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化雲 最是那獨一份的溫柔
第52章 化雲 最是那獨一份的溫柔
翌日, 越青君又病了,府上派人去請禦醫時,章和帝也收到了消息, 經過一天的?消化, 章和帝先前對越青君的?不悅已經消散大半,此時得知這個兒子又病了, 不由嘆息一聲。
“你說他怎麽?就那麽?倔強呢,朕分明都是為了他好。”
裝完慈父,章和帝大手一揮, 便讓人送了不少藥材去給越青君,好展現自己這個君父的?大度。
賞賜完越青君,章和帝轉頭便下旨:“傳朕旨意, 令賢王出?使?突厥, 簽訂議和。”
聖旨送到王府, 府上人人喜氣洋洋, 紛紛向賢王道喜。
衆人皆知這是大功一件, 且天子只會派遣自己最看重的?皇子前去, 等賢王回來?後, 他的?人就更有理由支持他做太子了。
只是,相較于其他人的?高興,賢王就表現的?氣定神閑的?多, 面對他人的?恭喜, 只有他覺得諷刺與恥辱。
別人只看到天子的?聖旨, 卻?不知他在此之?前向章和帝表示過多次想要出?使?議和的?意願, 但之?前章和帝一直不曾點頭,直到越青君進宮一趟,回來?病了, 章和帝這才下旨命他去。
他的?人早知道章和帝與越青君生出?矛盾,可即便是有矛盾,也是等越青君生病後,才命令他去。
無論怎麽?看,都像是他撿了越青君不要的?東西?。
既如此,又有什麽?可沾沾自喜的?。
他将自己的?幕僚叫到書房,“我此去邊關少說兩月,期間若是發生什麽?事,無法及時應對,這可如何是好?”
歷史?上可沒少因為關鍵時候不在京城,而錯失時機的?例子。
“回王爺,天子身體雖有損,但有禦醫坐鎮,應當不會在這兩月出?什麽?事。”有一人答道。
賢王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
有心思?敏銳的?已經反應過來?,眼珠一轉道:“既然殿下不在京城,也不可讓他人專美于前,不如也尋個機會,将秦王也派遣離京。”
賢王心中滿意,繼續問道:“既然如此,先生可有什麽?辦法?”
思?路都有,可要說到辦法,衆人都齊齊卡殼。
先不說有什麽?事必須一個親王出?面,就說越青君現在還在家?中病着?,非要一個病秧子做什麽?,豈不是讓別人都覺得是他們在欺負人?
縱然他們有千種辦法,在病在家?中不出?門的?越青君的?面前,也毫無用武之?地。
只是他們也不曾放棄,一直在暗中醞釀,一旦尋到時機,就要發出?致命一擊。
*
越青君靠在床頭,喝着?寧懸明喂的?苦藥,他本可以一口飲盡,但因為寧懸明,現在只能一口一口地喝,等他喝完,這張嘴除了苦,大概也嘗不出?其他味道了。
有的?人看着?溫溫柔柔,真要生氣起來?,卻?能讓有苦不能言,還不能拒絕的?那種。
越青君喝完最後一口,在寧懸明起身要走時,一把将人拉住,攬進懷中。
“我錯了,不該起夜吹風,不該明知身體不适還放縱歡好。”
“寧郎君,理一理我?”
喝藥時不與他說話,簡直是酷刑。
寧懸明瞥他一眼,“殿下身份貴重,怎能向臣子低頭。”
“并非是向臣子低頭,而是向家?中郎君撒嬌。”越青君笑說,面上的?紅暈也不知是因為身體發熱,還是因着?撒嬌二字。
弄得寧懸明也一時也不由軟了心。
越青君似乎有一種将一切都變得美好柔軟的?能力,石頭也能化成一片雲。
拍了拍越青君的?手背,“松開,我去将碗放下。”
越青君十分聽話地松開了。
他看着?寧懸明将藥碗放回桌上,任由丫鬟拿下去,又去書房将公務取來?,就在這屋中,守着?越青君。
病中難受不能分擔,但至少能守在身旁,讓人心中安寧。
越青君睡前,寧懸明在,越青君醒來?時,寧懸明還在。
唯有那桌上的?公務,已經由大半未完成,變成了大半已完成。
越青君醒了,卻?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看着?寧懸明的?背影,從天色尚早,到天色已晚。
寧懸明起身要将燈燭點上,轉頭卻?瞧見坐在床上,無聲看着?他的?越青君,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他長出?一口氣,捂着?心口:“怎麽?醒了也不叫我。”
說完,又十分實誠地走到越青君身邊,探了探他的?額頭:“還是在發熱,怎麽?不見好?”
