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燕爾 哄你
第51章 燕爾 哄你
初秋的?雨最是纏綿。
半夜醒來時, 越青君便聽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
窗戶大開,斜風細雨皆由窗外而?來,他起身?下床, 将窗戶關上, 雨聲大半都被隔絕在外。
也不知是剛才風吹來的?涼,還是雨浸濕了喉, 越青君只覺喉嚨有股将咳未咳的?癢意,低低輕咳兩聲,仍未緩解, 走到床邊倒了一杯冷茶,癢是緩解了,但卻仿佛渾身?被涼風夜雨傾覆, 透出一股寒。
身?上忽然被人從身?後披上一件中衣。
“就穿件裏衣, 你對自己?的?身?體心?裏究竟有沒有數?”寧懸明的?聲音還帶着剛剛睡醒的?慵懶與倦意。
“将你吵醒了?”越青君開口, 聲音并無?異樣, 喉嚨卻有些不舒服。
“我就是起來關窗, 繼續睡吧。”越青君牽着他的?手回去。
躺回床上, 二人卻并未立即睡着。
寧懸明握着越青君的?手, 将它們放在臉上貼了貼,“怎麽這麽涼?”
越青君:“許是因為今夜下雨。”
寧懸明面露憂心?,“這才剛入秋, 我看就要給屋裏準備炭盆了, 等入了冬, 豈不是随身?帶着暖爐猶嫌不夠?”
越青君沒說?話, 寧懸明撫上他的?臉,“改日請禦醫開個調理的?方?子,縱然你不喜喝藥, 但為了身?體,還是繼續喝起來吧。”
越青君看了看他,伸長手臂将寧懸明擁在懷裏,讓人根本看不見他的?眼神。
“自遇見懸明後,我便好運連連,節節高升,心?中難免生出奢望,只願這沉疴也能漸漸痊愈,如今看來,卻是我妄想了。”
寧懸明心?中酸軟,抿唇道?:“你都不想喝藥,如何能痊愈。”
“若想好起來,首先要聽從醫囑。”
“好,都聽你的?。”越青君笑容溫順,“屆時懸明親自監督我。”
“這雨也不知何時才停,懸明可要推遲一日回去?”越青君将寧懸明的?手握在手中把玩。
寧懸明這幾日很喜歡,也很享受,但他知道?,三日時間忘記俗事,已是難得,不可沉迷。
便搖頭道?:“這雨不大,應當不會阻礙出行。”
越青君把玩的?手緩緩停了下來,半晌,方?才輕輕一嘆:“等回去後,便再?無?此時的?自在了。”
在這裏他們可以夫妻相稱,但回去後,又要做從前的?摯友賢臣。
寧懸明笑:“你都把我的?東西搬去了主院,我還能遠到哪兒去?”
自二人心?意相通,兩情相悅後,寧懸明就再?也未曾回他的?官舍過,俨然已經将越青君府上當成自己?家。
他沉思片刻後,再?退一步,“若還嫌不夠,我也可以與你同住一屋,但我的?屋子也要留着。”
越青君聲音有些悶,“分明是夫妻,卻要你擔那佞幸之?名。”
寧懸明微微瞠目:“你莫不是還想昭告天下,将這場婚禮在他人面前再?來一回?”
越青君笑了:“那你就不是佞幸,而?是禍水了。”
可是怎麽辦呢,真?想讓你做一回禍水。
閑話斷斷續續又說?了許久,二人方?才不知不覺睡去。
翌日醒來時,下人已經将馬車準備好了。
洗漱穿衣,用過早膳,二人便一同坐上馬車,回府離去。
然而?剛到半路,就遇上匆匆騎馬趕來的?呂言,對方?認出了越青君的?馬車,當即喊道?:“殿下!”
馬車越青君掀開車簾,呂言湊到馬車旁,快速道?:“今日一早宮中派了人來,宣殿下進宮面聖。”
越青君:“可是議和一事有何變故?”
