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騷亂
騷亂
劉墨坐在空間狹長的處決室內，手腳冰涼，心髒砰砰直跳。
……他們把NPC殺死了，還是作為管家的，如此重要的NPC。
桌子上擺了一碗血水，之前的處決會上，管家就是用這碗水“處決”了玩家們投票選出的鬼怪。
而今天，“文丹”似乎早就意識到自己逃不過被處決的命運，一直在會上譏諷管家。他們從旁聽着，最後聽出了一個意思——
“你和我們是一樣的，站在這裏，恐怕急得不行了吧。”
着急？着急什麽？
越想越心驚，距離系統要求的存活時間只剩不到12個小時，越到接近結尾，副本就越是兇險，所謂的“處決會”難道只是為了幫他們除掉一些威脅力量嗎？
他們在處決儀式結束之後，把剩下的血水灌到了管家的嘴裏，用塗了殘餘液體的匕首插進了他的心髒。
這碗水險些被“文丹”在死前碰灑，幸好，這水果然對管家本人也管用！不過和其他鬼怪直接僵直消失不同，他開始從內部融化，化成一灘污濁的顏料。
玩家們狂喜。他們終于除掉了伯爵重要的臂膀，接下來，至少不用再遭到管家的監視和威脅——
然而，系統竟然不許他們私自離開處決室！
終于，門開了。
“各位好，我是新任管家，請各位跟我來。”背光處站着一個身穿長裙的人影。
這道熟悉的聲音一入耳，劉墨的表情瞬間古怪起來——
兩天以來，自己以及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各種場合見到這位NPC了！而且每次都以不同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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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升遷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但其他玩家們就沒有這種心情了，他們沒有聽從她的話站起來，甚至沒有人說話，半晌，才有玩家緩慢地吐出句子：
“您要帶我們去哪裏？”
殺了一個，還有一個。這個副本到底要把他們逼到什麽地步才罷休？！
他的聲音幹澀，喉嚨因為緊繃而顫抖。
他的話音未落，另一個玩家豁然離席，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現在NPC的身邊，把NPC逼到牆邊，手中是那把殺死了管家的匕首。
殘餘的血水已經不足以再殺死一位NPC了，只有表面看起來薄薄的一層，但玩家決定賭一把。
發聲的人和暴起的人，他們兩個是商量好的。
“如果不想去陪前任管家，就告訴我們，伯爵把我們請進古堡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我們如何躲避鬼怪的追殺？”
玩家說着，把匕首的尖端抵到NPC的頸間，惡狠狠道。
黑紅覆着的刀尖逼近NPC的脖頸，那裏的皮膚薄而雪白，仿佛再近一點，就能割破血管，湧出鮮活的血液，但玩家不敢放松警惕，她知道這只是這位NPC的僞裝，下一秒，她可能就會露出黑洞洞的嘴巴，玩家不由把刀尖握近了一厘米。
NPC輕笑了一下，點了點匕首柄，示意玩家把匕首放下。
“各位不要這樣緊張，我們曾經見過面，不是嗎？”
說着，在玩家謹慎的目光中，她揚了揚手中的一個小盒子——
那是一個已經發軟褪色，帶上毛邊的包裝盒，裏面曾經裝了一盒餅幹。
“我要感謝各位對我的‘施舍’，您們如我想象的一樣善良，而且機智勇敢。”
随着這位新任管家的話，玩家們的眼睛漸漸睜大。
他們終于想起了這位NPC曾經在哪裏和他們見過。
是第一位死者出現時，那位一定要進入房間換床單，又拿走了一盒餅幹的NPC！
而劉墨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甚至帶着些微的自豪。
——這個NPC果然還有其他作用！她的故事一路草蛇灰線，和溫妮莎緊緊相連，又和透露出關鍵線索“吸血鬼”的那位NPC勾連在一起。
