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捉蟲)
第 68 章(捉蟲)
所幸,安知行已經不再像曾經的他那樣,他缺少的那縷名為‘感知’的神經在慢慢覺醒。
從她的沉默裏大概聽出來了些什麽,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眼前幾乎是鏡子的玻璃窗上,裏面的他在和自己對視着。
安知行沉默了片刻,很快笑了下,主動打破略微凝滞的對話:“沒關系,如果時間對不上也沒關系,下次等你們有時間了再吃也可以。”
聽見電話裏隐約的悉悉索索的聲響,安知行似乎看見了安知鹿糾結着的樣子,溫和地笑了下:“……我的手機一直到周日晚上都會開機,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随時聯系我吧。”
“妹妹。”
他一向清冷平靜的聲音裏居然有些安撫的意味,安知鹿埋頭在路肆身前,又蹭了蹭,久久才悶悶地開口:“我知道了。”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直到電話挂斷,安知鹿還是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着了一樣。
路肆心尖泛着酸軟,将她颠了颠,替她調整了個舒服一些的姿勢,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她的背上輕拍着:“在生知行哥的氣?”
安知鹿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但沒有說話。
她只是生氣自己好像就這樣輕易地對安知行心軟了。
盡管最開始信誓旦旦地暗自發誓,一定不原諒他們曾經對自己的忽視,可是當彌補真的來的時候,她居然真的動搖了。
甚至還會想着,如果安知行被她拒絕,會不會很難過。
路肆輕輕笑了下,“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只是臨行前簡單的一頓飯而已,無論你是什麽決定,他都不會怪你的,相信我。”
放輕的聲音裏含着安撫,安知鹿混亂的心緒見見被撫平,久久後才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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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溫馨和默契在安靜裏蔓延,安知鹿趴在他的肩上,微微睜開眼睛,看見小荔枝也慢慢地蹭了過來,窩在她腿邊,趴着看着她。
安知鹿笑了下,心裏暖流趟過。
*
将荔枝安頓回了路家後,他們就出發了。等到了首都,恰好是中午,轉機的空檔時間有接近七個小時。
路肆說是約好了餐廳,安知鹿全程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邊,看他忙前忙後,安排好行李,就被他領着,直接一起過去了。
安知鹿看着車外明媚的陽光,抓着手機安靜地糾結着——
要不要跟安知行說一聲呢?
這麽突然的話,可能會打亂他的計劃吧?可是他又說可以随時聯系他。
安知鹿知道自己有些懊惱,她并不是不想聯系安知行,只是她別扭地刻意遺忘掉了而已。
皺着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臉。
路肆握住她的手,擔心她是在焦慮接下來的旅程,溫聲開口:“在想接下來的行程?還是在想知行哥的事?”
聽見他的聲音,安知鹿回頭看了他一眼,眸子閃了閃,直白地說出了她的猜測:“吃飯這個空檔時間……是你故意安排好的?”
女孩的眸底一片清澈,像是只是簡單地好奇這個問題而已。
路肆握着她的手僵硬了一瞬,很快恢複平常:“咳,嗯?飛機轉機時間就是這麽長,我只是……嗯,問了一下知行哥需不需要給他帶什麽手信。”
他沒有騙安知鹿,只是那樣敏銳的安知行,一下就直白地問他安知鹿會不會和他同行,連帶着連飛機信息什麽的都問了出來,而已。
安知鹿掃了他一眼,眸色平靜,“呵。”
好端端的沒事幹,他能就是單純地去問安知行要不要手信?
忽悠誰呢。
但也說不上多生氣,安知鹿知道他和安知行的關系其實并算不上緊繃,收回視線,微微靠在他肩上,抓着他的手擺弄着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心漸漸安定下來:“行程有你,我倒沒有多焦慮。”
“主要還是……安知行吧。”
路肆任由着安知鹿捏着自己的手指玩,偏頭蹭了蹭她的發頂:“知行哥說你可以随時聯系他。”
“餐廳離知行哥的實驗室不算很遠,應該不會太突然”
“所以,唯一的問題就是,鹿寶你想不想見他,僅此而已。”
路肆三言兩語打消了安知鹿大半的顧慮,安知鹿擡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無言地看着他,剛還說什麽‘問了一下’‘而已’。
餐廳位置訂得那麽近,她又不是傻的,都不用細品,他那點心思都快明晃晃地說出來給她聽了都。
忍住想要吐槽的念頭,安知鹿手裏的手機被他解鎖又關上,反複了幾遍,終于還是撥出了那個電話。
路肆訂的餐廳是家傣味餐廳,确實離安知行近,侍應生領着他們去包間裏時,安知行已然在裏面端坐着。
安知鹿視線一下對上那雙沉靜無波的眸子,很神奇地,開門前的那點緊張頓時消失不見。
見他視線一錯不錯地看着自己,安知鹿往路肆身後縮了縮,有些無奈的微微嘆了下氣。
