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守衛
守衛
眩光城中心,是渡谷居住的王城,而王城守衛則是王城最主要的有生力量之一,玩家想要攻入王城幹掉BOSS,首先就要想辦法別被這些銀盔守衛的長矛戳死。
很不幸,大部分玩家還是被他們挂在王城外牆上,風幹成了熏肉。
即便如此冷酷殘忍,陳露記得,當時自己的彈幕上仍然有人盛贊王城守衛有魅力。他們體型高大健美,行事一絲不茍,是王城力量與秩序的象征,再加上包裹到頭的堅實铠甲,尤其受觀衆中一些有覆面系XP的觀衆所喜愛。
畢竟“無垢”收集鬼怪的能力聲名遠揚,她直播間的觀衆中,總有一些是為了見識各種美型鬼怪而來的。
一見到守衛,什麽“Daddy”“主人”“馬斯塔”“汪汪汪”都來了。
陳露在王城外部和他們周旋了整整一周,頭頂羽飾的樣子化成灰她都認得,因此才能在第一時間認出這是一位王城守衛。不過,他現在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陳露在原地沉思了起來。
從情緒污泥裏蘇醒的女人既不還手,也不逃跑。一個呆呆傻傻的瘋子,要在一個異化者手裏活下去,鬥獸們興奮地歡呼起來。
“加油,可別一上來就被撞成渣渣了。”
“多撐一會!撐夠十秒,你就比018厲害了,哈哈哈哈……”
競技場的鬥獸就是這樣的群體,刀尖舔血的生活讓他們根本不在意危險和死亡,籠室內一場血腥的殺戮演出,錯過了這次還去哪裏可以找?
“哇哦,018又上了!好樣的——瘋子,你得撐20秒了……”
有好事的鬥獸唾沫橫飛地解說着,回過神來的018咧咧嘴巴,沖異化者沖了過去。
剛剛他只是被突然出現的異化者弄了個措手不及。異化者确實危險,不過,018在鬥獸場拼到現在這個排位序號,有自己的驕傲,他甚至在鬥獸場上殺死過一兩只小型的異化者,這次這個看起來也沒那麽……
018還沒有想完,三只眼睛組成的格外寬廣的視野裏,無邊無際的彩色突然覆蓋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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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018。
足以使人患上光癫痫的彩色,爆炸般地侵染占據了所有人的眼球。
“污染爆發!”有人尖叫,有人怒罵。
異化者在完全異化後,接觸到的情緒污染仍然在持續積累,如果積累的情緒污染過多,就會在異化者感知到危險時突然爆發。
爆發的情緒污染,會把人拉近異化者的記憶構築的幻境,人稱“情緒場”。
“這鬼東西到底從哪來的?怎麽會沾染這麽多情緒垃圾?”
原本龜縮在籠室角落的紮絲德被一只鬥獸從籠子裏伸出來的手臂抓住頭發,惡狠狠地質問,
“小鬼,你老實交代,從誰那買的污泥廢料?”
紮絲德強忍疼意,只說“随便買的,不認識”。然而鬥獸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你從艾伯特那裏買的貨!傻逼,那個瘋子的污泥全都是從重度污染區拉來的!”
就在紮絲德以為自己的腦袋要這個鬥獸的手裏爆成西瓜時,其他人驚詫的聲音轉移了鬥獸的注意力:
“情緒場沒有繼續擴散?”
那團巨大泡泡般地彩色光暈只包裹了異化者和瘋子兩個人,此刻正劇烈地起伏着,似乎顯示着其中形勢的兇險,每當鬥獸們以為它要繼續擴散,卻又險險止住了擴張的趨勢。
好消息,他們可以趁這機會逃跑。
壞消息,泡泡堵住了門口,随時能把過路人一口吞噬。
最後,一個個籠子內的目光還是聚焦在了那個詭異的彩色泡泡上。
解說員咽了下口水,自言自語:
“大,大姐,你可要多撐一會,這樣我還可以多活幾分鐘……”
*
——“情緒場。”
泡泡完全閉合之前,陳露隐約聽到了鬥獸們罵出的這個詞,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是個由王城守衛構築的危險場域。
“守衛……”
018的腦袋滾落陳露腳邊,三只眼睛尚未閉合,盯着視野中的最後一抹銀色,吐出不可置信的名字。
王城的守衛,曾經,他們不止讓擅闖王城的玩家膽寒,也讓作為NPC中的混子的018這類人畏懼。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副本的原生NPC,或許早就因為那些暗地裏做的肮髒事被清理了。
在情緒場中的守衛又恢複了手持長矛的高大形象,沖形容狼狽的女人走過來。
鐵靴踏過018潑灑在地上的鮮血,鞋跟在王城堅實的石磚上發出脆響。
殺戮,瘋狂,錯亂的世界蒙蔽了他的知覺,他早已忘記了身為守衛的職責,包括不允許有人玷污王城的走廊。
他在女人面前停下,在堅硬的盔甲面前,女人小巧得像一只家養寵物,稍一用力,喉管就會無聲無息地軟掉。他疑惑為什麽女人并不逃跑,反而把手伸向自己的頭頂,神情坦然得就好像自己只是要摘下一朵小花。
“低頭。”
守衛:?
