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森山詭事錄⑤主治醫生的診治
第15章 森山詭事錄⑤主治醫生的診治
回到病房後,疲憊的你往病床上一癱,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了。
剛剛還算是你運氣好,若是一旦去到了時間超過下午五點鐘的病房,錯過主治醫生的診治,是一定會觸發這該死的必中效果的,你可不想把苦苦經營的這一切都搞砸。
可若是因此産生“你會徹底安分下來”的想法,那才是大錯特錯。
趁着刻意制造出來的傷口還未止血,你将自己病房內的玻璃杯也跟着打碎,不斷按壓手心使其出血,再用指腹蘸取血液塗抹在碎片上,等待血液幹涸後,将碎片小心地收進被子裏。這便是現成的最好、最趁手的武器。
守則內寫得很清楚,患者不能觸碰到醫護人員的血液,你就此對它發展出了另一種延伸解讀——醫護人員的血液有可能會是致命的毒藥,所以不要試圖攻擊醫護人員。
好,那麽現在再進行舉一反三的話,完全可以順推出這樣一個疑問:你的血液之于他們又是什麽呢?
一定也是同樣的道理吧?要不然那護士是絕對不可能展現出如此諱莫如深的模樣。
你暗暗誇了自己一句聰明,在小小地得意了一番後,繼續着手準備你的“自制咒具”。
這還是你第一次為了執行任務去親自準備武器,明明是很新奇的體驗,你卻意外地比想象中要更加熟稔。
難免枯燥乏味的預備工作讓你憶起曾經出行前去咒具庫挑選咒具的場景。
随着科技的發展與進步,古老的咒具早已經不那麽時興了,但家裏的長老們、尤其是守舊派們都認為,它們是見證了五條家歷史的無價之寶,他們對這些咒具的看守到了死板的程度。
而誇張到什麽程度呢?就連自家家主出行必要帶上以防萬一的注入咒力的暗器,都得經過層層疊疊的把關和記錄才能帶出,任務歸來的剩餘數量還要被進行歸還登記。
後來你就盡量減少暗器的使用了,你足夠相信自己的實力,再不濟随行的術師們也不會讓你受傷,你才不要安分守己地守那麽繁瑣的程序。
但是如果是悟的話,肯定會拒不遵守這個麻煩規矩的吧?搞不好他會做出把整個咒具庫都洗劫一空、将珍貴的咒具全部搬到高專來的事喔——
腦內幻想的這個場景實在是太過幽默,惹得你按着眉角無聲地大笑了一會兒,這之後才像“網絡延遲”般,龇牙咧嘴地抱怨起因動作過大而牽扯出的痛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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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真是的!受傷的人要是換成悟,他一定早就用反轉術式将傷治好了吧?
說到底你們相處的時間還是太短了,你都未曾見過他受傷喊痛的模樣呢,他平日裏是不是都不會覺得痛、也不會向他人展露脆弱的一面呢?
……不對不對不對!你怎麽總是在想悟啊?
受領域之中的咒力影響,你本就很難保持氣定神閑,現在更是幹脆不再制造“兇器”了,躺下後翻過身,用被單藏起自己通紅耳根的人變成了你。
源自你尾指的編織進眷戀的隐形絲線被無限拉長,也不知是否會穿透領域一路延伸至五條悟那裏。
在進入領域前就已做好休整的你不是很想再度入睡,可綜合多方面來考慮,現在你處于連睜開雙眼都感到無比倦怠的狀态,強迫自己閉眼小憩以打發時間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你的确這麽做了,同時更前所未有地收獲了些分外奇妙的感受。
要做個不那麽恰當的比喻的話,五條悟就像是最新型的電腦病毒一般,以極快的速度侵占了你的運行中樞。
許是你剛剛有想到他的緣故,現在只要你一閉眼,就能從虛幻的空間中窺見他的面貌,想象他帶着一如既往肆意的笑,毫不客氣伸手揉你的發頂的模樣,自他手掌傳遞而來的溫度,是最好的安神劑。
啊!這麽說你還從未見過他摘下眼罩的樣子呢,等你從領域裏出去,一定要把他的繃帶解開來仔細看看才行!
你在一方雪被籠罩着的小天地中,情不自禁地發出低低的哼笑聲。
病房中令人掉san的時鐘早就被你遠遠地抛出了記憶之外,再不願多看上一眼。你深深覺得那東西看久了必定會勾得人陷入迷亂之中,故而寧願放棄掉辨認時間流速快慢的能力。
所以直到門把手被旋動的吱嘎聲響起,你才猛然驚覺,已經到了主治醫生前來診治的時間。
他有沒有觸碰到門把手上你的血液?
