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狂歡之序(一)
狂歡之序(一)
這項工作,以及一些別的瑣事,做完也到了該睡覺的時間。A區靜悄悄的,各種深夜場合的喧嘩嬉笑傳不到這裏。
烏爾利爾換上白色蠶絲睡衣,躺在柔軟的床上,解開束縛的長發披散開來,天花板上的金色星圖如夢似幻。她照例将獨特的神力蔓延到方方面面。
這是她對地下城的掌控方式之一。
透過神力傳達到精神圖景中的映射,她能清晰地看到地下城每個人的所在,各色光點依靠得最緊密的是賭|場,最有規律的是鬥獸場,最混亂的是色|情場。
她習慣了每天檢查一遍,神力也在日複一日的練習中越發強盛。
今天也一切如常。
烏爾利爾正要滿意睡去,卻注意到鬥獸場的某個房間,有個不起眼卻有些特殊的小光團。
她這才想起放縱之神一起去看天使音師團的表演時,神讓她注意的“那一位”身邊,似乎也是這樣的小光團。
帶着好奇,她用精神觸須觸碰了它。
天旋地轉後,她站在一片冰天雪地裏。
烏爾利爾目瞪口呆,伸手扯了扯身上的睡衣。她只是想感知光團的情緒,沒準備……不,應該說根本沒想到微芒級的神力投影內擁有足以構建夢境世界的力量。
夢境屬于時間之神的權柄。
難道這家夥信仰的是時間?但光團分明是金色的。
四周都是霧蒙蒙的一片,辨不清方向。烏爾利爾如果不想辦法離開,夢境會把她困在這裏,直到主人醒來。
那意味着她至少整晚沒法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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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她來說不算疲憊,但她會很不爽。闖進微芒級的夢境還沒能自行離開,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烏爾利爾感受着冰雪中的氣息,最後決定朝雪山上走。那個方向似乎是整個夢境的力量之源。
她花了半個小時,在蒼白得令人窒息的雪山上走了大約五公裏。這座山的山頂依舊缥缈遙遠。又走了半個小時,烏爾利爾的體力消耗大半,單薄的睡衣、耳邊的踩雪聲、吸入呼出的水汽、赤腳下的雪地,竟讓她感受到“真實”的寒冷。
她看到灰暗的山洞裏走出一個身材樣貌都很熟悉的醜陋男人,那個曾經買下作為奴隸的母親的男人,她血緣上的父親,咧着嘴、提着刀朝她走來。
幻覺。
而且烏爾利爾已經不再害怕父親了。現在,她僅僅只是擡起手,粗暴地釋放出神力,便能擊潰這個幻象。
男人倒下了。狂風大作,滿地的雪掩埋了男人的屍體。烏爾利爾感到莫名的痛快。
她再看向山頂,山尖有些模糊的金色光暈,已經離她不遠了。但烏爾利爾只來得及看清那是個人影,接着她被同樣的風雪裹挾着,再也看不到任何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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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爾煩透了不聽話的蠢貨。冷白的手指轉動着特制的金戒指,吐出的話語冷漠又危險:“所以,我派出六個人,把人打成重傷,卻還是讓他逃掉了?”
“我願意接受懲罰,神使大人。”偷襲者,名叫萬川的男人,擡頭挺胸,目光卻沒有看向萊爾。
“懲罰?你承擔得起嗎。”
萊爾輕飄飄一句話,讓其餘五人心驚膽戰,更讓他們絕望的是,萬川依舊沒有意識到問題多嚴重。最後萊爾揮手,讓人把萬川關到地牢裏。
赤色荊棘的地牢是實打實的地牢,挖在下水道裏,運氣不好的被囚者将飽受惡臭折磨。
但最重要的是,被關進地牢的人,還有可能變成血腥獵手的口糧。
至于另外五個人,萊爾的眼神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問:“你們聽從誰的命令?”
此言一出,有個膽小的直接膝蓋一軟,跪在地上請求原諒:“神使大人,不是我們想違背您的意願,可是萬川他仗着是隊伍裏最強的人,威脅我們聽他的指揮……這都不是我們自願的啊!”
“如果還有下次呢?”
毒蛇靜靜吐着信子,等待獵物的反應。
此人連忙表态:“那就、就把我身體裏的神力全部抽出來獻給我們偉大的神!”
其他幾個人也一點不敢猶豫,紛紛起誓,這才得到萊爾的準許,自行前往儲備室,割了滿滿一罐血。
這幾個傻瓜靠不住,萊爾重新點了幾個人,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潛入“赤潮百景之鄉”,想辦法把人弄過來。如果情況不妙,就把人殺了。
他有預感,一個依靠“幸運”三番兩次在逆境中活下來的人,只需要一些點撥,就會飛速成長。
他不想給自己樹立一個太強大的的敵人,所以此人最好盡早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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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爾利爾點燃一根香煙,偶爾輕輕吸一口。
她花了幾分鐘思考為什麽那個人的夢中有如此圖景,或者說那根本就不是夢?不過思來想去,最終的結論都是:來源并不重要。她再次找到那團光點,強忍着惡心的排斥感,再次闖了進去。
她花了一個多小時爬到之前的位置,如同寒鴉飛羽掠過,眼前的一切再次清晰起來,霧氣稍微散去,記憶裏的人撲面而來。
但這一次她沒有理會,只遠遠看了一眼,而後盡全力朝山頂奔跑。
她一定要知道雪山上有什麽!
