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無一用沈老師
躺在床上半夢半醒之際收到這條短信的沈書成,看到這一聲沈老師的時候,嘴角簡直都要拉到耳朵上。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正兒八經地叫他沈老師。
他又頗有些意外,想到田玉竟然挑了個下班的時間來,他搓了搓有點迷糊的眼睛回複田玉。
“可以,你方便就行。”
周五下午五點,教務處的老師已經下班的時候,田玉準時出現在了教務處的辦公室。
雖然只有一米七出頭,但因為十分清瘦,硬生生把拉田玉出來一米七五的模樣。細長的脖子分明的下鎖骨撐起不合體的軍訓服,肥大卻短了一截的迷彩褲讓露出來的腳腕顯得格外纖細,看上去就像一豎立在辦公室門口的南竹。
他剃了個板寸頭,下巴棱角分明。因為入學軍訓的暴曬,他看起來比照片裏黑了一些,似乎還有一點曬傷,他的睫毛又黑又密,搭在眼睛一閃一閃着,教沈書成看不清晶亮的黑眼珠裏是戒備還是期待。
“沈老師好。”田玉站在門口,看見辦公室裏只有一個老師,腳步停在了辦公室的門外。他垂着一個頭,不動聲色地将裏面的辦公室仔仔細細的打量一遍,悠閑地坐在辦公室窗戶邊的人的模樣便收入眼底。
這老師比他想象的要年輕的,戴着一副金框眼鏡,一對本應豪氣沖天的劍眉卻微微彎起,一雙桃花眼裏蕩出笑意望向自己。
一頭黑發梳的锃亮,與白白淨淨的臉龐形成分明的對比,一張瓜子臉上若隐若現的線條卻不顯得鋒利,反而多出幾分柔軟,穿着一身幾乎嶄新的合體小西裝,而身後的夕陽落下來,給他的背影描上了一層好看的金邊。
田玉心裏想着,真是個好看的人,絲毫不遜色于街頭海報裏看到的玉面小哥哥。
可是,這個哥哥,我好像在哪見過?
田玉來不及多想,略側過身去斂了斂神色,轉過才身來,往辦公室內挪了兩步。
整個辦公室裏有一種叫田玉說不上的不對勁。
他先給自己吃了個定心丸,這個人沒有流露出來驚訝的情緒,說明他對自己的到來并不意外,所以自己沒有進錯辦公室,而他也必然是沈書成沈老師。
但這個空蕩蕩的辦公室為何如此詭異?
不過,他很快他就發現了這詭異氛圍的由來——整個辦公室裏只有沈書成一個人。
田玉擡了擡手假意撓了撓自己幾乎不存在的頭發,趁此用餘光掃了一眼周圍,發現辦公室旁邊的牆上赫然挂着:辦公時間,上午9:00-下午4:30。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想起來了,這個人,居然是開學的時候阻止自己買英語報的人。
一想到開學時候自己差點被騙的愚蠢模樣,田玉就恨不得删除這段記憶,心裏祈禱着沈書成千萬別想起來的這件事。
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弄得有些緊張,田玉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他望向沈書成,本想偷偷觀察這人的臉上是否有一兩分愠色,卻對上沈書成的目光。
彌漫于空氣中的沉默形成一股無形的低壓氣團,叫他覺得此刻自己需要解釋些什麽,張開嘴卻有些詞窮,不知道是應該先說對不起還是先說謝謝。
這股低氣壓消失于沈書成的微笑中,他露出早已準備好的八顆,“田同學,你來了?來,過來坐。”又把唐冬的椅子拉來身邊,朝着田玉揮了揮手。
田玉猶豫了一下,這樣的語氣,沈老師大概是忘了開學的事情了?
忘了就好。
田玉抿了抿嘴唇,挪着步子走過去,坐在椅子的邊緣,挺着僵直的背,又垂下頭把目光聚在聚在規規矩矩放在面前的手背上。
“你的資料我看過了……怎麽樣,剛剛來學校,還習慣嗎?”
“嗯。還好吧。”雖然并未見着沈書成生氣,田玉心裏卻還在盤算着怎麽解釋自己耽誤了沈書成下班,又怕言多必失,盡量用簡單禮貌又無用的話回答沈書成的問題。
沈書成抿了抿嘴唇,“那你有什麽不習慣的嗎?”
田玉皺了皺眉,猜不出沈書成這麽問的用意,挑着個無關緊要的事回答:“感覺這裏的坡有點多。”
江城大學依山而建,上坡下坡的,沈書成倒覺得沒什麽問題,反而省去了小時候學自行車的麻煩。沈書成想起來昨天查到的田玉的家鄉的圖片,一望無際的玉米地,沒有山丘,只有偶爾隆起的小土包。
“每年都能聽到學生這麽抱怨。”沈書成眯了眯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笑看起來有親和力。
剛才那句話顯然是他胡編亂造的,堂堂沈公子可沒有這麽耐心去聽一群學生抱怨坡多坡少。他拿起一個橘子,用纖細的指甲捏開橘子皮,慢悠悠的剝起來,“室友呢?相處的怎麽樣?”
