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住院(二)
住院(二)
夕陽斜照,血紅的光輝灑滿大地,給所有景物都蒙上一層夢幻般的不真實色彩,令人恍惚。
江晚落她們走累了,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一開始她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鳥掠過水面蕩漾起一層層的波紋。
江晚落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突然很想很想把自己的故事講給孟徐然聽:“你想聽故事嗎?”
孟徐然意外的看着她,然後很快接受了點點頭說:“好。”
江晚落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起來:“有一個女孩,她從小內向、安靜,出什麽事只會憋在心裏。有一天,班裏最喜歡打架的男生又惹事,于是老師批評他之後,就讓全班寫作文檢讨他的不對。”
“那個女孩寫的最好,老師,就讓她當着全班的面念出來。從那之後,她的東西開始陸陸續續被破壞。女孩她從沒得罪過什麽人,所以最有可能是那個被念了檢讨書的男生懷恨在心。”
“但她沒有證據,更不敢告老師,或者找他對峙。在日複一日的看着自己的東西,被他一件件的弄壞之後,她的精神逐漸崩潰。”
“一年過去了,那個男生還是沒有停手。女孩也得上了躁狂症,常常因為一點小事發脾氣,惹得周圍人避之不及。漸漸的都開始疏遠她、霸淩她。”
孟徐然不用江晚落說也知道這是她自己的故事,從她一開始說起就一直握着她的手。
江晚落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一個人獨處時想到這些事情會很想哭,但在孟徐然面前卻能把這件事情輕描淡寫的講出來。
還是孟徐然看出她在強行憋着情緒說:“沒事,你想哭就哭吧。”
聽到這裏,江晚落終于把積攢了很久的崩潰情緒哭了出來,孟徐然抱着她輕輕地拍着背,安撫着她的情緒。
那段時間幾乎是江晚落十幾年來最黑暗的三年。沒有人在乎她,即使每次江晚落重複的告訴每個人願意聽她說話的人,她課本被撕、筆被弄壞都是因為那個男生。
所有人也還是會依舊告訴她說:“我們班上沒有這麽壞的人,像這種偶然發生的事情是很正常的。那個同學我從來沒看見過他靠近你的座位,怎麽會是他幹的呢?”
一遍又一遍,江晚落幾乎都要相信那個男生是無辜的了。可他怎麽會是無辜的呢?她可是親眼看見過他把手伸進別人的抽屜裏弄壞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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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對于施暴者來說,欺負別人的念頭只是突發奇想,而受害者卻要用一生來治愈童年陰影。
他們可以頂着一張在大人眼裏人畜無害的皮囊去做那些大人永遠想不到的龌龊事,最後只會被大人評價為“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小事一件。”
而受害者卻在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之中,淪為衆人眼裏歇裏斯底的瘋子,被他們徹底托進地獄,永遠失去在陽光下行走的資格。
孟徐然邊安慰江晚落邊輕輕的問道:“那後來呢?”
江晚落哽咽的說:“後來我撐不下去了,就跟我媽說了這件事,她先是不信,然後說那個同學跟我鬧着玩的,最後被我鬧得惱羞成怒罵我不懂事,就是不相信我。”
孟徐然不滿的說:“你媽怎麽對你這個态度,你是她親女兒怎麽說也該相信你吧。”
江晚落抹一下眼淚說:“我媽從小喜歡送我去各個課外班上課,導致我一點休息時間都沒有。我後來得抑郁症的時候,對什麽都沒有興趣,跟她說不想上然後吵了一架,之後她對我的态度就惡劣到一句話都能吵起來。”
江晚落說:“講到最後可能是要怪我自己,如果我一開始就拒絕她就好了,就不會有後面那麽多事情了。”
孟徐然拍了拍她的肩說:“這件事你媽也有錯,她不該把自己的願望強加在你身上。”
然後小心的問道:“那你有沒有告訴老師?”
