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世界上有命運嗎?
第62章 世界上有命運嗎?
周沫急吼吼下山, 謝君瑜嘴上不說,可步子也在跟着加快。一路緊趕慢趕,周沫還差點摔個屁股墩, 終于在剛剛抵達山腳時趕上。
餘堇和萬斯然站在大門邊,萬斯然已經把裝備全都扮上了,邊上的餘堇面無遮擋,手裏握着兩杯熱奶茶。
周沫大驚:“餘堇?!”
周沫再驚:“她倆認識?!”
周沫的大嗓門成功吸引餘堇和萬斯然的視線,餘堇眼神一頓,跟萬斯然說了幾句話, 把其中一杯奶茶遞萬斯然手裏, 在手機上點了幾下。
“君瑜,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餘堇和萬斯然認識啊……”
周沫為難, 她愛看萬斯然的電視劇,算得上是個路人粉, 本來想着要個簽名合個影什麽的,結果人家和餘堇在一起。
倒也不是有多~麽不待見餘堇,主要她邊上站着個謝君瑜,這倆舊上加舊的舊情人碰上, 想想都尴尬。
見萬斯然望過來,謝君瑜揮手打了個招呼, 轉頭對周沫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她去看餘堇,對方已經轉過身面向大路,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周沫下定決心,屁颠屁颠跑去萬斯然面前, 激動地張嘴哇啦哇啦說一堆, 然後掏出一張面巾紙和快要沒墨的筆,寒碜的樣子連她自己都嫌棄。
謝君瑜走近的時候周沫剛心滿意足地把面巾紙收回去, 她直接越過謝君瑜,和向舒言說了兩句,向舒言看謝君瑜一眼,點頭,跟着周沫先一步離開。
“诶,你們怎麽走了?”謝君瑜不明所以。再一回頭,餘堇也坐上打的車走了,只剩她和萬斯然。
“是我和你朋友說的,君瑜,我們也很久沒見了,怎麽都該一起吃個飯才對。”萬斯然說,“至于餘堇……她工作上臨時有事,先回公司了。”
不知道是不是謝君瑜的錯覺,萬斯然說最後那句時,她似乎聽出了無奈。
剛剛周沫咋呼時,餘堇只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就收回眼,她們從山腳走到大門口,少說也有好幾十米,走過去得十多秒,可在這十多秒裏,餘堇沒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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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餘堇撩撥人的樣子,見過餘堇委屈撒嬌的樣子,見過餘堇冷漠無情的樣子,見過餘堇痛哭乞求的樣子,人有千面,餘堇的千面,她見過九百九十九。
唯獨這一面,唯獨平靜無波得像是陌路的樣子,這麽多年,她從未見過。
原來平靜這個詞也能作為武器嗎?冷漠太大張旗鼓,視而不見又太刻意,平靜才與過往鮮活的記憶最割裂。
平靜地望一眼,再平靜地收回眼。
它代表着,嗯,我看到你了,然後……
沒有然後。
明明在山頂的破廟裏還對她笑了,明明還一起拂雪碰了她的手,明明下意識的回話還是有起伏,明明……明明……
明明你還叫我小心。
餘堇,你騙我,又騙我,總是騙我。
可你騙的究竟是哪一幕?
是在破廟裏小心翼翼的關心,還是此刻平靜到掀不起一絲波瀾的離開?
騙子,騙子。
謝君瑜垂着眼睛,漸漸地把頭也低下去了,不是想哭,正好相反,她覺得好笑。
和餘堇分開後的将近一個月時間裏,她整日整日地倦怠,身體累到極點,有時候在沙發上一癱就是大半天,她什麽也沒幹,睜着眼,思緒沉底,整個人像是進入白茫茫又無邊無際的空間,不思不想,不聽不言,她每天浸淫在自己曾經最害怕的孤寂裏,從身到心重複泯滅重組的過程。
她的心游離在孤寂裏将近一個月,如今見了餘堇一面,它竟然重新開始疼了。
并不強烈,但足夠綿長,扔不掉,擺不脫,鈍疼的每一下,腦中眼前竟然全都是餘堇。
……全都是餘堇。
萬斯然默默注視很久了,在眼前人終于恍惚到腿軟後撤一步時,趕緊伸手将人扶穩。
“沒事吧?”
謝君瑜臉上的笑還沒褪,當下揚起更大幅度的笑,乖巧搖頭:“斯然姐姐,我沒事,爬山累到了而已,不用擔心。”
她把一只手背在身後用力捏了捏衣邊,深吸一口氣笑着張望,問:“我們去哪裏吃飯呀?打車去嗎?”
