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名鼎鼎沈公子
沈書成穿了件洗的松松垮垮的襯衫,趿拉着雙破涼鞋,手裏端着個不鏽鋼保溫杯,剛走到教務處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裏面中年婦女們熱火朝天的聊天聲,索性靠在門邊,悠閑地喝着杯中的桂圓紅棗茶,正兒八經地聽起來。
“聽說今年咱們辦公室來了一好幾個小年輕?”
“哎呦那可太好了,以後主任安排的活都給他們,讓年輕人多歷練歷練!”
“歷練?我看是跑腿吧!你叫那群從小在蜜罐裏泡大的人替你跑腿,他們還不得和沈公子一樣,把桌子掀了?”
辦公室內衆人笑做一團,好不熱鬧。沈書成挑了挑眉,吹開浮在杯子上的熱氣,他倒是很想知道,每天在辦公室混日子的自己,什麽時候把桌子掀了
“你說那沈公子。還不是仗着自己的那點家世才敢在咱們這橫行霸道的。”
家世?沈書成撇嘴一笑。
父親沈萬鈞物理系系主任,九十年代從加州理工博士畢業歸國任教,當年還引起了這座城市不小的讨論,而後也理所當然青雲直上諸多榮譽各種稱號加身。
母親窦思蔻是數學學院的副院長,但教學上是江城大學的王牌,她開設的選修課常常是一座難求。
外祖父窦潤澤是這江城大學的創辦人之一。
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這樣書香門第出來的孩子,繼承了諸多優良的基因,就算不是天才,也是人中龍鳳。
“呸!他兒子真是一點父母的好都沒撿到,勉勉強強考上了咱們學校,不肯讀書不肯工作的,一大把年紀了還得她媽來托人進了咱們辦公室!”
“今年來的怕又是些叫不動的公子哥兒噢,惹不起惹不起噢!咱們以後就別叫教務處了,改叫關系戶辦公室吧。”
沈書成抿了抿嘴,沒想到在自己母親面前一口一個“有福氣”的人,私下裏是這般評論自己的。
啪一聲,一只手搭在沈書成的肩膀上,“你傻站在門口幹什麽呢?”
沈書成被這一拍差點吓得魂飛魄散,定睛一看,原來是院裏的秘書琴姐,無奈地吐了口氣,“怕打擾到辦公室裏哥哥姐姐們聊天,只能在門口呆着咯。”
琴姐算是這半棟樓裏赫赫有名的潑辣人物,一聽這話便立刻心知肚明,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你們在這閑聊什麽呢?開學的事做完了?!”
衆人一看琴姐不怒自威的臉和身邊氣定神閑的沈書成,紛紛尴尬地低下頭埋進格子間,關上了自己方才還電量充足的嘴。
沈書成倒不覺得尴尬,他像個沒事人一般自顧自地回到位置上,百無聊賴地望着那群托着花花綠綠行李箱的新人。他半倚在靠背上,望着窗外,對這開學的景致見怪不怪。
秋天的陽光略顯刺眼,窗外的人群有點喧鬧,沈書成懶洋洋的撐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把窗戶關上,又拉上窗簾,才像只貓似的窩到自己的椅子裏,慢悠悠地喝茶。
“今天下午一點半,系樓301開會。”琴姐将一沓會議通知摔在桌上,恨不得用眼神殺死這群拿着工資扯淡的太太們。
“牛什麽呀牛?”方才吓得呆若木雞的中年婦女看着琴姐遠去的背影,擰着嗓子喋喋不休,“要不是看着他家死了的老公,她能有這個工作嘛?”
“也不知道怎麽坐到那個位置的,說不定——”
“你就少說兩句吧。”旁邊的人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說,又瞄了一眼沈書成。
沈書成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能說什麽呢?她在這辦公室的工作,不也是靠琴姐走關系得來的?話說回來,這大學裏的閑職,又有多少不是有點關系的人占着?
新入職的女生嬌滴滴地壓着聲音問對面的胖子,“唐冬哥哥,這個人是誰呀?”
唐冬狡黠一笑,“笑笑你聽我說,這就是咱們系裏大名鼎鼎的沈公子!”
說罷,又添油加醋地把沈書成地光榮事跡給程笑講了一遍。
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坐在沈書成旁邊的唐冬拖着肥胖的身子轉着轉椅到他身邊,“沈公子!上啊!盤她們!”
“啧,你有病吧,活幹完了那麽閑?替我幹一點?”