呂言低頭:“今早天還沒亮,就有加急消息從邊關傳來,說?突厥擾邊,似有繼續打的?意思。”
眼見突厥有意反悔,章和帝再?也不敢磨蹭,當即催促朝臣将此事定下,而?朝臣們也不敢懈怠,先前争吵的?地方?也不為難了,從前不答應的?條件現?在也咬牙答應下來,誰敢耽誤這場議和,誰就是如今的?罪人,就是從前最尖酸刻薄的?人,此時也變得和善可親起來。
還未回府,越青君與寧懸明二人便一個進宮面聖,一個進殿議政。
章和帝今日心?情十分糟糕,連張忠海都不敢多說?話惹對方?生氣?。
越青君來時,身?上已經被雨淋得半濕,才剛進殿,便沒能忍住咳嗽。
“兒臣、咳咳……兒臣參見父皇,咳……”
章和帝見他面白如紙,行色匆匆,想來也是着急趕來。
“平身?吧,想必你也知道?今日的?消息了,你有什麽想法?”章和帝淡淡問道?。
越青君低低輕咳幾聲。
“給秦王看茶。”
“多謝父皇。”
熱茶下肚,便是再?咳,越青君也要努力忍着了。
“突厥先前既同意議和,至少在要求的?東西到手之?前,就不會反悔,如今卻開始擾邊,動搖人心?,不外乎是想要更優越的?議和條件,恐怕是有其?他原因。”
“突厥新王有勇有謀,将自己的幾個有勢力的兄弟都殺了,內部雖有矛盾,但此時卻更一致對外,所以應當不是人禍,那就是天災了。”
話音剛落,便有人敲響殿門。
那人傳來了李不争的?消息。
信上只有四個字:白風過境。
越青君松了口氣?笑道?:“必是父皇庇佑,列祖列宗保佑,突厥今年恐有白災。”
章和帝大笑兩聲,今早一早被叫醒,聽到消息的?惶恐一掃而?光,“好、好!”
“還是你聰明,朕的?眼光果然沒錯。”章和帝感嘆完,當即轉身?讓人給議政殿那邊的?朝臣們帶話,“讓他們好好整理,仔細斟酌,在盡可能減少損失的?情況下,不許給太多糧食,若突厥不答應,就拖。”看誰耗得起。
內侍匆匆去傳話,殿內又只剩下父子二人。
章和帝解決了心?頭最要緊的?事,此時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竟有閑心?問起其?他來。
“那麽,朕上次問你的?事,你可考慮好了?”
越青君低頭斂目,眼眸微垂,半晌未曾開口。
預感不對,章和帝睜開眼,望向越青君,眉心?微微皺起,“怎麽,好幾天了,還沒想好嗎?”
他漫不經心?地威脅道?:“你若再?拿不定主意,朕任命賢王為使的?聖旨就要下來了。”
越青君看着地面,忽而?掀衣跪下,未看章和帝:“父皇能看中兒臣,是兒臣之?幸,然兒臣體弱,恐難趕赴邊關……咳咳……”
昨夜下了一場雨,今早又吹了一陣風,越青君已經感覺到,自己?又病了,端看他的?臉色,就能明白他這話絕非虛假。
然而?章和帝卻知道?,這不過是借口,否則越青君早該在幾日前就拒絕了。
甚至,或許對方?今日這副模樣,也是專門為了拒絕此事才弄出來的?。
章和帝眸色微沉:“你當真?甘願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讓?”
越青君依舊低頭未曾直視章和帝:“父皇乃天子,太子之?位究竟給誰,也是您說?了算,兒臣怎敢起觊觎之?心?。”
“若朕當真?下旨封賢王為太子……”章和帝語氣?幽幽,暗含威脅。
“那也是因為五哥做得比兒臣更好,父皇慧眼識珠,睿智英明,兒臣絕無?怨言。”
有那麽一刻,章和帝是真?想這麽幹,看看他這個溫良恭儉讓的?好兒子會不會變臉。
但他剛剛除掉了太子,現?在絕不想再?封個新太子給自己?添堵。
朝堂上那麽多請立太子的?奏折,章和帝看也不看一眼,惹急了還打殺了兩個出頭鳥,現?在幾乎沒人再?提這事。
和越青君說?的?好聽,不過也是畫餅,即便越青君真?答應了,也絕不會封他為太子。
這也是越青君敢直接拒絕的?原因。
章和帝盯着他,幽幽道?:“你倒是大度寬心?。”
反而?襯得他像個小?人。
越青君俯身?一拜,“近來父皇多受病苦,天下也多有不寧,兒臣自請去法華寺修行,為父皇,為百姓齋戒祈福。”
章和帝一愣,随後才好似反應過來一般,“怎麽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越青君擡眸看了章和帝一眼,只這一眼,章和帝便自其?中品味到了百般滋味。
他分明什麽也沒說?,眼睛卻好似看清了一切,“這些時日以來,兒臣多受父皇恩寵,卻未有回報之?處,唯有一顆向佛之?心?,或能回饋一二。”
“還請父皇成全?。”
章和帝板着臉,看似一臉不悅,“堂堂皇子,去什麽寺廟,難道?你還真?想出家不成?”
