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沒有好命,也沒有好運
第63章 她沒有好命,也沒有好運
萬斯然有些看不明白。
她以為散心失敗了, 然而她沒有再見過餘堇掉眼淚。她想說散心成功了,然而餘堇又開始沒日沒夜地工作,像在麻痹, 又像已經放下。
又一個夜晚,天已經完全黑了,餘堇終于結束工作回到家,神色倦怠,搖搖欲墜。
萬斯然過來扶住,把餘堇按在玄關的換鞋凳上, 張嘴教育:“你這是在透支身體, 沒病都要被你自己折騰出病來。”
餘堇往後重重一靠,玄關小燈的光影暈在她臉上, 照得那張臉一半明亮一半昏暗,襯出她眉目間的倦色愈發濃厚。
“斯然, 我想出去走走。”
倦色愈積愈沉,淤成沼澤,泛起泡泡。
萬斯然倒杯水遞過來,“好, 現在嗎?現在天太黑了,去太遠的地方不安全, 我陪你在樓下走走。”
餘堇接過卻沒喝,摳着杯壁,眼睫忽然顫了下,“不是現在。”
泡泡在繁殖生長, 密密麻麻。
——咕嘟, 咕嘟,液體沸騰般的動靜在耳中回蕩。
萬斯然心裏奇怪, 明明才從歸雁山回來沒多久,餘堇又想出去散心了嗎?
那這次得去遠一點的地方,不能再讓餘堇和謝君瑜見面了。
她面上不顯,只點頭應下:“好,你想去哪裏,有想法嗎?之前拍戲我去過國外一個小鎮,風景很美,也安靜,我們去那裏怎麽樣?”
餘堇微微偏了下頭,昏暗吞沒她大半張臉,只有額角還留有一團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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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然,你就一個月的休息時間,陪我這麽久,已經夠了。再占着你不放,成老師該說我不懂事了。”
萬斯然聽懂了:“你要一個人去?”
膨脹,膨脹——
“啵”,一個泡泡破了,兩個泡泡破了……無數個泡泡相繼破裂,響亮持久的暴鳴不斷沖撞耳膜,腦中只有嗡鳴。
餘堇眼神開始失焦,光亮團積的那處額角冒出一滴汗,嗒,迅速滾落。
“餘堇?”萬斯然拍拍餘堇的肩,對方只是睜着失神的眼望過來,臉上的汗又滾下來兩滴。
她很快反應過來,幾乎是跑着去收納櫃拿藥。然而左翻右翻,翻到脾氣都頂上來,她還是沒翻到餘堇要吃的藥。
“餘堇,你把藥放哪裏了?上次我明明放在這一層的,你動了嗎?!”萬斯然提高音量,語氣也漸漸急切。
一只瘦白的手從她邊上伸過來按在抽屜上,推回去。
“我不想吃藥了,我好不了,也不想好了。”
才幾句話的功夫,餘堇臉上已經濕透,明明都走到明亮的頂燈下了,她眼睛裏卻還是壓着一層昏暗。
暴汗,發抖,無望。
好難啊,忍着情緒好難,裝得不在意好難,逼自己不回頭好難,做個正常人好難,每件事都在與她作對,分分秒秒舉步維艱。
她要脫胎換骨怎麽就這麽寸步難行?她要勝過情緒怎麽就這麽撕扯熬煎?她要掩埋過去怎麽就這麽天方夜譚?
謝君瑜,滿足你的期待怎麽就這麽難呢?
怎麽就那麽難呢?
怎麽就那麽難呢?
怎麽就那麽難呢?
汗滾汗,淚疊淚,雙手胡亂前探,抓住了一抹衣角。
她把頭靠在萬斯然肩頭,壓抑地聳動身軀,克制地擠壓聲音。
“斯然,我不想喜歡了、不想喜歡了……”
啵——
沼澤的泡泡還在破裂,噼裏啪啦地像在慶賀,喜慶得全然不顧主人死活。
耳中嗡鳴不斷,身上淚汗不停。
滴答,滴答。
潮濕的海綿有擠幹水的那刻,那人呢?她的這場洩湧什麽時候才是盡頭?要到淚汗流盡嗎?還是要到血液幹涸?