唐冬拿起沈書成桌上的文件夾,“就你這點活?還真把自己當高貴的公子哥了?”
唐冬和沈書成是一個院子一個班一個專業又一個辦公室的鐵哥們,他可是見過沈書成把地痞流氓的髒話說出花來的人。
“呵,誰比誰高貴喲。”沈書成笑了笑,戴上耳機,細長的手指彎起來,突出的指節按着耳機裏面音樂的節奏,有規律的輕敲着辦公桌桌面。
一曲歌終了,又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保溫杯,清了清嗓子,輕輕吹了吹浮在杯子上的熱氣,緩緩啜了一口,皺着的眉頭就倏然的展開。
那雙眯起的眸子,向着校園的主幹道望去,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男生被從128路公交車上狼狽地擠下來,在來往的車輛中,就像一個浮在水上的小鈉塊。
128路公交車上,田玉靠在扶杆上,擡頭看着站牌,還有兩站到江城大學。
“小夥子,今年上哪個高中啊?”車上的一個戴眼鏡的老爺爺和善地問。
“我是大一的新生。”田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話裏還帶着軟糯的口音。
“喲!都讀高中了?”老爺子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在車窗外陽光的照射下,皮膚白的發光,眉清目秀,嫣紅的嘴唇輕輕抿着,臉上還有不知是因為太熱還是因為害羞留下的紅暈,即便剪了個最普通的小平頭,也教老爺子覺得,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江城看到過這麽好看的少年了。
“不會是江城大學吧?”老爺子笑呵呵地問。
“嗯,是的。”擡頭看了一眼窗外飛馳的景色,田玉抿着嘴笑着回答。
“有出息喲!能考上江城大學的都是人才,還長的這麽帥,前途無量啊!”旁邊的一個中年大叔說。
“是喲,我女婿就是江城大學畢業的,他那一幫同學啊!都不得了!”
“大爺您女兒有福氣啊!您也有福氣!”田玉連忙恭維着這位大爺,心裏卻一陣竊喜。
自己的身上,終于有了夢寐以求的江城大學學生的标簽了。
“下一站,江城大學。”
公交車裏的廣播想起,田玉的呼吸突然就急促了起來。
就像是做了十多年的夢,終于等到了成真的時候,自己都不敢信。
拖着黑色的超大號行李箱從公交車上擠下來,田玉輪子在地上不堪重負吱吱的叫着,他的背脊因為被邊角被磨的發毛的深藍色書包而微微彎曲,小平頭上頂着一團熱氣。
“呼——”田玉吐出一口氣,拍了拍行李箱的拉杆,慶幸它沒有在半途罷工。
空氣裏雜糅着青草香味和泥土的腥味,不似田玉家鄉那般,張嘴便是一口沙。河風漫不經心的吹着他洗得發白的襯衣,風幹身上的汗,涼爽又舒服。
他把破行李箱拉拉拽拽到人行道上,又抹了一把頭頂細細密密的汗,揉了揉顯出紅血絲的眼睛,扯着脖子看了眼遠處的白麓山。
江城的九月不過二十四五度,碧淩河一彎祖母綠般的河水從遠方群山的懷抱中不緊不慢流過,卻因橫亘在其間的白麓山阻隔而打了個轉,蜿蜒成江城的一條玉帶。白麓山的楓葉未紅,江城大學的青磚黛瓦從郁郁蔥蔥的林子中探出一角。
環顧周圍沒人,用手迅速而又不着痕跡地折下路邊灌木中的一片樹葉,藏在身後反複揉搓起來,直到通過指腹感受到樹葉汁液的黏膩,他才确定自己是真的身處夢中的象牙塔。
他恍惚間覺得過去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硬座,過去兩個月裏打工賺學費的工地,過去一年一盞微亮的臺燈相伴的漫漫長夜,過去十八年經歷的貧窮困苦,都被碧淩河上的清風吹得煙消雲散。
這份欣喜并沒有持續多久。
“您好!這是江城的旅游指南你看一下!”
“不看,謝謝。”
“同學,家長來了嘛?要住宿嘛?海景房!”
“沒來,謝謝。”
“熱水壺特價!蠶絲被特價!特價特價一律特價!”
“不用,謝謝。”
田玉像支一意孤行的小舟,從擁擠的人群擠出來,努力往前方的“綠色通道”走去。
“您好!要不要辦電話卡,十八塊錢無限流量錯過開學就沒有機會了!”
