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污染
污染
一條人煙寥寥的街道,四周零星分布着幾棟建築,相比校園型副本,這裏的情景堪稱凄涼。
“這裏就是《眩光成瘾症》以前招聘的地方。”已經換過衣服的克萊梵卡表情有些感慨,
“當時因為《眩光成瘾症》的成功,很多副本都朝着它的運作模式進行改變,試圖建立一個像眩光城一樣,NPC能夠真正生活的地方,現在竟然都跑得差不多了。”
莊藤和克萊梵卡跟随陳露的時間都比渡谷要早,都不了解《眩光成瘾症》反常消失的始末。莊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己窩在山溝溝裏,但克萊梵卡在做BOSS時,至少還聽說過一些這個副本的消息。
聽他一說,陳露也不由回想起《眩光成瘾症》裏的場景。
——那絕對是自己見過的NPC最多的副本,即使是BOSS所在的王城的一個小小的侍衛,也無比強大,而且弱點各不相同。
陳露花費了無數心力,在裏面熬了兩個月之久,把幾乎所有有點地位和實力的NPC全都得罪了一遍,才摸清他們的弱點,一路擾亂城市治安,闖入王城,挾持了BOSS渡谷。
然後順利得到了“眩光攪屎棍”的美名。
某些慘遭毒害的NPC估計要恨死她了。
克萊梵卡看着陳露在回憶什麽的臉:
“你确定要重新進一次《眩光成瘾症》嗎?先找齊剩下的鬼怪,進去的時候也能有所準備吧?”
陳露搖搖頭,
“目前找不到任何有關他們的信息了,我總不可能真得大海撈針,進入每一個副本去找。姑且信一次白息給出的提示。”
如果再出現《下面請聽題》裏那樣的情況,鬼怪因為某種原因被喚醒,陳露不會有第二次機會進入副本把他們撈出來了。
既然陳露做好了決定,克萊梵卡和莊藤自然也不會再去置喙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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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陳露之前所預料,接近《眩光成瘾症》曾經的招聘地後,系統果然又響起相同的提示。
接下來的幾天,就是信息查找和調整狀态的時間。直到第三天,上官雲那裏仍然沒有任何可疑副本的消息傳來。
他們終于又站在了寥廓的街道上。
【檢測到情緒坍縮場,是否進入】
陳露:“是。”
下一秒,就好像有一輛大卡車把她撞了個粉身碎骨,一股強大無比的沖擊力席卷了陳露的大腦,陰暗的牆角驟然扭曲,白霧無邊無際地湧過來,齊齊的念誦聲讓陳露産生了短暫性的耳鳴。
——嗡……
忍着針紮般的頭痛,陳露終于捕捉到白霧中的只言片語。
【恨……】
【為什麽不……殺了你!】
【出不去……出不去!!有沒有人救……】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為什麽……為什麽他活着】
這是……玩家在副本裏的心聲嗎?
她還沒來得及聽更多,那些聲音驟然變了樣,從渺遠模糊,變得具有實感。
“……”
“奇怪了,我剛才好像遠遠看見‘囚籠’倒了個人到這附近?”
“幹這一行還信這個?精神出問題就趕緊金盆洗手,別害了姐們我。”
“算了算了!趕緊把這批垃圾收走,趁其他垃圾販子還沒來。”
再後面的陳露就聽不見了。
她已經徹底暈了過去。
*
“艾伯特,你還記得我找你定的鋼材吧?下周就是交貨日期,希望你對自己誇下的海口負責,或者……你現在就可以告訴我,你想要交哪只胳膊給我。”
高大的門扉彰顯着主人家的豪橫,女人圍着披風,連同口鼻一起包裹起來,站在臺階上說。
臺階下是一個着裝更加古怪的人。全身上下包裹得一絲不漏,像一只大號黑色塑料袋,沉悶的男聲從裏面傳出來:
“不要着急,女士,我會按時把鋼材交給您的,您知道的,比起那些已經陷入極端的垃圾販子,我的情況穩定得多,所以您才會選擇我,不是嗎?”