逞強的樣子實在算不上高明。
萬斯然沒戳破,只在心裏嘆口氣,把人往停車場帶。
“開餘堇的車去。”她往邊上看一眼,果不其然,光是聽到餘堇兩個字都會恍神……
上車後的謝君瑜乖乖看着前方,視線沒有絲毫偏倚,然而歸雁山位置偏僻,有一段路并不平坦,車身搖晃間,挂在後視鏡的小銅鈴響起麻酥酥的動靜,謝君瑜心癢到又開始恍惚。
好長啊,這條路為什麽這麽長呢?
萬斯然直接開到市區的某家餐廳。
餐廳在三樓,兩人落座靠近窗邊的位置,這家餐廳用的雙面玻璃,裏面看得到外面,外面看不清裏面。
謝君瑜坐下後才發現,這家餐廳與林西的咨詢室就隔着一條街,稍稍往外一看就能看到那家銀作店。
萬斯然為什麽要選這樣一家餐廳?是巧合還是……
點好餐,萬斯然終于開口:“君瑜,就算今天我們沒有碰上,我也會約你出來吃個飯的。”
聞言,謝君瑜心裏一緊。萬斯然是要和她聊餘堇嗎?是不是餘堇的情緒又出問題了?
當下,謝君瑜坐立不安,急切開口問道:“是餘堇怎麽了嗎?”
萬斯然微愣,意識到謝君瑜誤會了,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安撫道:“你別緊張,餘堇她……”
本想說餘堇沒事,可想到這段時間餘堇的狀态……她話鋒一轉:“君瑜,我和餘堇是朋友,但我和你同樣也是朋友。雖然我認識餘堇的時間要比我們認識長,可光算年頭,我們也已經認識五六年了。”
剛認識的時候,謝君瑜對成昀有着懵懵懂懂的情愫,萬斯然膈應過,但随着了解加深,她對謝君瑜就只有姐姐對妹妹的關懷,後來又因着餘堇的關系,聯系更為密切。
萬斯然眼神緩下來,輕聲問:“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謝君瑜更加不明所以,她和萬斯然上次見面還是暑假的時候,已經過去大半年,這麽長的時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她該怎麽簡短回應?
“斯然姐姐,這半年我挺好的——”
“君瑜,我是問,和餘堇分開後的這段日子,你還好嗎?”
謝君瑜的神情明顯開始滞愣遮掩,比在山腳下時還要恍惚。萬斯然默嘆一聲,果然,林西的判斷是對的。
周沫和林西的關系與複合無異,只差一句口頭上的承認,也因此,閑聊時周沫偶然提起交友會那日謝君瑜的恍惚神情和異常行為,林西敏銳察覺出來,謝君瑜的心理狀況或許有了些許變化。
餘堇過來診療,林西知道把這些告訴餘堇,只會讓她的狀況更糟,萬斯然是兩人共友,兩邊都更好說話,于是她便向萬斯然提了一嘴。
“林醫生,你的意思是君瑜心理也……”
“沒那麽嚴重,至少不構成病症,只是她們糾葛這麽多年,要真正分開不是那麽容易的,傷筋動骨頂多外傷,看得見摸得着,好治。心裏傷了既看不出來,也沒辦法上藥,只能自愈。”
林西停頓一下,看向走廊盡頭剛剛打開的門。
萬斯然順着林西的視線去看,剛做完器械檢查的餘堇被助理帶到一旁坐好,神情呆滞漠然,就連眼睛也一眨不眨。
“別人幫不了的,只能靠自己。堇已經努力了這麽多年,還是沒能愈合,但好歹從沒有放棄過。如果現在坐在這裏的是君瑜,堇看着,怕是再也不會好了。”
“……”
回想起林西說過的話,萬斯然差點又要嘆氣,好在對面有了回應。
“挺好的啊。”謝君瑜明白過來,怕萬斯然不信,再強調一次,“斯然姐姐,我真的挺好的,不用擔心我。”
謝君瑜已經強調至此,萬斯然也不再強迫,只說:“君瑜,林西醫生你也認識,如果有哪裏不舒服或是想不明白的,多和她聊一聊。”
謝君瑜微微笑,不置可否。
吃完飯,萬斯然去地庫開車,謝君瑜站在路邊等。
這家餐廳的位置實在巧妙,樓下正對着的便是那家銀作店。謝君瑜隔着街道望過去,眼前浮現出那日餘堇替她戴上項鏈的種種。她盯着某處櫃臺,她還記得,那個時候,餘堇就是站在這裏……
有客人進店挑選,擋住了謝君瑜凝望的視線,她失神地往邊上走幾步,正好到一棵樹旁邊,樹幹和客人背影的夾角不算大,她就這樣扶在樹旁,從夾縫中睹物思人。
彼時餘堇的溫柔、餘堇的笑意、餘堇的溫度通通往她腦袋裏鑽,她恍神得越來越厲害,恍恍惚惚間,眼前竟然出現她壓根沒有親歷過的一幕。
滿臉疲色的餘堇從心理咨詢室下來,路過銀作店,她停駐、凝眸,一個人思索了很久,然後踏進去,沉默地打完那只銀戒。
“餘堇……”謝君瑜呢喃着,她摳着樹皮,神情愈發恍惚,腳下無意識前邁。她好想抱抱她。
車水馬龍,行人匆匆,此刻周遭的喧嚣于她而言,像是隔了一層霧紗,她沉浸在思緒裏,一點點向幻象中的餘堇挪動。
“轟!!!!”