“不用,謝謝。”
田玉愣了愣,又轉過身去,“給我,給我來個電話卡吧。”
路兩旁的銀杏在微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銀杏林間頗有年代感的辦公樓若隐若現,好像能看見二樓辦公室那個老師的臉。
一切都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別過去,開始新的生活。
去遇見新的人。
沈書成把目光收回來,他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睫毛黯然搭下來。
他對周圍一切都已經太熟,熟到爛了。
畢竟他已經在這個學校呆了二十多年了——他在附屬醫院出生,在附屬幼兒園,附屬初中,附屬高中讀書,後來又在這裏讀了大學,現在又在這裏工作。沈書成有時候想,可惜了江城大學沒有附屬殡儀館,不然自己生老病死都可以在這個大學裏交代。
厭倦,卻又無能為力。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走走走,唐冬,吃飯去。”
“吃什麽?”
“食堂。”
除了吃了二十多年的難吃的食堂,還能吃什麽。
食堂的門口是迎新的小廣場,各個院系的學長學姐都在這裏舉着花枝招展的展牌迎接新生。
“機械的小小哥哥小姐姐來這邊咯!”
“外院女神男神們的大本營在這裏!”
“物理的小萌新們快到碗裏來!”
沈書成掃了一眼,除了用了些今年最熱的網絡用語,和自己入學的時候沒什麽差別。
看到食堂的門口,一個學姐模樣的人正拉着新生聊着天,沈書成眯起了眼睛。
“同學,大學期間英語是很重要的!”
田玉皺起眉頭,警惕地看了一眼面前慈祥微笑的學姐。
“你考四六級什麽的,很多素材啊都是來源于這個英語周報的。”
四六級,聽起來是挺難的。
“英語能力對以後找工作也很有幫助的。”
田玉堅定的心終于動搖了。他攥着口袋裏為數不多的錢問,“真的會每周送到寝室嗎?”
“當然當然!”學姐拍了拍胸脯,大義凜然地保證。
田玉艱難地從口袋裏掏出錢正準備交給學姐。
“等一下!”
女生伸過去接錢的手忽然間停住了。
“你是我們學校的嗎?”沈書成長得高,攔在了田玉面前,低頭看着嬌小的女生。
“當然是,是的了。”女生伶俐的口齒忽然間結巴起來。
“哪個院的?”
“我,我是外院的。”
“哦?”沈書成笑了笑,“那你們系主任窦思蔻知道嗎?”
“那當然知道。”
“嘿。”旁邊看熱鬧的唐冬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姑娘,窦思蔻可是數院的老師,你這都不知道?”
“我!”女生還想狡辯,卻被沈書成打斷。
“我入學的時候就買了英語周報,這畢業都兩三年了,一份都沒有給過我,今天我可算找到人了,要不……”
“老師我錯了!”女生被這架勢吓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我就是掙點外快,我不是故意的。”
“哼。”沈書成知道這女生不過是拿了別人的錢賣東西,再追究也沒用,“回去吧,別來我們學校騙人了。”
女生誠惶誠恐地向田玉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沈書成這才轉過頭來,看着眼前這張充滿警惕的眼睛。
還挺好看的。
“學校開學挺亂的,什麽人都有,每年都有人上當受騙,注意安全。”
面前的男生咬着嘴唇,“好的,謝謝老師。”
看着拖着破行李箱往宿舍區走去地男生,沈書成挑了挑眉,對身邊地唐冬說,“現在的小孩子真是的,一點防備都沒有,哪天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你……說的對。”唐冬皺了皺眉。
誰也沒有察覺到,沈書成就這樣立了一個flag。
下午開會的時候,沈書成飯暈的勁還沒有過去,他有一遭沒一遭的聽着,領導的話想流水一樣嘩啦啦的從他左耳朵流到右耳朵,沈書成搖了搖頭,想把腦子裏的水甩幹。
“好了,我會把一對一幫扶的名單發給大家。這件事情大家一定要上心,這是事關我們系裏榮譽的事情……”主管學生工作的主任在前面喋喋不休。
沈書成有點懵,戳了戳唐冬的胳膊,低聲問,“又什麽幺蛾子的名單?還真把我們當苦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萌新第一次寫文,不知道諸君喜歡什麽,如果看到這裏,可以留個言讓我知道各位喜歡看的風格,如果可以的話,也可以告訴我您點進來的原因,想看的原因和不想看的原因。
每一條評論和建議我都會仔細看的。
這是一直在寫的小甜文,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故事,雖然覺得依然是沒有人看的系列,希望看到的小夥伴都開開心心的。
——一只在努力成長的碼字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