可不好受,它們搞不好還會吞噬發自你本源的咒力、破壞你的術式回路,抵達你的術式核心。
不過這最壞的結果是不可能在你身上發生的,因為你有一對原本在這世界上舉世無雙的眼睛。
你擡起右手,迅速地掐了個手訣,展開無限将自己包圍。
你不打算和這位護士長浪費時間,它又不是這只咒靈的本體,被這種無關緊要的角色持續拖延的話,你的身體情況只會愈發地差勁。
所以絕對不能幹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不如現在就調動所有的咒力進行反抗,一路攻到咒靈本體那裏去。
蒼藍色光球在指尖收束旋轉,你強忍下想要将內髒都嘔出的沖動,将攻擊目标徹底鎖定下來。
不知道最大輸出的話,是否能将這領域轟出個缺口呢?
別人或許會對自己的咒力量沒有這個信心,但你可不會!
>>>
另一間病房內,渾身發冷甚至麻木的鹿島鈴緊閉着眼,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她許久都沒等來命運賜予她的審判,終是睜開眼,小心地瞄向面前的主治醫生。
纖細的鋼針依舊懸停在她伶仃的手臂之上,面前人保持着剛剛的姿勢未曾動過,這一次顫抖的幅度卻更加劇烈,她甚至還能隐約聽到從面具之後傳來的細弱的泣音。
猛然被拽入一片茫然之中的鹿島鈴大腦宕了機。
她已然注意到、卻無暇思考為什麽主治醫生發出的聲音與剛剛她在說話時的音色截然不同。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共情她,面具之後也是位可憐人,于是她才被這洶湧而來的悲傷席卷。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我不想這樣,你也不想對不對?守則上不是說了有逃生通道嗎?我們能不能——”
長期處于高壓環境會将人的精神狀态逼到極限,鹿島鈴雖不至于徹底崩潰,卻也對着眼前的主治醫生喃喃自語了許久。若是她也尋不到什麽逃脫的好法子,她一定能說上更久。
而從頭到尾未發一言的主治醫生只是安靜地聽着,最終才小幅度地搖頭,以表否定。
被她扣好針帽的采血針複又回到了腎形盤內,她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穩下來,雙手交替着捏緊了白大褂的袖口,好一會兒才在那道詭異聲音的催促下松開來。
鹿島鈴終于能肯定,剛剛說話的不是主治醫生本人了。
此時此刻于她腦內萌生的想法與你之前暗自所做的比喻不謀而合——這聲音更像是一道負責推動劇情發展的旁白,無論是鹿島鈴,還是她面前的“主治醫生”,亦或是幫助過她的你,你們都是舞臺上的提線木偶,被刻意操縱着來完成這出戲劇。
而不配合的木偶是會被殘忍破壞後再丢棄的,就像走廊上辨認不出原貌的那一片鮮血淋漓。
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出戲劇內,誰都不想做有反叛意向的木偶。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任誰都會多少帶着些自暴自棄的莽撞。鹿島鈴自認不久後自己便會成為那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人,故而願意将生的希望留給他人。
然而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主治醫生會主動摘下自己的面具。
鹿島鈴有聽說過鳥嘴面具的由來,那是中世紀的歐洲被黑死病席卷時,瘟疫醫生的标準裝束之一。在當時的那個時代,瘟疫醫生的全黑裝束很容易給人帶來死神的聯想,看到瘟疫醫生與他們的鳥嘴面具,基本上就代表着見者已被宣判死刑。
只是從這面具之下露出的,是這樣一張年輕漂亮的屬于女性的臉,果然還是會給人帶來極大的沖擊力。
終于不用再費心僞裝的源內醫生正定定地凝視着鹿島鈴。小姑娘頂着一張純稚的臉,瞪得大大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她一想就知道,對方肯定是驚訝于面具之下會是她這般的樣貌。
她本想開懷地彎一彎唇角以示安慰,卻壓不住苦澀的笑意流露,便只好作罷。
“為什麽你不對我進行診治呢?”
鹿島鈴緩了好一會兒才怔怔地開口,這一次她得到了回答。
“我是源內。你應該對我沒有印象,但我原本就是這裏的醫生,也有看過病歷上的你的一些情況。”
屬于源內醫生自己的聲音很溫柔。她将摘下的鳥嘴面具拿在手中,又背過了手去,細心地不讓鹿島鈴看見,仿佛她們之間就只是親切的醫生在和自己的病患交談罷了。
“至于不進行診治的理由……正因為我也是醫生,才格外過不去良心上這一關,這點也很好理解吧?”
不……我不能理解啊!明明于你而言是那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要這麽果斷地放棄!
鹿島鈴聽到了逐漸向她們逼近的腳步聲。她恐慌地緊緊抓住了源內醫生的手,可面前的她依舊在笑着,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般,神色如常地和鹿島鈴說着話。
“能看到你這麽健康的樣子真是太好了,以後也要努力地好好活下去啊。”
才不要,如果像我這樣的人都能活下去的話,也不該是以犧牲他人的性命為代價。
要不然……我們來打破這規則吧。
鹿島鈴張了張嘴,聲音卻被吞沒在一陣極響的爆炸聲中。
她和源內醫生悚然對視,都從對方的雙眸中捕捉到了不可置信和驚惶,可留給她們震驚的時間并不多,因這虛幻的牆壁很快就開始崩塌。它們在崩解之後所展露出的內部構造并非磚塊瓦礫,而是統統化作紫黑色的煙塵随風而去。
她們此時所處的果然不是真正的森山醫院,這裏究竟是哪裏?!
“是五條小姐,一定是她做了些什麽。”
親眼所見這樣的結果,源內醫生并不意外,并且肯定地做了總結。精神衰弱的鹿島鈴見她這麽說,也跟着安心下來,又聽她道:“別擔心,五條小姐是專門來解決這件事的,她一定會……”
但她的話沒能說完,一片血色就在她的胸前飛速洇開。
鮮血與內髒碎片共同自源內醫生口中噴濺而出,原本纖長有力的手卸了勁,她軟軟地向鹿島鈴懷中倒去,讓開了立于她身後、尚帶着一手溫熱的血的兇手。
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攻破,鹿島鈴不可自抑地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