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住院
住院
看到江晚落點頭同意以後,李寧秀說:“那明天上午我給你預約了心理醫生,要不要去看一下?”
江晚落想着反正自己連住院都同意了,那就去看吧。
于是江晚落就和咨詢師坐在了堆滿文件的辦公室,咨詢師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咨詢室正在裝修,只能先借用這個辦公室了。初次見面,希望我們兩個能做朋友。”
江晚落看着她敷衍的點了點頭,接下來咨詢師就開始江晚落最讨厭的環節,詢問她的過往,期間時不時還會有人進來拿一下資料,蚊子還一老纏着江晚落,弄得她如坐針氈。
心理咨詢師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情緒開始變得低落的?”
江晚落沉默了一陣,說:“三年前。”
心理咨詢師十分驚訝的問道:“三年前?那個時候你應該才十一歲吧。這期間你都沒有尋求過任何幫助嗎?”
江晚落:“跟我媽說了,但她覺得這世上根本沒有抑郁症,說我是裝的。”
心理咨詢師又開始問她是因為什麽得上抑郁症的,江晚落就跟她講了校園欺淩的事。
心理咨詢師:“告訴過父母或者老師嗎?”
江晚落點點頭:“找過班主任,但她只是在班上說‘同學之間要和睦相處’。告訴我媽,但她只說那個同學是逗我玩的。實在被我煩得不行就通過班級群找到對方的家長,結果那個同學連句對不起都沒有說過。”
心理咨詢師沉默一會,建議她跟母親還有學校好好商量。
心理咨詢師問道:“我聽你母親說你對男性比較抗拒,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江晚落低頭望着地板沉默了一陣,她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因為以前坐公交車的時候,我被一個中年男人摸了隐私部位……”
咨詢師驚訝的問:“中年男的?他摸你哪裏,臂部嗎,那你有沒有跟你母親說過呢,當時有沒有跟司機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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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落手扣着椅子,內心十分抵觸說出曾經的創傷經歷,她強忍着那些痛苦回憶的折磨說:“當時車廂比較空曠,我不想坐于是站在車廂後面,那個中年男人走過來的時候手突然往我臂部一推,明明有那麽多空曠的位置非要往我這邊一擠,弄得我倒在車窗口上。
但是我看向他時,他又是一幅一不小心弄到我的表情,我想罵他,但又怕他是不小心的最後冤枉了他,心裏就一直在糾結,直到那個中年男人下了車都沒敢跟司機說,回到家之後才跟母親說了。”
她至今還記得她內心糾結導致她不斷地望向那個中年男人時,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樣的惡心,惡心到從此以後讓她懼怕、怨仇每一個跟他差不多年齡段的男性。
然後咨詢師像她母親一樣,教育她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要勇敢能說出來,可她怎麽會不懂呢?她只是沒有勇氣去做而已,所以她無比的痛恨這樣懦弱的自己,痛恨到有時候她自己都指責自己去死。
咨詢很快結束了,江晚落感覺自己的心情比往常還難過,她心想:“心理咨詢果然是我最讨厭的一項,讨論那些過往又沒什麽用,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還徒增我的痛苦。”
現在這麽想的她絕對想不到自己以後居然舍棄了偏見,慢慢接受了心理咨詢,還在未來成為了一名心理咨詢師,致力于幫助更多有心理問題的人。
李寧秀為了住院忙着給她辦手續,那天還抽空帶她去看了一下病房的環境。江晚落環視了一下病房四周,有些地方的的牆皮脫落,房間小到僅容下兩張并在一起的單人床,和一個小小的櫃子。
江晚落不經意間擡頭看向房間的角落,發現那裏竟然有一個攝像頭。
江晚落心想:“……難道精神病人不配擁有隐私嗎?”
江晚落握緊拳頭想要去找母親,但一轉念又止住了腳步,既然她的房間有監控,那其他的房間肯定也有監控。說了又能怎樣,李寧秀只能告訴她這是院方的統一安排,拆不了。
江晚落心想:“我現在出院還來得及嗎?”
