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狂歡之序(二)
狂歡之序(二)
“總感覺他的身體意外地脆弱呢……”
從沉睡中慢慢醒來,龍雨聽到身邊兩個醫師正在讨論他的身體情況,并基于在鬥獸場工作的豐富經驗對他下了定義:高輸出的近戰脆皮法師,恢複能力很強,鬥獸場的富人們最喜歡的壓注對象。
“6789號,你醒啦?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女醫師眼見瞧見龍雨的眼睫毛動了,熟練地在硬殼本記錄下89號的身體信息,男醫師從白大褂裏抽出一支液體濃縮營養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灌進龍雨的嘴巴:“這個味道你可能一開始有點接受不了,後面會慢慢習慣的。”
哪裏是有點,根本是難吃得要命,龍雨就算第一次做飯都沒做出過這種恐怖的口感,但男醫師的手死死地按在他臉上,他只能無奈且勉強地咽下去。
他頓時感覺整個身體被“區區營養劑”從內而外地包圍了。
感覺龍雨應該咽下去了,男醫師松開捂在他嘴上的手,貼心地遞來一杯糖水,愉快道:“這樣你就不需要用手吃飯了!”
龍雨滿嘴的怪味,但不得不同意,男醫師說的是對的。他就着男醫師的手喝下了糖水,勉強壓下口中的怪味。
女醫師好奇地問:“你的骨頭、肌肉質量比我見過的大部分人都要堅固,但你的血凝功能太差,差點讓你失血過多死亡,你這種體質是後天出現的還是天生的?你家人也有這種情況嗎?”
“問這麽多做什麽?還是趕緊去下一個地方吧。”
“我倒是想讓傳統醫學更進一步……”
“別想啦,世界上那麽多治愈信徒,哪裏還用得上傳統醫學啊?”
“唉,說得也是。”
女醫師轉向龍雨,“那你先休息吧,有需要可以按牆上的藍色按鈕。”
兩人走後,龍雨起身,轉着手腕,他記得昨天這裏還是碎的,使不上半點勁兒,今天竟然便基本恢複如初,只有滑液分泌不足導致轉動時有種奇怪的機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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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些無力,但相比昨晚已經好了很多。
腿部的輕傷被修複,龍雨站起來,朝女醫師說的藍色按鈕走去。它過于顯眼,因為那整面牆沒有任何裝飾物,只有兩個按鈕,一個紅色,一個藍色。
房間大約30平米,旅館裏該有的這裏都有,如果
藍色是呼救醫師,那紅色是做什麽用的?
龍雨現在沒那個好奇心,這個之後問問別人就知道了。現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他被安置在了什麽地方。
他不信傳說中的銷金窟能好心到免費收留且醫治一個沒錢的小角色,所以他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
龍雨模糊中聽到“鬥獸”二字,大概猜到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門沒關,也不知道是兩名醫師心大還是不介意,龍雨不錯過這個機會,推門而出。外面是許多同樣的房間,只有門牌號不一樣。從外面可以看到房間裏的部分情況,裏面卻看不到外面的人。有幾個肌肉猛漢正在鍛煉,汗流浃背。
龍雨擡頭看了一眼自己門上的編號,67,剛才那兩個人卻喊他6789號,說明他的代號不僅僅與門牌號有關。
龍雨猜測後兩位數減一,就是曾經擁有67號房的“鬥獸”數目。
不過他還沒有絲毫鬥獸的自覺。沒有真正在毫無法律的世界舍身搏鬥過的人是難以理解那種絕望的。
他只看到走廊盡頭緊閉的門,門上有個一指寬的縫,看門人從門縫裏觀察門後的人,确保不會讓鬥獸暴動。
這裏就像個蟻巢,有序卻無聊,龍雨沒多久便回到67號房。
考慮到他傷還沒完全好,放出去當新人會影響老板們對他的實力評估,鬥獸場的新管事特地推遲一天讓龍雨亮相。
鬥獸講究的是激情,以弱勝強、血腥殘暴的場面才是觀衆最喜歡的。故而在龍雨出場前,主持人吊足了各位客人的胃口,生動渲染加捏造了他在外面的經歷,最後才念出醫療處的評估報告。
聽到是個脆皮,客人紛紛失去了興趣,開始喝酒、和身邊人談笑。
鬥獸場的賭分兩種,單場和長期。單場的輸贏對于老板們來說都是灑灑水的小錢,但如果能賭中長期,老板名利雙收不是問題。
長期要在新人前三場內下注,賭贏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投注對象至少擊敗一名“獸王”。
這座鬥獸場裏有好幾個以強力出名的“獸王”,各個身經百戰,打死的人不說一百也有八十。一個脆皮新人,即使僥幸爬到熱榜,但随便遇到一個“獸王”都能輕易擊敗他。
簡單來說,在一個脆皮身上賭長期風險太大,老板們沒有興趣。
一片喧鬧中,龍雨走出預備區,赤手空拳。
沒有歡呼,只有幾聲口哨。
由于是新人賽,他的對手并不太強,賊眉鼠眼,拿得出手的只有速度,不過氣勢很高。
老油條們最喜歡欺負新人,因為大部分新人下手幹淨,稍微使使小手段,就能把人騙到轉勝為敗。
正式開始前,對手沖他不懷好意地笑笑:“雖然你是新人,但我可不會放水!”
