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契約(四)
契約(四)
“不過你也知道,執公者的處境越來越糟糕,連崇拜邪物的組織都敢公然對抗執公者…… 因為執公者失去了神明,就意味着再也沒有神種級的眷徒,而邪物卻能通過污血,在短時間內制造大量超越異能級的強者。”
“沒有反噬嗎?”龍雨道,“不用付出代價的話,恐怕大家都會信仰惡神和邪物吧。”
“你說的對,惡神和邪物這麽好心,當然不是為了幫助人類,而是為了通過‘厄生神血’‘污血’奪取人的生命、操縱人的靈魂,至少也是為達成某個目的才肯施舍血液。”
思航的話到此為止,龍雨卻能想到,就算代價極大,但一定有人願意在極大的誘惑下支付代價——不止貪婪,還有求生。
“話說回來,之前寄給刊物的照片被錄用了,所以今天我收到了一筆錢。”思航攬着他的肩,“過幾天陪我去看場演出怎麽樣?是我很早以前就像去看的知名歌劇團,第一次來赫萊蒙思,在黃昏歌劇院演出,聽說場面會很盛大,結束後還有煙花秀!”
聽起來确實很妙,但龍雨下意識擔心:“不會太破費吧?可以的話,我想自己買票。”
思航擺擺手:“沒關系!其實我還受邀長期為這家刊物供稿,以後的經濟來源又多了一條,相比之下這點門票錢算不了什麽的。”
龍雨接受了他的好意。
演出定在周六,售票從周二,也就是明天開始。一大早,黃昏歌劇院售票處人山人海,無論是衣冠正緊的先生,還是風情萬種的女士,都很樂意多拿幾張票。
就在人們交頭接耳時,一輛華貴的馬車慢悠悠趕來,不知是誰呼喊了一聲“是法羅大人”,人群驚懼避讓——馬車并沒有傷到任何人,而是馬車上赤黑底金紋标識顯示,裏面坐的是放縱眷徒。
赫萊蒙思沒人想得罪放縱眷徒,除非不想在這裏混了。
售票員之一,從售票廳小跑出來,谄媚地向從馬車上走下來的男人彎腰:“法羅先生,您親自來到這裏,是要指導我們嗎?”
法羅環視一圈,十分滿意售票廳的幹淨,他說:“沒那回事,我是來幫幾位大人拿幾張門票的。看臺上應該有不少包廂?”
“您盡管說,要多少個包廂都可以,只要我們有。”售票員恭敬地說,心裏卻有些擔心法羅說出一個誇張的數字。這些包廂平日裏的租金并不便宜,獻給放縱之神卻不敢收一分錢。不過,一想到以後肯定有無數有錢人争搶神明使用過的包廂,他心裏好受了不少。
“三個包廂,要位置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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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票員松了一口氣:“您放心,必然是最好的。”
法羅來去如風,留下重新排隊的人群竊竊私語。
“怎麽回事?”龍雨聽到身邊有人小聲說,“難道那些大人也喜歡看表演?”
“不太可能,如果只是喜歡看演出,他們犯不着和咱們搶位置,直接把人帶到自己的地盤不就好了?這裏頭肯定別有玄機。”
“對,來表演的畢竟是天使音師團,難得一見的全部由眷徒組成的歌舞團……”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總結,龍雨慢慢聽出幾分不尋常:難道教派能放任眷徒淪為“商業團體”?據他以前看到的小冊子上的記載,就算是名動天下的“十二祭樂司”,也是以宗教活動為主,很少在外表演。
“天使音師團是什麽?”龍雨問思航。
“是在天災後重新組織起來的歌舞團,打着音韻之神眷徒的名號,誰知道是不是呢。不過歌舞确實是頂級水平,我也期待她們的表演。”思航道。
排在他們前面的男青年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你算什麽東西,居然敢質疑她們不是眷徒!如果不是舍不得無視我們的期待,她們肯定早就侍奉神明去了!”
思航笑道:“不要這麽激動嘛,我說的是實話不是嗎?”
男青年憤憤道:“她們已經很努力在解釋了,只有像你這樣的人,冥頑不靈,連她們的身份都不信,有什麽資格看她們表演?”
龍雨沒直接回答男青年,而是問思航:“我記得音韻之神有自己的神宮,如果是眷徒的話……”
“神宮已經消失了。”思航道,“天災之後,音韻之神身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的實力退步太多,無法再維持神宮的消耗,神宮崩潰,音韻之神不知去向。”
“你們好,”旁邊一個銀發低馬尾、頗具藝術氣息的男子忽然湊過來,紫色的眼珠落到思航身上,“我聽到你們在讨論音韻之神,或許你們願意花一塊銀幣換取一個與他下落有關的消息?當然或許你們也想知道些別的,比如神秘的欺詐之神。”
他的聲音很好聽,這是龍雨的第一感覺。
“音韻之神身上發生了什麽?”龍雨好奇道。
銀發男朝他晃了晃空白的手掌,“先給錢,随便誰給都行。”
龍雨剛想拒絕,思航翻出一塊銀幣,遞給銀發男,眼中含着龍雨看不懂的興味。
接過錢,銀發男愉快地講起他知道的故事。
“首先申明,這件事我也是聽說……音韻之神的從神之一,回鳶之舞神,很早就觊觎音韻之神的權柄,而音韻之神與他的信徒全然不知,直到天災時,音韻之神受信徒的感召發放了許多神種,讓信徒能夠保護更多人,但神種是抽取神明的力量制造的,音韻之神實力削弱,回鳶之舞神趁機蠱惑了部分眷徒,妄圖取代音韻之神的地位,然而他将音韻之神趕出神宮後,卻沒能為神宮提供強大的權柄支持,神宮也因此崩潰。虔誠的‘十二祭樂司’追随音韻之神流浪四方,下落不明,回鳶之舞神別無他法,只能組建新的歌舞團,為他四處宣傳,取代音韻之神的名號……”
“你胡說!”偷聽的男青年激動得滿臉漲紅,“天使音師團對音韻之神也很虔誠!你們幾個人,不僅要污蔑她們,還亵渎了她們的信仰!”
