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們沒你重要
第66章 “他們沒你重要。”
姜早回到家已經是早上六點, 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辣椒燒焦的味道,還有一股濃郁的魚腥味。跟開着垃圾焚燒場的海鮮市場一個味。
姜早捂着鼻子走進去, 途中還被嗆得接連咳嗽了幾聲。
她想立馬回到房間洗個澡就躺下補一覺,路過客廳時,看到姜淮不修邊幅地坐在飯桌上,正面無表情地吃着飯。
姜早看着他夾了一塊魚肉, 也算是明白這屋子裏的味道是怎麽來的了。
姜淮頭都不擡,冷聲冷氣地說一句, “回來了?”
“嗯。”
“過來陪我吃飯。”
昨天的晚飯。
姜早和何斯嶼在朱明飛那蹭了早餐, 吃的是三明治和牛奶。她已經飽到吃不下任何東西。
“我吃過了。”她明白地拒絕。
姜淮握着筷子的手突然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突然充血,清晰可見。
他聲音悶悶地, 卻讓人不難察覺他話裏的斥責,“下次做那些事之前記得先把電話挂了, 不然我總覺得你不在乎爺爺留下的信。”
早在十分鐘之前, 姜早在車上玩起手機時, 看到通話記錄裏超過十分鐘的通話時長。
就在她和何斯嶼情不自禁的時候。
“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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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意已然被吓跑, 姜早跑到姜淮跟前, 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準确地說不知道怎麽撒謊。她的話沒有了下文。
姜淮夾起一筷白晶晶的米飯, 慢慢地送進嘴裏, “已經有人替你解釋了。”
他咀嚼了兩下,喉結一滾,示意姜早坐在自己對面, “坐下,陪我吃個飯。”
姜早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唯一的菜, 滿盤子的紅辣椒,只能依稀看見裏面少得可憐的魚肉。
她像是被攝了魂般,呆若木雞地坐下來,問道:“這是烤魚?怎麽放了這麽多辣椒。”
姜淮起身為姜早盛了一碗飯,聽到她的問題,神色如井中月,靜且冰冷,“這本來是昨晚的晚飯,你晚回來一個小時我就多加了一份辣椒。”
他将飯送在她面前,随之貼心地為她夾了菜。
因為長時間的烹烤,魚肉已經不成塊,所以到姜早碗裏時就只剩下三塊紅辣椒。
這段時間,姜早已經意識到對面男人的恐怖,他擁有蜥蜴的外表和毒蠍的心腸,為人陰狠、心思缜密,善于僞裝、控制欲極強。
她知道如果她不順着他,後果不會像上次刷牙那麽簡單。
姜淮見她遲遲不動筷,內心的煩躁已經促使他皺眉,但他的嘴角上揚着,眼角也有笑意,可語氣裏的不爽難以壓制,“這可是犧牲了十只魚的成果,你不嘗嘗嗎?”
姜早看着碗裏的辣椒,手心不自覺沁出了汗,她再三猶豫還是将辣椒連同米飯一同塞進嘴裏。
那一秒,像是有火山在她的嘴裏爆發,辣得她後背立馬浮起一層密汗。
“辣辣辣!”
姜早瘋狂地找水,姜淮遞給她一杯水,她想也沒想就猛喝了一口,剛灌滿一嘴,她又受驚般全吐了出來。
這是酒不是水!
這下更辣了……
姜早被逼得直流眼淚,鼻涕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她可憐兮兮地看着對面一臉冷漠的男人。
姜淮自己也吃了一口辣椒,爾後拿起她喝剩的白酒,喝了一小口,他眼圈也開始紅潤,讓人分不清是辣紅的,還是在裝可憐。
“看來你是真的吃不了辣,我還以為你是在騙我呢。”
*
中午。
姜早打電話給喬眠,讓她拟一份和何斯嶼和解的合同,再按照原來的計劃開除林溪等人再用微博發個道歉聲明。結束這邊的電話,她又打給《逐日》的策劃,讓他們發一個複錄的聲明,并且鄭重邀請何斯嶼回來錄制。
解決完這些事,姜早偷閑在家休息半天。
她沒想到的是,姜淮也在家休息。
只不過因為早上的不愉快,他們各自在各自的房間,姜早偶爾會出來覓食,但也跟姜淮碰不上面。
她像只犯秋困的熊,蜷縮在床上睡得深沉,絲毫沒察覺被打開的窗戶,飄飛的窗簾和站在床腳的男人。
還有半夜開到樓下的急診車。
次日一早,姜早的房門就被敲響。
姜淮已經提前準備好回老宅過中秋要帶的月餅和禮物,他比昨天看着要虛弱很多,只是出聲讓姜早快點收拾就一一言不發的靠在門框上,等待着。
今天是中秋節,是個團圓喜慶的節日,姜早翻出從洱楠帶回來的那件正紅色大衣,雖然是過時的款式,但也能一改裏面那件白色連衣裙的單調。
她欣賞一眼鏡子裏的自己,走出房間。姜淮瞥了一眼,就擡腳離開,步伐飛快。
姜早跟在他身後有些喘不過氣,但不敢有所怨言。直到坐上電梯,她才發現,一旁的男人也是滿頭的汗,除此之外,他嘴唇有些病色的白。
“哥,你怎麽了?”
