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恨吶恨吶
第36章 恨吶恨吶
“咕嚕咕嚕——”
濃黑醇香的液體從咖啡機流出口洩進暖白色瓷杯中, 林西接了兩杯,坐回沙發上,自己端着一杯, 把另一杯放到茶幾上,再推到餘堇面前。
餘堇半癱在沙發上,眼神又呆又沉地望着天花板的複古吊燈。跟朵蓮花一樣,有點醜。
林西順着她視線快速瞥一眼,敲敲自己手裏的杯壁,“嘗嘗, 我新買的咖啡豆。”
聽了她的話, 餘堇眼球緩緩下挪,只瞟了那杯冒着熱氣的濃黑咖啡一眼, 又繼續盯着吊燈。
“熱的,苦的, 不喝。”
林西無奈,給她倒了杯涼白開,知道這人鐘情冰塊,還特地解釋一句:“我這裏沒有冰塊, 只有常溫水,将就着喝。”
林西抿下幾口熱咖啡, 把窗簾調試一下,只讓一半天光灑進來,整個空間不至于太過明亮,也不至于太過昏暗, 待着最容易讓人放松。
餘堇動動脖子, 稍稍坐直了點,動作間, 皮革沙發發出“吱嘎”的聲響。她把那杯熱咖啡和常溫水都推遠了些,撈過沙發上的抱枕抱緊,像是自言自語地呢喃着問:“你辦公室為什麽都是複古風,看上去很舊。”
暖色調,木質地板,木質家具,到處都是深橙色。
林西沒直接回答,把咖啡放下,翻翻邊上的記錄本,“你每次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就會問這一句。”
“堇,我給你治療已經三年了,我知悉你大部分情緒,但有些時候,你還是不夠坦誠。我說過很多次,藥不是你那樣吃的,藥物上瘾不僅會讓你出現新的問題,還會加重你原本的焦慮症狀。你必須控制用藥量。”
眼裏的部分呆滞被煩躁取代,餘堇深呼吸一次,眉頭微跳,顯然在壓抑情緒。
“林西,正常用量根本壓不住我現在的情緒,那種情緒上來的時候,我甚至能聽到大腦開裂片片剝離的聲音。”
“這麽多年,我多少也習慣了這種情緒時不時控制我的大腦,但我還是習慣不了晚上被控制。”
Advertisement
深夜裏,一個人躺在床上,或大或小的種種壓力在那一時刻都如排山倒海般傾軋而來,她被壓到動彈不得,甚至沒有力氣去拿抽屜裏的藥,只能等到自己的身心都被折磨得疲憊不堪後,才有機會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那種時刻的自己全然是情緒刀俎下的魚肉,潰不成軍窩囊懦弱。謝君瑜曾怨她狠心不肯同榻而眠,其實她只是想要躲起來維持脆弱的體面。
“這幾年,我總在想,人好累啊,要做這個要做那個,沒了你,世界好像就停擺了。可當晚上一個人坐進黑暗裏,誰也不記得你,你被輕而易舉抛棄,哪怕此刻死了,也沒有人會在意。”
餘堇說話時眼神一直是呆滞的,甚至連眼裏的悲傷也是尤為遲緩地流動,林西看着她,沒有任何打斷,一直安靜聽完。
“現在還會這樣想嗎?”