他低了一下頭,這不能說是照顧或者妥協,當人類面對一群行動異常的螞蟻,也會俯下身子,想要看看這群渺小至極的生物想要搞什麽古怪。
陳露拔下了守衛頭頂鮮紅的羽飾。
和這些守衛周旋了那麽久,就算他們化成灰,陳露也會第一眼辨別出他們的樣子,同樣,就算自己化成灰,她也會記得這些守衛的弱點。
——頭頂的羽飾是組織盔甲行動的神經中樞,只要破壞掉這處中樞,王城的守衛就不堪一擊。
可惜,很多玩家來不及找到他們的弱點,也想不到顯眼而柔軟的羽毛會是一切的關鍵。
一切在瞬息之間改變。
咔嚓,咔嚓,金屬相互摩擦的铿锵之聲從盔甲內部傳來,像是勉強運轉多年的齒輪,終于開始崩解,情緒污泥暴露在幻境之上,彩色的油泥板結成塊,又從銀铠表面飛速脫落,和它一起碎裂紛飛的,還有窗明幾淨的王城走廊。
盔甲上露出為眼部預留的空洞。那裏只有黑漆漆一片,卻好像有一雙眼睛,在深深地注視着陳露。
“無垢……你是無垢嗎?”
他并沒有認出陳露的模樣,只是驟然從污泥中解脫,記憶還停留在清醒之時記憶最深的時刻。
陳露:“不不不,你認錯了,無垢早就和你們的王離開了。”
守衛沒有聽見陳露的反駁:
“……請不要告訴他們我的名字,請不要告知王我的僭越與失職。”
“懷特,感謝您的寬容和仁慈。”
随着這句話在陳露耳邊消散,整個幻境寸寸崩裂。
真實的籠室中,守衛的頭盔仍然油泥遍布,滾落在地失去了動靜。
彩色泡泡破裂,最後還站着的,竟然只有陳露。
一片嘩然。
沉默之後,還是最為話唠的解說員顫巍巍開口:“……牛,牛逼。那個異化者是什麽物種?你怎麽解決的?”
異化者是深污染區來的,這女人也是深污染區來的。
這麽一會功夫,018已經死在了情緒場裏,這女人卻毫發無損。該不會,是也已經到了異化邊緣,只不過行為上海沒有症狀吧?
女人第一次開口了。她拾起彩色球狀物,鬥獸們窺探的目光一時間被擋住。
“不知道。”
聽起來确實不像快要異化的樣子。
沒等他問情緒場裏具體發生了什麽,籠室大門被人轟然撞開,一個大腹便便的身影擠進來,扯着嗓子喊:
“這是什麽情況?籠室裏的污染濃得辦公室內都能感覺到了,鬥獸場上還不夠你們玩的嗎?!”
感覺到了你還不趕快過來解決,躲在辦公室裏幹什麽呢。
剛剛解說的鬥獸暗地裏撇嘴。
很快,橫在地上的無頭屍體擋住了經理進屋查看的路,他一低頭,再次大喊起來:
“誰幹的?”
“就是異化者啊。”解說的鬥獸懶洋洋道,“您早點過來,說不定018的腦袋還沒有被削掉,哎呀呀,真可惜。”
經理沒功夫管陰陽怪氣的043,018死了,他反應這麽大,當然不是因為什麽人命關天,或者他同情心泛濫。
完全是因為018要參加的“鬥獸”活動馬上要開始了!
這個人每次開始比賽前,都喜歡打着“熱身”的名頭,搞出點事情來,不見血不罷休,經理剛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第一時間趕來,也有這一部分因素在。沒想到在緊要關頭,018自己卻死了。
如果不是018,經理大不了随便找另一只鬥獸頂替上場,但018不行。他嗜血好鬥的性格,以及足夠強橫的實力,為自己在鬥獸場上吸引了足夠的話題度,沒有018,賽場就不夠刺激,一些觀衆就是為了觀賞新奇殘忍的死法、018誇張的演繹,才專程買票的。
這時,經理橫肉中間的眼睛終于注意到了那一道被彩色覆蓋的人影。
“你從哪過來的?擅自闖入鬥獸場內部,是要吃罰款的,不知道嗎?”他腦筋一轉。
其實他看着那些鬥獸的神色,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果然,陳露回想了一下剛剛聽到的談話:“哦,我好像是從重度污染區過來的?”