等李寧秀回來後告訴她入院手續已經辦好了,江晚落感覺自己人都麻了,自暴自棄的想:“算了,就這樣吧。”
第二天她們搬行李進病房的時候,有很多人從病房好奇地探出頭看着她們,江晚落瞟了各個病房一眼,發現自己是這裏年齡最小的患者。
她坐在病床上看見對面病床上的女生正躺在床上打點滴,令人不住吸引的是她那一頭披肩短發,發尾漸變成黃色,看起來十分的桀骜不馴,與整個精神病院的氣氛格格不入。
江晚落不由的想起自己看到過的那些頭發染得花花綠綠的不良社會青年,心裏恐懼的想:“她應該不會是那樣的人吧,如果是那樣的人的話,應該不會委屈到讓自己住進醫院啊。”
她在病房待了一會兒,對面的那個姐姐突然被她母親扶着走到她面前,她母親還在一旁附耳小聲說了什麽,看樣子是在鼓勵她。
那個姐姐手裏遞過一瓶飲料,看着她慢慢的說道:“你好。這個是給你喝的。”
江晚落驚喜的接過那瓶飲料,跟她禮貌的道謝,心想:“看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傍晚時分,護士帶來先前那個給她送飲料的女生和另一個女生介紹給她說:“她們兩個也是這裏的患者,你們可以交個朋友。”
另一個戴着銀絲眼鏡長得胖胖的,看起來十分和藹的女生先跟她打招呼說:“你好,我是住你隔壁的彭顏,我今年21了。”
那個給她遞過飲料的姐姐說:“我叫白瑩,我今年17歲。”
江晚落迎着她們的目光有些拘謹地說:“我叫江晚落,我今年14。”
白瑩驚訝的說:“你才14?這麽小嗎,你患的是什麽病啊?”
江晚落神色黯淡地說:“重度抑郁症和躁狂症。”
彭顏看了她一眼笑着說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得抑郁症的人诶。我得的是雙相障礙。”
彭顏自來熟的抓起江晚落的手腕,她看了看潔白無瑕的手臂說:“看來你還沒有嚴重到傷過自己。”
白瑩說:“我以前得的是重度抑郁,現在轉雙相了。”
彭顏看着江晚落問:“你是自願來這裏的嗎?”
江晚落盯着地板說:“我?我無所謂。”
彭顏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你是自願的就好,像我們這種不自願的……唉。”
白瑩安慰她說:“沒關系,你快點好起來,就可以出去了。”
彭顏看着她說:“你也是,要快點好起來,少想一點以前的事情。”
氣氛突然沉悶起來,江晚落感到手足無措,最後她稱贊了一下白瑩的頭發說:“你的頭發染的好好看!”
彭顏聽聞咐和道:“我也覺得,染得剛剛好,不像我的頭發這麽毛躁。”
白瑩摸摸自己的頭發對彭顏說:“這是我自己染的,有空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染一個。”
彭顏握着她的手眼神複雜的說:“那就等你病好了之後,再給我染吧。”
自從住院以後,江晚落每天都在醫生的監視下吃藥,也許是醫生的“死亡凝視”讓她變得很緊張,最後竟然奇跡般地吞了下去。
令人驚訝的是第二天的查房,江晚落低頭躺在床上玩手機,聽見動靜之後擡頭,驚訝地看着一群醫生進入了病房,幾乎她在辦公室裏看見的醫生全都來了。
人一多,她不免緊張,回答問題的時候只會簡短說話。
但更讓人驚訝的是查完房之後,白瑩的情緒突然崩潰,大哭了起來,嘴裏還說着:“讓我出去,我不想呆在這裏,我要出去……””
江晚落看見白瑩把手臂放到嘴前拼命的咬,白瑩的母親阻攔不住,護士聽到急忙趕來,江晚落看到她們把白瑩按在床上,并在手腳綁上黑色的繩子不讓她繼續傷害自己。
江晚落有點想過去看看,但又怕自己去了添亂。好在這時彭顏走了過去,她幫護士一起安撫白瑩的情緒。在她的勸說下,白瑩情緒漸漸穩定了起來,就在這時,白瑩的母親走了出來,她顫抖的手關上門,随後蹲在地上崩潰地哭了起來。
江晚落看着她,心如死灰的內心燃起了一小撮火焰:“我的母親也會像她一樣為我這樣哭泣嗎?”随後攥緊了床單,又親手摁滅了那堆火焰,“不,不會的,能說出讓我去死那樣話的人,不可能這樣無助的哭泣。”
在原地哭了許久之後,白瑩母親掏出紙巾,慢慢擦幹自己的眼淚,頂着紅腫的眼睛打開門走了進去。
從江晚落搬來的第一天起,白瑩每天上午都會痛苦的大叫,也會因此引來護士再次捆綁她的手腳。
白瑩憤怒的咆哮着:“放開我,我要去殺了他們,我要把他們都殺了——!!!”