餘堇很快搖搖頭,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認真緩慢地點兩下頭。
“我還是覺得很累,尤其是情緒上來的時候,我眼睜睜看着地板在裂縫,那條縫越開越大,下一秒就要裂到我的腳下,我很害怕不安,但又有些期待,想掉下去,想就此被吞滅,然後什麽也不想。”
她眼睛裏一半是恐慌,一半是興奮,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對撞,讓她看上去有些猙獰。
然而猙獰忽然停滞,她面上浮現淡淡的笑意。
“可是小君瑜陪着我,她好溫柔,我不能掉下去,我還要再見她,要一直見她。”
林西一直等餘堇臉上又懼又喜的複雜神情漸漸褪下才理性開口:“堇,你不該把某個人當做藥,一旦她徹底離開你,你會完全崩潰的。”
三年前林西剛為餘堇治療的時候,她心防很重,只說一些不鹹不淡的話,林西花了很多時間精力,她終于打開心扉。
很嚴重的焦慮症,而更糟糕的是,似乎還伴随着抑郁的症狀。
清醒狀态下,餘堇很多話都不肯說,她是想傾訴的,可腦子裏那根弦不受控地繃緊,連她自己都無能為力。于是林西将她催眠,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林西第一次聽到“君瑜”這兩個字。
那三年,餘堇幾乎每次來診療都會哭,有時候是清醒着哭,有時候是催眠狀态下閉着眼哭,林西已經習慣提前為她備好一包紙巾。
林西說的話,餘堇充耳不聞,她垂下眼,暖黃的柔光覆在她身上,一片朦胧缥缈。
餘堇在拒絕溝通了,三年的經驗讓林西很快明白這一點。
“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林西整理好資料,把窗簾拉上去,讓全部天光都照在餘堇身上,“堇,有時候我也不确定,最開始配合你接近君瑜的計劃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她還要再說,手機震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
那端咳了一聲:“林醫生,我是謝君瑜。”
林西驚訝地望向餘堇,餘堇不明所以,林西捂住麥,做了個“君瑜”的嘴型。她把揚聲器點開,手機放在茶幾當中。
林西這邊一直沒說話,謝君瑜有些急了:“林醫生,我是找周沫要的你的號碼,貿然給你打過來确實有些打擾……我是想咨詢一個問題,很快就好。”
“嗯好,你說。”
謝君瑜說了在辦公室那一天餘堇的症狀,還描述了看到的那個藥瓶,最後問:“林醫生,這種症狀是在正常範圍內,還是已經算心理疾病了?如果是正常反應,應該用不上吃藥吧?那個藥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麽?”
回應前,林西看餘堇一眼,果然,餘堇搖頭。
“光靠這些很難判定是不是心理疾病,有些正常的情緒反應也會很激烈,吃藥并不能說明什麽。”
她說完停頓一下,餘堇以為她已經說完,都站起來打算拿東西走了,她竟然又接一句:“君瑜,如果你想确定的話,最好帶……你朋友去看看心理醫生。”
謝君瑜在電話裏并沒有提到餘堇的名字,全都用“我朋友”代替,林西便也跟着說。
和謝君瑜通完電話,林西把餘堇拉住,問她:“你打算什麽時候和君瑜說?”
餘堇抱着雙臂,不太想接這話,只含糊應着:“再說吧,她現在還是恨我。”
林西張張嘴,把那句“她知道後也許會更恨你”咽下,換了個話題:“晚餐有約了嗎?師兄回來了,一起去吃個飯?”
……
S大校門口。
周沫擰開水瓶往掌心倒了點水,壓壓又翹起來的呆毛,對着鏡子左看右看,确認呆毛老老實實下去後,把東西往包裏随手一塞,走到校門口那棵大柏樹下。
“怎麽樣,姐姐她怎麽說?”
謝君瑜把手機揣兜裏,忘記自己穿着臃腫又難看的cos服,壓根沒有兜,手機直接順着cos服白花花滑溜溜的表面摔在地上。
“你別動你別動,我來撿。”周沫把謝君瑜剛彎下去一點點的上半身拉起來,她抱着腰間屎黃色的cos服左右抖一抖,蹲下去,沒急着起來。
“君瑜,快,給我拍一張!”周沫把手機遞給謝君瑜,塗得半黃半白的臉笑得瘆人。
本來就穿着大便的cos服,現在又蹲在地上,周沫這樣真是像極了…一坨屎。
謝君瑜嫌棄地拍好發給周沫,周沫卻不滿足,非要拉着她一起再拍一張。
于是一坨卷紙和一坨屎就這樣水靈靈地有了詭異合照。
“不錯不錯,很不錯。”周沫滿意得很,美滋滋把照片發給林西,“我得給姐姐看看。”
“對了,姐姐怎麽說的,你還沒告訴我呢。”周沫坐上駕駛座,腰間那一坨差點讓她插不上安全帶。謝君瑜用力一扯,幫她系好安全帶。
聽了謝君瑜的轉述,周沫咂咂舌:“姐姐說得有道理。不過你那朋友到底是誰啊,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有這麽一個朋友?”