你從殘酷流動着的時間手中搶過極短暫的兩秒,冷靜而缜密地細細思考起來。原本你的心中有這樣兩套預案——
一,若是主治醫生的确有觸碰到你的血液的話,按照守則上的隐形規定,是必定會發生些什麽的,從理智上來講你也更傾向于“有”的這一選項;
二,與之相反的是,若是他聰明地選擇握上門把手的前半段,沒有觸碰到你的血液,就代表着事态已經邁入到了一個你無法預測的地步。來者既然擁有能夠辨別危險的能力,不是高等級的咒靈的話,便會是一個和鹿島鈴一樣、被卷進這場逃生游戲的無辜的普通人。
只是這股咒力怎麽這麽……
來者不是領域的主人,他是……
你的神經随着被推開的病房門繃緊得很徹底。
殘餘的松懈心被你緩緩收斂住,同時你果斷地一把掀開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猛然湧入的冰寒的空氣中。
而你不得不承認,在确認了來者的身份後,你震驚到連呼吸都為此停滞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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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島鈴自認不是個悲觀主義者,但她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己的确在住院後就被剝奪了享有快樂的能力。
她的生活原本是比大多數人都要更加一帆風順的。她出生在一個格外富足的家庭,被恩愛的父母撫養長大,擁有漂亮的容貌,亦得益于良好的家教,鹿島家優秀的獨生女就這樣平安長大到了十三歲。
可上天似乎總愛開些荒誕的玩笑,讓她剛過完自己的十三歲生日,就因重病而不得不卧病在床。
許是上天對她終有一絲憐惜,這罕見的怪病未能給她帶來太多身體上的痛苦,只是令她宛如提線木偶一般終日昏昏沉沉。今年下半年開始,她更是會頻繁地失去意識,無論何時何地,無論身處何處。
鹿島夫婦心疼女兒,不惜屢次砸入重金,也要讓鹿島鈴恢複健康。他們輾轉着換了一家又一家醫院,這家森山醫院便是他們來到的第四家私立醫院。
爸爸,媽媽……可能我真的注定要死去了吧。
雖然這個事實我早就能很好地接受了,但只要一想到你們會為我的死而傷心難過,就還是會發自內心地感到很不甘心……
鹿島鈴掩住隐隐泛上水霧的雙眸,脫力地靠在病床邊,等待主治醫生的來臨。
她現在能夠維持意識的時間極短,每天能夠醒來兩個小時便已是萬幸,今天她保持清醒的時間卻格外地長;因為對自己的病情知根知底,她早已不抱任何痊愈的希望,很久都沒有下床好好地走過路了,可現在她的四肢雖僵硬,卻可以聽話地由她支使着随意活動。
可惜在這個節骨眼上,這樣的轉機不知道是種幸運還是不幸。
處于一個人獨自出神的時刻,無論是誰都會陷入多愁善感的情緒中,再加上鹿島鈴身處于無人可傾訴的窘境,她立刻就選擇将自己放空,無意識地揪着被單一角出神。
直到病房門被打開,她才如夢初醒般,全身的寒毛乍起,緊咬着牙關偏過頭去。
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是一位頭戴鳥嘴面具、高挑纖細的女性。如果忽略她頭上戴着的面具,她看起來與醫院裏正常就職的醫生沒有任何區別。
她身着潔淨而合身的白大褂,腳蹬一雙黑色真皮高跟鞋,鹿島鈴能從她裸露在外的腳背上窺見其下青色的血管,她像是驟然間參透了什麽似的,急急喘了口氣,将手下的被單攥出層層皺褶。
“現在已到診治時間,請配合主治醫生的檢查。”
戴着面具的醫生說話了。詭異的是,這聲音不似男聲也不似女聲,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般空靈而飄渺。
鹿島鈴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初進醫院時那麽恐怖的情景都被她硬生生撐過來了,現下這有什麽的?不過是詭異的醫生發出了恐怖的聲音罷了!只要嚴格遵守守則、并按着她說的一步步做下去,就肯定沒有問題!
她握緊的拳頭不斷收緊又松開,給了自己足夠的鼓勵後,才掀開被單,不那麽自然地踩着冰涼的地磚站起身。
可最違和的是,醫生對她的配合無動于衷。她和不敢輕易動作的鹿島鈴在她們之間共同構築了一道無形的障壁,至少在三分鐘之內,誰都沒有去主動打破它。
鹿島鈴的勇氣随着時間的拉長在一點一點流逝。她對即将發生的診治雖抱有恐懼,但也破罐子破摔地做好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準備,于是這幾欲凝成固态的沉默意外地由她來率先打破了——
“醫生,可以開始了嗎?”
她的話音剛落,主治醫生就邁開步子向她靠近了。
高跟鞋的鞋跟與病房的地磚相觸又分離,極有韻律的聲響灌進鹿島鈴的耳朵,她卻意外地從這步伐中品出了一絲艱難的躊躇。
在按着主治醫生的指示将手遞給她時,剛剛進入醫院的記憶在她腦內複蘇了。
她在一開始就花了不短的時間,反反複複将守則背得滾瓜爛熟,才戰戰兢兢地路過一片鮮血淋漓的走廊,被護士帶去了自己的病房。
她曾問過引領她的護士,那些鮮血都是來源于何處,而後者只是無感情地這樣回答道:“那是違反規定的人受了懲戒後留下的。”
所以,“無條件接受主治醫生的診治和護士長的親自護理”這一條在鹿島鈴心中絕對是要标紅、加粗的最重要的條約,作為病患的她務必不能違反任意一條白紙黑字條理明晰的入院守則。
只是她所想的要更多些。比如,在這裏“工作”着的“醫護人員”們,其中會不會有着和她擁有相同處境的人呢?他們是否也有着屬于自己的一套不能違反的守則?
主治醫生在用止血帶紮好鹿島鈴的上臂後,以很專業的姿勢拿起了采血針。
暴露在空氣中的針尖在小幅度地顫抖着,它在日光燈下反射出微弱的銀光,落入鹿島鈴眼中,是明晃晃的來自另一個人的,生的希望。
裸露在外的左臂幾乎要失去知覺,這和她尚在病中時的感覺極為相似。她感到一陣如釋重負的輕松,定定地凝視着主治醫生詭谲誇張的面具——
與此同時,在她将目光上移時,餘光隐約之間瞟到了主治醫生胸前的工牌上“源內”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