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從了我吧
第65章 “從了我吧。”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何斯嶼不耐煩地問了一句, “你有什麽事嗎?”
姜淮不知道反反複複做了多少只魚,他一直在等姜早,想問問她什麽時候回家, 沒想到接電話的是何斯嶼。
他直着五只手指,支撐在大理石飯桌上,壓制着內心蠢蠢欲動的憤怒,質問, “為什麽是你接電話,姜早呢?”
“她去廁所了。”
“你帶她去哪了?”姜淮咬牙切齒地質問。
何斯嶼腦子裏還在回蕩姜早剛說過的話, 嗓子裏醞釀着冰錐般的寒意,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我是她哥,我有權利知道她去了哪裏,如果有必要, 我還會追責你為什麽不讓我妹妹回家。”
“不是我不讓她回家,是她自己不想回。”
姜淮轉過身, 步伐沉重地挪動, 路過茶幾時拿起上面的煙和火機, 他站在落地窗前抽起煙,手指不自覺地抖動。
“你讓她接電話。”
怕姜早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何斯嶼心虛地轉過身, 腰背靠在吧臺上, 爾後繼續與城市另一端的男人博弈。
“她不願意跟你說話, 更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姜淮太陽穴青筋暴起,他吼了一聲,“我只聽她說, 你讓她接電話。”
僅一句話就能讓對方心城潰踏,何斯嶼輕笑兩聲, “姜淮,你信不信,我只需要三個電話就能将姜早從你身邊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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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吸了口煙,嗤笑了聲,是在嘲笑少年的自大,“那你知不知道,只有在我同意的情況下,她才能跟你出去?”
“以後不需要了。”何斯嶼偏過頭看向那杯親自為姜早特調的酒,眉梢栩栩,他有這個自信。
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姜早向身邊人說借過的聲音。
何斯嶼眼疾手快地放下手機,轉過身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看着姜早走過來。
姜早一坐下就迎上何斯嶼的目光,問道:“怎麽了?”
何斯嶼搖搖頭,将酒推至姜早跟前,“嘗嘗。”
姜早盯着酒發愣,總覺得這個配色有些熟悉,片刻後端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爾後抿了一口。
她以為會是石榴和橙子的混合味,喝進嘴裏才發現除了清甜的酒香外,沒有其他的味道。
意外的好喝。
“好喝。”姜早又嘗了一口,餘光掃見被遺落在桌子角的手機,她拿起來,打算看看時間卻發現手機黑屏了。
何斯嶼挑着眉頭,含糊地說了一句,“可能沒電關機了吧。”
姜早了然地點頭,用眼神示意他拿出手機,“看看幾點了。”
聞言,何斯嶼沒有掏出手機,而是擡頭窺探酒館外的情況,此刻天色微微亮,樹根的紋路朦胧可見。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
何斯嶼所說的地方是一家開在西郊城中村裏的助眠堂,姜早從沒來過城中村,也從未聽說過助眠堂,據何斯嶼所說,那是一個模拟大自然,用最自然的聲音讓顧客自然而然睡着的地方。
姜早在聽完何斯嶼的介紹後很是好奇,一直在幻想到底是個什麽模拟法,會有蟬鳴鳥叫還是泉淋擊石,又或者是雨刷樹葉,露水滑荷。
她的腦袋在異常亢奮過後不久就昏昏沉沉,不到兩分鐘就徹底睡着。
何斯嶼加快油門,一個小時左右就将車子開進城中村,又過了五分鐘,成功抵達目的地。
他扭過身,自己的安全帶都沒來得及解,一手拿着姜早的安全帶一手輕輕地按動椅子側邊的機關,蹑手蹑腳地幫她解開安全帶後,才開口,“姜早,我們到了。”
姜早做了個夢,她夢見地獄般的二十一歲,車禍、流浪、被誣陷。饑餓、沮喪和絕望一點一點地占據她的夢,甚至還肆虐地想要吞噬現實裏的她。
她後背沁出一層薄汗,突然,她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倏然擡眸,映入眼簾的正是那道聲音的主人。
何斯嶼注意到她耳根處從秀發間流出來的汗水,他擰着眉,伸手捏住她有些潮濕的耳垂。
“做噩夢了?”
方才只是出汗,被何斯嶼這麽一弄,現在是連同脖頸和頭發一陣發麻,姜早側身躲開,慌亂地撩了撩睡亂的碎發,說:“突然夢到流浪的那段日子了,有些恍惚。”
她說着,望向窗外,看到一家裝修簡單的店鋪,上面寫着四個大字,“心靈雞湯”,這或許就是何斯嶼所說的助眠堂。
“是這家嗎?”她沒有扭頭,簡單向駕駛座上的人求證。
“是這家。”何斯嶼解開安全帶,走下車後又繞過車頭,走到另一邊給姜早開車門,“下車吧。”
窗外的男人又恢複正常模樣,剛沒過眉毛的碎分短發,衣服還是原來那套,洗掉妝容後,他臉上與生俱來的權位者的戾氣又高調出現。
是姜早無論見到多少次都覺得驚豔的臉。
“你什麽時候卸妝的?”姜早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張臉,她走下車,溫聲問道。
“路過加油站的時候我去廁所洗了把臉。”
“沒用卸妝水?”
“本來就沒怎麽化,不需要。”
化妝對他的臉來說只是錦上添花,确實不需要卸妝水這種東西。她心想。
兩人剛走到屋檐下,木質門就被人從裏打開,來者,身穿棕麻色的誇大的一體衣,很像一位修行者。
阿飛一臉驚喜地朝何斯嶼挑了挑眉,“來了。”爾後又看向一旁的姜早,問道:“這位是?”
