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接着奏樂接着舞
第56章 第 56 章 接着奏樂接着舞
第二天下午, 黃昏的晚霞模糊日與夜的邊界,它吞沒了這座城市大部分喧嚣,将純白的建築群體染成一種半灰半橘的沉郁色調。
白得都不那麽純粹了。
市中心最高的白色尖塔, 是耶佩拉兄弟會的總部,從今晚八點開始,這座高塔的頂上三層都将作為交際酒會的場地使用, 酒會持續時間兩天一夜,除了主會廳,還有酒吧、餐廳、娛樂場所、客房、小型私密會議室供來賓們使用。
如今酒會尚未開始,落日餐廳的一角, 酒會的服務生們正在接受主管訓話。
“……酒會還有兩個小時開場,這次請來的角色有些不太安分,不過不用擔心,公司有專門的應付手段, 到時你們……”
耶佩拉兄弟會的表面是一家控制邊貿商路的大型運輸公司, 服務生大多是從各個部門按照相貌、戰力和忠心程度抽掉上來的, 負責禮儀和安保的主管對他們并不熟悉。
主管是一個豹子頭的半獸人, 話說到一半,就被他抓到一個漫不經心看夕陽發呆的呆瓜。
“你, 你!”他點了點人群後排開小差的人,火氣頗大。
“你叫什麽名字!哪個部門的!我說話的時候發什麽呆?你聽清楚我說的什麽了嗎!”
那人慢悠悠地擡頭,是一張毫無特色只能說略帶清秀的人臉,他盯着主管看了好半天,再施施然:“桑博·科斯基, 後勤與爆破處理組,我沒發呆,聽清楚了。”
一一回答, 非常聽話。
“那你重複一遍我剛剛說了什麽!”
“大人您說,為了避免外人闖入,整座塔都安裝了反物質輻射網,且随時随地都在軌道衛星激光炮的精準打擊範圍之內。同時為了避免客人們鬧事,尤其針對那些行走在各色命途的尊貴客人,安檢時需要收繳他們的武器和電子設備,且每個人都将佩戴一枚手環,用于壓制客人們體內的力量。”
“大人您看,我說的對嗎?”
他笑了一下,夕陽點燃了嘴角,依舊是一張記不住的普通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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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頭的禮儀主管找不到回答中一絲一毫的錯漏,冷冷地橫了他一眼:“你最好給我小心點,要是出了一丁點問題,我都會一槍崩了你。”
“哦哦,好吧,都聽主管大人噠!”
桑博·科斯基——也就是嘉波大剌剌地說道。
從今早開始,他和砂金就分開行動了,砂金偷取邀請函扮作了客人,他打暈喽啰再易容成對方的樣子,偷取對方的生物特征,諸如虹膜、指紋和步态等,順利替代其本人成為酒會服務生的一員。
酒會還沒開始,侍者要提前經歷一系列培訓,主管一拍掌,立刻有一支真槍實彈的安保小隊護送着一個箱子走過來。
輸入密碼,在護送者和主管的多重指紋驗證下,這只金屬箱子叮的一聲彈開了,露出了其中數只手環。
“不僅客人們要佩戴手環,你們也得帶,每只手環都有唯一的編碼和定位器,一旦出事了能迅速定位到你們每個人頭上。”
豹子頭環視了圈眼下各個侍應生的反應,滿意道:“別愣着了,一人一只,上來拿吧。”
手環很細,看不出材質,只知道是一種能吸收光線的銀灰色,嘉波插入隊伍中,排隊領到一只手環。
事前情報調查的時候沒聽說過耶佩拉兄弟會還準備了這個東西。
這應當是一種防禦的手段,兄弟會準備了太多走私來的交易物品,他們都是信仰毀滅的泯滅幫了,當然不會指望邀請來的客人有多高的道德底線,他們需要有底牌,來保證這次酒會按照他們期望的流程正常地走下去。
戴還是不戴?
