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第 45 章
辛願看了看天色, 她是從昨天下午開始睡的,這一覺竟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淩晨。
而那個夢很短暫,是在後半夜……
她仔細梳理着細節,起初的感覺和之前沒什麽不同, 最後差點失控那裏, 應該是雲國師的手筆。
那老道不僅能招她的魂, 還能對夢裏的她進行幹擾,甚至于掌控。
她根本不敢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跟秦慕秋一樣,也在夢裏無法自控, 那後果……
她和那個女人之間該如何收場!
好在秦慕秋現在逐漸能恢複一些,而她也沒有完全受雲國師的蠱惑,也就意味着這個夢對她們的影響應該會越來越小。
或許跟雲國師說自己功力大不如前有關。
所以,關鍵是雲國師,因為那老道甚至不用等她們都入睡, 就可以短暫讓她失神入夢。
想到這裏, 辛願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若是雲國師死了, 夢境失去了能掌控的人, 會怎樣?
是直接消失, 還是有別的可能?
她揉了揉額, 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
“無願法師,到早課時間了,你要一起嗎?”惠鳶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響起。
“不用了,你們不必理會我。”辛願看了眼桌上的水煮野菜, 大口扒拉幾下,沒滋沒味地吃完, 又刻意等了一會兒,才端着碗到井邊,自覺洗幹淨碗筷,送到了廚房。
這時,正殿的木魚聲剛好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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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願心中一動,走了過去。
“師太,貧尼有事相擾,不知您可否為我解惑?”
惠昙師太面色平靜道:“無願法師且講來聽聽。”
辛願想了想,問道:“師太可知招魂之術?”
那個老道既然能招一次,就能招兩次,聽那老道的意思是想讓她趕緊回京城,離秦慕秋近一點,搞不好今晚就會出什麽幺蛾子。
她來自現代,古代的事當然還是要問古代人。
尤其眼前這位惠昙師太,是清修多年的佛門中人,興許會知曉一些。
惠昙師太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眼:“略知一二。”
辛願不由心頭激動,她只是活馬當作死馬醫,沒想到還真有意外收獲。
“不瞞法師,不日前,我曾經被人招過魂,那人應該是招錯了,我怕他心有不甘,再來招我的魂,所以想知道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避免。”
惠昙師太面色微變:“你是說…招生魂!”
辛願從字面理解了一下生魂的意思,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惠昙師太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而後緩緩道,“佛門只有超度亡魂,招生魂一說聞所未聞,不過…。”
話音一頓,她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什麽?”辛願下意識地追問。
惠昙師太轉頭:“惠鳶,去後院給菩薩敬三炷香。”
惠鳶可憐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壓下好奇心,乖乖走了。
惠昙師太這才看向辛願:“無願法師不是我佛門中人吧。”
辛願一愣,強笑一聲:“師太何出此言?”
不是說招魂嗎,怎麽突然辨起她的身份來了。
惠昙師太淡定道:“方才早課,廂房裏并未傳來木魚聲,法師雖穿僧衣,也剃了度,手中卻無法器。”
說話間,她撚了撚手裏的佛珠。
辛願:“…”
“我剛遁入空門,還沒來得及買這些東西。”
惠昙師太搖搖頭:“法師也沒度牒吧。”
度牒,是出家人身份的象征,一般在外行走的僧人和比丘尼,凡入寺廟、庵堂,必會先拿出度牒。
而昨日,辛願自稱出家人,卻沒有似尋常出家人那般先證自身。
種種跡象表明,辛願并非佛門中人,即使是,也是未經官府承認的齋姑。
也就是沒有出家資格的佛教信徒,并未得到官府和佛門的認可。
辛願面色尴尬道:“剃度匆忙,我還沒來得及……”
“出家人不打诳語。”惠昙師太臉色一肅,目光平靜又銳利,似能看破一切謊言。
辛願一滞,抿抿唇沒再解釋下去。
是她把事情想簡單了,原來出家人還有這麽多講究,看來以後不能随意投宿了。
見她不吭聲,惠昙師太輕嘆一聲:“施主命中雖帶煞,命宮卻見貴,來往多是公門中人,與我佛門并無緣分。”
辛願沉默。
惠昙師太便繼續道:“據貧尼所知,招魂多是道家手段,而施主命主将星,看似官運亨通,卻被災煞所沖,若無貴人相助,恐厄運纏身,在劫難逃。”
辛願還是沉默,呃,都沒怎麽聽懂。
惠昙師太又道:“能給施主帶來麻煩之人,必位高權重,非等閑能抗衡,施主若想破局,當赴朝陽。”
辛願這次懂了:“師太的意思是,我能破局!赴朝陽是何意?”