“那可不一定。”龍雨活動着手指,“我會打敗你的。”
至少在摸清如何離開這裏之前,他不能被打敗。
比賽開始,兩人都比較謹慎地站在原地保持防禦姿勢,沒有輕舉妄動。臺上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随後,雙方幾乎同時開始拉近距離,龍雨仗着身高優勢,率先發動攻擊。
對手等的也是這一刻!
他早就注意到兩人的身高差,把目标鎖定為龍雨的下巴。下巴是人類身體最為脆弱的部位之一,猛烈攻擊下巴能快速讓對手昏厥。
他擊中了!
主持人在一旁激情演講:“這是一個很棒的開場!我們的‘彈簧’顯然想給這位新人一個下馬威,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兩人應該會……”
龍雨咬牙,下巴的疼痛感并不強烈,但同樣受到沖擊的口腔有些出血,他嘗到了牙縫裏的血腥味。
還好對手不是力量型選手,否則絕不會是口腔輕微出血這麽簡單。
對手趁火打劫,不給龍雨絲毫反應時間,繼續送出第二拳、第三拳,有了準備之後龍雨全用胳膊擋下,并趁對手沒有注意下盤時一腳踢出,脫離被動局面。
這只是熱身,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購買了小道具的客人能清楚看到,半空中忽然出現一支形狀熟悉的箭矢,龍雨整個身體都蒙上一層薄薄的神力,而另一邊,他的對手則将神力重點引向雙腿和雙拳。
兩個人都是微芒級,論搏鬥經驗是對手更勝一籌,但他的神力卻少得有些尴尬,算是勉強入門的級別。臺上還沒下注的客人在猶豫,下注在對手身上的知情人士卻目瞪口呆,十分懊惱。
對手擺出一副随時準備出拳的姿态,身上的冷汗卻慢慢浸濕灰背心。強健的體魄卻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威壓,他算是知道龍雨的底牌是什麽了。
“秩序女神的狩箭”在同級別中是公認的棘手。
不出意外,龍雨贏了。
但下場又進了醫療處,醫師們會檢查口腔、給他的手指上藥。
比賽時,雷克坐在二樓看臺包廂——雖然他不夠有錢,但他認識錢多到包年的富商。富商也很樂意用這點小恩惠拉近兩人的關系。
其實這個包廂原本是為了富商的妻子開的,雷克不介意與這位富太太共用一個包廂,富商與他太太不知作何考量,反正也是欣然接受。于是雷克偶爾便會和富太太碰面。
次數多了,雷克意識到富太太到鬥獸場來,為的是光明正大地觀賞年輕男人的肉|體。有時候她還會花錢買下剛比完賽、一身熱汗的男人兩個小時,到地下城的B區開一間房。雷克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富太太帶人去做什麽。不過剛發洩完的身體能不能讓她盡興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現在,富太太又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臺上的新人。
“他長得真英俊,和我的初戀有五分相似……哦,看看這恰到好處肌肉……”
富太太激動的時候就自言自語個沒完,雷克原本已經對新人不感興趣、只希望盡快開始下一場,也被她的話帶起幾分好奇。
擡眼望去,這位新人的褐發十分常見,扔大街上絕對找不着。不過這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雷克摸摸下巴,憑他閱人無數的經驗應該不會看錯,他應該是見過這個人的。但那張臉好看歸好看,卻沒能讓他想起半點相關信息。
他再次失去了興趣,坐回軟椅裏,同身邊的侍女調笑。
富太太倒是開心得很,随着每個熱血場面歡呼不說,眼神就沒挪過一下。
“抓住他!打回去、打他的下巴!好、就這麽打……繼續用力,打暈他!”