銀發男聳聳肩:“如果你有‘真言之石’的話,就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前面的人,不許喧嘩!”售票廳負責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喊了一句,“不然就失去購票資格!”
為了購票資格,男青年沒再說話。
至于銀發男,他把身上的銀幣全掏出來數了數,嘴裏念念有詞,龍雨懷疑他講這些的目的是湊齊票錢。
龍雨和思航最後拿到了兩張普通席位靠邊靠後的票,即便如此也花了十二枚銀幣。
“真貴啊。”龍雨感嘆,“如果天使音師團經常演出的話,那音韻之神……不,回鳶之舞神,一定很有錢,還能收獲很多信徒。”
思航不置可否。
在人群中逆行時,龍雨注意到有個金發灰眼珠的男人一直在看着他。見他望過來,對方還露出似曾相識的笑容——很像泰德的假笑。他下意識提起警惕,不過對方什麽都沒做,很快将視線轉到別人身上。
大概只是巧合。
等他走後,金發男人對身邊的人招招手,說:“看到那個人了嗎,他身上可能有些特殊的東西,給我一種玄妙的感覺,盡快搞清他的身份。”
接下來的幾天,龍雨照常生活,不過他時不時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不過,對方依舊什麽都沒做,甚至隐蔽到龍雨從未看到對方的身形,這種手段看起來不像是來殺他的……但還能有什麽目的呢?
周六,龍雨和思航按時來到劇院,持票入場。龍雨穿上新買的卡其色外套,看不到來時的寒碜。
和他們購票時間差不多的銀發男坐在龍雨後一排,戴着小禮帽,打着哈欠,懶散到不像是來看演出的。
劇院的最外層站着許多沒買到座位的人,而所有的嘈雜人聲,都在天使音師團的出場被掩蓋在歡呼之下。
萬衆期待的天使音師團果然有幾分本事,且不說教派挑選出來的女性各個都自信又有魅力,在寬闊閃亮的舞臺上閃閃發光,她們的歌聲更是附加着神力,同時治愈所有人的精神創傷,紅裙翻飛,舞姿靈動,火焰般躍進無數人的心。
領舞的姑娘有長長的黑辮子,因為劇烈運動,她臉上紅撲撲的,汗水順着臉頰流下,揮灑在舞臺上,作為一個優秀的舞者,她一直保持着微笑,視線永遠落在觀衆席上。某個瞬間,龍雨感覺她在和自己對視,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眼神的焦點很虛,恐怕很多人會同時産生“她在看着我”的錯覺。
随着一幕幕歌舞的推進,兩個小時眨眼而過,沉浸在狂歡中的觀衆聽到煙花炸響,臺上,領舞的姑娘将自己在最後一幕戲時戴上的花冠頭飾摘下,向觀衆鞠躬,而後将頭飾抛向觀衆席。
這是天使音師團的保留節目——她們會用這種方式抽取一位幸運觀衆,在享受過煙花後,邀請此人上臺與演員們互動。為了降低難度,一般人都會選擇唱歌。
衆目睽睽之下,花冠頭飾飛過前排,在中後排下降,激動的觀衆忍不住站起來去抓,花冠頭飾卻飛過他的指尖,落到銀發男手中。
銀發男扶正小禮帽,笑容無辜,在周圍觀衆的羨慕視線中,被工作人員邀請走上舞臺。煙花就在舞臺之上炸響,燦爛到炫目的虛幻世界中,銀發男閉上眼睛。
煙花秀慢慢結束,銀發男走上舞臺。
領舞請他先做自我介紹,他面向觀衆,說:“大家好,我是秦濟,一名普通的流浪詩人。”
“未免你是第一次觀看我們的演出,或者臨時緊張到忘記,”領舞微笑着道,“你可以指定一首歌,和我們合唱,也可以僅邀請某一位演員合唱,或者和我們一起跳支舞。考慮到你說自己是流浪詩人,你還可以将某些詩交給我們現場編唱。”
“我選唱歌,就和你一起吧。”秦濟回報她同樣的笑容。
“當然可以。”領舞點頭,這種選擇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那你要選那首歌呢?”
“《蒼水回音》第三篇章。”
領舞慢慢皺起眉,向秦濟确認:“你确定嗎?”
她并非不會唱,而是這首歌難度非常大,如果不是每天都在訓練嗓子,領舞都不保證自己不會破音。而這個自稱流浪詩人的幸運兒,是什麽給了他勇氣,能讓他選這首歌?
他們的話通過話筒傳到劇院的每個角落,頓時一片奚落,所有知道這首歌的人都在罵秦濟不自量力,還有人覺得莫名其妙:“他在幹什麽,這是在向天使音師團發起挑釁嗎?”
秦濟優雅的嗓音傳來:“《蒼水回音》是十二祭樂司的日常練習曲目,作為音韻之神忠實的信徒,也作為與十二祭樂司齊名的樂團,我想,這首歌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他瘋了!”臺下有人喊。
領舞勉強維持笑容:“當然,我們在專業性上絕對不會輸給十二祭樂司的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