NPC坦然道：“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露，我知道各位付出了許多努力，才得以在現在坐在這裏。”
“但是，對我來說，能夠已經以新任管家的身份與各位見面，我也賭上了一切。接下來的時間，您們會面臨許多危險和挑戰，我希望我的存在能為各位提供些許幫助，然後，能注視着您們，實現我的心願——”
随着她的話，玩家們的呼吸似乎都放輕了許多，看着這位面部特征與古堡格格不入的NPC，等待着她的最後一句話。
“——完成對伯爵的複仇。”
【您涉嫌提供玩家核心線索，貢獻值－1000，請立即停止該行為！】
【再次警告：請立刻停止該行為！】
陳露在腦海中罵道：“滾你丫的，你能不能聽完再扣我的貢獻值。”
一片寂靜中，陳露輕嘆一聲，再次開口：
“如諸位所見，我本來不是城堡中的一員，但以前……我不記得是多久之前了，我游歷至此，聽說那件殘忍的屠殺案，決定前來探究真相，伯爵熱情地招待了我，告訴我他是古堡這一任的繼承人，也在為屠殺案這塊污點苦惱。”
她搖了搖頭，玩家們則心下驚愕。
——黑桃伯爵招待陳露的理由，幾乎和邀請他們進入古堡的理由一模一樣，調查屠殺案，為古堡正名。
“但我沒想到，古堡的大門剛剛關上，伯爵就用餐桌上的餐刀殺死了我。我什麽都沒來得及知道，只能等待着其他人的到來。”
“不過，我也不是全無線索。被困在古堡中的這些年，我發現伯爵有一座血池，他不時就會獨自前往檢查情況，我猜，那一定對伯爵非常重要！”
“如果您們願意，我可以領您們去那座血池那裏，探查線索。”
陳露的語氣在最後變得激烈，但馬上，又驟然放緩，仿佛把翻湧的水波全部壓抑在平靜的海面之下，不露一絲痕跡。
“但，我當然沒有資格強求您們，如果您們不願意，我現在就離開，不會再給各位添麻煩。”
她閉了閉眼睛，像在等待着衆人的判斷。
玩家們面面相觑——
這條線索突如其來，但又像是一條在副本開始之初就暗暗運行的暗線，是給他們的額外獎勵。
尋找NPC口中的“血池”，固然可能得到重要線索，但也會吸引伯爵對他們的關注，甚至惹他發怒。但如果不去，毫無求生線索的他們真的能夠活過接下來的12小時嗎？
“抱歉，我們沒有您期待中的實力……”與幾個隊友對視之後，拿匕首的玩家後退一步，正要拒絕，另一個人卻突然出了聲。
“答應她吧。”是劉墨說的。
雖然只通過三個副本，但劉墨已經算是在場衆玩家中較有資歷的一個，伯爵獻祭畫中鬼魂們是為了成為吸血鬼的線索，最初也是由他提出的。
他一開口，玩家們也紛紛猶豫了起來，最後，拿匕首的玩家吐出一口氣，默默點頭。
陳露向玩家們露出一個笑容，這時，玩家們才發現，剛剛的虛弱似乎并不只是她的僞裝，正如她自己所說，她的狀态并不好。
額頭上覆着一層薄汗，連笑容都有一種勉強牽起來的虛弱。
她或許真的賭上了一切。
“時間不等人，伯爵已經被我引開了，我們走吧。”她輕聲說，重新推開房門。
直到出了處決室，玩家們才發現，窗外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雨線從大廳裸露的窗戶吹進來，地毯又濕又軟，嘈雜的雨聲灌滿耳朵。
連古堡裏的員工們似乎也分外躁動，如同在等待着一場酣暢的狩獵，嗡嗡地交頭接耳着些什麽。
玩家們惴惴不安的目光全都落在陳露的身上，她身穿深色長裙，像一道來自地獄的影子，要把他們引入深淵。
“你為什麽這麽信任陳露？”白一書悄悄湊到劉墨旁邊，問。
劉墨：“我在各種任務裏遇見過幾次她，甚至間接被她所救，她應該确實知道着一些普通NPC不知道的事。”
“但是，如果她把我們領進伯爵的圈套，或者……”白一書說到一半，又停下了。他也清楚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不敢承擔風險，就意味着乖乖等待死亡如期到來。
這條路，顯得無比漫長且煎熬。
而正處在玩家們的懷疑漩渦中心的陳露，正在和系統扯皮：
“我說了，我沒有透露核心線索吧？把扣掉的貢獻值還給我。”
所謂的核心線索，就是黑桃伯爵請來“偵探們”的目的：作為替死鬼平息畫中亡魂對于伯爵的詛咒。系統捕捉到“複仇”一詞，以為她要把詛咒的原本對象透露出來，這才一再發出嚴重警告。
