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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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行接到父母的電話時,剛結束手上項目的最新一輪實驗。
聽到他們說自己那個似乎沒什麽存在感的妹妹又鬧出什麽事了,沒聊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實驗得到了巨大突破,大家都很高興,又恰逢後天是元旦,他們就索性放了個小假回家與平時鮮少有時間陪伴的家人們過年。
“師兄,您也剛跟家裏人打完電話啊?您準備什麽時候走?我家裏人就在外頭等着,要送你一段路嗎?”
安知行剛将手機放回信號屏蔽櫃裏,身後傳來一道年輕活潑的男聲。
是今年剛進實驗室的新人師弟,有些聒噪,但能力還算可以。
安知行閡首,眸色平靜,“不用。”
安知行拒絕得幹脆利落,嗓音平淡,絲毫沒有一絲如同他一般放假的喜悅,新人師弟也絲毫不在意。
他剛進實驗室時還對這個導師眼中的金疙瘩師兄有些忿忿不平,看着這人目中無人的樣子就來氣。
還無傷大雅地暗戳戳針對過他一段時間,可結果實際上人家根本就沒注意到過。
智商确實是高,但是用情感換來的。
想想就覺得不能接受,新人師弟朝他揮揮手,從櫃子裏取出自己的手機一邊興沖沖地朝外走,一邊還不忘背朝安知行潇灑地揮揮手,“那我先走啦師兄,節後見。”
“師兄新年快樂啊,你也別泡實驗室泡太晚,家裏人都等着你回家了吧?”
安知行正要鎖上櫃子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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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他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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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鹿看着手機裏的那條突然的微信,上一次跟這人微信的聊天記錄還是兩年多前,她剛畢業回國那會。
她借口落地首都,找他吃飯,卻被他以實驗室項目關鍵時期抽不出身而拒絕。
安知行這是……抽風了?
泡實驗室裏八百年不見一次消息出來,清心寡欲地六親不認,八百年不見一次人影。
他居然還會知道跨年這種時候是可以說‘新年快樂’的?
真是稀奇。
安知鹿懷疑着怕是江悅給他講了自己這次的大逆不道,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安知行不像是會關心這種跟他自己和他醉心的研究無關的事。
臉頰被溫熱的手捏了捏,安知鹿的臉被動得有些發僵,下意識地就追着那溫暖蹭了蹭。
蹭完才發覺不對勁,假裝沒有事情發生地心虛移目,“……”
做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占便宜占得這麽順其自然。
低啞輕柔地笑聲低低地笑了下,路肆沒有戳穿女孩的心虛,還體貼地為她轉移着話題,“是知行哥?”
邊說着邊展開手掌貼上安知鹿涼涼軟軟的臉側。
安知鹿對他沒有遮掩,手機屏幕明晃晃地朝他亮着,撇了撇嘴,喊得倒是親熱:“你以前可是愛喊他安知行的。”
仰仗着身高優勢,路肆一眼就能看見那簡單又稀疏的對話框,笑了下,“看起來,他好像回桑陽了。”
亮着的屏幕裏就在方才又跳出來了一條——
【安知行:你沒在家。】
安知行說的是那個她獨自守着等待他們回家的‘家’。
哪怕早就習慣也十分清楚,安知鹿還是難免難過了一下,晃了晃臉沒甩掉那只在臉上作亂的手。
幹燥溫硬的掌心在她臉上,擋開了刮臉的風,無端地讓人安心。
安知鹿索性就不管了,反正冷的又不是她的手。
【安知鹿:我搬出去住了哥哥。】
【安知鹿:兩年前就已經不在家裏住了。】
等了許久,沒有得到對面的回複,安知鹿眉眼松了下,有些無奈。
她對于安知行的感情很複雜。
安知行似乎沒有什麽錯,他只是天性情緒淡,親情、友情、愛情等似乎從他出生就已經被剔除了。
他是生來就該為科研而跬步不休的人,眸子裏永遠是冷淡的清醒,讓人覺得強求他的目光停留都是在亵渎。
理智上,她似乎不能對他沒有給予家人陪伴而苛求。
只是感情上,她難免怨怪他。
“別不開心。”路肆擡手挎在安知鹿肩上,“阿思哥哥帶你去玩。”
安知鹿斜觑了他一眼,“大晚上的還玩什麽玩,收拾收拾準備回去睡覺了。”
說着伸了個懶腰,“明天我回去我那邊一趟,跟安知行見一面。”
“……你到時候愛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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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鹿回去時,正巧看見被門衛卓叔攔在小區門口的安知行的車。
青年穿得一身潔白,眉目沉靜地在車邊等着,也不顯得急躁。
他常年悶在實驗室裏,悶出了一身冷白皮膚,竟然比雪還要白上些,青色的血管隐隐在皮膚下顯現。
擡眸看過來的時候,也絲毫沒有等了許久的不耐,眸色沉靜地看着過來的兩人。
“常相思……路肆。”媽媽說他改了名字。
對于自己的大舅子,路肆可以很随意,随意地朝他揮了揮手,“知行哥,好久不見,按你的習慣來叫我都行,我不介意。”
安知行不在乎這種細節,沒有應聲。
等到一路跟着安知鹿到了她家門口,安知行才算觀察完這個與記憶中變了大樣的妹妹。
聲線平淡的開口:“知鹿,你不回家嗎?”