是不是……至死方休?
肩上的人在細微發抖,留在萬斯然肩頭的濕潤在不斷擴大,一開始只是左肩,慢慢擴延到鎖骨肩胛,大有繼續鋪展的趨勢。
甚至說不清是淚還是汗,萬斯然只感受到冷絲絲的潮濕,席卷全身時,像是水鬼索命。
她不再多話,立刻給林西打電話。
二十分鐘後,林西匆匆趕到,身後還跟着小心張望的周沫。她們原本要出去約會,車剛開出去就接到萬斯然的電話,林西立刻調頭往餘堇家開。
林西安撫餘堇時是在房間,萬斯然在客廳來回踱步,周沫坐沙發上心情複雜。
周沫不是沒去咨詢室找過林西,但她都是乖乖在等候室等林西工作結束再一起約會,只有一兩次林西診療室的門沒關緊,她路過時看到了患者發病時的樣子。
她家庭美滿生活順遂,長到現在的年歲,除了為林西痛哭幾場,連眼圈都沒紅過幾次。所以她想不到怎麽會有人痛苦成那樣呢?
仿佛萬千苦難經歷過半,仿佛半生生活在光明的死角,仿佛胸膛下的軀體被猛獸吞淨,他們癫狂地嘶吼、失控地捶打,額頭脖子的青筋快要穿透皮膚,捏緊的拳頭即将碾碎骨骼……
旁人見一眼都驚心動魄,遑論他們親歷。
診療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周沫聽不清,餘堇家隔音效果比不上專業診療室,餘堇情緒激動時的聲音不說全部,周沫也聽到了一半。
那樣嘶啞的聲音,光是聽着就能想象到說話人的痛苦。
林西和餘堇的聊天記錄周沫還記得,可文字哪比得上此時此刻近在耳旁的嘶啞。才聽了一會兒,周沫有些聽不下去了,去到陽臺看手機。謝君瑜正好給她發消息,她開始猶豫,要不要把餘堇此刻的情況告訴謝君瑜。
周沫把手機舉起又放下,重複好幾次。萬斯然注意到她的異常,瞥見她手機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是君瑜嗎?”
周沫被這冷不丁的一聲吓到,很快轉過身:“……嗯。”
萬斯然正要開口,林西從房間出來,把門帶上。
“她的狀态不太好,”林西嘆聲氣,“已經有自棄傾向了。”
萬斯然上前一步追問:“你的意思是……”最後兩個字她說不出口,只用焦急的眼神表達未盡的意有所指。
林西自然明白,頭輕點一下。
“什麽意思啊,你們說什麽……”周沫明白了,但又不敢明白,快步過來,眼神往房間瞟了一眼。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和謝君瑜聊天的界面,她手忙腳亂退出來,甚至把後臺都清了。
萬斯然想多問幾句,又覺得問什麽都沒意義,還不如看看餘堇的狀态。她去到房間裏,餘堇面對着窗戶坐在床上,腦袋微微揚起,隔着紗簾看月亮。
她的臉不再濕潤,而是浸滿水分的飽漲。剛剛洩湧而出的濕潤仿佛又被納存,待在負荷的身體裏,将一切通道堵得鼓鼓囊囊,迫不及待等着下一次洩湧。
如同寄生在她心裏多年的壞情緒,周而複始,沒有盡頭。
消耗,消磨,折損。
直到肉爛骨枯。
萬斯然下意識放輕腳步,坐她邊上,跟她一起看月亮,聲音也是輕輕淺淺:“不是說要出去走走的嗎?想好去哪裏了?國內還是國外?”
發洩了一通,餘堇已經很累了,她搖搖頭,不想說話。
萬斯然略遲疑,還是笑着:“這段時間你太累了,而且也快到春節,你幹脆多請幾天假,連着春節假一起休息。我過幾天回Z市,你跟我一起吧?”