【貢獻值+1000。】系統默默把貢獻值補了回來
【檢測到副本邏輯崩壞威脅因素已消失，感謝您為副本穩定運轉做出的貢獻。貢獻值+8000。】
雖然在補全邏輯的過程中增加了一點不确定因素，但最後，玩家們還是如副本日程規定的那樣，走向“血池”。陳露敢把選擇權交給玩家，當然是有所把握，他們會答應自己。
因為，生存時間即将走到盡頭，他們必然會選擇放手一搏，更何況劉墨還在這裏。他最清楚自己這位NPC身上發生了什麽“感天動地”的故事，會更加信任自己。
陳露露出一個莫名微笑——
垃圾系統，不知道吧，你現在獎勵給我維護副本的貢獻值，馬上就要打水漂了。
伯爵為了副本修建的盜版小型血池直接被陳露略過，她一路把玩家們領進伯爵的房間，拉開房門的一瞬間，房間中間巨大的挂畫攫取了玩家們全部的注意力。
“這就是……伯爵迷戀的吸血鬼嗎？”劉墨喃喃，“那個‘血池’，就在這背後？”
陳露：“您們可以摘下來看看。”
她沒說“是”，這樣就可以避免自己因為“誤導玩家思路”造成的貢獻值扣除，但在玩家們合力摘下巨畫的一瞬間，系統再次傳來尖銳的警告！
【您涉嫌阻礙副本進程，貢獻值－1000】
【您涉嫌阻礙副本進程，貢獻值－1000】
【警告：請立刻停止對玩家施加的影響，按照規定流程引導玩家！警告：請立刻停止對玩家施加的影響，按照規定流程引導玩家！】
【警告：……】
貢獻值一千又一千，剛剛獲得的貢獻值瞬間砍半，但陳露絲毫不心疼，相反，她竟有一種隐隐的爽感——
去你*的貢獻值，去你*的游戲進程。
她的貢獻值大起大落，前往鐘樓查看紙張線索的伯爵打開貢獻值排行，很快就會意識到不對勁。為了避免她的貢獻值歸0，被伯爵踢出副本，她要趕快做到向珍珠夫人承諾的事——
“砰”地一聲巨響，在玩家們驚愕的目光中，長裙溫柔的女仆一腳踢倒桌上的鎏金燭臺，接着是圓桌、椅子、沙發，一股腦地堆到門邊，把門堵死。
“血池就在裏面，跑！”
她大喊一聲，率先鑽進畫後的暗道。
玩家們一個激靈，不敢猶豫，咬牙跟了上去。
城堡中一片混亂，繼管家死亡之後，又發現女仆長也失蹤的NPC們群龍無首，他們已經感覺到，有什麽大事要在這次的副本運轉周期裏發生。
“貝蒂，這到底是什麽情況，米娅大人有沒有聯系過你？”
一個上等女仆詢問貝蒂，她是副本建成之初通過應聘進入副本的，知道貝蒂消息靈敏，最擅長鑽營取巧，在這種情況下問問她準備怎麽做準沒錯，至少可以保命。
在上等女仆不安的目光中，貝蒂露出一個笑容：“沒有。但只要聽伯爵大人命令，保住驚懼值，至少我們自己不會損失太大，對吧？”
這話正契合了上等女仆心中所想，她松了口氣，忙不疊道：“當然。我們打工的，還是安安分分把工作做好吧。”
下一秒，她的腦後傳來輕微的滋滋聲，她三百六十度轉過頭，發現貝蒂把一只焦黑的蟲子喂到了自己位于後頸上的嘴巴裏。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上等女仆還處于震驚之中：“你不是說……”
“我不是為了驚懼值。”貝蒂吐出一口氣，這口氣好像憋了很久，此時她終于吐了出來，連捏着蟲體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她也說不清自己是為了什麽。為了出一口惡氣？為了在混亂的局勢裏盡快站邊，來維護自己往後的利益？為了米娅大人？
米娅大人突然離職，到現在這個地步都還沒有出現，貝蒂已經明白了她的立場，她選擇站在溫妮莎那一邊，向黑桃伯爵複仇。
當年米娅大人的女兒被伯爵所害，貝蒂常年跟在她身邊，早就或多或少地猜了出來。如果她當時選擇直接向伯爵報仇，而不是委曲求全繼續做女仆長，城堡裏不知道多少親近她的仆人都會受到牽連，貝蒂自己更是如此。
她不能做更多的事，多弄暈幾個傾向伯爵那邊的NPC，讓他們失去戰鬥力，就算不錯了。
萬一那幫當年的祭品沒有鬥過伯爵，她說不定還有為自己辯解的餘地。
貝蒂收好蟲體，鎖上門，将一片混亂的休息室藏在門板之後，向外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