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青萍之末 我們這裏沒有比主教更高的冠……
第74章 青萍之末 我們這裏沒有比主教更高的冠……
并不是所有身處王城的人都對光明神發過誓。
當然, 光明神教是國教,教廷幾乎到處都是,但是,總會有人不願意向任何一個?聲稱高于自己的存在宣布全?身心皈依, 哪怕以本可以獲得的力?量和?權力?為犧牲。人類中的一部分竭盡全?力?打磨自己, 或者和?非人進行短暫的交易, 成?為傭兵或者暗殺者。
他們?聽命于權貴, 僅僅是為了錢財。
“蒼藍之語”并不僅僅是一間簡單的酒館,事實上,這裏是整個?王城最?大的情報交易中心,同?時也是你能夠用最?便捷的方法用錢買到人命的市場。這一天?到了晚上九點三十四, 酒館門前的風鈴叮叮啷啷地響了起來,老板不用擡頭?就?知道來者是誰, 他擦着手上的杯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好久沒見你了,最?近如何?你身上的傷好點沒有?”
來人扣了扣帽檐, 他的肌肉結實有力?,臉上橫着一條猙獰的傷疤, 使他笑起來看起來也有點吓人,他嘆了口氣, 随意地找了個?靠近的位置坐下。
大部分人只需要看見他就?能學?會自動閉嘴。
“還是老樣子?。”
最?大的傭兵組織“銀狼”的頭?領心情像是十分苦悶,無需叮囑,大杯的冰啤酒就?送到了他的桌上, 他慢慢地啜飲了一口,
“有時候我真是羨慕教廷裏那一堆老古板,”
沒有教士會私下來到嘈雜的酒館,所以他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 “擁有人類之上的力?量,他們?是怎麽說?的?光明神的恩惠能夠治愈你的傷口。哼,真不錯,像我們?這樣的人就?只能在黑市找隐姓埋名的外族醫師,再付上一大筆出乎意料的錢。”
“說?到精靈,”
酒館老板開口,“你知道之前住在金幣街的那個?老醫生被?殺害了嗎?”
傭兵領袖盯着杯中搖晃的酒液出神地看了看,随後嘆了口氣,就?當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世道啊。他可是唯一一個?收費公道的醫師。我都想去投奔光明教廷了,不過人家?也不會要我,我太有名氣了,看上去也不夠虔誠——這點倒是絲毫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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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笑了笑,沉默了一小會,好像笑把語言澆滅了。
“我是說?,”
酒館老板忽然壓低了聲音,他那雙渾濁而看遍世事的眼睛此時明亮地出奇,就?像是藏了一輪年輕的太陽,他神秘而緊張地朝着傭兵隊長眨了眨眼睛,
“你聽說?了嗎,那個?消息。目前知道的人還不多,不過,假如你感興趣……”
酒被?飲空,酒杯落在桌面上時發出了一聲細微而清脆的聲音。
傭兵緊緊地盯着酒館老板,半響才發出一聲喟嘆,
“那麽是真的啦,”
他說?,“我就?猜到要是什麽人有說?得準的情報,那一定?是你。只不過,你知道吧,我忽然覺得有一種見證着什麽發生的感覺。”
“是好的預感嗎?”
“在你告訴我更多事實之前,我不能斷言,”
男人出神地思索了一小會,“但我想是好的,而且會改變所有的一切。目前的秩序,既定?的階層,至少我們?‘銀狼’必須跟上一切的發展。”
他們?一直談到後半夜,直到酒館不得不宣布放下簾子?,把所有醉醺醺的客人趕出去。在皎潔如白銀的月光下,還醒着的人們?各有各的思緒,某些念頭?飛進了他們?的腦海之中,目前還處于最?隐秘處的竊竊私語。
但是沒有人懷疑,這些只言片語将醞釀成?一場前所未有的猛烈的風暴。
風暴将宣布,也将只宣布一個?事實:
新神的降臨。
*
埃德溫在銀色的月光下舉起刀刃,刀尖閃閃發光,他劃破了帶着獠牙的生物的脖子?,詢問他:
“你們?的王在哪裏?”