萬斯然以為餘堇會推拒,沒想到餘堇很快點頭。她陪餘堇坐了會兒,确認餘堇狀态已經平靜下來,才從房間出來。
客廳內,林西剛和周沫說完謝君瑜的情況,強調千萬不能把餘堇的事告訴謝君瑜。周沫顯然沒想到謝君瑜的心理也會有問題,剛見了餘堇的狀态,又知道了謝君瑜身上的隐患,她當下有些緩不過勁,眼神驚恐又呆滞。
“剛剛她已經答應了,過幾天跟我一起回Z市。”萬斯然說,“我會好好看着她的。”
林西點頭:“堇有任何情況和我聯系。”她沒有多待,很快和周沫離開。
謝君瑜和周沫的導師在一起做課題,她倆幫着打雜,謝君瑜給周沫發消息是想問課題的事,結果等了快一個小時,對面愣是一個字都沒回。
謝君瑜疑惑,奇了怪了,她剛發過去的時候明明看到有“對方正在輸入”這幾個字。
就一個前幾天彙報會上的問題,又不是什麽不好說的秘辛,周沫這是在猶豫什麽呢?
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謝君瑜直接給周沫打電話。剛接通時周沫的聲音又悶又小,她聽出來周沫應該是在電梯裏。
“你人在外面啊?”謝君瑜問。
周沫支支吾吾:“嗯……剛到家門口。”
問完課題,謝君瑜察覺出周沫的不對勁,“你怎麽了?”
周沫沉默老半天,忽然跑出一連串“嗚嗚嗚”:“君瑜你一定要開心嗚嗚嗚嗚……”
什麽跟什麽……
謝君瑜以為周沫又和林西鬧別扭心情不好了,開始跟她開玩笑:“你還哭上了,林西姐沒哄你啊?快把眼淚擦擦,”忽然想起那天在歸雁山萬斯然給周沫的簽名,她撺掇周沫,“就用斯然姐姐簽過名的那張紙巾。”
聽到萬斯然的名字,周沫想到餘堇,更加後怕,反而哭得更大聲:“嗚嗚嗚嗚嗚哇啊……”
“你這人……行了行了,林西姐肯定會來哄你的,斯然姐姐的簽名過幾天我再去找她要一張,給你塑封好,壓在你床頭底下,這樣行了吧?”
周沫哭聲立止,火急火燎拒絕:“不用不用,你別去找萬斯然。”
萬斯然住餘堇家的,萬一謝君瑜去的時候碰上餘堇,或者更巧一點,知道了餘堇的情況,那……
周沫不敢想。
然而周沫的異常已經讓謝君瑜開始多想。她聽出似乎是跟萬斯然有關,可周沫才跟萬斯然見過一面,怎麽都不至于讓她這樣……
謝君瑜只在心裏琢磨,嘴上問起其他的事:“你那兒有學院的實習證明表嗎?發我一份。之前趕上臺風,沒來得及蓋章,明天我去獨江把章蓋了。”
……
距離實習結束已經過去一個月,再次來到焚野項目組,謝君瑜有些恍若隔世。
之前的工位已經有新人坐了,她遠遠望過去,視線停留在項目負責人辦公室門口。
她沒再繼續往前,給夏尋發消息。夏尋很快出來,帶着她蓋好章,兩人站茶水間閑聊幾句。
“我在網上看到了,焚野的數據很好,在同批新游裏遙遙領先。小尋姐,恭喜你們了。”
夏尋笑得眉飛色舞,但很快又垮下臉:“唉,焚野是餘堇姐一手帶起來的,可惜她不能陪焚野走下去。”
謝君瑜一愣:“……什麽意思?”
夏尋比謝君瑜更驚訝:“餘堇姐昨天辭職了,你不知道嗎?你們明明關系挺好啊,餘堇姐沒跟你說……”
夏尋在嘀咕謝君瑜和餘堇的關系,謝君瑜卻只聽到那句“餘堇昨天辭職了”。
餘堇在獨江幹得好好的,突然辭職做什麽?之前大boss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都沒辭,現在焚野數據一路走高,她怎麽在這個關頭辭了?