江晚落點點頭說:“說了,但……她說我們班裏沒有這麽壞的學生。後來我跟她說是那個天天打架的男生,然後她就當着全班的面暗示性的說了一下‘同學之間不要随便弄壞別人的東西。’根本沒有用。”
孟徐然緊緊的抱着她說:“沒事,這不是你的錯。那些不想回憶的事就忘掉吧。”
那天之後,發洩出來的江晚落一改往日的郁悶,表情有了明顯的松動。
江晚落看着某企鵝軟件裏,孟徐然發出了成為閨蜜的邀請,有些激動的點擊了同意,不經意間笑了笑。
結果被剛進來的主任猝不及防的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主任打趣道:“哎呀,小江居然笑了,看來這麽多天的治療有效果啊。遇到什麽開心事了?”
江晚落看到他身後接踵而至的醫生投來目光,尴尬得一秒收起笑容。
查完房之後,對面的白瑩在母親的攙扶下走過來串門。一進門她就驚訝的說道:“你的房間跟我們的不一樣诶!”
江晚落茫然的問道:“哪裏不一樣?”
白瑩指了指角落上的監控說:“我們都沒有監控,就你這個房間有!”
江晚落驚訝的問道:“啊?!你們房間沒有嗎?我還以為是統一的。”
白瑩搖搖頭說:“沒,我每一間房都逛過了,就你一個人的房間有。”
江晚落心想:“……合着我是那個幸運兒呗。”
白瑩說道:“不過你這個房間比我們那個房間好一些,你床頭那裏不僅有插頭還有那種呼吸困難的人用的設備耶!”
江晚落看向床頭想:“我寧願住普通病房,也不願一直呆在這個監控下。”
她們兩個坐在病床上聊着天,白瑩還把她手機裏各種畫稿給她看,江晚落驚訝的說:“你畫的這麽好,都可以去網上當畫師跟別人約稿子诶!”
白瑩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到那種程度。”
江晚落看着她想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病,也許她現在還畫着喜歡的畫,在學校參加高考,而不是每天被綁在床上無力的掙紮。”
聊了一會兒之後她們一起去找隔壁的彭顏,江晚落還特地看了一下角落有沒有監控,發現果然沒有。
房間多了兩個人之後變得熱鬧起來,彭顏感興趣的問江晚落:“昨天那個來找你玩的女生是你朋友嗎?”
江晚落想起先前那個閨蜜标志開心的說:“對,她是我閨蜜。”
彭顏嘆了口氣說:“自從我畢業以後,以前的同學都沒怎麽聯系了。真羨慕你啊。”
彭顏:“我已經被困在這裏三次了,每次一出院之後狀态不好,我媽又要強行讓我住院。你們不一樣,你們要快點好起來,離開這個地方!”
白瑩回握她的手說:“你也要加油!”
江晚落點點頭,握住她的手更緊了。
午飯之後,江晚落收到孟徐然要她一起去上次那個公園的消息。
今天是周末,可以向醫院請假回家,離開醫院後江晚落打字問道:“還打羽毛球嗎?這次我可以帶拍子。”
江晚落到了她和孟徐然約定的地方,發現多了兩個人,還是以前見過的。
孟徐然笑了笑:“忘了通知你了,梁雅琦和姜昕蔚也想和我們一起去,你介意嗎?”
江晚落搖搖頭,默默的走到隊伍的最右邊,孟徐然說:“我右邊拿着東西牽你不方便,你換到左邊吧。”
江晚落蹭到左邊右手牽着孟徐然的手,突然聽到姜昕蔚和自己搭話:“你是叫江晚落是吧?我叫姜昕蔚,你還記得嗎?”
江晚落愣了一下說:“記、記得。”
姜昕蔚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我聽孟徐然說你比較社恐,沒想到是真的。說話緊張什麽呢,孟徐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江晚落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一路上大家聊天的時候,孟徐然每次都會多問一下江晚落的想法,讓她感覺真正融入了這個集體。
逛到一片廣場的時候,孟徐然看到有一個母親陪小孩打羽毛球,碰了碰江晚落說:“你帶了羽毛球拍,我們打一下吧。你們倆要打嗎?”