不戴的話馬上就有暴露的風險。
嘉波沒有一秒猶豫,卡扣在手腕合攏發出又輕又脆的聲響,随後便自動調整成了合适的尺寸,保證無法輕易掙脫的同時又不會讓主體感到難受。
帶上手環的一瞬間,一個分辨不出男女老少的聲音在腦子裏用奇怪的韻律唱歌。
“協調奏音,與我合唱。”
“協調作詞,與我奏音。”
“協調合唱,與我作詞。”
在這個聲音說話的同時,身體愈發沉重,如同在泥濘裏逆流行走,與歡愉命途的聯系變得若有若無,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他與命途的聯系從河流擠壓成涓涓細流,他的世界只剩下歌聲,将他包裹,抑或是将他同化。
這是……【同諧】的奏樂。
耶佩拉兄弟會還挺大手筆的嘛,竟然連信仰同諧的[家族]都邀請過來了。
嘉波玩弄着手上的環,他看上去倒是輕松惬意,實際上命途力量被壓制到只有往日十分之一不到的水平,就算放出傀儡,對傀儡的控制能力也大大降低。
戴上手環就算是培訓的最後一環,也許在耶佩拉兄弟會眼裏,無論到底滲透了多少敵人,戴上手環之後都和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沒有區別。主管大手一揮,直接讓安保小隊将剩下的手環拿了出來,讓這群侍應生走到入口,為每一位客人戴上這只來自家族的手環。
下午六點,客人們陸續開始入場。
耶佩拉星的夜晚來得比想象要早,一年四季的風都盛滿了一成不變的溫度,在最後一抹橘黃消失在地平線時,第一名客人踏進了白色尖塔最高三層的安檢處。
安檢分為三部分,第一處收繳所有的武器和電子設備,第二處則是由高科技檢測門,将客人的邀請函和身份一一對應,順帶再檢測客人身上是否有遺漏的違禁品。
最後一處則是純人工。
嘉波站在安檢場地的末端,平靜地向一位身材矮小的半身人遞出手環:“客人,請佩戴手環。”
“……什麽玩意?”半身人身穿西裝,過安檢的時候被好一頓折騰,這幫自稱紳士的泯滅幫幾乎将他翻了個底朝天,連聽歌的無線耳機都要給他挖出來。
這位客人顯然覺得這種待客之道無禮又傲慢:“把我手機搶走不說,還要給我戴上這東西,這年頭手機可是人的第二條生命!你知不知道我分分鐘能賺多少錢?我不戴!拿走!鬼知道你們是不是要拿這玩意害我。”
真麻煩,大家不都一樣,耶佩拉兄弟會對侍者和客人一視同仁,他的手機也被收了啊!
失去手機的人類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嘉波有些煩躁,以他平常的處事作風早就不管不顧先給半身人套上了,哪還有功夫聽他在這念叨。
但是不行。
現在他的人設是耶佩拉兄弟會呆頭呆腦的服務生,是任客人出氣還要好聲好氣完成上級任務的小受氣包,他只能壓抑着脾氣完成角色扮演。
嘉波輕聲輕語地說:“這是酒會的規定,客人請您遵守,要不我只能讓安保部門将您請出去了。”
因其種族差距,他蹲下身,和這位半身人客人四目相對:“客人您只有一張邀請函吧,一張邀請函對應一個人,想必您的保镖都在外面等待,耶佩拉星的風氣想必您也感受過。”
“誰能說在這場充斥着黑\\手\\黨、走私商人和通緝犯的酒會,不會有人悄悄在角落裏結果了您的性命呢?”
嘉波輕聲說:“現在只有兄弟會能保證您的安全,戴上手環,那些圖謀不軌的人的力量就會被壓制,就算您不幸遇到了想要害您的人,我們也會第一時間得知您的位置趕來救援。”
“您說這個手環,應該是個好東西吧。”
相信在場很多客人都是和這個半身人一個想法,戴上手環就如同被耶佩拉兄弟會控制監視,這可在邀請函上提都沒提,大人物都好面子,不願意戴手環多正常啊。
但是我都戴了,你們憑什麽不戴!
嘉波輕輕地挑了挑眉,沒有人注意到,他站起身,正準備将手環搭在動搖的半身人客人手腕,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是下一位客人。
“你說的是真的嗎?”
嘉波回頭,與砂金四目相對。
而後又不着痕跡地移開,他們現在是絕不可能認識的陌生人,一個是屬于耶佩拉兄弟會的底層侍者,一個是來自愛墨瑞得-III的黑市商人。
砂金:“這手環實際是個好東西?我們非戴不可?”
“是。”
“沒有通融的餘地?”