主持人剛宣布比賽結束,富太太便從皮包裏掏出一大把金幣,急忙遞給一旁的侍女:“快去包下他,用我的身份卡去B區……”
包廂的專屬侍女對這種要求已經十分熟練,原本她應該拿上錢和卡馬上去辦,但這次她沉默着與富太太對視。
富太太怒道:“你要違背客人的命令嗎?你想接到投訴嗎!”
“抱歉,夫人,但管事說了,這只鬥獸不接受外部購買。”
“什麽意思?”富太太翻了個白眼,雙手叉腰,十分不耐地嚷嚷,“哪有不讓客人購買服務的鬥獸,你們這是在消耗客人的信賴!”
“這是內部的決定,夫人。”侍女猶豫了一番,小聲道,“聽說是烏爾利爾大人下的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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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許抱着黑不溜秋的長毛大貓,隔空操控面前的羽毛筆寫下一行行潇灑的文字。一摞公文全部回複完畢,他拍了拍黑貓的頭。
“喵~”、
煙嗓的黑貓一臉麻木地伸出右爪。
字他不親手寫一個,按着貓咪的爪子在紙上留下一個個“印章”的事,他幹得卻很起勁。按完就招呼旁邊的侍女給貓貓擦爪子。
另一只雞毛撣子似的長毛花貓叼着信跑來,跳上書桌,把信放在中間,然後躺在一旁小憩。
看到信上的落款,檀許挑眉。這位老熟人居然會給他寫信,他還以為這位會一直裝作不認識呢。
“扣扣”的敲門聲後,烏爾利爾穿過漆黑的玄關,坐在寬厚的皮沙發上,看着檀許展開信件。
精致的粉色燙金信紙上只有四句詩:
“滿載未知之物的噩夢,
女巫夜會上煮沸的胎,
鏡中的老婦,赤裸的嬰兒,
好叫魔鬼整好襪帶。”
檀許思索良久,将信紙扔到一邊,讓烏爾利爾坐到他對面。
他和烏爾利爾并沒有超出親情的關系,對外稱呼情人,不過是這個身份最能滿足大衆對神明生活的想象、提供給他更鮮活的欲|望。
順帶一提,《神明衣袂短暫撫過我》的男主角便是以放縱之神為原型,在遇到女主角前,男主角的形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小說出版後,放縱之神霸道、強大但縱|欲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他揉着雞毛撣子的頭,道:“今天怎麽有空主動來找我?”
烏爾利爾坐直了身體,強迫自己與檀許對視。神明的眼中似乎有萬千星子,深邃幽遠,無情地吸走所有注視着他的人的靈魂。但越是如此,她越要克服本能的畏懼。
“我來向您請教一件事,一個答案。秩序女神真的徹底死去了嗎?”
檀許的眸光在變換,無形的幽火籠罩在他身側,黑暗中,貓的獸瞳像兩塊薄荷色的螢石。
“不錯,”檀許贊賞道,“她确實是完全死去了,沒有留下一顆神種。”
他不會管烏爾利爾為什麽問這個,他像位優秀的老師,負責引導,但絕不包辦。
“那麽,她有可能還在某處封印着一絲靈魂嗎?”
“很多人都對此抱有疑問,不過時間之源流也不能感受到任何屬于她的氣息。這個猜測應該是不成立的。”
烏爾利爾深吸一口氣,她心中的不安逐漸轉換成一種堅定。
真好,她想,我并沒有背叛教義。
我并不是受到秩序之神的蠱惑,而是我心中的真實渴望讓我具現出那位神明的形象。但這也意味着——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傳說中由地母打造的‘心之城’,是否依舊存在于這個世界?”
“心之城……”檀許呢喃着,目光中透露着一絲懷戀,“它永遠在流動,可能藏在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也可能藏在某個人心中。我這一生,只遇見過它一次,但那一次卻……”
檀許沒有說下去,因為斐克頓背着手站在門邊,沉聲道:“兩位,慶城的瘟疫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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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萊蒙思下了一場春雨。
瘦弱的少女衣着單薄走在街頭,忠誠的眷徒跟在祂身後,懷裏抱着一把精致的短刀,和一把寒光凜凜的武士刀。
祂仰起頭,紛紛揚揚的雨絲從祂臉上滑落。
“疾病的味道,更加清晰了。”
“它是特地……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