越青君握住他的?手,“病去如抽絲,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派賢王議和的?聖旨已經下來?了,已經定下日子,五日後出發。”寧懸明給他說着?白天傳來?的?消息。
越青君:“還是有些慢了。”
“我本想着?今日進宮一趟,與父皇道別一番後離開,如今又病一場,也不知能否在賢王離京之前離開。”
“何故這麽?着?急?”寧懸明不解。
越青君把玩着?寧懸明的?手,丫鬟進來?點燈,借着?瑩瑩燭光,越青君也能看清寧懸明手上每一處細小痕跡,一切都真實無比。
“賢王離京,我卻?留在京城,可運作?之?處頗多,他們未必樂意見到這番情景,與其他們設計,不如我先離開。”
寧懸明雖希望這是越青君多想了,但心中的?預感告訴他,這極有可能是真的?。
自太子死?後,他的?處境竟變得如此危險。
山雨欲來?。
他伸手輕輕拂過越青君眉眼輪廓,就是這番病容,越青君也要強撐着?身體,為自己尋一條更穩妥,更安全的?路。
低頭在越青君幹燥泛白的?唇上送上一吻,輕輕地舔舐着?,将那幹燥的?唇瓣變得濡濕,重新泛上些許血色。
這樣瞧着?,才算有幾分滿意。
他笑了笑,神色自然又輕松。
“我曾見過有雜耍藝人,表演上刀山下火海,縱然其中有關竅,卻?也要數十年?磨練才能面不改色如履平地。”
“我比他們幸運,即便真有刀山火海,卻?也有人相伴同行。”
“無論是金蘭還是夫妻,寧懸明都在衛無瑕身側,不離不棄。”
越青君定定望着?他片刻,伸手将他攬入懷中,掩住眼中神情。
明月就是這般溫柔又明亮,而這份溫柔的?情意,目前已屬于衛無瑕獨有,當站在其他視角看這份溫柔,又該是怎樣的?顏色,怎樣的?美景?
想到即将發生的?事,越青君就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笑容美好而恬靜。
真期待啊。
*
五日後,議和團隊以及和親隊伍出?使?離京。
百姓圍觀,賢王騎在馬上,自是皇家?風範,神采奕奕。
聽着?周圍隐隐傳來?的?誇贊聲,心中對于自己撿了越青君不要的?差事的?不悅散了大半,滿心期待起這次議和之?後,自己的?聲名能有多少進益。
相較于賢王的?期待萬分,坐在婚車裏的?朝陽公主就全無喜悅可言。
離宮之?前,她?與皇後見了一面,明明是親生母女,可二人卻?全無親近,即便即将分別,再?難相見,此時她?們也并沒有任何要傾訴母女之?情的?想法,說話也如從前一般。
只是到底是母女,朝陽公主走之?前,還是給了皇後一個忠告:“看在你我也做了二十幾年?母女的?份兒上,給母後一個忠告,不要與虎謀皮。”
“你以為老虎忠心,實際上他先咬死?了你的?孩子,轉頭卻?說要保護你與幼崽,你覺得他懷有什麽?好心?”