他已經?很熟悉這樣的動作了,這些天?阿德萊德作為一個?教具,讓他練習了無數種割破皮膚肌肉的角度和?力?度。這讓埃德溫覺得刀刃逐漸融入了他的身體,随着他的意志行動。他花一整個?白天?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夜晚時則處理其他事物,有時候是殺戮,有時候是玫瑰。
目前為止,他還是光明教廷的教皇,追捕逃遁的聖子?是他的職責。當然,現?在他做這件事更加出于私心,他已經?從黑暗神那裏聽到了關于諾亞的一切。
除去塔爾告訴他的,黑龍這兩天?也時常眼淚汪汪地提起那段為愛情昏天?黑地的過往。
埃德溫收起刀刃,對方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恐懼的淚水已經淌滿了臉頰。還差一點,又快又利的刀口就?要剝奪他的性命。主教漠然的瞳孔輕微地轉動着,命令這只吸血鬼:
“帶我過去。”
一般來講,愛德華在月圓之夜都會悠然地倒上一大杯葡萄酒一樣的鮮血,就?着身邊的美人一同好好享受生活。但是,這個?月夜完全?不同?,他心神不寧,酒杯落在地上被?碰碎,傭人悄無聲息地走進前來清理,不敢發出半點噪音。
露臺周圍開滿了薔薇,但并沒有美人,而是一個?穿着黑袍、擋住面部的無面人。
他似乎不能直接說?話,必須借助道具發出嘶啞的怪聲,但他的聲音卻被?愛德華聽的清清楚楚。這一對曾經?的有情人此刻劍拔弩張,要說?是仇人也不為過。
諾亞清楚愛德華對沒有光環的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愛意,對于他而言,他此時此刻無處可逃,所以必須來找到昔日的情人,讨要些好處,在他們還無法完全清楚自己的背叛以前。
“……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凄涼怨恨,“我失去容貌後,你就?不愛我了,甚至不願意給我提供庇護,是嗎?”
“當然,我……”
愛德華真想要大聲告訴他,公開得罪光明神對于世界上任何種族的任何人都不是一個?好主意,除非你是黑暗神本人。問題是他不是,他心煩意亂,只想要将諾亞這塊燙手山芋丢出去,少年的質問一聲聲闖進他的耳膜,又讓他無疑感到了一點錯亂。
自己之前分明那樣愛他,那種偏執的、瘋狂的愛意怎麽就?無影無蹤了呢?
按照諾亞的說?法,他沒有做錯其他事情,正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被?光明神發現?了,才遭到如此猛烈而殘忍的報複。作為一個?上位者,親自說?出自己無能為力?,并且試圖将一個?曾經?和?自己上過床的情人送出去,似乎也說?不上體面。
體面不體面的其實沒那麽重要,現?在的問題是——
“我知道你的很多秘密,愛德華,”
諾亞如此威脅道,“你之前可是對我毫無保留。要是我留下的線人沒有收到我平安的消息,血族的陰謀和?隐秘就?會盡數洩露,我猜你無法支付這種後果。”
“你到底想要什麽?”
面前的人也完全?變成?了一個?醜陋又陌生的存在,但愛德華不得不承認,在不知道真假的情況下,諾亞的威脅是有力?的。
對面的少年用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過的貪婪又惡心的腔調說?話:
“想辦法把我送出王城,再給我一大筆錢。”
“不可能,”愛德華皺了皺眉毛,“光明教廷已經?封鎖了王城。新任教皇不允許任何可疑人士出入。他……”
“他就?算再強大,也只是一個?人類。”
諾亞絲毫不退讓,“我手頭?也有道具,在王城之外,我就?能逃之夭夭,不會再給你找麻煩。你可是血族的王,就?這點事不至于辦不到吧?”