姜淮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瞪了她一眼。
走出電梯,姜淮依舊不減速度,兩步并做一步走,絲毫不顧身後小跑的姜早,自己打開駕駛車門,坐了上去。
姜早跑到副駕駛前,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打開車門,車窗突然被搖了下來 ,姜淮沉悶的聲音傳來。
“坐後面。”
姜早怔住,是還在生氣嗎?她心一想就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關上車門,坐到後座。
引擎的轟鳴聲響徹整個地下車庫,姜淮擡眸掃了眼後視鏡,踩死油門,技術熟練地将車開出小區,走熟悉的道朝姜氏老宅開去。
姜早不敢玩手機,時而看向窗外時而低頭盯着腳尖看,就在她再一次低頭時,突然發現腳底下有一張報紙。
标題寫着——北極娛樂控制藝人的手段層出不窮。
她趁姜淮專心致志的開車,彎腰飛快地撿起報紙,折疊兩下便藏進包裏。
就在這時,開車的姜淮難得的開口。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孟念梓簽約北極娛樂這事你知道嗎?”
“我妹?”姜早壓根不知道這事,她看着後視鏡裏的姜淮,蹙着眉頭,“她簽約北極娛樂?”
“嗯。”
“這眼看就要高考了,她這麽做不是胡鬧嗎?”姜早說着就拿出手機給謝晴柔打電話。
對方暫時無法接通。
姜淮擡眸将後視鏡裏姜早焦急的模樣收入眼底,似是想起昨晚自己突發胃病差點死在家裏,某人卻呼呼大睡的一幕,他神色驟然挂滿冰霜。
他說:“簽約北極娛樂就等于進入虎穴,你現在打電話也晚了。”
*
到了姜家老宅,管家一聽到車鳴聲立馬跑出來迎接。姜早只能先将孟念梓的事暫時抛在腦後,她和姜淮保持着左右一步的距離,并肩從大門往裏走。
家裏除了姜傅齊和溫紫苑外,姜成怡也在。他們三人坐在沙發上各幹各的。
“爸,媽,我們回來了。”姜淮站在門口,和姜傅齊和溫紫苑打了聲招呼。
姜早不知所措地站在姜淮身邊,一時不知道該喊他們什麽,姜成怡看到姜淮立馬甜甜地喊了聲哥,姜淮簡單地“嗯”了聲,轉身溫柔地看向姜早,說:“跟爸媽打聲招呼。”
聽此,姜早有些恍惚,她猶猶豫豫地輕聲喊了句,“爸,媽,我們回來了。”
姜傅齊懶得擡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兩秒後給了溫紫苑一個眼神,沒好氣地說:“人都齊了,現在不開飯,打算什麽時候開?”
溫紫苑這輩子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姜傅齊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的埋怨和呵斥,但礙于今天特殊,只好回瞪了一眼,爾後換上一副慈母模樣,對三個孩子說,“快去洗手,準備開飯。”
話音一落,姜傅齊重重地摔下手中的報紙,冷漠地朝二樓走去。
姜早看了眼便跟着姜淮打開鞋櫃,卻發現裏面只有一雙灰色男款拖鞋。她愣住,扭頭看了眼陽臺,賞月椅上的玉兔抱枕已經不在了。
也是,三年前她的東西和她一樣都被趕出了家門,這個家不再有一樣是屬于她的。
姜淮伸手拿出那雙唯一的拖鞋,拍了拍上面的灰,彎腰放到姜早跟前。
“你穿這雙。”
姜早退了半步,拒絕道:“這不合适。”
姜淮故意沒聽懂她這句話,自顧自地問一句,“是大了點,但總比一直穿着高跟鞋好。”
說完,他不容拒絕地起身,雙腳靈活合作,将鞋子脫了下來,再随意一踢就踩着白色襪子往客廳裏走。
姜早的後腳跟被新鞋子磨得有些起皮泛紅,她盯着那雙後腳跟被踩塌的黑色皮鞋看了幾秒,換上了拖鞋,收鞋的時候,她以禮報禮地将那雙皮鞋正正規規地放好。
她深吸一口氣,踩着不合腳的拖鞋滑稽地朝姜淮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她的腳上。
從收鞋的時候就有。
姜淮和姜成怡坐在同一個長沙發,姜早刻意沒坐在靠近他們的那張沙發,而是從兩人面前走過,坐在靠落地窗的那張單人沙發。
這不但保證自己不會礙了真千金的眼,還避免了姜淮跑過來跟她坐。
十分鐘後,溫紫苑親自從廚房端出一鍋雞湯,衆人也紛紛坐在飯桌前。就在開飯前一分鐘,姜傅齊才下樓,坐在溫紫苑旁邊。
