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代名師沈書成
唐冬瞪了沈書成一眼,壓低着聲音,在沈書成耳邊解釋,“貧困生幫扶的名單!這不是要響應上級的號召嘛,聽說領導特別重視這個事!”
“哦。”沈書成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把尾音拖得老長。
“你!”唐冬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沈公子,你好歹給主任點面子呗。”
“面子?”沈書成一窒,“就他這朝令夕改,換着花樣折磨咱們的尿性,你想給他面子?”。
唐冬看了一眼在前面喋喋不休的主任,實誠地搖了搖頭。
看着周圍的人全都昏昏欲睡,只有琴姐認真地記着筆記,沈書成輕笑嘆了口氣,懶得再搭理唐冬,壓着起床氣暈頭轉向地接受着主任的教育。
可沒有了唐冬這個得力助手的解說,沈書成的進度明顯慢了不少,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沈書成才暈頭轉向地弄清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是那成天想着建功立業往上升兩層的領導,為了響應領導的貧困生心理建設的號召,要求每一個職工定點幫扶一個今年大一的貧困生,積極解決他們心理上的困惑。最無語的是,細則上還要求每周有談話記錄,每月抽查一次幫扶記錄。
當然,學院每月會給指導教師一定的酬勞。沈書成看那少得可憐的兩百塊錢,暗自吐槽還不夠自己買水果。
為了看完這一大摞套話連天的政策性文件,沈書成破天荒的不是第一個下班的人。他生無可戀地半躺在自己的椅子上:“唐冬,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
唐冬正一本正經地整理着手中的表格,正忙得不可開交,聽到沈書成沒頭沒腦的話,還以為沈公子是真的要窒息了,轉着轉椅到沈書成面前,正了正身子,有點擔憂:“九月份還能花粉過敏嗎?”
“過你媽的敏!”沈書成差點氣暈過去,他扶了扶額欲言又止,“我覺得我回到了小學,做作業還他媽要被檢查。”
“嘿嘿。”唐冬一聽是這事,并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放在心上,又轉回去,“也就忙這陣子吧,每次主任做這種事情不都是三分鐘熱度?應付應付就得了呗。”
沈書成心裏戚戚然,想起今天開會時主任作威作福的态勢,頗有一股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悲涼。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轉了轉眼珠子,等心中怒火下去不少,才打開那個名單,去查自己幫扶的對象的名字,頗有眼緣地一眼便看到了——田玉。
像上個世紀的姑娘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閨女,這名字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叫沈書成想到那句“藍田日暖玉生煙”,也不知是父母故意為之還是機緣巧合。
“嘿,沈公子你看,主任真有心,男生男老師負責,女生女老師負責,怕出啥事不成?”唐冬也在看這個名單,笑嘻嘻的打趣。
沈書成這才發現原來田玉的學生是個男生,說及此處,唐冬又好像想起來了什麽,神秘兮兮的湊到沈書成的耳邊:”隔壁學校有個輔導員,據說前一陣剛和他帶的一個學生結婚了!啧啧啧,世風日……“
“日你個大頭鬼!”沈書成翻了個白眼,打斷唐冬地話。他不喜歡這些破事,聽到唐冬說這些捕風捉影的風流韻事,實在想不明白,這家夥每天哪來的那麽多時間把校裏校外的八卦打聽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居委會的大媽呢,沒事去跳廣場舞啊,還有那新來的姑娘叫程笑是吧,怎麽不對人家上上心?”沈書成一邊劃拉着鼠标,一邊從嘴裏蹦跶出一系列早就準備好送給唐冬的話。
“我……”,這麽多年,唐冬早就習慣了沈公子對自己毫不留情的刻薄,但是自以為藏得嚴嚴實實的花花心思被輕而易舉地戳破,唐冬覺得既尴尬又憤怒,怒氣沖沖的收拾東西着東西還念念有詞:“沈書成你就嘴賤吧你,遲早有一天會被被人打死。”
沈書成冷眼一瞥,心道只有在你唐冬面前我才是這刻薄地樣子,你怎麽不反省一下自己還埋怨起我?