惠昙師太撚了撚手裏的佛珠,吐出三個字:“海之東。”
往東去,可破煞。
辛願不确定道:“海之東的意思是,出海離開西島?”
惠昙師點頭:“施主煞在西方,隔海赴東,歸來之日便是破煞之時。”
辛願消化了一下,讪笑兩聲道:“師太這些話,可有依據?”
惠昙師太緩緩撚着佛珠:“貧尼皈依我佛五十載,最善觀命宮,所得結論,都是從施主的命宮推斷而來,施主信則有,不信則無。”
辛願默了默:“師太為何要幫我?”
明知道她是個假出家人,還跟她說這麽多。
惠昙師太笑了:“出家人以慈悲為懷。”
辛願聽了心中有些複雜,她這是遇到好人了,還是個高人。
念頭才起,就聽惠昙師太道:“不過,貧尼确有一事相求。”
辛願微微擡眉:“師太請講。”
惠昙師太悠悠道:“施主今日便啓程吧,帶上惠鳶,給她一口飯吃。”
她大限将近,圓寂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惠鳶。
惠鳶才九歲,還是不知事的年紀,命中亦坐官,也需要貴人相助,否則命薄福不來,求生艱難。
而眼前這位少女,就是惠鳶的貴人。
辛願目露遲疑,說實話,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去什麽海之東,眼下又是逃亡之際,帶上一個什麽忙都幫不上的小女孩,并不合适。
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惠昙師太轉身,邊走邊道:“施主法號就是無願了嗎?出自我昙花庵可好。”
辛願眼睛一亮,瞬間就懂了惠昙師太的意思。
“多謝師太,我必善待惠鳶小師父。”
惠昙師太無聲笑笑,走出門去。
辛願望着那道略顯蹒跚的背影,誠心誠意地雙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禮。
她真是遇到好人了,雖然有個小條件,但只要解決了身份文牒的事,帶上小惠鳶就帶上了。
帶個孩子,說不定更方便掩人耳目。
京城,晉陽長公主府。
秦慕秋醒來就命秋月即刻帶人出城,盤查京城附近各個尼姑庵。
因為她脫離那個夢境之時,曾短暫地瞥到了現實中的環境,僧衣,蒲團,佛龛……
如果她沒有看錯,辛願所處的環境,應是佛門清淨地。
那個人果然頭腦不簡單,行動也快,竟躲過了護衛們的視線,不僅出了城,還扮作了出家人。
同一時間,飛雲觀。
雲國師看了眼天色,望着院中早已布置好的紅幡,滿臉焦灼。
只待天黑,三魂可上路,他便能再次施展招魂術,問清女兒身在何處。
事已至此,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哪怕女兒于心不忍,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等女兒恢複記憶,就理解他這個當爹的一片苦心了。
正午,昙花庵。
惠昙師太把惠鳶叫到房中好生叮囑一番,便催促辛願趕緊離開。
辛願接過嶄新的度牒,大致看了眼,除了法號叫無願外,年齡和身份都跟原主有些不符,但這樣才更安全。
她牽起惠鳶的手,又鄭重地朝着惠昙師太行了一禮。
惠昙師太遞給她一袋碎銀子,慈祥道:“把這些香油錢帶上吧,貧尼以後也能吃喝無憂了。”
辛願似有所悟,接過來便趕緊離去。
再不走,秦慕秋那個女人怕是要找來了。
惠鳶紅着眼睛一步三回頭,直到看不見昙花庵了,才擦了擦眼角,問道:“無願法師,咱們還回來嗎?”
