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借一送一”
第73章 “借一送一”
次日中午。
飛機一落地, 何斯嶼安排的人早早的把一輛奔馳大G開到機場外等着,兩人先到酒店休息将近三個小時,養足精神才開啓沙漠之旅。
何斯嶼開着車, 走的青鳴環線。
姜早将手臂搭在車窗上,枕着腦袋,一臉享受地看着窗外,瞧天際逐漸被太陽戲紅了臉。就在她看得入迷時, 有一只鳥從他的視線劃過。
她指着天邊的鳥,扭過頭驚奇地問何斯嶼, “在天上飛的是什麽鳥?”
何斯嶼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此時天邊又飛過一群同樣的鳥,他仔細看了鳥的體型和羽毛,回答道:“那是赤麻鴨, 是一種候鳥,看它們這個架勢是要飛躍沙漠, 到溫暖的南方去。”
姜早記得小學的時候上過一篇關于候鳥的課文, 她知道它們冬天的時候會從北方遷徙到南方, 但她不知道有的候鳥還會飛躍沙漠。
姜早看着那群朝着目的飛行的赤麻鴨,心生佩服, 她看着看着突然腦袋一沉, 靠着椅背就睡了下去。
何斯嶼偏頭看了眼, 笑着伸手關掉音樂。他又怕自己一個人這麽開着會睡着, 想了一會兒,決定輕哼着歌,開完剩下的路。
姜早夢到自己到了一個長滿鮮花的沙漠,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饒了一圈又一圈, 怎麽也走不出去。直到天空響起一道輕緩的歌聲,她在歌聲的指引下爬上最高的沙漠堆。剛站到上面,所有的鮮花都聚攏在一起,最後變成了一只鳥。
她認識那只鳥,是一輩子都在訓練飛行,努力向南飛的赤麻鴨。
“姜早。”
夢裏突然出現何斯嶼的聲音,姜早皺着眉,好久才醒來。
何斯嶼又喊了她一聲,等她徹底睜開眼睛才示意她往窗外看。
姜早看向窗外,剛好看到落他們車子一步的駱駝,駱駝上騎着一位戴着墨鏡的藏族人,那人一手牽着繩子,一手拿着旗杆,旗子上是個複雜的圖案。
她想弄清楚旗面上畫的是什麽,快速将腦袋以及整個上半身伸出窗外,扭頭向後看。
天空一半澈藍一半橙紅,仿佛是哪位神仙弄倒了酒壺染紅了白雲的臉,而酒壺上綁的麻繩正纏着他們車子的尾巴。
他們的車後側面跟着一支駱駝隊,這個隊伍姜早看不清一共有多少人,只是饒了一個又一個彎,最遠的那個彎道都還有駱駝在走。
姜早仔細一看,發現每個騎駱駝的人手上都舉着一面旗,五顏六色的。
“往我這邊看。”何斯嶼提醒她。
姜早聽話地看過去,發現何斯嶼那一側也有一支駱駝隊,剎那間,她看清了最近的那只駱駝上的那面旗,她驚訝地叫起來。
“那個看着好像我的畫!”
何斯嶼被她的嗓音震得腦袋嗡的一聲,他漸漸放慢車速,讓姜早看清那幅畫。
姜早抓着何斯嶼的肩膀,使勁往他那邊伸,片刻後,憑借右下角的特殊簽名,她确定排首的那面旗上印的正是她畫的花,是一朵向日葵。
她收眸,看向何斯嶼,“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斯嶼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說完,他扭頭盯着她的眼睛看,“要不,我們跟上去看看?”