謝君瑜打開導航,在目的地那一欄輸入“帕科廣場”,直接把音量開到最大,再點下“現在出發”,機械女聲及時打斷周沫的詢問。
帕科商場二樓的某家餐廳,落地窗邊的某桌。
“噗哈哈哈哈。”
“小西,你笑什麽呢?笑那麽開心。”戴着黑邊框架鏡的男人一身筆挺西服,嘴角微微揚起,眉目俊朗,正給面前的兩人倒茶。
林西忍了忍,笑意未斂,“女朋友發的照片,她今晚參加cos活動。”她把手機往桌上一放,點點桌面,“堇,你要不要也看看?君瑜也在。”
照片裏周沫笑得很是誇張,似乎是有了cos服作掩,比平常還要放得開。周沫蹲在地上,看着就是一坨便便被扔在路邊一樣。謝君瑜穿着卷紙的cos服站周沫邊上,大腿被周沫抱住,臉上帶着驚恐和嫌棄,一看就是周沫抓拍的。
餘堇眉眼帶笑,直接在照片上長按發給自己。
葉天目睹這一幕,他驚訝地問:“小堇你這是?”
“師兄,照片裏另一個女生就是君瑜。”林西拿過手機,給周沫回過去幾條捧場的誇贊。
“原來這就是君瑜。這麽說,你們已經和好了?”
葉天是餘堇的上一個心理醫生,從餘堇開始出現心理問題時就陪在她身邊。那時候餘堇還只是單純的焦慮症,葉天也多是開導安撫,他只在餘堇很偶爾的講述中聽到“君瑜”兩個字。
他以為謝君瑜只是餘堇的某個朋友,直到在某一次診療,餘堇忽然情緒崩潰,一直叫着謝君瑜的名字,他才知道謝君瑜和餘堇原本是情侶關系,而那個時候,她們已經分手了。
之後葉天出國深造,他給餘堇推薦了自己的師妹林西,三年後學成歸來。
餘堇跟葉天林西都相處過多年,早與這兩人成了朋友,雖然她是他們兩人的患者,但那是診室內的關系,診室外,他們只當普通朋友相處。
闊別三年,葉天終于回國,三人有許多舊要敘,直到商場外的廣場圍了一大圈人,他們才堪堪敘舊完。葉天坐得離落地窗最近,他指指樓下的廣場,那裏烏央烏央全是人頭。
“cos活動是在這裏嗎?廣場上那些人穿的衣服都……很有個性。”葉天說,“小西,你女朋友是來這裏cos?”
“不止呢,小沫說這個cos活動屬于超大型,S市有好些地方都有cos點,往年都是步行街的cos人數最多,步行街就在S大附近,小沫她們應該是去步行街那邊。”林西應着,包裏的手機震個不停,她很快說完,拿出手機看,全是周沫發過來的搞怪照片。
小沫真是……林西笑着搖搖頭,站起來,指指餐廳門口,“師兄,堇,我去外面打個電話,你們先聊。”
廣場上cos的很多都是游戲裏的角色,葉天不太認識,但又看得有趣,餘堇是做游戲的,肯定比他了解,他幹脆把椅子挪開一些空間,邀請餘堇坐過來點,幫忙介紹介紹那些角色。
好友終于歸國,加上看到謝君瑜的照片,餘堇心情不錯,耐心地一個個介紹。
帕科廣場。
謝君瑜的cos服是一坨卷紙,她手臂上還挂着兩袋卷紙,廣場上人多,才走了一半,手臂上的卷紙就沒了一大半。
她cos的不是卷紙,而是散紙童子。
“君瑜君瑜,你在這兒等我,姐姐給我打電話了!”周沫激動地拍了好幾下謝君瑜手臂,差點把她沒剩多少的卷紙拍落。謝君瑜正要讓周沫注意些,對方已經急吼吼跑開接電話去了。