何斯嶼挽着姜早的肩膀走,潇灑地抛給身後的阿飛一句話,“我的人。”
阿飛在朝自戀的男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小跑跟進去,“你的人,她也總得有個名字吧。”
聞言,姜早稍稍扭過臉,笑着對阿飛說道:“姜早,是何斯嶼的朋友。”
聽到這句話,阿飛頓時笑得前仆後仰,好似在嘲笑某人的自作多情,他從何斯嶼身邊那窄小的縫隙寄過去,一灰溜兒走到姜早跟前,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何斯嶼的發小,我叫朱明飛,是位心理醫生,你也可以跟嶼仔一樣喊我阿飛。”
姜早甩開肩上的手,伸手正要握住朱明飛的手,何斯嶼先她出手,他沒好氣地拍開朱明飛的手,言語有警告意味,“當心你的鹹豬手。”
朱明飛尴尬地收手,他叉着腰一臉無語地看着何斯嶼,“這是禮貌的打招呼,我在國外的時候打招呼都是優雅地親吻女士的手背的!”
“那這巴掌就該落在你嘴上了。”何斯揚起手,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朱明飛咽了這口氣了,他引着兩人往裏走,“這次還是和往常一樣?”
“嗯。”
姜早走在最後,她好奇地打量四周,混灰的長廊沒什麽特別的,可當她走完最後一步,便真真切切地看到一處世外桃源。
目測有九十平米的空間裏,天花板上懸挂着各種顏色飄帶,門的左側有一顆沖破屋頂的不知名大樹,樹上還有一個鳥窩,樹旁有個人造小溪,小溪上還有上了年紀的水車,随和溪流,能看到各種鮮花叢,最顯眼的是紅玫瑰簇,房間正中央有一張小圓桌和兩張躺椅,躺椅上還放有藍色編織毯,門的右邊有一個兩米高的玻璃箱,箱子裏終有三顆楓樹,樹下有幾個松鼠在玩耍。
這個場景跟何斯嶼描述的八九不離十,姜早看傻了眼,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在躺椅上的。
直到左耳傳來魚蝦戲水,水車運作的聲音,以及右耳捕捉到玻璃箱裏模拟的楓林下雨聲才回過神來。
她條件反射地尋找何斯嶼的身影,卻發現他就躺着自己身邊。
何斯嶼輕輕地拍着她的椅子,嗓音就如雨聲一般連綿,“別總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閉上眼睛,靜下心來好好聽聽大自然怎麽說,它會告訴你一切。”
姜早一頓,她好好躺下,大松了口氣,扭過臉看向何斯嶼,見他已經閉上眼睛,也有放低聲音詢問,“你總來這裏?”
“嗯。”
“聽你朋友說他是個心理醫生,你總來這——”
是不是因為受打擊,心理出了問題。
她沒将話說透。
何斯嶼聽出她的話中之意,解釋道:“我心理沒問題,是傅又弛介意我拿掉助聽器試着聽聽外界的聲音,想到朱明飛這有這麽個地方,我就經常來這聆聽大自然的聲音。”
姜早的視線往下移,落在白裏透紅的耳朵,以及耳朵上的助聽器,想到距離上次關心他的耳朵已經是上個月的事,她問道:“那你感覺怎麽樣?”
“能聽到細小的雨聲和涓涓溪流聲。”他微蹙眉頭,“它們告訴我,蒼穹終會破曉,一切都會好起來。”
姜早聽何斯嶼的話,內心一股熱流,是同感的心酸和由衷的祝福,下一秒她聽到何斯嶼說,“閉上眼睛,它們也會跟你說話的。”
姜早在何斯嶼的再三勸說下閉上眼睛,排除腦子裏的混沌,認真聆聽大自然的聲音。
姜早睡了個無夢無慮的小覺,醒來之後,她沒去打擾身邊熟睡的何斯嶼,而是打算拿手機去向朱明飛借充電器,剛走了幾步,手機又成功開機。
或許只是回光返照。
她又走了幾步,等手機徹底的顯示解鎖界面,右上角的位置标着電量——60%。
根本沒有關機……
該不會是何斯嶼的惡作劇吧,她心想着,解開鎖,發現有十個未接電話,都是姜淮打的。
姜早給姜淮回了個電話,剛撥通,何斯嶼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很近,近到像是貼着耳根說一般。
“姜早。”
姜早條件反射轉過身,與此同時,距離她半步遠的何斯嶼走上前,雙手撫摸她的臉頰,睫毛裏藏着渾欲和微小的幽怨,他喉結一滾,聲音沙啞道:“你知道喝完那杯‘日落混沌時’要做什麽嗎?”
“做什麽?”
何斯嶼的手往前伸多伸一寸,抱着她的後腦勺,大拇指繞有興趣地摩擦她的耳垂,片刻後,他俯身,帶有森林古典香味嚴絲合縫地包裹着她,紅酒味呼吸侵入她一擊即敗的心髒。
“要在日落時親吻你的戀人,現在是日出不是日落,我也不是你的戀人。”他說着說着,突然委屈起來,“但你就從了老天爺,從了我吧。”
話音一落,他閉着眼睛,尋到柔軟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水車樂此不疲地運作,兩顆心髒生機勃勃。
掉落在角落裏的手機,冰冷的數字不斷跳動,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