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TE
TE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一刻也不停留，陳露的系統不斷傳來警告聲，尖銳的鳴笛幾乎能把人的大腦穿破。
跟在陳露身後在甬道內狂奔的玩家聽不見這種警告，他們只知道他們正在跟着一個萍水相逢的NPC，深入副本BOSS的老巢，不成功，便成仁！
【警告：貢獻值即将歸零，請規範NPC行為，防止被開除出副本！】
陳露眼前的光屏上，那條代表她貢獻值的條形正在急劇縮短，就像被攔腰劈斷，即使偶爾會小幅度向上跳動，也還是飛速降到了榜單最底端。
飄搖的壁火化成一道道虛化的火線，她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不能停住腳步。
伯爵房間牆後的甬道簡直像把古堡內部挖了個空，将每處空間都利用到了最極致，蜿蜒的甬道開始出現岔路，盡頭可能通向古堡內任何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怎麽辦，我們走哪邊？”一個玩家焦急地問。
“我沒有跟伯爵下來過，從同事們的只言片語拼湊出了血池的消息。加上他每次出來鞋底都有血跡，我才推測這條消息是真實的。”陰影中的NPC氣息不勻，險些被地上的苔藓滑倒。
“你們藏起來吧，伯爵到來時，我會把他引誘走，你們趁機離開。”
她的語氣決絕，下定了某種決心。但注意到她動作的白一書醍醐灌頂，驟然出聲：
“血跡！是血跡！看路上的植物，哪邊有血液殘留。”
玩家們紛紛一個激靈，沿着濕潤苔藓中微弱的血腥氣，馬上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快走！”白一書喝道。
他們不曾注意到NPC在某一刻悄然松開的手指。想要不露痕跡地提醒玩家注意線索太難了。
陳露看見了她暗示線索後徹底歸零的貢獻值。此時她身在甬道內，根本沒法對伯爵的行動做出任何幹預。
Advertisement
如果她被踢出副本，已經被納為NPC的克萊梵卡講會被獨自留在副本中，面對瘋狂的伯爵。
她此時只能祈禱，伯爵能被鐘樓吸引得久一點，晚一點、再晚一點察覺到她貢獻值的異常！
“到底是誰……”
在鐘樓一無所獲的伯爵惱怒地砸向牆面。
發現棺材的懷恩已經死了，而且棺材已經被他移走，到底是誰，畫出了那上面的花紋？！
如果懷恩還在，他根本不需要親自來查看狀況！他明明距離成功近在咫尺，卻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被人打擾！
黑桃伯爵當然知道城堡裏的混亂，他在來時已經見到那群無能的下人的騷亂了。但他分身乏術，只能優先去管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事。
等等……下人，只要有人有異動，他們的貢獻值一定會有所加減。
黑桃伯爵表情陰狠地收回捏着窗沿的手，稍一調轉目光，餘光驀地瞥到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身影，慘白的手正挾着陰風朝窗邊的他襲來！
手掌落空，窗邊多出一堆黑漆漆的碎磚頭。
“現在倒不用我費心去查了……”黑桃伯爵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把你捉住，你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的。”
“副本會保護我不受致命傷害，你們想怎麽做？禁锢我？借那群人類的手？”
他就知道，這群小BOSS一直不老實，即使他已經想辦法利用進入副本的玩家除掉了其中兩三個，剩下的人依舊蠢蠢欲動。
穿白裙的女人用一聲嗤笑回答了黑桃伯爵。
她來勢洶洶早有準備，看樣子早有準備，解下一圈圈纏繞在手腕上的珍珠手串，珍珠白得如同人骨，織成蛛網的形狀向黑桃伯爵纏去。
“想做帶頭沖鋒的騎士，也要有那個實力才行。”
啪嗒，是絲線崩裂的聲音，一顆顆珍珠嘩啦啦飛濺在地上，黑桃伯爵的手穿過女人的胸膛，在白裙上穿出一個大洞。