謝君瑜在原地等了兩分鐘,但熱戀中的情侶打起電話來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周沫一直沒過來,謝君瑜給她發了條消息,繼續往前走。
走到廣場盡頭,恰好是帕科商場,外面有點冷,謝君瑜想進去吹吹空調,但一想到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商場門口的安保還一直盯着自己,她打消這個念頭,在廣場找了個沒風的地方坐下等周沫。
距這裏不遠是個游樂園,裏面也在舉辦cos活動,還放起了煙花。她等得無聊,幹脆去看煙花。
小小的白點竄上天,在頂點炸開,像灑下來的漁網,要将世界包攬。
擡頭看得有些累,她扭扭脖子,視線随着煙花的某一個光點落下來。那光點劃過天際,穿越雲層,最後消弭于商場二樓的落地窗前。
她的心跳似乎也在此刻消弭。
那是一家餐廳,靠近窗邊的位置有好幾桌,可離光點最近的只有一桌。
一男一女兩個人,離得很近,臉上都帶着笑。男人溫潤謙和,女人明媚誘人,正一起指着落地窗的某處有說有笑。
謝君瑜的目光如利箭,帶着毫不遮掩的敵意盯着那個男人,在那個男人偏頭看向女人時,她跟着去看,眼裏的敵意被一片湖水滌蕩幹淨。
湖水本深沉,愛被壓在湖底激蕩,可怨恨的漣漪漸起,圈圈漾開,掩過湖底的潮湧。
她認得那個女人,那是她前不久還說想要和好說從來沒有和男人在一起的前任。
她也認得那個男人,高三那一年,學累學崩怎麽都堅持不下去時,她曾無數次回憶林宥嘉演唱會上餘堇遞過來的那張合照,她看了無數遍,怎麽會忘——
那個男人,分明就是合照上被餘堇親口承認的男朋友。
……
周沫和林西打完電話找到謝君瑜的時候,謝君瑜孤零零地坐在樹下的長凳。
長凳臨街,車水馬龍在謝君瑜身前眼中晃過,她頹然靠着椅背,上半身有些佝偻,哪怕穿着滑稽搞怪的cos服,周沫遠遠看到她時,只覺得她好難過。
“君瑜,怎麽坐這裏來了?這全是尾氣,還吵得很,坐這兒多難受啊。”周沫說着難受,卻在謝君瑜身邊坐下。
謝君瑜手臂上挂着的卷紙已經空了,只剩個光禿禿的紙筒。周沫替她取下紙筒,緩下語氣問:“怎麽跟失了魂一樣,剛剛發生什麽了?”
一條長凳,坐了一坨便便和一坨卷紙,看上去荒誕又滑稽,過往行人紛紛側目竊竊私語。忽而那坨卷紙動了動。
謝君瑜扭頭正對周沫,很是認真地開口問:“她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還要玩弄我的感情?”
她低頭笑笑,有些受不住腦海裏不停回憶的那一幕檀郎謝女,于是那笑多了些用力和刻意。
周沫手忙腳亂去摸紙巾,可這cos服實在太不方便,她摸了半天都沒把紙巾掏出來,反被謝君瑜壓住手。
“周沫,我是不是看上去很蠢?她為什麽總拿我當消遣?明明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她想玩弄誰都可以,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折磨我呢?”