說?得倒是容易。愛德華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你怎麽變成?這樣了”,眼中的失望和?嫌惡毫不掩飾,但諾亞說?得對,就?這件事情來看,若是能夠在不驚動光明神的情況下将眼前的少年送走,對于他來說?也算不上吃虧。
“那麽,就?按照你說?的——”
愛德華話還沒說?完,諾亞的眼中就?帶上了喜色。
這兩天?對于失去一切的少年來說?實在難熬,他就?像是被?驚動的老鼠那樣在王城之中東躲西藏,沒有一刻能夠得到休息。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腳步聲一點點達到最?近最?緊迫的地步,諾亞試着在任何地方藏下自己,所有能夠想到的地方,但是都毫無作用。
每當他在一個?地方稍稍停留,還沒有得到喘息的機會,追捕他的人就?如期而至。
他不得不頻繁地借助阿德萊德留給他的道具切換位置。龍族的道具是他逃亡路上最?珍貴的東西,但沒有任何一樣寶物能夠讓人高枕無憂,随着使用次數的增加,諾亞逐漸感受到蘊含于其中的魔力?一點點減退。他必須找到突圍之法,否則只能被?活生生耗死在城裏。
耗死。
這個?詞不由得讓他打了個?寒噤。他覺得他就?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了,以至于脊背發涼。有時候他懷疑那些恰到好處的逃遁機會是否是有意為之,是不是對手就?抱有看着他倉皇逃竄,為一時的安全?沾沾自喜的打算?
不管怎麽說?——就?算是非常不願意冒險去求助于他的老情人,這似乎也是唯一的辦法。只是不要再相信愛情,因為這絕對是此時此刻最?無益于解決問題的手段。
只要離開王城。
他抱有這樣的希望,只要離開王城,藏匿就?不會那麽困難,他或許能像是樹木藏于樹林那樣死死地躲避起來。盡管這希望沒有任何根據,但于情還是于理都是諾亞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愛德華說?出的話簡直能救他的命。
諾亞不禁喜形于色,死死地盯着血族王者的嘴巴,企圖在話語融化在空氣中之前先一步迫不及待将它們?擒獲。
就?在這時,愛德華止住了聲音。
氣氛一下變得肅穆得可怕。空氣中仿佛流淌着不詳的毒汁,露臺的玫瑰在月光下閃耀着妖異的光芒。這裏被?血族的侍衛看守得很好,而且極其隐蔽,它本該如此。然而,就?在露臺之下,一個?人類站立着,向他們?擡起眼睛,那雙眼像是迷霧一樣灰。
來不及了。諾亞想。他像過去一樣在第一時間按下了道具的機關。
然而道具就?像是即将能量告罄,有氣無力?地閃爍了兩下。
諾亞咬住嘴唇,牙齒留下深深的印子?,不過已經?沒有人能夠看見,他将自己毀掉的整張臉擋在嚴嚴實實的黑色布料下,僅僅是被?風吹起時露出一絲半點,就?足以讓愛德華眼中的最?後一點溫情完完全?全?被?替換成?恐懼與厭惡。
他用力?地掰着機關,竭力?将它按到底部。
這次生效了。
這大概也會是它的最?後一次生效。
愛德華還處在膛目結舌的狀态,他下意識想要呼喚侍衛,卻猛然意識到眼前的人類走到這裏而警報沒有響起,這其中一定?已經?發生了什麽。他側過目光,卻發現?身邊被?黑色布料罩得嚴嚴實實的少年已經?消失無蹤。
“初次見面,”
臺下的人類靜靜地站着,他灰色的瞳孔完整地映照了諾亞消失的瞬間,然而這似乎并沒有在那雙沉靜的眼中留下半點波瀾。愛德華忽然感到一陣可怕的心悸,血族的王穿着華麗的衣袍,身上戴着各種防禦的寶器,站在高臺之上,然而,為什麽他有一種強烈的錯覺——
“我沒有保護他。”
事已至此,愛德華盡量友好地說?,“你看,諾亞已經?離開了,假如你真的代表光明神的旨意,就?不必在這裏久留。就?連我也不知道他去往何方。”
“我是來找你的。”
然而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人類如此說?道,向前走近了一步,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別擔心,他認為我現?在應該狩獵更大一些的獵物,僅僅是這樣而已。”