他就像拈起一根棒棒糖，順着女人身上的洞，把她輕而易舉地從地上提起來，讓她看清自己眼中的不屑和嘲諷。
——他們就只有這點實力，一個個地來，只會被他當做螞蟻攆在腳底。
“你的盟友們現在在哪裏？計劃是什麽？”
女人沒有說話，低垂着頭劇烈地咳嗽，因為身體無法愈合的洞口而痛苦地蜷縮掙動。
黑桃伯爵：“你不說，沒關系。我會回房間去找。”
這群小BOSS想調虎離山，這是幾乎不需要複雜的排除就能得到的答案，他不急着回去，無非是想從珍珠夫人身上榨取一些線索。但她死咬着不開口，他自己去找不就行了？
他像扔一個破碟子，把珍珠夫人扔到地上。這幫小BOSS同樣不能夠直接殺死。
“咳咳……唔……”
女人狼狽地滾落到牆角，黑桃伯爵走出鐘樓的腳步卻突然一頓，目光凝滞在她那張被發絲和塵土糊住的臉上。
——亂發遮擋後的唇角，勾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一種不妙的預感裹住黑桃伯爵的心頭，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耳邊突然響起系統的警報，那警報聲從未有過的尖利，即使在懷恩死亡時，也沒有這麽急促得好似催命。
下一秒，黑桃伯爵的預感成了真。
【《古堡驚魂》全體NPC請注意，玩家接觸核心詛咒，副本true ending通道已開啓！】
【副本規定流程作廢，請全體NPC以保護核心詛咒為唯一行動準則。達成保護效果者，獎勵貢獻值，強化破壞詛咒行為者，扣除貢獻值。】
【向玩家透露有關“員工頻道”信息者，将被立即踢出副本！請注意言行，為維護“囚籠”穩定奉獻力量。】
在此起彼伏的播報聲中，不可置信的怒火如同海浪，将黑桃伯爵吞噬殆盡，他用想要吃人的目光看向角落的珍珠夫人，沖她怒吼：
“你們，一群瘋子！你們會毀了我的副本！”
開啓TE通道，原本在玩家面前受到系統制約的鬼怪将徹底解放力量，原本受到系統保護的NPC也可以被随意殺死。這幫小BOSS，為了報仇，竟然可以連命都不要！
黑桃伯爵冷笑：“不想要保護是吧。那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找你的同夥！”
他大步向牆角的珍珠夫人走去。鐘樓狹窄逼仄，珍珠夫人想利用利用地形對他甕中捉鼈，現在的他，就一樣可以讓珍珠夫人毫無逃生的可能。
然而珍珠夫人還在笑，系統的播報響了，她越笑越明顯，笑聲透過胸口的空洞傳出來。真正的死亡已經逼近，她卻捂着胸口，仿佛渾然不覺。
呼啦啦！
黑桃伯爵的手掌飛出漆黑的蝙蝠狀生物，向珍珠夫人包圍而去，牆角的女人卻突然暴起。
她沒有反擊，反而用積蓄的力量，一跳翻過了那道碎石遍布的窗。
重傷的女人竟然就這麽翻窗跳了下去。
蝙蝠沒有得到目标，撞在雨中化作飛灰。黑桃伯爵在窗邊看着那道飛速下墜的身影，恨得牙齒咯噔噔地響了起來。
這個瘋女人！
但是他确實拿珍珠夫人毫無辦法，他沒有時間跑到樓底去追殺她，只能先回房間去管血池的詛咒！
風聲和雨聲一同呼嘯，像是牧羊人嗚嗚的哨聲，下墜的雨絲變得緩慢，古堡輝煌的燈火和嶙峋的石壁一層接一層地掠過，珍珠夫人的視線裏，伯爵不甘的身影最終消失在窗邊。
随後，砰地一聲，她摔在地上。
正如奧森特不會被插入胸口的匕首殺死，珍珠夫人也不會因為高空墜落而死，但也會因為巨大的沖擊造成骨頭的碎裂和器官創傷，一時無法複原，珍珠夫人躺在地上，黑色的血液從皮肉裏滲出來，她穿着長裙，像一塊被揉進土裏的破布。
珍珠夫人的視線模糊，每一個細胞都在痛苦地呻吟。
人會在相同的地方跌倒兩次嗎？
她擁有富裕的生活，還算尊貴的身份，被自以為的朋友騙到城堡中，喪生在大火下。
現在，她又輕易地相信一個剛進入副本一周的NPC，把同伴和自己的事業交到她的手中，希望她能夠用滿池的血水把伯爵淹沒，像玩家們殺死管家那樣殺死伯爵。
她當然不想用這種慘烈的方式來給一個不算熟悉的盟友争取時間。但身在黑桃伯爵掌控的副本之中，每一個機會都彌足珍貴。
黑桃伯爵警惕着米娅，也警惕着他們，只有突如其來的陳露，他會認為陳露不忠，欺上瞞下，獵取貢獻值，卻不會第一時間想到陳露願意和他們這群小BOSS聯合起來推翻副本。
她太恨了。