大概多少有些被忽視習慣了,她居然還是更習慣安知行看她跟看空氣一樣的眼神一些。
路肆捏緊安知鹿的手,朝安知行颔首,主動做到了他的對面,安知行面上表情沒變,但路肆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他身周的氣壓沉了沉——尤其是在見到安知鹿往自己身邊蹭了蹭的動作後。
路肆眼底閃過無奈的笑意,這對兄妹,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隔了這麽多年才磕磕絆絆地開始學着普通兄妹之間的相處。
別扭中又怪可愛的。
侍應生将他們訂好的菜送上來,留下一爐熱果茶後很快離開,爐子下焰色微微翻湧,橘紅的茶水在透明的壺子沸騰着。
“到多久了?”路肆主動打破沉默,把安知行一直看着安知鹿的視線拉回來,好讓安知鹿緩緩。
安知行回神,他的位置靠近茶壺,一邊将茶倒進杯子裏,往安知鹿那邊推了一杯過去。
直到聽見安知鹿小聲拘謹的道謝聲後才收回視線,看回路肆:“你們進來時,是二十三分鐘。”
安知鹿打電話給他時說了可能會遲到個十來分鐘,以為安知行是覺得他們耽誤他時間了,主動接話:“來到這邊的時候有些堵車,所以晚到了一些。”
安知行倒着水的手一頓,杯子裏水波流轉,起着微小的漩渦,安知行沒有馬上接話,平穩地将茶壺放回爐子上煮着,才語氣平淡地開口:“我沒有指責的意思,是……路肆先問起的。”
他的語氣裏莫名有些委屈,路肆聽出來了,不着痕跡地看了眼身邊的女孩——安知鹿正垂眸斂目的小口吹着杯子裏的茶水,水煙袅袅,微微洇濕了她的眼睫,看起來她似乎并無察覺。
路肆眼底劃過一抹笑意,有時候小姑娘的遲鈍真的會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當她遲鈍的對象變成了安知行時,看着安知行的郁悶,路肆也不介意安知行刻意忽視了自己的茶杯的幼稚,翩翩地給自己到了茶,借着喝茶的動作掩去了嘴角的笑。
桑陽飛首都的時長不到兩個小時,他們今天起飛前才吃了早餐,安知鹿眼下并不算太餓。
沒聽出來安知行話裏的委屈,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路肆彎起的眼尾,安知鹿抱着杯子小口抿着,感覺有些尴尬。
太久沒有跟安知行正常吃飯聊天,就算有路肆在這,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尤其是還頂着安知行絲毫看不懂別人尴尬的視線,只好拿起碗筷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吃點。
沒吃幾口,實在是覺得有些難以下咽,忍不住了——安知鹿放下碗筷,瞪了安知行一眼,有些無奈:“你想說什麽就說呀,看着我幹嘛?”
知不知道他的視線很給人壓力的?!
安知行有點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現在的安知鹿相處,翻着腦海裏年少時的模糊記憶,也好像只看見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可是那樣的笑,他的妹妹現在只會給路肆看。
學着從實驗室師弟那裏問來的經驗,安知行有些不熟練地說着這些‘家人間的囑托’:“你……你們、杜城那邊現在會有些濕冷,你們記得注意保暖。”
安知鹿的眼神讓他想起來被師弟一臉驚奇地看着時的感覺,好像‘要跟即将出行的家人說些什麽話題?’這類的問題從他嘴裏說出來是什麽異聞一樣。
安知行耳根微微發熱,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做得僵直的背,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微微握拳,努力語氣平淡:“怎麽了嗎?”
擡眼看向安知鹿,視線頓了頓,又看向路肆。
他大概不知道他平淡的眼神裏隐約藏着求救的意味。
路肆擡手掩唇,輕咳了一聲清清嗓,掩蓋笑意:“知行哥放心,我在那邊生活了很多年,氣候什麽的還是比較熟悉的。”
想起上次因為疏忽和不熟悉,讓安知鹿斷斷續續病了将近一個星期,路肆眼神晦暗了一瞬:“不會讓鹿鹿生病的。”
安知鹿下意識看了他一眼,正巧對上那雙略微晦澀的眸子,知道他又開始自責了,不着痕跡的拍了拍他的腿,朝他眨眨眼。
不要愧疚啦,安知鹿知道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身體懶了太久。
安知行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但一直看着安知鹿的視線沒有錯過他們的這些小動作。
那種被隔離開外的感覺又重新回來了,跟面對實驗器材和研究是向來的游刃有餘不同,安知行不知道該怎麽和似乎已經将他抛在了身後的妹妹交流。
安知鹿和路肆之間好像有着一層他突破不了的壁,他們一個眼神就能領會對方的情緒,可自己就好像總是在害她失望、生氣。
一向堅信自己走着的路的安知行忽然有些遲疑,他當初為了夢想,遠離家人的決定,是真的錯了?
安知鹿跟路肆悄悄交流完,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飯菜上,卻意外地察覺了安知行有些異常的沉默。
他垂眸看着碗筷,似乎很平淡地吃着飯,可他一向做得挺直的背居然看着有些松垮,尤其是在他今天潔白寬大的西服的籠罩下,尖銳冷靜的氣質都有些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