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陽無限好
夕陽無限好
孟徐然接着把沒說完的童話故事講完:“今天是她們母親的生日,哼,但她那個父親從來不會給她買禮物。于是姐姐送了母親一束玫瑰花,告訴她是父親送她的,母親當然不信,但還是肉眼可見的開心。”
她說完停頓一下,接着又開始敘說,語氣裏帶着一絲憤憤不平:“可他們的父親回來看見的那朵花,以為她媽在外面有別人了,于是他們又吵了起來,她爸勃然大怒,還動手打了她媽好幾下。”
“呵,姐姐還真是可笑,居然想讓兩個天生勢不兩立的人和好。”
江晚落配合她的童話故事問道:“你覺得這個童話故事中的姐姐恨她的父母嗎?”
孟徐然聽後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恨啊,怎麽能不恨呢?可她又能怎樣呢,人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她很希望父母離婚,但妹妹離開了他們又得不到照顧。”
江晚落認真的說:“像這種情況,還是離婚的好,否則帶給孩子的影響不好。至于妹妹……如果父母兩個都不想帶的話,就讓他們一人出一筆撫養費。”
孟徐然贊同的點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如果他們離婚的話,對妹妹的影響會很大。她很可能終身都不想和別人交流了。”
江晚落嘆了口氣:“那童話裏的姐姐就這樣打算一直忍受父母直到她情緒徹底崩潰,最終傷及身邊的人?”
孟徐然沉默不語:“……”
她厭煩的說道:“随他們去好了,假如童話故事裏的姐姐有一天終于忍不了了,就帶着她妹躲到外婆家去。”
江晚落想起了自己剛才看見的孟徐然害怕的神情,問道:“你……為什麽那麽害怕我對你産生嫌惡和厭煩的情緒?”
孟徐然沉默了一會兒,但一想到掩埋在內心深處最痛苦的過往都被翻了出來,那點痛苦也沒什麽好糾結的了:“我以前上小學時被人孤立,心裏有事弄得又實在難受,于是把這個故事講給了陌生的同桌聽,但是我沒想到她跟那群孤立我的人是一夥的。
我同桌講給他們聽之後,他們合起夥來嘲笑我……笑我父親是個瘋子,妹妹是個啞巴,我自己以後大概率也會成為一個像我父親那樣的瘋子……”
說着說着孟徐然無意識的抱緊了自己的膝蓋,耳朵耷拉着,像只無家可歸的可憐動物。
江晚落聽了突然很心疼面前這個假裝堅強其實遍體鱗傷的女生,但是她一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別人,一般來說安慰對方的行為有兩種:語言安慰和肢體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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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笨不能向外向的人說出一連串安慰人的話,只剩下肢體安慰了,但是她又很抗拒跟別人有肢體接觸,所以只是輕輕伸出手拍了拍那個女生的肩膀。
孟徐然感到肩頭溫存的溫度,原本憋在心裏的委屈又差點化作淚水流出。
她百感交集:“啊……對不起,原本是我來安慰你的,結果變成了我單方面訴苦。”
江晚落眼神柔和地看着她說:“沒關系啊,能有人陪我說話,我已經很開心了。和你聊了之後我發現,這世上比我慘的人還挺多的,但他們卻都堅定地活了下去。 ”
她倆已經在河邊坐了一下午,除了孟徐然會時不時問些瑣碎的問題,她倆之間相對無言,沉默的想着各自的事情。
江晚落醞釀一陣,問出了一個自己很想問的問題:“你……陪我在這裏坐了一下午,不覺得無聊嗎?”
孟徐然笑咪咪答道:“不會啊,我現在回家,也只不過是繼續聽父母吵架而已。與其聽他們吵那種無用的架,還不如陪你在這裏聊天,勸你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江晚落心想:“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明明所有人都跟自己沒什麽大的仇,卻因為一點小事情而希望我能消失。”
“可眼前這個人呢?明明我只是在她難過時給她塞了一包紙,她卻陪我在這裏枯坐了一下午,還自己撕傷疤跟我講她那些傷心事安慰我。我竟然有點……不那麽想死了。”
“可惜啊,已經晚了。我現在都重度抑郁症了,不管怎樣都沒救了。”
孟徐然繼續說道:“而且,你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為數不多的好人,所以我不希望你輕易的死掉。”
一直以來,她在學校受盡冷落,在家受盡委屈,悲觀和抑郁處處充滿了生活,所以送紙的那一點溫情才顯得尤為珍貴。
她抱着膝蓋向江晚落問道:“你還是想自殺嗎?”
江晚落聞聲眸光一沉,鴉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頹廢的說:“唉,我也不知道,我只感覺活着很痛苦。”
孟徐然面帶惋惜地勸道:“說實話,你長這麽好看人又這麽善良,活下去以後肯定有很多人喜歡你,就這麽死了怪可惜的。”
江晚落如墨般的卷發柔順的搭在肩頭,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眼眸冷冽的如同一泓千年冰潭,身上與生俱來的憂郁氣息與周圍格格不入。
江晚落嗤笑道:“長得再好看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死的。”
而且……
江晚落垂眸想道:“根本就沒人喜歡我,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除了……今天遇到的這個陌生女孩。”
孟徐然朝江晚落伸出一只手,莞爾一笑:“唉,真拿你沒辦法。如果你沒有死的話,我們下星期的星期天下午還在這見面吧!拉鈎。”
江晚落猶豫了一陣,眸色一黯,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搭上孟徐然的小指,跟着孟徐然說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黃昏的暮色唯美而朦胧,夕陽的餘晖染紅了飄蕩的白雲,幻化成了絢麗的玫瑰色。陽光撒下一陣陣金光,将她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灑落一地的挽留,更覺夕陽無限好。
暮色漸漸模糊起來,倦鳥歸巢,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城市亮起的萬家燈火,讓人沉溺于這一片溫暖不可自拔。
孟徐然朝江晚落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家。”江晚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被孟徐然牢牢握在手心,就像找到了歸宿一般,充滿着安全感。
孟徐然看着江晚落溫和的說道:“答應我,今天不去自殺好不好?”
江晚落目光下意識的躲避了一下,最後還是答道:“……好。”
她們一直走到車站才分開,江晚落感到手心還殘留着孟徐然的溫度,被陌生人關心的溫暖,一直持續到回家才消散。
她有些悵然若失地想道:“我們之後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互相訴苦而已,她約我下次在這裏見面應該只是為了讓我留個念想,不要一老想着死亡。如果之後成了懷揣着對方秘密的熟人,那不知道得多尴尬。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她下星期還在這見面,嗯……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李寧秀聽見家裏的門一響,才緩緩地走過來,立在門口訓斥江晚落:“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姑到處找你,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天天就知道自私自利,覺得全世界都欠你的!”
江晚落不理眯李寧秀轉身回房間,李寧秀還在後面憤怒的吼道:“你說那個欺負你的同學,他不就是弄壞了你那些東西嗎?他又沒打你又沒罵你,你怎麽就非要休學!你知道休學是要記到檔案上了嗎?很影響找工作的,知不知道?”
姑姑江歡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在一旁勸道:“哎呀,孩子回來就好了,不要吵了。”
江晚落回到房間,感覺身心疲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态。怨恨、迷茫、無助,各種情緒都湧了上來,張牙舞爪的企圖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