背在身?後的?手卻握成了拳。
他看出來了。
他肯定看出來了。
知道?自己?在戒備多疑,知道?自己?是明裏看重,暗中針對。
可即便如此,這個兒子依然什麽也沒說?,甚至并未有任何怨怼,便直接表示願意放棄一切,幹脆退出,久居寺廟,不沾俗務。
章和帝先是自己?心?思被發現?的?慌亂,随後便是對越青君的?決定而?生氣?。
至于嗎?
一個側妃而?已,娶了又如何?
在發現?越青君是真?的?忠孝,并無?觊觎之?心?後,章和帝又選擇性遺忘了先前對于越青君若是答應娶側妃的?懷疑。
仿佛自己?真?就是個單純關心?兒子沒人照顧的?老父親,而?這個兒子非但不領情,還十分執拗。
“朕懶得聽你胡說?八道?,給朕滾出去!”章和帝怒道?,只是這個怒多少是惱羞成怒,色厲內荏,卻是無?人知道?了。
越青君也并未糾纏,“兒臣告退。”
直到越青君離開,章和帝才漸漸平靜,嘴上罵道?:“這個臭小?子,真?是不識好歹!”
明明是罵,可語氣?稱呼卻比剛剛親近了不知道?多少。
張忠海也在心?裏罵,不過卻是罵越青君這個心?機狗詭計多端,以退為進。
嘴上還是要附和章和帝,“秦王殿下最是孝順不過,就是太過年輕,還不知陛下好意。”
兩人都以為越青君只是以退為進,去寺廟清修不過是個說?辭。
卻不知越青君一開始就是認真?的?。
賢王出使幾乎已經定了,屆時京城風頭最盛,最礙眼的?皇子不就是他了嗎,即便再?刷多少孝順,章和帝也未必領情,只會越來越看不順眼,再?等賢王回來,誰是孝順好兒子,那可就不好說?了。
出使政績沒撈着,孝順兒子形象還沒了,越青君才不幹虧本的?買賣。
這段時間,他肯定是要避開的?。
當晚,寧懸明回來,便見越青君正?在喝藥。
“你這是又病了,還是調養身?子的?藥?”
越青君嘴裏是苦的?,說?出來的?話也是苦的?,“于我而?言也并無?太大差別。”
“用過晚膳了嗎?”話音剛落,二人便聽見寧懸明腹中傳來一陣清晰的?咕嚕聲。
寧懸明:“……”
越青君失笑:“看來我問得恰到好處,就知道?你忙起來總忘記用膳。”
他牽住寧懸明的?手,走到桌邊,丫鬟将一早就熱着的?飯菜送上。
“你不吃?”寧懸明問。
越青君搖頭,“我用過了,只看着你吃。”
吃飯自然是沒什麽好看的?,他看的?只是寧懸明而?已。
“今日你進宮,陛下可生氣?了?”寧懸明也并未冷落越青君,還記着白天的?事。
問完,卻未聽見越青君的?回應,寧懸明擡頭,便見越青君神色微垂。
“怎麽了?”
越青君毫無?預兆:“懸明,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寧懸明筷子夾空:“為何?”
“莫非陛下回心?轉意,同意你出使和談?”
越青君扯了扯唇角,搖頭道?:“我只是發現?,父皇疑心?之?重,遠超所想,即便我拒絕娶側妃,他也并未放心?,五哥若走,我必然會成為靶子,不如暫避鋒芒。”
寧懸明想了想,覺得這樣也不錯,“你想得周到,挺好。”所以還有什麽不高興?
越青君湊近他,一手攬着寧懸明的?腰,頭也輕輕抵着對方?額頭,“我去寺裏,寧侍郎卻不能也跟着去,你我将分別許久,你竟無?半分留戀?”
“新婚未過,翻臉無?情,昨夜的?那聲夫君,竟也是哄我的??”
寧懸明沒忍住抿唇笑了。
煞有介事地點頭,“是啊,哄你的?。”
“只一聲夫君就心?滿意足,某人可好哄了。”
越青君端走寧懸明吃得差不多的?碗筷,抱起寧懸明就往內室走去:“那在我去寺裏之?前,懸明就多哄哄我吧。”
寧懸明沒想到他竟能抱起自己?,一時無?措,擔心?将他傷着,自己?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放我下來,小?心?累着身?子。”天地良心?,寧懸明說?這絕對是好心?,就是落在別人耳中有些不對勁。
越青君并不介意在寧懸明面前示弱,但在某些時候,他也不想被對方?看輕。
熟悉的?青紗帳,上回二人在此,還是一個在帳外,一個在帳裏,隔着垂簾相望。
到了如今,卻是只影成雙,共赴雲雨。
當晚,寧懸明不知哄了多少聲夫君。
直至沉沉睡去前,寧懸明忽然覺得越青君今晚喝的?那碗藥并非是治病,而?是補身?。
并且他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