為了cos卷紙,謝君瑜把整張臉都塗得慘白,然而現在那片慘白正被一條條經久不息的溝渠洗刷。
“君瑜…”周沫直接用cos服去抹謝君瑜臉上的眼淚,可這cos服實在劣質,沾了水竟然開始掉色,屎黃色留在謝君瑜臉上,和慘白交融在一起,讓她更顯狼狽。
周沫隐隐猜到謝君瑜是在說餘堇,謝君瑜現在強忍情緒到漸漸開始倒吸氣的樣子,讓她想起大二那年偶然撞上謝君瑜情緒崩潰的時候。
她和謝君瑜從大一就是室友,但因為自己家就在本市,所以她三天兩頭往家跑,基本不住宿舍,自然,那時候她與謝君瑜的關系并不親近,對謝君瑜的印象只是成績很好的高冷美女室友。
關系的進展在大二。
那一天,周沫逃了選修,打算出去和朋友聚餐,手機電量告急,她回宿舍拿充電寶。宿舍總共四人,周沫記得這節課大家都有課才對,所以當看到謝君瑜坐在椅子上無聲流淚的時候,她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那一次聚餐周沫爽約了,她帶謝君瑜出去瘋玩,還讓做了十九年乖乖女的謝君瑜第一次去了酒吧。謝君瑜酒量不好,但酒品還行,喝多了就自己哭,周沫哄了老半天,謝君瑜沒再哭,而是咬緊唇拼命忍耐,忍到臉都在抖,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
自那之後,周沫和謝君瑜的關系親近起來,托了周沫的福,謝君瑜去酒吧的頻率越來越高,也因此與季潔結識。
此刻的謝君瑜同樣在忍耐,腮幫咬得很緊,能看出頰側的微微凸起。臉上的溝渠已幹涸,一坨黃一坨白在臉頰胡亂交錯。周沫終于掏出紙巾,直接上手幫謝君瑜擦。
嗒—嗒——
兩滴水滴落下,謝君瑜的臉上又開始濕潤。周沫開口要哄,卻發現,謝君瑜的眼神已經由受傷轉為沉郁,那兩滴水也不是眼淚,而是雨。
似乎是為了讓周沫認識得更徹底,又有幾滴雨掉下來,與之相伴的,是猛然刮起的大風。
一場狂風暴雨毫無征兆地降臨。
好在她的車就停在不遠處,這次她系安全帶沒有絲毫磕巴,一下就把安全帶拉到底插好。她把謝君瑜送回家,卻沒離開。
“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得下心!”
周沫不管謝君瑜明顯有些呆滞的動作,直接把人按在沙發上坐好,問了卸妝油的位置,拿過來要她先把妝卸了。
周沫本來和林西約好cos結束見面,謝君瑜現在這樣,她不可能放她一個人,手指點幾下,給林西撥過去一通電話。
“姐姐,今晚可能見不了了。我沒事,不是我,我想陪陪君瑜。她…她也沒事,就是心情不太好。嗯嗯好,姐姐拜拜。”
挂完電話,周沫回到客廳,謝君瑜已經把cos服脫幹淨了,甚至在脫裏面的衣服。謝君瑜脫薄衫的時候,無意帶起裏面的打底,露出微微隆起的馬甲線。
黑長直,馬甲線,身高腿長,此刻臉上脆弱倔強交混。
周沫不由得啧一聲,要不是自己有個好姐姐了,和謝君瑜認識這麽多年,她高低得對謝君瑜動心一次以示尊重。
周沫也開始脫衣服,邊脫邊勸:“君瑜,你這樣的,要是吊死在一棵樹上,那真是暴殄天物了。雖然餘堇長得确實不錯吧,但好看的姐姐妹妹多了去了,你何必執着這麽一個人。”
謝君瑜這房子周沫留宿過好幾回,她嫌每次帶衣服麻煩,直接留了一套換洗衣物和睡衣在這邊。謝君瑜找出來扔給周沫,就是不應她的話。
周沫脫到只剩一件緊身背心,剛要穿上睡衣,林西的視頻通話突然彈過來。
靠!雖然她和謝君瑜是純朋友關系,這人還大有吊死在餘堇這一棵樹上的趨勢,但她們倆現在都沒穿幾件衣服,孤女寡女的,還在謝君瑜家,這要是被林西看到了…
周沫點了拒接,給林西發消息。
『姐姐,我在君瑜家陪君瑜,她正難過呢……』
林西把手機方向一轉,讓面前明顯很急的女人看清楚,“堇,小沫沒接視頻。”
林西告知謝君瑜心情不好的時候,餘堇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現在連十分黏林西的周沫都沒接視頻,謝君瑜得難過成什麽樣…餘堇實在待不下去了,她和葉天林西作別,直接驅車開往禦華庭。
“喂,媽,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在朋友家呢。嗯嗯知道了,不會玩到太晚的,你和爸早點休息,晚安。”
周沫剛挂完電話,謝君瑜也正好從客房出來。
“房間我收拾好了,但願你這次睡覺不是打着圈睡。”謝君瑜雖然是在開玩笑,但臉上沒什麽表情,冷冷淡淡的。周沫靠沙發上支住下巴,不住搖頭,最後誇張又大聲地啧了好幾下。
“君瑜,你真的好那個。”
“哪個?”