剎那間,一陣尖銳的引擎轟鳴聲如閃電劃破長空,一輛摩托以風馳電掣之勢飛馳閃現,幾乎與謝君瑜擦面而過,帶起的勁風張牙舞爪猛撲向她,她腳下不穩,後撤不及,整個人向後栽倒——
她重重摔在地上,終于回神,後知後覺脖頸處火辣辣的疼。在後頸摸一下,拿下來一看,掌心有一道細長的血痕。
這是……
她猛然探向脖頸,空空蕩蕩。
此刻謝君瑜顧不上摔狠了的疼,馬上爬起來去找,擡頭間,看到了挂在樹枝上已經斷掉的銀鏈,而那枚銀戒,已經掉進樹下的泥水裏。
萬斯然剛把車拐到這條大道上,遠遠就看見一個女生蹲在樹下,開過去一看,竟然是謝君瑜。
“君瑜,上車。”
上車後的謝君瑜很沉默,掌心一直攥着,萬斯然注意到,問:“君瑜,你剛剛蹲在那裏是撿東西嗎?”
謝君瑜低垂着眼,沒立刻應聲。掌心緊了又緊,直到被銀戒硌得受不了,她卸下力氣,沒頭沒尾忽然問:“斯然姐姐,世界上有命運嗎?”
剛被別了車,萬斯然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到謝君瑜語氣中的低落:“或許吧。”
謝君瑜輕聲“嗯”一下,沒再說話。
車停到謝君瑜家小區門口,謝君瑜解開安全帶、乖乖道謝,做完之後,她盯着攥起的拳頭猶豫幾秒,最終笑起來,掌心攤開,把那枚銀戒遞到萬斯然眼前。
“斯然姐姐,這是餘堇的戒指……你幫我還給她吧。”
萬斯然不知道這枚戒指的來歷,但确實在餘堇手上看見過戒指,她沒接,目光在銀戒和謝君瑜之間逡巡。
“她已經送給你了。”
謝君瑜的笑容幅度更大:“我跟她好像真的差一點點緣分。”她把戒指放在中控臺,很快下車。
回去的路上,謝君瑜以為自己會哭,可是沒有,她一直在笑,笑上天作弄,笑事與願違,笑失之毫厘差以千裏。
三年前,她和餘堇原本可以圓滿,可彼時餘堇退縮推拒,她一味自憐,給這份感情留下芥蒂。
三年後,她們重逢和好,可她們都在愛裏糊塗不清,該過去的過不去,該說清的說不清。
明明相愛,卻從未知心。
在愛裏,她們都是最刻苦努力卻始終不得學習之法的差生,差一點點理解,差一點點努力,差一點點運氣,差一點點緣分。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總是差那麽一點點。
愛情裏沒有四舍五入,所以她們差的那一點點,便不偏不倚橫亘在兩人當中,讓相貼的兩顆心蒙上一層紗。
謝君瑜笑到走不動,直接歪在小區的草坪邊坐下。她擡起頭看天,灰蒙蒙的,不純粹,不幹淨。
忽然就好想餘堇。
她一直在想她,可此刻格外想念。但她不是想抱她,也不是想吻她,她只是想她。想餘堇的笑,想餘堇的淚,想餘堇的明媚,想餘堇的頹廢。
餘堇在她此刻的想象裏鮮活,她笑出聲,整個躺倒下去。想象中的餘堇俯下身,和她額頭相抵。她一直在笑,卻聽到那個餘堇問她為什麽哭。
小君瑜,小君瑜,為什麽哭?
幻象頃刻間散去,她眼前只有灰蒙蒙的天。
餘堇,我們差一點點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