謝君瑜雖然好奇,但也僅僅止于好奇,她深知過度牽扯只會讓她和餘堇都走不出來,所以她沒有再問,很快回到學校繼續弄課題。
她需要的某項數據正好是向舒言小論文整理過的,向舒言知道後不僅把數據發給她,還打包了好幾篇對她來說十分有用的文獻。接連幾天,她都和向舒言待在一起,心無雜念,只有科研。
趕工三四天,撐過了組會,謝君瑜回到辦公室工位時眼冒金星,自知無論如何都得去放松放松,于是拿起手機找找有沒有好吃的餐廳。
一旁的向舒言注意到,問她要不要去新開的商場看看。向舒言幫了自己很多,謝君瑜理應請人吃飯,很快應下。
S市臨海,新開的商場離海不遠,稍高的樓層視野極佳,餐廳都集中在這幾層。謝君瑜她們挑了家裝潢不錯的餐廳進去,特意選了臨窗看得到海的地方坐。
服務生來點餐,點好主餐,問她們要什麽甜品。向舒言連頭也沒擡,直接說:“不用了,謝謝,她不愛吃。”
話語中的在意和了解顯而易見。
較之以往,此刻的向舒言少了幾分溫吞,多了幾分直接,謝君瑜察覺得到,向舒言大概是不想再忍了。
在她思忖完的下一秒,向舒言果然開口,表白很溫和,很誠懇,末了向舒言說:“君瑜,如果和我待在一起你并不覺得厭煩,那我們試試好不好?”
這話說得實在不好拒絕,向舒言溫柔體貼,進退有度,和她待在一起的感受,怎麽都輪不到“厭煩”二字。
不厭煩,但無感,就像一杯溫開水,很平淡,很平靜。
謝君瑜曾經以為她想要的就是這樣的似水溫柔,平靜相戀,平靜相守,她以為這就足夠。
可她遇見了餘堇,大起大伏,大開大合,波瀾壯闊。
餘堇給她帶來極致的渴望和恨意,又将二者攪碎化為一碗濃稠,心在上面滾了一圈,便餘生再甩不掉。
她想過接納新人,可是不行,餘堇是她目前人生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最蕩氣回腸的一曲,攀過山頂,就再回不到海底。
她和向舒言,或許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師姐,我——”
謝君瑜的表情太平靜,向舒言猜到她的回答,先一步打斷,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君瑜,叫我的名字。”
不要再做師姐,不要再只做師姐,她想要的,有更多更多。
可謝君瑜只停頓兩秒,柔柔揚唇笑,依舊是一聲——
“師姐。”
……
餘堇發病的之後幾天,萬斯然對她嚴防死守寸步不離,只差把枕頭抱來跟她睡同一張床。餘堇捂緊自己胸前,滿面驚恐,多次怒罵:“萬斯然!你再這樣陰魂不散,我可要給成老師打視頻告狀了!”
“告老師告老師,都多大人了,還在這兒告老師!”話在吐槽,但見餘堇情緒好轉都開起了玩笑,萬斯然面上不見氣惱,反而全是笑意,甚至把手機遞過去,點開成昀聊天框。
“來,你打,看看她站誰那邊。”
餘堇靠着卧室的門框,趾高氣昂哼着:“就知道顯擺……我要睡了,你可別跟過來。”
萬斯然再三打量餘堇的臉,确認她情緒尚可,後退一步,沒再跟着,“新區那邊新開了家商場,看得到海景,明天去看看?”
