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給我一顆豹子頭
第58章 第 58 章 給我一顆豹子頭
陌生的優雅女人臨走前遞給嘉波一張名片。
材質很硬, 全黑的透明底鄭重只有一行白色的印刷體,Julia,是眼前這位小姐的名字。
別的再沒有了。
沒有聯絡訊號, 也沒有身份頭銜。
嘉波有些疑惑,擡頭便見茱莉亞小姐食指落在嘴唇中央,她示意嘉波不必聲張, 眼神再往懷孕的女士身上一瞥,意思是不要驚擾這位女士。
“下次見。”她用氣音低聲說,随後高跟鞋落地,腳步聲逐漸想着沸騰喧鬧的人群走去, 直到完全融入,再也找不到痕跡。
很神秘。
嘉波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不管是茱莉亞女士看透了他的僞裝想要威脅或是合作,又或者是她需要一個兄弟會內部人士探聽消息, 他都不介意, 若無其事地手一翻, 那張名片便無聲無息地落進了袖內。
他轉而低頭安慰懷孕的女士, 後者受到嚴重驚吓,一直重複:“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女士,醫生很快就到了,塔裏也有醫療倉,我找人帶您去治療吧, 請放心,您和您的孩子都不會有事。”
封閉內心的人需要一段時間沖刷腎上腺素激增後的眩暈和手腳發冷,孕婦在地上坐了有一會, 大概是緩過勁了,她此刻終于能聽見嘉波的話。
長呼吸一口氣,孕婦勉強扯了扯嘴角,還能聽見她沒掩飾好的啜泣。
“我,我沒事了,不用看醫生也可以,謝謝、謝謝你救了我,陌生人。”
“這是我的職責,女士,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手寫一封感謝信交給我們主管,這會提高我在組織內部的評分,說不定酒會結束之後我還能升職加薪,你知道的,在耶佩拉買子彈都是一筆不費的開銷。”
嘉波喋喋不休說了一堆,說到客人臉上又哭又笑的表情都要挂不住了,讪讪地看着他,他才肯停下:“我扶您去那邊休息。”
Advertisement
被這麽一打岔,這位女士的臉色都要好了不少,如紙般煞白的臉頰好歹多了一絲血色。
圍成一圈的露臺種滿了紅玫瑰,耶佩拉的夜色露濃,在脆弱的花瓣凝結出一粒一粒細小的水珠。
嘉波将客人扶到玫瑰邊的長椅,她一直反複強調自己不需要醫生檢查,自己只是被吓到了,沒有任何健康上的問題。
“雪月夫人,”嘉波記得每一位賓客,準确地叫出孕婦的名字,“兄弟會非常關心你的健康,真的不需要去一趟醫療站嗎?”
“感謝你的關心,真的不用了。”
她的肚子看上去已經有六七個月大,即使穿了一條寬松的裙子也掩蓋不住肚子的凸起,她的四肢纖細,骨架也很小,因此孕育對她而言格外辛苦,必須用手扶着腰才能避免腰腹的墜脹。
到目前為止,除了一小隊安保人員以外,沒有任何一名客人同雪月夫人對話,資料也記載着這位女士是一位大商人的女兒兼助手,接到邀請代替母親獨自前來。
“我的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事最強壯的寶寶,”雪月撫摸肚子,目光慈愛而充滿了母性,“他一定會平安降生的,因為他是一個受到神明祝福的孩子。”
嘉波理解一個受到沖擊的人在精神緩解後想要找人傾訴的心理。
他默默地選擇當一個傾聽者。
“剛懷孕的時候,我每天吃什麽吐什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醫生說我的基因不适合孕育後代,無論多高精尖的醫療技術或是藥物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這是我們家族的遺傳疾病,剛好在我身上爆發了而已。”
“我嘗試了很多方法都沒有用,他們說,這個孩子注定沒有辦法活下來,于是每一個睡不着的夜晚,我都會向神明祈禱,請求祂們救下這個孩子,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雪月夫人說話的聲音帶有一種沉靜的憂傷,但很快,這種憂傷就轉變成了雀躍和欣喜。
“奇跡發生了。”
她拍了拍肚子:“這個孩子一定是聽見了我的願望,我的身體穩定地好轉,他在好好保護自己,他想睜眼看這個世界。”