安知鹿輸密碼的手顫了一下 對于他在感情上的遲鈍,她早就沒了争吵的力氣。
沒有回應他的問題,“……拖鞋在鞋櫃裏,你自己換上吧。”
她沒有家,但這種話安知行不會理解的,她甚至懷疑安知行根本就不懂得什麽叫家。
換完鞋踩了踩,雖然好幾天沒回來,但這處她精心裝修的小家依舊溫馨。
玄關櫃上站着招手的陶瓷小人也一樣熱情,就像一直等着她回家一樣。
拍了拍陶瓷小人的頭,心情總算好了些,轉身卻看見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高大男人都堵在她家玄關上。
“?”不解地看了眼安知行,又把疑惑的目光轉到難得跟安知行站到一起的路肆身上,問他:“……你們,當門神呢?”
“知鹿,這雙拖鞋他穿過的。”安知行看着安知鹿,聲音平淡,語氣有些安知鹿聽不出來的怪異感。
安知鹿下意識再看向路肆,路肆登時心下一緊,明目張膽又理直氣壯地委屈道:“鹿鹿,你之前讓我穿過這個的,知行哥應該不願意再穿的吧?”
他穿過就是他的了,不能讓。
安知鹿:“……”
她忘了上次帶路肆過來搬東西,把唯一備着的大碼居家鞋給他穿去了。
當着安知行的面,安知鹿勉強忍住白眼,揮揮手,“算了,你穿着吧,哥你也不用換了,直接進來吧,客廳裏自己找位置坐。”
轉身進了廚房,路肆語氣裏有些抱歉遺憾道:“不好意思啊,知行哥,本來鹿鹿是給你準備的,但你工作一直忙,我就不小心穿過了。”
安知行冷銳的目光看向路肆,沉默地揭穿他虛假的歉意。
路肆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态度分外端正,只餘眼尾勾起的笑洩露了他的好心情:“知行哥您先坐,我去幫鹿鹿的忙。”
看見身材高大的男人像回了自己家一樣跟在女孩後邊進了廚房,安知行垂眸看着自己腳下穿着的黑色漆面皮鞋。
跟溫馨柔軟的入門地毯格格不入。
“……”
他還是還是覺得這個人很礙眼,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安知鹿腦子不好,不記得這人在她路還走不穩當的時候當過他們兩年鄰居。
那時候的家裏,除了規矩少言的保姆阿姨,只有自己和話還說不明白的安知鹿在家裏,小豆芽似的人常常抱着母親帶回來的布偶跟在他身後。
乖巧,并不聒噪。
他學習休憩的時候,轉身就能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喊着“哥哥”。
只除了常相思當鄰居的那兩年,他的妹妹多了個‘哥哥’,他身後再也沒有那吵鬧的細碎聲音。
新來的那個小男孩天天一身傷,好玩的點子也多,輕易就得了善良好動的小女孩的注意。
他從那時候就讨厭這個人。
忽視心底異樣的感覺,安知行面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安知鹿腦子不好,他原諒她。
本來開闊的廚房裏頓時被兩個身材優越的男人擠滿。
兩個人無聲地僵持着,安知鹿端起水盤,一轉身就有些頭疼:“……你們都進來幹嘛?”
“我……”安知行開了個口就頓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擠進來。
路肆笑了下,開口:“知行哥先出去坐着吧,不用幫忙,端個水的力氣而已,我還是有的。”
安知行下意識看了一眼安知鹿,她已經十分自然地将手裏端着的水盤給了路肆。
路肆将水放到安知行面前,在安知行的目光注視下,自然又理直氣壯地在安知鹿旁邊坐下。
兩人姿态自然,透着親昵熟稔。
安知行一向只會運轉那些複雜結構知識的腦子終于分出一絲空餘,察覺到了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隔膜。
就好像……他們才是家人,而與安知鹿有着血脈上的聯系的自己,反倒像個外人。
安知行沒有碰桌子上溫熱的水,擡眼看着對面坐着的倆人,眼底浮起疑惑:“爸媽說,給你安排了和張淩韋結婚。”
安知行習慣自己探究問題的答案,只是顯然現在他的疑惑自己解答不了,張淩韋是誰?怎麽會變成這個讨厭的人。
居然真的會是這件事。
安知鹿剩下的那點耐心徹底消耗殆盡,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還會對這個人有着期待。
不耐地揉了揉額角,出聲反問,“那他們有告訴你那張淩韋是什麽樣的人嗎?你也要來勸誡我接受他們安排的生活嗎?”
“所以他們的所謂的安排,你也知道你也贊同,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