不止她，被困在古堡中的每一天，他們都恨伯爵恨得想要生吞他的血肉，長久的囚禁讓他們不再吝啬于交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陳露不遵守諾言，空出手來的黑桃伯爵會把躺在這裏的她徹底攆成一灘肉醬。
古堡外沒有山野，沒有樹林，除了無邊的冷雨，只有一口被保留下來的用來取水的井。珍珠夫人躺在雨中，心中暗自道——
如果陳露反水，希望她的盟友們能夠及時察覺，繼續把他們的計劃執行下去。
至少找個體面一點的死法。
鮮紅的水在翻湧沸騰，玩家們在血池邊喘着粗氣，臉色都是驚魂未定的慘白。
他們真的如這位NPC陳露所說，找到了那神秘的血池，但找到血池的代價，竟然是開啓副本的TE通道！
“通向副本真相的路徑”，玩家們只從前輩們那裏聽說過，原本系統要求的生存時間全部作廢，玩家們與副本真相最深處的詛咒不死不休。
除此之外，副本內的鬼怪們也全都會分外躁動，連原本遵守的殺人機制似乎都會被他們攆在腳下。
玩家們謹慎的目光落在這位NPC身上——幸好，她此時還沒有暴動的跡象。
“你在想什麽？”劉墨大着膽子問。
陳露垂眸觀察着沸騰的血池，說出了通道開啓以來的第一句話：
“這血池不對勁。”
她伸出手指，探入血池之中，紅色的水包裹住手指，咕嘟嘟冒出氣泡。
第一，根據珍珠夫人預先告訴她的，在他們死亡時形成的血池是一潭平靜的死水，黑桃伯爵想要毀掉血池，但一切受到詛咒的事物都會被吞沒在血池中。下人、小BOSS們，甚至伯爵自己。
也正因如此，小BOSS們才會把希望寄托在TE通道上，希望用血池殺死不再受系統保護的黑桃伯爵。
而被判定為副本NPC的陳露自然也受到這種死亡機制的作用。這樣，如果玩家預先拿到血水，潑向副本內的任何一個NPC，NPC都會因為統一的機制死亡，防止“穿幫”。除非NPC提前察覺玩家意圖，自保的同時假死“殺青”。
但陳露現在的手指毫發無損。
第二，陳露畫的畫固然足夠吸引伯爵，且伯爵現在沒有管家支使，行動不便，但如果就這麽放任藏有血池的房間暴露在敵人視野之下，未免也太過不謹慎了。
除非，血池已經不再能夠對伯爵産生威脅。
這時，甬道盡頭突然傳出一陣陰沉沉的低吟：
“一群藏身在水溝裏的老鼠……從我的房間裏滾出來。”
是黑桃伯爵。
玩家們紛紛後退一步，随時準備激活天賦。
劉墨緊張地問：“到底哪裏不對勁？”
“池水發生了某種變化。”陳露吐出一口氣。
“什麽意思？”
“意思是，現在的血池殺不死伯爵。”陳露擡起頭來，注視着甬道的方向。
小BOSS們承諾，在TE通道開啓後，會趕來血池，幫助陳露一同把黑桃伯爵按死在血池中。但現在，她真的要在原地等待他們嗎？
畢竟陳露并不完全了解血池的作用機制，是等待支援，還是放棄可能是唯一求生機會的血池，繼續深入？
“如果血池殺不死伯爵，城堡裏豈不是沒有東西能夠殺傷他了？”一個玩家哆哆嗦嗦地問，說到底，他們更信任副本不會有絕路，而不是萍水相逢的NPC陳露，“他總不能是無敵的吧。”
陳露：“不，還有。伯爵一直向往的生物吸血鬼，如果城堡中有伯爵的上位存在，就一定能找到殺傷他的辦法。”
透過血池的異樣，陳露隐隐有種預感。
得到了克萊梵卡的黑桃伯爵大概率不會只把他供養起來，而是再次開啓了獻祭、作法、進化的儀式。
“你們聽伯爵語氣裏透露的态度，他并不在意我們已經找到了血池，說明他已經不再對此害怕了。”
這個理由讓玩家無法反駁，他們沉默了短暫的一瞬，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即使真的有，我們也根本沒有關于吸血鬼的線索。難道他就一定在甬道附近嗎？”
沉默。
即使是已經和克萊梵卡建立契約的陳露，現在也無法确定克萊梵卡的位置，甚至克萊梵卡可能無法自主活動，她根本沒辦法和克萊梵卡取得聯系，二者唯一的紐帶就是一體的貢獻值。
——等等，貢獻值。
因為貢獻值變動太過頻繁，後期系統基本沒有向陳露發送過貢獻值加減的語音消息，但可以确定，一直帶玩家違背流程行進的陳露是得不到貢獻值獎勵的。
但是在進入第一條岔道前後，她的貢獻值确實些微地增加過。
“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陳露緩緩道，“就繼續跟我來。我可能知道一些線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