姜早沒有回話。
何斯嶼早有打算般踩死油門,追向第一只駱駝,引擎轟動整片沙漠,沙塵飛揚模糊了姜早的視線,等她再一次看清路,又一次被前方的陣仗驚破了魂。
何斯嶼向右猛打方向盤,再一個急剎車,結束了三個小時的疲勞駕駛。
他解開安全帶,随便将一旁魂魄為歸的姜早解安全帶,“下車吧,去找移動酒館之前,我先帶你看個東西。”
姜早看着插滿彩旗的戈壁灘,呆呆地說道:“我已經看到了。”
何斯嶼輕笑,“我想讓你看的東西在那座戈壁灘上,所以我們得往上爬才行。”
“所以這些都是你安排的?”她早有預感,但還是不相信。
不相信有人會組織一場盛大的駱駝隊,更不相信會有人讓沙漠盛滿鮮花,還是她筆下的花。
何斯嶼支支吾吾,“等爬上去了我再告訴你。”
姜早不再多問,一跳下車就被何斯嶼牽着往前跑,因為插彩旗的地方都被何斯嶼提前挂上手電筒,所以他們能清楚地看清前方的路。
起初時他們兩人滿是幹勁,到了後面就慢了下來,但即便動作變慢,他們也沒有停下來,而是不停地往上爬。
“我快不行了。”姜早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何斯嶼也喘着氣,他咬着牙往前多爬了幾步,随後脫下外套,邊将衣服往身後伸邊蹲了下來,“你幫我拿衣服,我背你上去。”
姜早愣住,過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趴在他身上,手上拎着她的外套。
何斯嶼一鼓作氣站起來,姜早的視野忽的變寬闊,為了安全起見,她更用力地攬着他的脖子。
越往上爬路就越陡峭難爬,姜早明顯能感覺到何斯嶼步伐變得沉重,速度變慢,她休息的差不多了,對何斯嶼說道:“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何斯嶼停下腳步,用餘光看向她,“這裏有點陡,如果突然把你放下了,我們都會摔下去的。”
聽此,姜早沉默着,突然想到京音說過她和賀銳澤一起去沙漠時她從來不需要背,三秒後,她低聲詢問何斯嶼,也是這麽些年的自己。
“何斯嶼,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聽到這句話時,何斯嶼恰好走上難爬的戈壁灘,他放她下來,轉身低頭在昏暗地環境裏找到她那閃爍着的眼眸。
他不答反問,“你覺得什麽樣的人才算是有用的人?”
姜早頓時被問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過了片刻,她回想着自被趕出姜家之後發生的所有事,“你說過,自由是能有選擇,我一開始抱怨自己沒有選擇,可到了後面,等我有選擇了,我卻沒有勇氣做選擇。”
“所以我覺得自己是個非常沒用的人。”
尾音剛被風吹散,姜早就被何斯嶼擁抱在懷中。
他脖子上的汗已經被吹幹,但溫度還在,姜早感受着他身上的赤燙,好似在抱着一個暖洋洋的娃娃。
忽的,她感知到他的聲帶在顫抖。
他揉着她的腦袋,真摯地說了一句,“能承認自己懦弱的小朋友也值得被嘉獎。”
話一說完,他送開她,轉過身去将兩張折疊椅展開,對着月亮并排而放。
看到他的動作,她才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放滿任然有生機的紅玫瑰,玫瑰堆裏放着一副畫。那副畫背對着她,她看不清。
何斯嶼故意擋在她面前,拉着她坐下。等她坐好,他又給她拿了一杯飲料,自己也仰頭喝了一口。
昨天是她生日,他忘了說生日快樂,想着補一句,扭過頭看向她時,想了想,驚然覺得生日快樂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太輕了。
所以他說:“姜早,等飛過這片沙漠,熬過這個冬天就是春天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點頭。