皇後閉了閉眼睛,“去了突厥,你也是衛國尊貴的?公主,突厥要的?戰利品,都是你的?嫁妝,但那些都是虛的?,多收斂些,不要再?向從前一般橫行無忌。”
朝陽公主冷笑一聲,“知道了,用不着?你提醒。”說罷,轉身離去。
是啊,用不着?別人提醒,皇後如何不知那是老虎,是猛獸,但她?已經別無選擇。
如朝陽公主一般,明知和親是恥辱,也不得不答應,因為留下來?面對從前被她?欺辱過的?人反過來?欺辱她?,她?會更難堪。
皇後也一樣。
議和一事上了正軌,章和帝心神松懈下來?,他覺得這一關過去了,從此朕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天子。
章和帝在此沉迷酒色,然而與往日不同,這一回,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機能的?下降。
從前一日還能連續兩次的?章和帝,如今兩日一次都覺得費勁,他心中惶恐,吃了好幾顆丹藥,差點虛不受補,在禦醫委婉告知這将是常态,很難恢複到從前的?狀态,并建議章和帝多歇息後,章和帝直接讓禦醫滾了出?去。
禦醫是麻溜滾了,但留下的?話卻?還在章和帝心中揮之?不去,他沒有殺禦醫,因為害怕暴露自己心中的?惶恐不安。
可他急需一件事,來?安心定神,證明自己還是從前那個掌握天下人生殺予奪大權的?皇帝。
越青君還在生病,做不了他的?出?氣筒,後宮也都安安靜靜,在這麽?多風波之?後,無人敢招章和帝的?眼。
他跑到梅妃宮裏犯病,梅妃還是冷嘲熱諷,差點沒一巴掌扇過去,好讓章和帝回憶回憶從前的?遭遇。
誰知章和帝非但沒有覺得梅妃放肆,還覺得梅妃一如既往,就好像自己也一如既往。
章和帝握住梅妃的?手,口中喊着?愛妃,“只有愛妃一如從前般真性情。”
心滿意足離開前,還送了梅妃不少賞賜。
梅妃:“……”
那神秘人竟真的?沒有騙她?,章和帝還真吃這一套。
當然,也是因為梅妃沒有真扇,否則如今的?章和帝可不會像從前一般,只當情趣,不會太過追究。
現在的?章和帝,可看重自己那具身體了,恨不能冰凍保鮮。
在梅妃這裏恢複了心情,章和帝終于開始批奏折。
也是這時,他看到了太子妃送來?的?第?二份請求想去庵堂常伴青燈古佛的?折子。
章和帝沒再?如之?前般不給回應,這次,他大手一揮,幹脆批準。
批準後卻?又幽幽問張忠海:“朕記得,李不争有個遠房堂妹,盛年?守寡在家??”
張忠海認真想了想,卻?還是猶豫道:“奴婢疏忽,從前從未聽過李将軍有什麽?守寡堂妹。”
章和帝指尖在奏折上輕點:“從前沒有,現在未必沒有,你再?仔細想想?”
張忠海視線落在太子妃那封奏折上,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什麽?,渾身冷汗都下來?了,“陛下……”
章和帝見他明白,也滿意點頭,“李家?于國有功,太子一事朕也罰了,如今該賞,就賞他那個表妹入宮,封玉妃。”
太子妃大張旗鼓進了郊外庵堂,李家?堂妹低調入宮成了玉妃,表面看着?倒是沒什麽?破綻,然而宮中是什麽?地方,有只蚊子都恨不能分清是公是母。
後宮知道了,前朝當然也瞞不下去。
時來?文人大膽,當即有詩詞傳唱于市井。
章和帝向來?是只要他不知道,那就算沒有。
從前強搶臣妻也未曾遮掩,如今他都這個年?紀了,難道還會怕外面的?聲音嗎,反正別人又不能因為他封了個寡婦為妃就将他從皇位上拉下去。
寧懸明也是此時明白,先前章和帝想要越青君娶太子妃為側妃,一方面是想試探掌控越青君,另一方面也是想握住李家?。
無論越青君如何選擇,太子妃的?處境都不會變。
後宮花團錦簇,朝堂滿座公卿,都遮掩不住那份亡國之?象。
如此情形,他們還能做什麽?呢?他們又該做什麽?呢?
再?看向越青君,卻?見他面色如常,好似早已将一切都看清。
既已知是什麽?景象,卻?還要堅定前往,越青君心中想的?又是什麽?呢?
見他看了許久,越青君擡眸回望,對他笑了笑,“既是自身無力更改之?事,懸明不必多想,做好你我能做的?,就足夠了。”
他們此時這麽?說着?,沒多久,他們能做的?事就來?了。
九月,南地傳來?消息,多地幹旱,劍屏縣官員赈災不力,百姓死?傷無數,隐瞞災情,流民發生動亂,前縣令身死?,府衙被匪徒占據,據城不出?,城中已經出?現疫症。
先有章和帝罔顧倫理綱常,後有天災人禍,誰能說這不是上天降下懲罰?
不出?幾日,天子無德,被上天厭棄的?聲音,從城南唱到城北,這次的?聲勢比起年?初的?天雷,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子不會因為封寡婦為妃而被拉下皇位,但能被天災人禍與無德無能動搖根基。
這一回,又有誰能救他呢。
與此同時,請封太子的?聲音卷土重來?,章和帝從未如現在般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要被抛棄了。
而那些人請封的?太子,就是替代?他的?人。
縱然他手中有禁軍,但若太子占着?大義,禁軍也并非不可能倒戈。
章和帝心慌意亂,賜死?玉妃的?念頭出?現了一瞬,又被他壓了下去。
回首望去,章和帝的?視線落在的?越青君身上。
無瑕,老六,秦王,朕的?好兒子,你一定願意幫父皇最後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