她舍不得師父,可師父讓她忘了這裏,以後都聽無願法師的,無願法師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辛願腳步一頓,又快步向前:“惠鳶乖,惠昙師太不會有事的。”
至于回不回來,她沒有回答。
既然出海赴東,便能遠離災煞,不受雲國師和秦慕秋所擾,那她還回來做什麽呢。
破不破煞又如何,只要這裏的一切不再影響到她,不回來也無妨。
她不是原主,才沒有什麽故土難離的情結,她巴不得去海那邊的大朝。
惠昙師太說了,與西島隔海相望的皇朝名叫百钺,是大國,也是她的貴人所在之地。
百钺啊,她知道這個朝代。
雖然沒有被歷史所記載,卻出現在了某位學姐的小說中。
而那個學姐跟她一樣,在現代出自同一家孤兒院,也是那張名冊上的人。
辛願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只要去了百钺,她要找的答案就會出現。
這也是她聽到惠昙師太說海之東是百钺後,為何果斷決定出海的原因。
因為又有了幾十兩碎銀子傍身,辛願直接雇了輛馬車,帶着惠鳶片刻不停地朝着最近的海岸趕去。
暮色四合,秋月終于帶着人回到公主府。
“殿下,奴婢查到辛願姑娘昨夜投宿在永州城外的昙花庵,但奴婢到時,人已經走了,這是惠昙師太,昙花庵的主持。”
此行很是順利,但也有點不順。
順利的是,一進昙花庵,惠昙師太便直接承認了辛願投宿的事實。
不順的是,她們去晚了一步,惠昙師太說辛願一大早就走了。
秦慕秋聞言,看向惠昙師太,淺淺彎了彎腰:“師太有禮了,不知昨夜在庵中投宿的那位辛願姑娘可說過她接下來要去哪裏?”
惠昙師太目露贊賞地看着她:“殿下不必多禮,辛願姑娘臨行前只說了一句,她會回來的,并未言明之後要去何處。”
原來少女的名字叫辛願,辛願,無願,倒是應景。
秦慕秋問:“她的意思是回哪兒?”
會回來,是回昙花庵,還是回公主府,或是回京城?
惠昙師太笑笑:“阿彌陀佛,貧尼不知。”
秦慕秋一頓,溫聲道:“送師太回去吧。”
她知道辛願跟這位惠昙師太也是萍水相逢,而且,她不至于去為難一個年過半百的出家人。
秋月卻站着沒動:“殿下,依奴婢之見,還是留師太多住幾日。”
秦慕秋眸光輕閃了一下,語氣溫和地詢問:“不知師太可願在府中小住幾日?”
“阿彌陀佛,心中有佛,何處都是佛堂。”惠昙師太沒有拒絕,或者說,來之前,她便料到了。
秦慕秋點點頭,示意湘竹把人帶下去安頓,随後便問道:“可是有什麽隐情?”
她是想着派人去昙花庵蹲守便可,并無留人的打算。
秋月低聲道:“殿下,辛願姑娘不是一個人走的。”
秦慕秋詫異:“繼續說。”
“奴婢查到昙花庵裏除了惠昙師太以外,還有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名叫惠鳶,是惠昙師太收養的孤女,兩人情如母女,辛願姑娘離開時,帶走了惠鳶。”
“帶走?”
“是,惠昙師太說,惠鳶是主動提出想跟辛願姑娘走的,辛願姑娘沒有拒絕。”
秦慕秋蹙眉,直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惠昙師太還說了什麽?”
秋月搖頭。
秦慕秋沉思片刻,吩咐道:“把惠昙師太暫住公主府的消息傳出去。”
之前,那個人不在意辛氏夫婦和郭小伍,眼下也未必在意惠昙師太。
但她既然願意帶上那個叫惠鳶的小姑娘,多少會有點顧忌,畢竟惠鳶是惠昙師太收養的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