田玉左手的拇指指甲蓋摳着右手食指關節,他沉默了一下,沉聲答道:"他們都很厲害。"
“你也很厲害,”沈書成把剝好的橘子分了一半遞到田玉手中,“我看過你拿到的獎,真的很棒。”沈書成細數着昨天看到的那些獎,末了又不忘補充道,“啧,年輕人就是有朝氣呀。”
努力想把這場對話的雙方從施助者和受助者變成長者對少年的指導和教誨,才是沈書成的目的所在。
這是他昨天從一篇論文中看到的,論文結論中還強調這個方法成效顯著,他有點失望,看着田玉凝重地表情,現在看來效果不盡如人意。
他打算用昨天看的另一篇論文裏的方法再試試。
沈書成查過那個通訊作者,是青少年心理學領域的大拿。論文裏說,初次交流的時候,要把話題轉移到對方擅長的領域,增加對方的自信心,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對方淡化對自己貧困生身份的心理認知,從而使得二者的身份處于較為平等的位置,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基礎。
“我記得我初中的時候,物理作業做到晚上十二點,一道題都寫不出來,我就着急啊,着急我就哭,結果哭累了就趴桌子上睡過去了。第二天醒來,作業是做不完了,去學校又被老師罵了一頓。”
沈書成好像又回到了那段被物理支配的恐怖的時光,語氣裏面多了幾分懊惱,“我這個腦子,要是學了物理,頭發早就掉光了,那個什麽,二力平衡!我高二才搞明白!還是為了那個破畢業會考!”
田玉低着頭抿了抿嘴唇。
雖然他并不知道,作為一個老師,沈書成為什麽要告訴自己當年學物理的糗事,但這個話題顯然在他的舒适區以內,他甚至對眼前這個對物理無能為力的人産生了些許的同情,又為自己的出色的成績感到略微得意。
他稍覺放松,背不再繃直如同木板,身體微微蜷起來,軍訓得外套便空蕩蕩的垂下來,顯出脊骨的形狀,“嗯,物理是挺難的。”
果然大拿之所以為大拿是有道理的,提出的方法和理論就是好用,沈書成暗自得意,“是吧!所以我文理分科的時候,二話不說的就選了文科,還把那些用過的物理書攢在一起,舉行了一個小而隆重的告別儀式。”沈書成揚了揚眉毛,頗為驕傲的說。
田玉擡起臉,顯然不是很能理解什麽叫做小而隆重的告別儀式,他緩緩把一瓣橘子放進嘴裏,怕聲音太大又小心咀嚼着,心裏猜測沈書成既然将話停在此處,便是希望他問下去得,咽下橘子便弱弱地問:“什麽……儀式?”
見田玉果然如自己所料般對這件事情表現出來了好奇,沈書成的語氣頗為自豪,“我把它們一頁一頁的撕成紙條,然後一頁一頁火全燒了,然後把灰撒在了江裏。”他如同立下了赫赫戰功的戰士,“這就叫做,挫骨揚灰。”
田玉嘴角不經意浮現出一絲笑意,卻有些心疼那些無辜被害的書,心想你自己學不明白物理幹嘛把氣撒在書上,待察覺到自己的笑容,又怕沈書成誤認為自己在嘲笑他,又抿起了嘴唇把頭埋得更深。
沈書成瞥見田玉臉上的緊張終于散去了幾分,沉了沉聲,“唉,我當年也是不懂事,後來被我爸往死裏打了一頓,他一邊打我我一邊嘴硬,打啊,打死我我就不用學物理的。”
“我可不像你,我就不是個讀書的料。”沈書成臉上浮出滿意地笑容,他覺得這次談話很成功。
緋紅色夕陽透過窗簾落在田玉的臉上,他撓了撓頭,覺得臉有點熱。
沈書成頓了頓,“學校要求每周都要有一次面談,你知道嗎?”
想起他們輔導員張立強在群裏面發消息說一對一幫扶的政策規則,然後@了所有貧困生,田玉好不容易回溫的臉色又冷了下去。
黑暗卻說來就來,似乎只是一瞬,天便暗了下去。
“嗯。知道,張老師之前和我們說過的。”聲音冷的叫沈書成的心往下一墜。
他并不是自己知道的,是他室友曹可凡告訴他的。
“你是貧困生啊!” 那日,曹可凡就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樣在寝室裏面吼了一嗓子。然後整個寝室都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田玉:嘤嘤嘤,我白的發光的皮膚居然被曬黑了,還被曬傷了。
沈.農民.工:(攤手)沒辦法啊,你要參加軍訓啊。
田玉:嘤嘤嘤,好氣啊,我不僅窮,還醜了!有沒有補救的方法?
沈.農民.工:冒得。
系統提示:田玉退出了游戲。
沈書成:小玉等等我!
系統提示:沈書成退出了游戲。
沈.農民.工:mmp都給我回來!筆給我!我安排安排!
系統提示:沈書成收獲了一支防曬霜。
系統提示:沈書成将安耐曬轉送給了田玉。
系統提示:田玉将在中秋節前恢複盛世美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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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一些話吧。
本來以為自己現在的圈子是修羅場,昨天突然覺得自己身邊的大佬都特別nice,生活中艱難的時刻簡直不要更多。
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到這段話。
希望看到的人都開心。
得到的都熱愛。
得不到的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