“嗯哼。”女人不置可否,與此同時,幾個下人從垃圾販子推來的車裏搬出幾件什麽,在女主人的授意下把一袋沉甸甸的東西交給他。
這一系列事項完成後,女人說:
“你說得對。快走吧。”
——當然不對。
紮絲德蹲在牆角,看着眼前的交易。
那個垃圾販子——艾伯特的精神狀态一點也不好,越敢于深入污染區的垃圾販子,能淘到的好東西越多,賣這些貨得到的錢就越多,相應的,受到的污染就越嚴重。
艾伯特就是最大膽的那批垃圾販子。女人找他完全是因為,她要的鋼材據說只在王城附近出現。
而只有已經無法準确判斷污染輕重的瘋子艾伯特,會膽大包天地走到那裏去。
推車碾過井蓋的聲音越來越近,突然間,小孩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猛地從牆角站起來,不顧低血糖帶來的昏沉眩暈,向聲音源頭沖去,險些撞到男人身上。
“小心點,小朋友。”男人蹲下來,用和順耐心的态度說,“姐姐這裏有從污染區淘來的寶貝。”
“種子、武器、書、還沒變質的點心……你想要的,都有可能在污泥裏找到,要不要從姐姐這裏買一點?”
然而紮絲德嗤了一聲:
“得了吧。你車上的污泥全是被貴族們挑剩下的,除了污染和病菌,什麽都沒有。”
艾伯特立刻變了一張臉:
“不買就滾。”
“誰說我不買?”紮斯特仰起臉,把幾枚閃亮的錢幣扔到艾伯特懷裏,“我要你車裏的污泥廢料。”
“就這麽幾枚熒石幣,你糊弄鬼呢?”
紮斯特不為所動:“我說了,你剩的污泥就值這麽點錢。”
說完,他拔起腳就往回走,低血糖的眩暈再一次席卷了他。為了攢這幾枚熒石幣,他連續三天每天只吃了一頓飯。
要是這奸商不賣他,他就拿這些熒石幣去給自己買幾枚糖吃……
“行吧,給你就給你,算你撿了個大便宜!”
艾伯特撂下一句話,把裝污泥的編織袋整個丢給紮絲德,情緒污泥向底部沉降,最底下的污泥廢料是連他們這些垃圾販子都懶得檢查的地方,只有一些走投無路還妄想走大運的人才會買,這就相當于賭石。
只不過賭中的幾率連千分之一都沒有,還會增加身上的污染。
艾伯特幹成這最後一樁生意,剛想離開,聽見小孩莫名其妙喊住他:
“艾伯特,和你一起拾荒的那個同伴愛麗絲呢?”
“她在家等我。”
“哦,可是你剛剛自稱姐姐。”
艾伯特停頓了一秒,
“他記錯了。姐們我明明是跟他一起來的。”
說完推着推車離開。
紮絲德面無表情——
果然,這垃圾販子沒救了。
已經開始精神分裂了。
他才沒功夫管一個垃圾販子的心理健康,警惕地四下觀望後,就不顧污染,趴在編織袋口翻找起來。久未進食的胃部火燒火燎地疼,眼前陣陣發黑。
——他想找一把熱武器,或者便于發育不良的兒童使用的冷兵器也可以。
紮絲德當然知道買情緒污泥底料的風險之高,然而以他每天在鬥獸場得到的微薄小費,不賭一把的話,把他賣了也湊不到買一把足夠鋒利的武器的錢。
他得在鬥獸場的負責人發現他離崗之前翻找完畢,然後銷毀。
然而,紮絲德突然呼吸一窒,一只大手揪着他的衣領,直接把他從編織袋旁拎到半空。
他一轉頭,看見三只冷笑的眼睛。
“紮絲德,在找什麽呢?”
三只眼睛挨挨擠擠地排列在臃腫的鼻子上,湊出一臉殘暴的兇相。紮絲德勉強笑了笑:
“沒什麽,018大人……”
然而,三眼男人已經把紮絲德扔到牆角。
“想從情緒污泥裏找東西來對付我?昨天晚上不是答應得好好的?”