哄孩子的搖籃曲輕輕地從她嘴裏流了出來,音符化作遺落的星光,她哼着歌,手在肚子上就沒有移開過。
“我的寶貝,媽媽一定實現你的願望。”
至于為什麽會掉下陽臺,雪月解釋是自己太累了,她所在的星系離耶佩拉很遠,兩天前出發經過多次躍遷于今天下午四點剛剛抵達耶佩拉,一封邀請函只允許一個人進入,她全程只能靠自己,等安頓下來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她便選擇一個人出來吹吹風。
“可能是太累了,走到陽臺時眼前一黑,身體就不受我控制了,”她苦笑着再一次道歉,“真的很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嘉波搖頭,随後他嚴肅端正自己的态度,“只要雪月夫人記得在我們主管面前幫我說點好話就可以,他很好認的,是一個豹子頭的半獸人。”
“好,好。”
雪月笑着滿口答應,覺得自己體力恢複了一些,她就站起身:“我還是回房間好好睡一覺吧,能請您幫忙點一份晚餐送到我的房間,這是門牌號,真的很抱歉,等我緩口氣再去找你的主管,一定會向他表達我的感激的。”
嘉波沒有攔她,說實話一個柔弱的女人出現在這裏就像是羊無意闖入了狼群,即使她說她是一個商人,也沒有避免她在一群罪犯前顯得太好拿捏。
但他不是一個同情心過剩的人,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沒工夫再多去關注一個女人。
嘉波禮貌地說了聲“請慢走”,他叫來了一名持槍的護衛,拜托護衛将雪月送回她的房間,再囑托對方打包一份适合孕婦食用的清淡飲食。
左右不過是一件随手救人的無聊小事,相比把雪月撈上來,聽她傾訴反而花了更多時間。耶佩拉也有屬于自己的近地衛星,它反射着水涼皎潔的光,盤上頭頂,群星隐入雲後,不敢再和它争奪光輝。
客人們的臨時房間都在三樓,目視雪月夫人的裙角消失在樓梯拐角,嘉波便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牆壁懸挂時鐘,在失去了電子設備的現在,或許只有通過時鐘和石英表辨別時間,他擡頭望了一眼,與砂金約定的再次見面時間是深夜兩點,現在還有四個小時。
從來沒有見過搞得這麽神秘的交易,還要用酒會當幌子,遮遮掩掩的,想探聽情報都麻煩。
嘉波一個人嘀嘀咕咕地走下樓。
高塔的每一層都極為廣闊,一層以主會場為軸心,海螺一樣向外擴散出多個會議室、祈禱屋和供賓客們自行交流的展示臺。他走下的樓梯在一層最北邊,往主會場靠近時才見到一堆武裝精良的黑西裝将會場周圍團團封鎖。
怪不得他和雪月在樓上折騰這麽久,才見到零星幾個護衛姍姍來遲,原來大部隊都在這裏。
嘉波這張臉在酒會挂過號,因此沒能像其他客人一樣被直接趕走,他扒拉了一把最外圍持槍的墨鏡大哥:“怎麽了啊,發生什麽了嗎?”
墨鏡大哥不理人。
“說說嘛,說說嘛,簡單說幾句也好啊,”嘉波皺起鼻子,“你不知道啊,上面也出事了,有個客人差點從陽臺掉下去,現在都鬧開了為什麽你們這些保镖不在,客人把我趕下來找主管,我總得有個交差的借口吧。”
他眨眨眼:“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你也不用透露太多嘛,告訴我一些你能說的就可以,這也沒有違反規定吧?”
墨鏡大哥:“……”
他起初想躲,但嘉波就像一塊黏人的牛皮糖,怎麽甩也甩不到,最後只能擺爛似地說:“好好好,看在大家的同事情分上,我告訴你。”
“裏面啊,有幾個挑事的刺頭想綁架神父,被發現了呗。”
嘉波好奇道:“怎麽挑事了啊?”
“還不是為了交易,兩個從吉拉摩來的混混,沒能開出讓老大滿意的價碼,本來神父都讓他們回去了,但誰知道人家不甘心,覺得神父知道藏品的位置,想搞綁架那一套呗。”
“那他們得逞了嗎?”
“咋可能,”墨鏡大哥微微擡起下巴,“咱大哥在呢。”
所以直接暴力奪取失敗了。
“武器和電子設備不都收繳了嘛,”嘉波亮出手腕,“何況還有這個。”
“所以說是兩個傻*呗。”
墨鏡大哥似乎覺得那就是兩個沒有腦子的蠢貨,竟然覺得耶佩拉也是能随意撒野的地方,他吐出一長串屬于成年人的謾罵,而後在主管現身時安靜閉上了嘴。
他的豹子頭半獸人上司,負責禮儀的同時也負責一部分安保。
嘉波就藏在墨鏡大哥身後的陰影裏,伸出一對眼睛暗搓搓觀察:“主管也在啊?”