何斯嶼深吸一口氣,正着腦袋,指着目光所至的地方,說:“那幅是你獲獎被高中學校挂在藝術廊上的畫,雨夜海棠。”說着,他又移動手指,“那副是你大學的時候參加興趣小組,一舉成名的畫,生如夏花。還有那幅,那是你為了去馬裏蘭在畫室拼命時畫的最好的畫,百年好合。”
姜早的目光跟着何斯嶼的手指跳躍,沒有說話。
“我爺爺和你爺爺是幾十年的老友,中秋節的時候我在他書房裏發現兩幅畫,我問了我爺爺,他說其中一副是你畫的。”何斯嶼抻着腰肢,撈起身後的畫,伸到姜早面前,“你爺爺賣畫的時候有個習慣,那就是兩幅起賣。一開始我也覺得那是你爺爺的名士傲氣,直到我采訪了幾個當初買你爺爺畫的人,我才發現你爺爺每次賣出的兩幅畫中,有一副是你畫的。他甚至為了讓兩幅畫有聯系,他都是猜着你的心思去擴景。你畫花他就畫花籃,你畫河溪他就畫山丘。”
姜早看着眼前的“籠中白天鵝”心口一陣熱浪,何斯嶼看着畫,聲音放緩,“你爺爺去世之後,我爺爺把這幅畫帶回家,但我想它該物歸原主了。”
姜早紅了眼眶,打開相框,發現被相框架遮擋住的右下角有一個“滿”字,這個滿字是是一百分的意思,是滿意的意思。
這些年,她等的就是這個“滿”字。
她緊咬着牙,眷着淚的眼眸戈壁灘下看,低處是随風飄揚的水彩畫,也是她走過的每一條路,腳下是夢幻花臺,也是她重新找到自我的階梯,身旁是勤勞的花藝師,也是她愛的人。
愛會讓貧瘠之地長滿鮮花這句話不假,何斯嶼在沙漠種滿玫瑰,同時也讓她重新長出血肉。
*
何斯嶼提前做了攻略,從戈壁灘上下來,他重新走上青山路,開到移動酒館上次出沒的夜市,因為心知彼此的身份不好在這種地方多逗留,他們把東西放到酒店,就開始出發夜市,尋找傳說中的酒館。
網上關于移動酒館的東西少之又少,何斯嶼搜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神出鬼沒,去了肯定不虧。
“網上給的東西太少了,不太好找啊。”他有些抱歉,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姜早的心情。
回到服務區,手機有了信號,一堆信息就跳出來,姜早簡單看了看通話記錄和微信,工作上沒什麽消息,反倒是姜淮給她發了一堆。
看到了那幅畫,她不再糾結過去,關掉手機就聽到何斯嶼說的話。
出來這麽久姜早第一次看到何斯嶼發難,她拍拍少年的肩膀,“我們去逛逛吧,萬一就找到了呢。”
何斯嶼收起手機,“好主意。”
兩人就這麽逛起了夜市,起初的時候人流不多,他們兩隔着半臂的距離,期間何斯嶼頻頻擡手又放下,姜早漠視他的小動作,心想他什麽時候這麽擔小了。
等他們走進中街,人群漸漸多了起來,腳步雜亂,人與人之間總是肩膀撞着肩膀,他們也不例外。
何斯嶼看準迎面走來的一對母女,小女孩走在他這一面,就在一高一矮準備插肩而過時,他往姜早那邊踉跄了一步,肩膀撞上肩膀。
姜早剛想右邊移動,手臂突然被何斯嶼攬住,他心虛地咳嗽了兩聲,“人太多了,挨着走比較好。”
拙劣的演技。
姜早心想着,只是笑着沒說話,走着走着,她趁他不注意悄悄把手塞進他的衣口袋裏,“我口袋漏風,借用一下你的。”
何斯嶼笑着掃了眼插進自己口袋的手,露在外面的那寸皮膚被風吹的白裏透紅,他将她的手拿出來,“這剛買的羽絨服,這麽快就被你弄破了?你是剪刀上面長了只手?”
“無敵剪刀手?”
怎麽忘了這家夥的嘴呢?
姜早在內心翻了一個白眼,邊埋怨少年不懂浪漫邊抽回自己的手。
何斯嶼像是預感到姜早的動作般,看了眼她圓潤幹淨且指尖粉紅的指甲,說,“手确實被凍紅了,回去我就讓公司的人把這個系列的衣服都撤了。”
說着,他與她十指相扣,再漫不經心地塞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聲音因為疲倦有些沙啞,“那我就可憐可憐你,把我的口袋借給你吧,借一送一。”
她歪着腦袋,“送什麽?”
他收緊口袋裏的手,指尖在她的掌背摩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