重度污染區!
經理還是被陳露的話驚了一下,緊接着,臉上堆起笑容。
觀衆想要的是018帶來的新鮮刺激,而不是018本人,又不是腦殘粉,誰會管一只底層鬥獸的生死。018死了,換一個更新鮮的不就行了?
一個從重度污染區出來的人!經理連廣告詞都想好了,如果她在鬥獸場上發瘋異化,就說“不用進入重度污染區,就能觀賞鬼怪異化的大場面!”,如果她沒瘋,就包裝成“污染超标卻甚至清醒的鬥獸場奇人”,狠狠賺上一筆……
“怎麽,想讓我替018打比賽?”
還沒等經理想好怎麽坑騙女人,她竟然自己開口了,“什麽時候?”
經理:“兩個小時後。”
陳露無語了片刻:“……報酬呢?”
“觀衆門票的百分之二十。”經理笑了起來。
還真是個爽快人,不過,也只是自以為懂行罷了。
等到了場上,她就會明白,什麽事情不打探清楚就答應,只會給自己埋下致死的尖刺。
陳露:“成交。”
就在這時,一陣狂亂的鐵器碰撞聲,夾雜粗重的喘息傳來,像是從籠室最深處發出的。
經理扭頭看了一眼,先是皺了皺眉,目光落到地上的情緒污泥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喜笑顏開,揮手招來幾個和紮絲德差不多大的奴隸,把那些污泥小心地用一個盆收起來。
沒有立刻扔掉處理,反而端着盆子朝籠室最深處走去。
奴隸孩子們的步伐哆哆嗦嗦的,最後還剩兩個盆沒有人拿。
“你,過來。”經理叫了一聲,紮絲德本來就虛弱的臉色一下子更白了。
“經理,我待會要去哪準備?”陳露突然插嘴。
“這孩子會帶您去的。”經理轉變口風,說。
紮絲德一下子如蒙大赦,而經理明顯心裏惦記着其他事,匆匆預祝陳露比賽順利,嫌棄地把剩下的兩個鐵盆層層包裹後拿起來,也跟着那幾個孩子前往籠室深處。
陳露掃了一眼那些看起來像喂食工具的鐵盆,挑了挑眉。
這個大小,不像是平時給什麽猛獸用的,更像是……給人用的。
不過她沒有說出來,而是由紮絲德領着去了賽前更衣室。
直到她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那個名叫“紮絲德”的孩子說:“謝謝你剛才的解圍。”
陳露笑道:“不客氣。所以你有什麽可以用來感謝我的?”
紮絲德:……
他剛剛對這人的好感度立刻煙消雲散,不過,這樣打交道,倒确實是紮絲德更為習慣的方式。他說:
“經理在坑你。一會的比賽,是多人亂鬥,貴族們會挑選自己喜歡的選手加注,選手越受歡迎,積累的積分就越多,但最後只會有一個人活下來。而你,根本算不上是正經的選手,鬥獸場豢養的鬥獸只是增加比賽刺激性的陪襯罷了,輕易就會死。”
“他承諾你的酬金,百分之二十的門票分成,只屬于最後那個幸存者。”
陳露用毛巾搓着頭發:“我知道。”
“門票分成百分之二十,就算018是鬥獸中的明星,也不可能拿到這麽多分成,因為在他之上一定還有人氣更高的選手,除非鬥獸場已經內定把冠軍給018,但以他那個居住環境,這是不可能的。”
紮絲德一愣:“知道你還……”
“但經理有一點沒有騙我,”陳露笑道,“贏了比賽,真的有百分之二十分成,不是嗎?”
“人為財死,……鬼為食亡。”紮絲德嘟囔了一句,不準備管這種掉進錢眼裏的人。
陳露突然問:“怎麽是鬼為食亡?”
“王剛剛歸來,當然要避諱王的名字。”紮絲德回答。果然是個什麽都不怕的瘋子。
陳露則“哦”了一聲。
渡谷真的在這個副本裏,而且聽起來,同樣是蘇醒狀态。那她更要奮鬥得努力一點了。
更衣室外響起隐約的嘈雜聲,觀衆開始入場了。有奴隸孩子為陳露貼上了一個號碼,正是取代了之前那個鬥獸的數字十八。
紮絲德為陳露整理好衣服,期間盯着那個數字“18”看了許久。
要是沒有這個女人的突然出現,自己估計已經被018玩死了。算了,他待會可以去幫到賽場上收個屍,免得被某些混混撿走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勾當。
至于報酬……就把她從018身上搜到的三棱短刺拿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