梁雅琦點頭:“好啊。”
她們分了兩隊,孟徐然和姜昕蔚一隊,梁雅琦和江晚落一隊。
先開始江晚落和孟徐然打得十分激烈,然後江晚落體力不支敗下陣來,梁雅琦站起來替她。
江晚落剛坐下,就聽見姜昕蔚和她搭話,聊了一陣之後,就見姜昕蔚突然放松下來,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其實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跟我們不一樣,但哪裏不一樣我也說不清楚。”
姜昕蔚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從看到孟徐然跟你小心翼翼的相處之中,我猜到了一點點。但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開心一點。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
江晚落看着姜昕蔚複雜的眼光,有同情、真誠,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先前梁雅琦看她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
從一開始聊天起,江晚落就感覺談話的時候她們對她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關照,好像無時無刻不在照顧她的感受,就好像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品一樣。
江晚落這樣想到,在心裏笑了笑。雖然她确實是一件易碎的瓷瓶,但并不怎麽喜歡被別人區別開來特殊對待,不過她們對她的照顧恰到好處,讓她有一種被關心的感覺。
江晚落笑了笑,感激的說道:“謝謝你。”
姜昕蔚連忙擺手說:“都是朋友,謝什麽。”
随後問道:“不過你以後上學是上哪個學校呢?”
江晚落思考了一下說:“我以前是實驗中學的,以後大概也會去那個學校繼續上初二吧。”
姜昕蔚激動的叉着腰說:“我們三個都是實驗中學的诶!到時候你來我們班吧,我是班長,出了什麽事你可以找我哦。”
就在這時孟徐然剛好輸了準備換人,走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麽?”
姜昕蔚搶先說道:“她說以後準備上實驗中學,我就說到時候可以讓她來我們班這樣就可以一起上學了!”
孟徐然聽完跟江晚落說:“對哦,到時候你要是有什麽事情跟我說,我罩着你!”
梁雅琦也剛好從後面走過來聽完了對話說:“還有我!我打人超厲害的,有誰欺負侬告訴我,我把他們給揍得屁滾尿流。”
江晚落聽着她們一個說得比一個激動,不由地笑了出來,心想:“原來被人關心是這樣的感覺啊。”
回去之後她就被拉進了一個群,還沒等江晚落問,孟徐然就跳出來說:“這個群是我和梁雅琦她們的聊天群,歡迎@落加入我們!”
接着梁雅琦和姜昕蔚也接二連三的不出來說歡迎,江晚落笑着心想:“我這算是被人接受融入集體了?沒想到居然有這一天。”
然後姜昕蔚和梁雅琦又單獨加了她的聯系方式,現在她的聯系人裏不再只躺着孟徐然一個人了,多了兩個關心她的朋友。
回到醫院後,江晚落跑去找彭顏玩,發現她在閱讀心理書籍,也跟着一起好奇地看,裏面介紹了雙相障礙和精神分裂的病症,還有多重人格等等地精神疾病,江晚落對多重人格很感興趣,于是回到自己病房之後在手機上找了一本關于多重人格的書籍,但還沒看,只是先放在那裏打算明天看。
結果明天早上起來想看那本書籍時,卻發現居然在手機上已經看了大半了,并且還專門只在雙重人格那一章做了筆記。
江晚落心裏十分疑惑,按理來說自己的手機放在身上從不離身,怎麽可能被別人拿去吧。
“難道……我有個第二人格,是那個未曾謀面的第二人格記得筆記?這不可能吧,既然我有第二人格為什麽我不知道呢?”她心想。
江晚落翻看那本書時發現那個人劃的那些筆記剛好都能解釋自己現在的疑惑,書上寫道:大多數第二人格的存在主人格都不知道,第二人格會在主人格沉睡之後出現,并且由于主人格和副人格之間沒有共同記憶,所以主人格醒來之後不會知道第二人格操控自己身體幹的那些事。
雙重人格之間不能通過腦海交流,要交流只能在另一個人格控制身體之間留下紙條的東西,互相傳遞信息,或者通過鏡子實現見面。但這些只是專家診斷了個例,不代表所有雙重人格都是這樣的。
江晚落疑惑的皺了皺眉:“難道我真的有個隐藏的第二人格?”
但這件事實在是太離奇了,她暫時還無法接受,只能一時抛到一邊,思考自己從雙相障礙轉人格分裂的概率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