“閉嘴吧老弟,”墨鏡大哥用槍托捅了捅他,“沒看見主管心情不好嗎,萬一朝我倆撒氣怎麽辦,果然碰見傻*倒大黴。”
忏悔室是一層唯一沒有監控的地方,選擇在這裏動手也不稀奇。
嘉波看着他的上司動了動手,兩個義體改造的壯漢就被人從裏面綁了出來,酒會內不允許出現電子設備,針對這種機體改造過的客人,通常的選擇是在他們的機體內部植入一個小型信號屏蔽器。
有時候,原始的手段才是最佳的方案,耶佩拉兄弟會也是這麽想的,信號屏蔽、禁止高科技、壓制命途、沒收電子設備不過是為了将客人的手段強行降到兄弟會的控制範圍內,将搞事的概率降到最低。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掌控全局的辦法。
周圍站滿了護衛,嘉波藏在角落裏沒有吸引到任何多餘的注意,他看着豹子頭勾了勾手,護衛們便集中到他身邊。
豹子頭看都沒看那兩個義體壯漢一眼,吩咐:“把這兩個家夥丢到暗物質網去。”
“是。”
嘉波也跟着靠近,他輕手輕腳地,強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他袖子裏劃過一小張紙片,是茱莉亞小姐方才交予他的名牌。
它比尋常紙張都要堅硬,半透明的黑色很難發現痕跡,也不會被信號屏蔽儀或者是檢測器查出端倪。
這一張名片滑入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間。
嘉波仗着兄弟會成員的身份,低調且奮力地往前鑽,眼前就是犯人交接的一幕。
所以說,原始的手段才是最佳方案。
電子設備會被義體內的信號屏蔽器影響,暗物質不僅影響人體,散發的輻射還會影響生物設備工作,所以用來束縛兩位搶劫犯的是最普通的銀镯子。
簡單,粗暴,且很方便撬鎖。
茱莉亞的名片悄悄在其中一名搶劫犯手腕滑出一道縫隙,手铐一松,這位身體被改造成鋼鐵的男人感覺有人在他背後推了一把,他踉跄往前,随後就聽見一聲引發混亂的尖叫。
“犯人逃跑了!”
“天啊!他想殺我們大哥!”
護衛們立刻反應過來,子彈上膛,但義體搶劫犯已經莫名其妙地順勢真的想要對豹子頭主管出手。
子彈傾瀉在義體上根本對他造成不了任何損傷,在一些反應快的護衛掏出反物質槍之前,一個身着服務生燕尾服的男人突兀出現在正中。
他大喊着:“我的主管讓我自己來保護!!”
就用一股始料未及的巨力同時将倒黴的豹子頭主管和義體搶劫犯同時撞回了身後的忏悔室內,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掀起的風浪将門都關閉,沒能讓外面的人第一時間看清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護衛們立刻想要沖進來,然而動作還是太慢了,他們只聽見幾聲轟隆,一場小型的爆炸讓忏悔室的門連同周圍的幾道牆都垮成廢墟,将入口徹底堵住。
一段尴尬的沉默。
現在護衛們的任務變成了清理門口的廢墟,救出主管,幹掉搶劫犯,在這短暫的片刻裏,從廢墟的另一端傳來一個男聲:“可惡的搶劫犯,為了主管,我和你拼了!”
“啊!主管,放着我來!”
“呃啊,你太強了……”
而後繼續是兩方纏鬥的雜亂聲響。
叮!咚!噼!啪!
廢墟的另一端。
嘉波一個人表演着獨角戲。
義體真是一個好東西,耐打抗揍還能在關鍵時刻拆下當工具使用,是他在門口叫了兩聲讓人以為搶劫犯要對主管不利,是他在撞開主管和搶劫犯的同時拆下搶劫犯的腿,再用他的腿當武器,制造了一場小型的崩塌,堵住了忏悔室的門。
然後趕在主管發難前,強行卸掉了他的下巴和關節。
至于搶劫犯,他的發聲器官早在嘉波沖向他之前就已經被主管毀掉了。
現在這兩個人短時間內不過是傀儡,大家都戴着手環,純粹是比拼身體素質而已,嘉波在主管面前蹲下身體,與一雙完全屬于動物的眼睛對視,嘴裏還大聲說着一些奇怪的話。
主管用眼神問:“你這個*娘養的**,到底想幹什麽!”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喜歡戴着一個石膏頭,據他說是因為直面蠢貨而讓他有一種想死的沖動。”
在獨角戲的中途,嘉波壓低嗓音,輕輕地回答主管的問題。
“我也很想試試他的石膏頭,可惜他說他的石膏頭不能被笨蛋染指,一直不肯借給我,所以我現在想試試,如果戴一個豹子頭怎麽樣,功能應該和石膏頭差不多吧。”
他笑着說,如同一朵由于死亡而散發糜麗的花。
“我有很多關于耶佩拉兄弟會和酒會的疑惑想問,我想,是不是戴上一顆豹子頭,我就能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