紮絲德:“沒有,大人……”
連他自己都知道這種蒼白的解釋不可能起作用。他找武器就是為了對付018的。這頭野獸喜歡身材瘦小的孩子,在紮絲德給他送飯時,邀請紮絲德“陪他玩玩”。
玩個**。紮絲德就是不想進某隔壁的交易所,才寧願在鬥獸場幹奴隸的活。他轉頭就來買了情緒污泥,想找一把能一擊必殺018的武器。
其實他從污泥底料中得到能殺死018的東西的概率是0.01%,018把他拎回去,以及他兩手空空回去引頸受戮,結局是一樣的。
018虐待式地把紮絲德拖在身後,另一只手拖着編織袋,往鬥獸場走去。
“艹,真他媽沉!”
邁出第一步時,018罵了一句。
情緒污泥密度極大,一小塊就有極大的重量。這堆情緒污泥比之前018接觸到的還沉。
幸好鬼怪的力量足夠,他一路把情緒污泥帶回鬥獸場,避開了門口的守衛,最後進入地下一間面積極大的房間。
一進房間,他就把虛弱的紮絲德,以及裝情緒污泥的編織袋扔道地上。
“喂,看看小奴隸給我們買回來什麽?”他大笑着沖暗沉的房間內部喊道。
這房間裏壘的竟然是一個個一個人高的籠子,聽見018的話,無數身材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轉過頭,在看見地下緩緩流出的彩色泥狀物時,發出倒噓聲和口哨聲。
“把情緒污泥弄到籠室地板上,你可祈禱別讓負責人發現!”
018雙手下壓,示意稍安勿躁,笑道:“我有人替我來收拾。”
接着,只聽“砰”地一聲。
奴隸男孩的腦袋被一只大手死死按在地上,臉頰蹭上粘膩的污泥,刺眼的彩色在紮絲德眼前緩緩流淌。
“誰買的,誰就要負責,不是嗎?”018在他耳邊說,“把他們舔幹淨,不然今天你別想完整地離開籠室了。”
低語引起紮絲德身體戰栗的本能,他拼命抑制住,忽略因為恐懼縮成一團的胃,讨好地說:
“大人,負責人說不定會……”
砰!又是一聲。
“現在知道讨好了?買污泥的時候怎麽沒有想起來?”這次,018看見了紮絲德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笑了起來。
“不服氣?不如我幫你把污泥底料搜完吧,這裏面什麽都不會有,小鬼,你那幾個熒石幣白花喽。”
說着,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018走到編織袋旁,一抖胳膊撤下編織袋,沖一個個籠子裏的身影說:
“大家一起看看這堆垃圾裏能出現什麽小奴隸想要的寶貝吧?”
然而,籠室內沒有發出018想要的起哄和喝彩。
一片寂靜。他還想添兩句什麽,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沖倒在地。紮斯特見狀,像一只機警的耗子,扭頭就跑。
籠室內傳出不知誰的一聲怒吼:
“那堆情緒污泥裏有異化者!”
一個個籠子內傳來陣陣騷動,編織袋被帶進來時就放在門口,想逃也逃不出去,大鎖從籠子內部閉合的聲音傳來,只要異化者進不了他們的籠子,就不會先找上自己。
018拔出左肩的長劍,勉強從彩色污泥裏睜開眼,這才看清那個突襲自己的異化者是個什麽玩意。
鏽蝕坑窪的金屬外殼,只有一個人頭的大小,頂部有一個凸起,被污泥粘着得最嚴重,像一塊惡心流膿的增生傷口。
“這是個什麽物種?”
“傻逼,都異化成這樣了誰知道什麽物種,你在問我?”
有人暴躁地讨論。
沒有一個人願意打開籠子施以援手,鬥獸場豢養的鬥獸們之間,就是這種關系。018咬牙環視一圈,突然發現被污泥橫流的地板中央,還有另外一個身影。那似乎也是被情緒污泥帶過來的。
渾身彩色,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型生物,毫無危機意識地躺在編織袋旁,沒有出手,估計還沒有異化,不是死了,就是瘋子。
018一把将“它”扯起來,甩到異化者身邊,自己則向門外沖去。
剛醒沒多久,還在觀察形勢的陳露:
??我謝謝你啊!
在即将撞上金屬物體的前一秒,陳露止住腳步,皺眉觀察着這個所謂的“異化者”。
污泥和鐵鏽中間露出一抹眼熟的銀白。
銀白铠甲,頭頂羽飾。
這不是渡谷王城的守衛嗎?怎麽只剩一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