餘堇無所謂,她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這些天的好轉不過是安撫萬斯然的假裝。
萬斯然太緊張了,根本沒有必要的。
人和人總是要分離的,早晚的事罷了,何必強留。她想起謝君瑜曾經說命運,那她決意在此刻離開,說不定就是命運使然。
她沒有好命,也沒有好運,所謂命運,不過是催促她趁早開下一周目的招魂鈴。
餘堇笑着應下,第二天和全副武裝的萬斯然抵達商場。
商場新開業,中島區域在搞抽獎活動,兩人只是從邊上經過,就被喜氣洋洋的工作人員塞了個號碼牌。
開獎緊随其後。
她們都不抱希望,這種抽獎本就只是為了氣氛,哪會真的放進大獎。
然而今天的餘堇似乎多了些運氣。
“特等獎——25號!”工作人員遞上一枚帶鑽銀戒。
到頂樓吃飯時,萬斯然還在驚訝餘堇的運氣:“你運氣可以啊,這都能中。”
餘堇不以為意,拿到戒指的下一秒就塞進萬斯然包裏,當下也只說吃完飯就去賣了換錢。
萬斯然無語:“好歹是你幸運的象征,轉頭就要賣了,小心被報複。”
餘堇擺上笑服軟,去看樓下死氣沉沉的大海,心裏卻想,一個尋死的人,還能被怎樣報複?
吃完飯餘堇真去了珠寶店,萬斯然拗不過她,又實在不明白她這奇怪的執着,幹脆把包挂她肩上,讓她自己去翻。
店員不肯放過做成任何一樁生意的可能,見萬斯然在張望,立刻迎上來為她介紹珠寶。萬斯然正有此意,還有三天就是小年,正好是她和餘堇回Z市的那天,她和成昀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得帶點禮物回去。
餘堇自己在一邊翻戒指,抽獎給獎品的時候有個戒指盒,她嫌占地方,直接扔了,現在才開始後悔,小小一枚戒指扔進包裏,實在難找。
手探進內袋,終于摸到了一個環形凸起,餘堇拉開拉鏈,勾出戒指。
一旁的店員已經等候多時,見餘堇終于摸到,立刻挂上職業微笑捧起手準備接過。
只是……不是說好是一枚帶鑽銀戒嗎?這枚明明是素圈……
餘堇也有些發愣,捏起銀戒恍起神來。
這枚戒指……好眼熟。
微微摩挲,她無意摸到內環,心一滞,把銀戒緩緩轉了個角度,她看清了內環上的刻痕。
JY,是她親手刻上去的。
萬斯然已經買好禮物包好,過來問餘堇弄好沒有,餘堇把銀戒裹進掌心,笑着回頭:“算了,不賣了。”
怎樣報複一個尋死之人?
太簡單了,誅心。
讓她在人世間最後的記憶也是痛苦。
更痛苦,最痛苦。
餘堇沒有力氣再逛,也沒有力氣再裝,萬斯然見她興致缺缺,幹脆一起去地庫開車回家。
剛進電梯,餘堇直接靠着牆,掌心的銀戒硌得她好疼,疼得她有些恍惚,恍惚到,在電梯門即将關上的那一刻,她竟然看到了謝君瑜。
電梯門正對着商場門口,謝君瑜就站在門口,身後是海,身側是向舒言。
是此刻起風了嗎?為什麽死氣沉沉的海面開始波動了呢?
層層疊疊的浪堆在謝君瑜身後,将她此刻的臉襯得陌生又遙遠。不知道向舒言說了什麽,她點頭,兩人抱在一起。
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餘堇擡起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兩人相擁的畫面。
嘩啦——
最後一浪推起,重重砸上海面。
熱鬧散盡,空寂重回。
浪潮起又墜下,心顫動又再死。
滴答,滴答。
她再一次聽到了液體滴滲的聲音。
這次又是什麽?是汗?是淚?還是血?怎麽就沒有盡頭呢?怎麽還沒将她榨幹呢?
謝君瑜,滿足你的期待怎麽就這麽難呢?
她忍得好辛苦啊。
叮——
電梯門開,緊攥着銀戒的手徹底卸下力氣,銀戒掉地,滾了幾圈,從縫隙跌入電梯井。
承載其上的多年來坦蕩的陰暗的思念,也随之跌落萬丈。
她沒有好命,也沒有好運,所謂命運,不過是催促她趁早開下一周目的招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