中秋團圓飯,本該是熱鬧的,可姜早卻感受到了死一般的沉默,飯桌子除了筷子夾菜的聲外,她能聽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最先打破沉默的姜淮,他往姜早碗裏夾了一塊飽滿的魚肉,溫柔道:“今天是咱媽第一次下廚,你嘗嘗這個魚好不好吃。”
姜早看着碗裏的魚肉,反複确認它是酸菜味的才敢下口,魚肉實在而不柴,算得上及格,但酸菜卻過于酸,還殘留些發酵味,像是沒有清洗過或者清洗不夠。但因為它是她曾想擁有但不曾擁有之物,所以變得十分可口,甚至超越了記憶裏所有的酸菜魚。
“好吃。”她簡單評價。
“真的嗎?”姜淮也嘗了一口,口感實在是差,或許是他記憶裏的苦比姜早要多的多,他反複咀嚼,擰着眉頭逼自己咽下去。
“還不錯。”
他剛說完,聲音還在隐約回蕩,一個碗突然朝他飛了過去,重重地打在他右眼的眉骨,瓷器發出沉悶的聲音後,掉落在地,清脆地碎了一地。
事發突然,姜早身體一怔,她先是不解地看了眼姜傅齊,再跑到姜淮的右手邊,蹲下來關心他的狀況,他的右眉骨破了個口,鮮血正瘋狂地流進他的眼睛。
姜早用手幫他擦去眼角的血,整顆心都揪在一塊,“哥,你沒事吧。”
一旁的姜成怡也被姜傅齊這一行為吓一跳,她說了從姜早進門後的第一句話,“爸,你瘋了嗎?幹嘛拿碗砸我哥!”
溫紫苑也罵了句瘋子,匆忙起身,正準備去拿藥箱,就聽到姜傅齊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姜淮說道:“幾個月了,老子一直等着你說出那幾個狗屁任務,你倒好,這邊一個屁都不放一個,那邊就一聲不吭地把匠心那麽大的公司送給一個外人!”
姜淮面迎那個碗時臉都不偏一下,這時候更是任由姜早替自己擦臉,他面無表情地吃着魚,也不說話。
“老子跟你說話呢,跟你爹還擺什麽譜子!”姜傅齊罵的歇斯底裏,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你從小就跟在你爺爺身邊說我的小話,導致你爺爺那麽大的産業就給我一個餐廳。要不是我的第一個兒子被你媽養死了,我還能生下你這個不孝子?”
這句話不亞于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砸中了姜早,姜成怡和姜淮三人,其中姜淮是被傷得遍體鱗傷的那個,他後槽牙一咬,手中的筷子砰的一聲斷成兩半。
姜早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她低聲喊了句,“哥……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姜淮喉結艱難一滾,朝姜早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這個團圓飯你等了這麽久,真要這麽走了?”
姜傅齊和溫紫苑感情不和,往年的中秋節他兩總是找借口把姜早和姜淮扔在家,自己出去潇灑。那時候,姜早就總是抱怨自己什麽時候能和家人過一次真真正正的中秋節。
她沒想到這麽多年,姜淮還記得。
“他們沒有你重要。”她哽咽地說道。
不知是血流進了眼睛,還是被姜早的話感動到,姜淮掉了一顆如米粒大的眼淚,就落在她的沾滿血的手背上。
“我們走吧。”他虛弱地說道。
姜早攙扶着姜淮走到門口,他們匆忙地換鞋,推開門時,姜淮朝姜傅齊說了一句,“我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求你們什麽,只是想好好跟你們吃頓飯。”
這就是姜傅齊和溫紫菜的任務,一家人好好吃個飯。
離開之前,姜淮對一旁神色複雜的姜成怡好言相勸:“不回自己家過節,還留在這幹嘛?”
*
姜淮受傷的位置離眼睛就差一寸,縫合手術存在極大的風險,外加上姜淮昨晚突發的腸胃炎還沒好今早引發了發熱,導致姜淮做完手術依舊昏迷不醒。
姜早坐在病床前,背靠着冰冷的椅子,腦子還是放回姜傅齊突然發火那一幕,如果那個碗再偏一點,後果不敢設想。
——我的第一個兒子被你媽養死……
姜早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姜淮不是姜家的長子?
看姜淮那時的狀态,他應該是知道這事,那他為什麽從未跟我提起過?姜早心想着。
這時,歡快的來電鈴聲突然在死氣沉沉的病房響起。
姜早拿起手機,發現是何斯嶼打來的。
她收起思緒,看向窗外才知道,此時已經是晚上。
“喂。”
姜早走到窗前,接起電話。
“姜早,你能不能拿出一個小時陪我過個中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