“s啊。”周沫賤兮兮笑起來,“我去洗澡了。”
謝君瑜沒管周沫嘴上的跑火車,她坐沙發上看手機,不到兩分鐘,門鈴響了。
這麽晚了,誰還會來找她?
她去玄關看監視屏,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心情又開始激蕩。
餘堇拎着個袋子站在門口,不停按門鈴,胸口起伏得有些厲害,跟剛剛跑了八百米一樣。
謝君瑜看了會兒監視屏,沒開門,坐回沙發上。
急切的鈴聲響了兩分鐘,死寂重回。可很快,手機響了。
“喂,怎麽了?”
餘堇有些喘,克制了兩下呼吸才問道:“小君瑜,你不在家嗎?”
“找我有事?”謝君瑜遠遠看向監視屏,屏幕裏的餘堇倚靠着大門,半扶着膝蓋,看着似乎有些累。
“路過一家新開的面包店,聽說它家提拉米蘇很好吃,我買了,你要不要——”
“不用了,餘經理。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這也不是上班時間,我們沒有必要再接觸。”
謝君瑜覺得可笑,晚上才和前男友眉來眼去地吃完飯,現在又跑到她家門口說給她帶了蛋糕。餘堇這人精力還真是旺盛,同時和兩個人暧昧。
“小君瑜,你怎麽…”餘堇想問為什麽突然冷淡了,但她更想問謝君瑜究竟是因為什麽難過,可這個消息是林西告訴她的,她不能問。
餘堇撐起身,微微仰起頭,她搓搓手臂,試圖驅趕寒意。剛剛她急着過來,沒太注意,被外頭的狂風暴雨淋濕了半邊身子,謝君瑜家的門正對風口,她被吹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君瑜,提拉米蘇我給你挂門口,你如果回來了…嘗嘗。”
周沫明明說她在謝君瑜家,可謝君瑜卻不肯給自己開門。餘堇知道謝君瑜難過或許就是因為自己,但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關系有所緩和了,為什麽又突然這樣?
臉被狂風吹得發麻,餘堇慢慢站直要離開,整顆心像被水洗過一樣,濕漉漉的,淌下的水全積在體內,她走一步,口鼻就被湧動的水潮淹沒一秒。于是她走得極為緩慢,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停下緩一緩。
謝君瑜一直看着監視屏,屏幕裏的餘堇背影孤寂,看上去搖搖欲墜。
她瘦好多啊,怎麽會這麽瘦了…
“餘堇。”謝君瑜輕聲開口,“提拉米蘇你帶回去吧,我搬家了,你放門口,我吃不到。”
她不想給餘堇開門,她還是膈應,還是有恨,還是有氣,可看着餘堇離開的單薄身影,她不想讓餘堇的內心更加蕭條,所以,幹脆撒個謊吧。
“房東從國外回來了,拿這房子有急用,所以我換了個地方住。”
原來是這樣…餘堇稍稍恢複些氣力,她把提拉米蘇重新拎在手裏,問:“那你現在住在哪裏?”
周沫洗好澡出來,她沒注意到謝君瑜正在打電話,直接朝謝君瑜誇道:“君瑜,你還別說,金川确實不錯!”
周沫還要繼續,忽然見謝君瑜捂住麥要她別說話。
周沫覺得奇怪,這是怎麽了,謝君瑜用的是金川品牌的沐浴露,周沫沒用過,剛剛她第一次用,她很喜歡。
周沫那一聲音量不小,餘堇聽到了,她重複一次:“金钏?你住金钏?”
S市有個地方叫金钏,是有名的城中村。謝君瑜正愁不知道怎麽将謊撒下去,聽見餘堇誤會了,便幹脆承認:“嗯,金钏那邊離公司和學校都挺近的,還便宜,我先住那兒過渡。”
擔心餘堇要問詳細地址,謝君瑜接着說:“我剛淋了雨,身上冷,先不說了。”
挂了電話謝君瑜沒動,一直等到餘堇離開監視屏,她才注意到周沫莫名其妙但還在努力思考的神情。
“你要搬家啊?還是搬金钏那邊?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趕鴨子上架,謝君瑜打開租房軟件,在區域欄輸入“金钏”。
“托你的福,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