唐冬沖出辦公室,還不忘關門的時候把門一摔。
“嘭”的一聲,辦公室的燈關了一大半,暗沉沉的。夕陽的一束餘輝越過校園的主幹道落在沈書成的桌子上,照出好看的明暗分界線,在暗處的沈書成摘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對着電腦屏幕上的”田玉“二字,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哎……你是個怎樣的人呢。”
開學事情繁雜棘手,沈書成忙了好幾日,直到周四才閑下來。
下班後,沈書成先去日料店吃了飯,又在超市溜達了一圈,買了些櫻桃和山竹——這都是他最喜歡的,雖然都不是當季的水果。唐冬以前經常調侃,沈公子對水果頗有講究,基本指導思想就是只挑貴的。買完水果,沈書成又去服裝店給自己添了身看起來略有點正式又不顯得嚴肅的西裝。
待沈書成回到家的時候,家裏果然又是空無一人。
在沈書成記憶中,從很小的年紀開始自己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沈父沈母早出晚歸十年如一日,作息簡直堪比農民工,十天半個月的見不到面是常事。
剛剛工作的時候,他還想着都已經經濟獨立了要不要出去自己住。後來轉念一想,反正這房子平時也沒人住,空着也是空着,便也心安理得的住了下去。
待洗漱完畢,沈書成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從電腦中中調出田玉的個人資料,琢磨着如何才能扮演好老師這個角色。
免冠照也沒有把這人的顏值拉下來——照片中的少年長着清秀的瓜子臉,看起來還是一個小孩的模樣,細長微皺的新月眉下,杏核眼中流轉出少年倔強。
姓名:田玉。
性別:男。
年齡:18歲。
戶口所在地:洪達縣田家村。
不知道是什麽地方,沈書成順手查了一下這個小縣城的圖片,又接着往下看家庭成員。
父親:田茂,失業,小學文化,40歲,殘疾。
母親:劉芬,農民,小學文化,48歲,健康。
姐姐:田苗,農民,初中文化,18歲,健康。
沈書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出去拿了個蘋果,細細地嚼起來。
曾獲獎項一欄幾乎全部被填滿,沈書成掃了一遍,除了語文和英語,其他科目都有省級以上的獎。
這些獎在高手如雲的江城大學并不罕見,在同學遍布全球各大頂級名校的沈書成這裏裏也不值一提。但沈書成可是清楚的記得自己當年熬夜刷題,還有天才父親的點撥之下,也只勉強撈了個市獎。
而家庭情況一欄裏就只寫着簡單幾句話:父親殘疾,母親和姐姐在家務農,家有負債。
顯然少年并不願意用過的筆墨去描寫自己的境遇有多悲慘。
沈書成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
雖然只是一個一對一的幫扶計劃,但如此一來,某種程度上,自己也算是田玉的導師。作為一個導師——他想起母親是怎麽對自己的學生:應該是一個對學生的心理有細致入微的了解,體貼學生,在學生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最大限度地幫助的形象。
他對自己的想法十分滿意。沈書成在黑暗中用右手托住下巴,啧了一聲,凝視着田玉的免冠照,挑起眉毛,點了點頭。
仔仔細細地又讀了幾遍田玉的信息,确定沒有遺忘什麽之後,沈書成又上網查了幾篇論文,還細致地幾筆記地重點,等把手頭事情處理完之後,已是淩晨時分。
此時大概是沈書成的高光時刻,他覺得自己是吐絲至死的春蠶,成灰之後淚始幹的蠟炬。他甚至想到了,若幹年後功成名就的田玉站在大會堂領獎做報告時,聲淚俱下的感謝當年沈老師對自己毫不保留的付出和幫助。
沈書成想,如果有那麽一天,自己也算是一代名師了,看看誰還敢說自己是一大半年紀還啃老的纨绔子弟。
把田玉的聯系方式存進手機,沈書成便想着要不要約田地出來見一面,瞄了一眼時間。
十二點。
這是一個大多數人都已經睡覺的時間。他撇撇嘴輕笑一聲,心想學霸的作息裏可沒有早睡二字。
——“田玉同學,我是沈書成,系裏教務處的老師,你應該已經接到系裏的通知了吧?請問你周五有時間嗎?我們可否見一面?”
短信言簡意赅。
事實證明,沈書成雖然不是個學霸,但卻很懂學霸。
田玉并沒有睡,在一盞昏黃的小臺燈下,他翻着才發下來的高等數學書,想起這書昂貴的價格,更加貪婪地讀着。
被來短信的手機震動驚了一下,看書的思路被打斷,田玉有些沮喪。他看着屏幕上的陌生號碼,并不覺得這個學校有誰知道他這號人,更想不到這個時候會是誰給他發短信。
卻是教務處老師?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新生群裏通知的貧困生的政策文件,雖然并不指望別旁人的幫助,但田玉卻不敢怠慢這學校任何一個人,不卑不亢地回複。
——“沈老師,我周五白天軍訓,五點左右來您辦公室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沈書成:我的腦子秀逗了,連自己老公都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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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沈書成後來成了知名作家,新書發布那天,受邀參加一個簽售會。
一個腼腆的小男孩拿着手中的書:“哥哥,您能在上面給我寫一句詩嗎?”
沈書成眯起眼睛勾起嘴角:“好啊,寫什麽?”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哦?詩要送給喜歡的女孩子嗎?”
“唔……是送給喜歡的男孩子的。”小男孩眨着眼睛,不敢去看沈書成。
手中的筆一頓,“是嗎?哥哥也喜歡男孩子呀。”
“真的?!”小男孩又驚又喜接着問,“那哥哥有什麽喜歡的詩嗎?”
“嗯……”沈書成抿着嘴,咬了咬筆頭,“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小男孩的頭低下去小聲問,“是因為……只能遠遠的看着卻得不到嗎?”
沈書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後,專心致志地看着論文的田玉,笑了笑。
“不是,是因為這句詩裏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