滬市則拼命安撫着她的情緒,還怕吵把門給帶上了。
江晚落有一次聽到一個護士跟白瑩的母親說:“要不把孩子送去封閉病房吧,每天這樣叫吵着別人病人。”
就連白瑩自己有一次也哭喊的跟母親說:“你為什麽要管我?你把我送去封閉病房不就好了!讓我一個人在那裏自生自滅!”
白瑩的母親看着她邊流下心酸的淚水,邊憤怒的斥責道:“可我是你媽媽,我必須要管你!如果是別人,我還不想管!”
最後争執着還動手打了白瑩一巴掌,白瑩受了一巴掌不慫,被捆綁着手腳行動不便,還伸長脖子跟母親就叫板道:“那你就別生下我啊,你為什麽要讓我來到這個世上!”
眼看着白瑩母親又要打她一巴掌,江晚落急忙沖過去阻攔,白瑩母親那些來幫忙的親戚們也勸說着她:“孩子不懂事,多包容一點,別動手啊。”
彭顏也在一旁勸道:“別打,阿姨!有話好好說嘛。”
白瑩對前來的護士憤怒的叫着:“不要綁我!”
護士無奈的看着她說:“可我不綁你,你又要傷害自己。”
江晚落看着白瑩努力掙脫着禁锢,發了一頓斯裏歇底的脾氣,最後只能無奈的接受自己被綁的現實,無望的看着天花板時,聯想到了自己。
如果自己也像她一樣,發了一頓的脾氣,大概也會像這樣被醫生這樣綁着吧?想到這裏她顫抖了一下,彭顏看着她的臉色問道:“你還好吧?”
江晚落搖搖頭,掩飾般地轉過身去。她低頭看到白瑩手上和腳上布滿傷痕累累的疤痕,幾乎全是她傷害自己的痕跡。
“她到底受了多少的傷啊?”江晚落為她感到有些難過的想。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孟徐然放假之後說要去醫院找她玩,但孟徐然來的時候江晚落剛好去吃飯了,回來之後看見孟徐然神色緊張的站在一道鐵門前。
江晚落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孟徐然看到之後她,面帶憂色的指着面前的鐵門上面的“精神科”問:“你不會住在這個鐵門裏面吧?”
江晚落搖搖頭,指着對面的玻璃門,上面明晃晃的挂着一個牌子“臨床心理學”說:“怎麽可能?我住在那邊。我要是真的住在鐵門裏面,早就趁護士不注意跑了。”
孟徐然拍了拍胸脯說:“吓死我了,還以為你被鎖在這個鐵門裏邊。”
江晚落聳了聳肩說:“可能是我病還沒有嚴重住在鐵門裏吧,聽說那裏面都是一些失去自控力的重症患者,至少……我還能分得清現實與幻覺。”
來到病房後,孟徐然開心的掏出她帶來的奶茶說:“我們馬上就要放暑假了,但是可惡的學校要補課,補一整天。唉,到時候可能只有晚上有時間來看你了。”
吃完東西後,孟徐然說要帶着江晚落去外面散步。江晚落猶豫的說:“可是我出去要監護人,剛被我媽派來照看我的表哥已經走了。”
孟徐然不在乎的說:“那有什麽,我現在就是你的監護人,走我們去附近那個橋那邊散步。”
說着便拉着她在護士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跑出了沉悶的醫院,江晚落只來得及看着她肆意奔跑的的背影發愣。
第一次有人如同一陣自由的風般主動闖入她的內心,闖入她黯然無光的生活,使她不禁産生了一絲悸動,就像是終于找到了指引她的那束光。
來到橋邊,她們沿着小道慢慢走,左邊是花叢,右邊是河,偶爾還有清風拂過。江晚落感覺一掃自己在醫院的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