“對。”
嘉波望向砂金,他的易容還是嘉波親手制作的,看上去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灰發中年男子。嘉波勾起嘴唇,暗示意味十足:“來到這裏就要遵守這裏的游戲規則,客人可別一門心思想着鑽漏洞哦。”
意思是這手環有貓膩,而且非戴不可,最好不要挑釁主辦方。
“好吧好吧,看在兄弟會幾位首領的面子上,請為我戴上吧。”
砂金狀似無奈地搖搖頭,他主動走上前,從嘉波手裏接過手環,給自己扣上。
消化同諧奏樂需要一段緩沖時間,五秒後,砂金向他眨了眨眼睛:“我好像聽見了來自天外的歌謠,很美妙,歌詞也很莊重,你知道那是什麽嗎?說起愛墨瑞得離這裏很遠,我也需要一個向導為我介紹耶佩拉的風土人情。”
潛臺詞,我需要和你對接情報。
他突然輕笑:“我很喜歡你。”
“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在酒吧見面,可以嗎?”
隔着兩張毫無關聯的皮囊,嘉波愣了愣,低下頭,不去看砂金的眼睛。
他繼續為半身人戴上手環,一聲咔噠後,才聽見他平靜地說:“請稍等,我們會盡力滿足每一位客人的需求。”
嘉波不想過早地引起關注,和砂金名正言順地做完約定後便任由他大搖大擺地離開,嘉波自己則是繼續在安檢處站崗,直到八點鐘聲敲響,最後一位客人戴上手環。
随後,入口的大門重重落下,濺起一地灰塵,看不見的電弧占據了門內外的一小片空地,空間都變得扭曲。
至此,兄弟會的高塔駐地全部進入戰争防禦範圍,沒有任何死角。
嘉波喘了口氣。
他理了理身上代表侍者身份的黑白燕尾服,轉動着手腕上的金屬色镯子,往酒吧的方向走去。
沿途不停撞見需要侍者服務的客人呼喚他,嘉波要麽當沒聽見,要麽推給別人,這時候他心裏就開始責怪兄弟會看上去這麽大一個組織,為什麽辦個酒會還不多招一些服務生,要不然他也不會被指揮得團團轉。
總之千錯萬錯都是耶佩拉兄弟會的錯。
酒吧在第二層。
幾乎是全然黑暗的環境,唯有吧臺和每一張酒桌上的燭光作為室內僅存的光源,音樂舒緩,看上去是一個适合談話的環境。
嘉波在角落找到靠牆喝酒的砂金,他正将一杯高濃度冰球伏特加一飲而盡,嘉波俯身靠上去,讓他的聲音足夠讓砂金聽見又不至于影響到其他客人。
扮演服務生也要有職業操守。
嘉波:“客人,您喝得太快了。”
砂金擡眼看他,潋滟的眼裏有三分醉意,他搖了搖頭:“我還能喝,再來一杯。”
“您醉了,我扶您坐下吧。”
照顧客人是侍者的職責,嘉波扶住砂金想要将他帶到最近的圓桌坐下,就在他手腕觸碰到醉鬼的一瞬間,他察覺到砂金也動了。
砂金輕輕拂過他的左手,不動聲色——是金屬手環所在的位置。
一切看上去都這麽自然、正常、毫無異狀,一位侍者攙扶着酒醉的客人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則站在身側,為客人倒了一杯檸檬水,傾身耳語,似乎在勸導客人喝下檸檬水,好甩開上頭的酒意。
溫柔,又疏離。
然而嘉波實際上問的是:“你在我手腕上放了什麽?”
砂金笑了一聲。
眼裏毫無醉意,側過頭就着貼近的姿勢,呼出的熱氣擦過僞裝的皮膚:“一個小裝置,我不确定手環裏是否有竊聽設備,總之無論它有什麽功能,現在都失效了,且神不知鬼不覺,不會被發現。”
接過檸檬水杯,砂金喝了一口:“現在,嘉波,你在塔裏呆的時間比我久,有什麽想要告訴我的嗎?”
“我的确有想告訴你的東西。”嘉波慢吞吞地說。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求求你了,砂金,你下次約我能不能找一個好的借口,我現在這麽一張大衆臉你突然說一句我喜歡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接。”
罪惡都市就不要玩純愛套路,他真的很想翻個白眼:“這可是耶佩拉,你還不如說你精//蟲上腦想和我睡一覺呢。”
“咳咳咳咳。”
旖旎的氛圍消失殆盡,砂金總監沒忍住,檸檬水噴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