她能感覺到那種神秘的力量就站在她眼前,炫目璀璨到遠超生死的心悸,那就是她冥冥中一直在追尋的真理之路!
這就是她當下的欲|望。烏爾利爾信仰放縱之神,背棄欲|望只會給她的晉升帶來阻礙。
暴風雪追逐着她,父親的大笑就在她身後,赤裸的雙腳被堅冰割出無數細碎的傷口,烏爾利爾只回頭望了一眼,就看到令她瞳孔緊縮的一幕:漫天的海水從另一座山上傾盆而下,大洪水無法逃脫夢的邊界,于是又順着雪山而上,如同噬人的惡鬼!
這到底是哪裏?夢中?還是……當年天災的再現?
山上的金色光芒在靠近,一步步,應和着看不清面容的人。那人有一頭耀眼的金色長發,雪白的皮膚,和烏爾利爾差不多高。她就那麽走過來,即使看不清,烏爾利爾覺得,在她臉上大概只有波瀾不驚。
就像這個夢境的主人一樣。在治療過程中,烏爾利爾沒看到龍雨露出任何猙獰的表情。
烏爾利爾見到祂了。但她依舊不滿足,在祂從身邊經過時,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試圖捏住一片衣擺。
結果當然是沒抓住任何實物。烏爾利爾不禁感到遺憾。
但祂卻微微側目,似乎看了她一眼。
……祂能感覺到?
烏爾利爾忽然覺得有些恐怖,又或許是興奮到顫栗。即使只是一抹幻象,祂也是夢境世界的神。
祂站在山脊一塊突起的巨石上,烏爾利爾跟在祂身後。她看見祂擡手,卻不是收服洪水,而是破開烏爾利爾以為的“邊界”,讓洪水向四面八方洩露!
……難以置信。
眼前的一幕讓烏爾利爾大腦一片空白,如果祂真是傳說中的那位女神,為何祂卻不是在救世,而是親手散布了這場災難?
“你看到了吧,”背對着烏爾利爾,祂嘴唇輕啓,“不理解也沒關系。你只需要知道,先有力量,然後才能牢牢掌握自己的願望。”
烏爾利爾一怔:“神……您能看到我?”
“你一定很好奇,不過我只是感覺到了檀許的神種。那家夥天生喜歡貌美的男女,你的容貌一定很出衆吧。”
烏爾利爾摸摸自己的臉頰,小時候她聽別人說,北陸這個膚色的窮人之前都是奴隸,雖然放縱之神和斐克頓先生都把她當親女兒養、吃穿用度都挑最好的送給她,地下城往來的客人卻時常将她認成色情場的侍女。
她的乖巧只會讓那些人得寸進尺,于是她慢慢學會了狠辣的手段。
“好了,提點到此為止,離開這裏吧,這是只屬于我的忏悔囚籠,不要再來了……看,他驚醒了。”
雪山在搖晃,滔天波濤虛實難辨,女人的身影也如同舊照片慢慢褪色遠去。
烏爾利爾再伸手,抓住了金粉色閃光緞制作的床簾。金色的星圖撒下的光和夢境中的似乎融為一體。
烏爾利爾捂着眼睛坐起,雙腿稍微一動,腳底傳來一陣疼痛,并不嚴重,不過還是得好好處理,血跡沾到被子上就不好了。
敲門聲适時響起,已是淩晨,除了工作狂斐克頓先生和沒有時間概念的神明大人,烏爾利爾想不出還有誰膽子這麽大來敲她的門。
要有人肯定也是急事。
不等她詢問是誰,門外便傳來斐克頓的低沉的嗓音:“睡着了?”
“沒有!”烏爾利爾喊道。
斐克頓拉開門,烏爾利爾在他注意到腳底的傷口前,将腳藏進被子裏。
但這不頂用,斐克頓湛藍的蛇瞳一眯,緩緩道:“神讓我給你帶句話,接下來一段時間局勢不太安穩,記得做好地下城的入場檢查,別讓人砸場子。”
他說完就走,烏爾利爾松了口氣,但只過了兩分鐘,斐克頓又折回來,在她床頭櫃上放下一瓶傷藥。
“晚安。”
臨走前,他調暗了星圖。
烏爾利爾心跳如鼓。
她本該将剛才發生的事情毫不隐瞞地告訴斐克頓,或者立刻向神求證,但她的私心卻捆住她的雙腿,叫她根本不能動彈。
她想自己去探索背後的真相。
然後,她會……
烏爾利爾為自己的瘋狂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