*
塔爾在血族的王城栖息地散了會步。
這地方的保密性不如他的房子?,不過已經?相當不錯。在外部,這裏只是一個?最?無關緊要的小巷口盡頭?的一堵磚牆,而內部卻別有洞天?。愛德華按照自己的品味在王城布置了一個?華麗到有點庸俗的庭院,甚至建了一座哥特式的城堡。
想要找到這裏絕非易事。
不過,諾亞的空間轉移道具就?是最?強有力?的追蹤線索。就?在少年進入城堡的那一刻,這裏的秘密就?完全?暴露在了埃德溫的眼中。
惡魔的眼眸剔透又漂亮,打量着身邊的薔薇叢,有些挑剔地移開了目光。他獨自一人在血族把守森嚴的居所毫無目的地走着,就?算是經?過金碧輝煌鑲嵌着名貴珠寶的雕像,也絲毫沒有停住腳步。這讓他看上去不至于像是一個?賊。
闖入者比賊更糟糕。
埃德溫僅僅解決掉了入口到深入那一段路的守衛,而塔爾到處亂晃,毫無掩飾之意,闖進了另外一邊守衛的目光之中。血族的侍衛立刻拉滿了弓弦,鋒利的箭尖對準入侵者,厲聲呵斥他立刻停下,并且仔細地評估了入侵者的威脅程度。
惡魔看上去并不強大。
柔軟筆直的黑色頭?發如鴉羽般溫順地覆蓋在他的肩膀上,他擡起眼睛看向守衛,那雙眼睛也并不像是高等惡魔那樣,裂開猙獰的豎瞳,而是明亮如紅瑪瑙般的鮮豔之色。
一個?低階惡魔。
雖然他很可疑,但僅僅是低階惡魔,守衛的呼吸又松懈下來。他們?嚴厲地盯着這個?外來者,手中的弓箭仍是撐開的,厲聲逼問:
“你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
“我迷路了。”
惡魔慢慢地說?,似乎并不在意對準他身體的箭尖。那些箭尖都由秘銀所制成?,對任何生物都能造成?一視同?仁的傷害,何況它們?還明晃晃地瞄準了他的心髒。
他這句話一聽就?是謊言。沒有外界的人能碰巧迷路進防守森嚴的血族領地。守衛忽然有了一點不祥的預感,他們?仔細聆聽正門方向的聲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卻嗅到了新鮮的血腥味。
他們?臉色一變,就?要前往另一側察看情況。
——在那之前,留下惡魔已經?沒有意義。擅闖者格殺勿論,這是他們?所接受的任務,因此,侍衛們?最?後眯起眼睛,死死地盯住惡魔的動作。獵物在死亡前總是會逃竄的,他們?必須要預判方向,然後殺死闖入者。
塔爾勾起嘴角。
箭矢如雨,銀亮的箭頭?重重地鑿進地面,紛紛落在惡魔的身邊。
這并不是因為守衛們?在最?後的瞄準中走神射偏。塔爾擡起眼睛看向守衛所在的方向,此時,他們?東倒西歪,全?部癱在了地面上,而就?在他們?背後,埃德溫朝他走過來。
“沒必要那麽着急,”
塔爾說?,“你不出手的話也沒關系,時間沒過去多久,我還以為你還要在處理那邊的事。”
“我已經?處理好了。”
埃德溫低聲說?,他手中握着權杖,此時發散着血腥的光芒,似乎在昭示着這句話背後隐含的含義,然而他停在塔爾身邊時,又斂去了所有的鋒芒,惡魔身上的玫瑰味馥郁地圍繞着他,主教的灰眼睛柔和?下來,“我只是想你了。”
“我也是……”
塔爾湊過去擁抱了他一下,低聲問他,
“沒有打死吧?雖然就?算死了也沒什麽關系。”
埃德溫當然沒有殺掉愛德華。
他沒有殺掉對方的必要和?理由,尤其是愛德華在短暫的驚愕和?性命威脅下提出了許多可供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塔爾猜測要花費更多時間,但實際上愛德華聽到主教的要求以後,幾乎沒有什麽猶豫就?答應了。
“我只是沒有想到您背後是……那位大人。”
血族的陛下那時候謹慎地選擇了稱呼,假如忽略掉他的一點兒狼狽,比如挨近喉嚨的刀尖,一向一絲不茍此時卻被?弄亂的頭?發,此情此景看上去還勉強算得上是一副外交畫面。
塔爾聽着他的描述,眸子?亮晶晶的,染上了笑意。
“走吧,”
他拉住埃德溫的手,“血族也已經?做出了選擇,埃德溫,你手中的權力?又增加了,那可是一個?不容易掌控的種族,有點怪癖,而且審美不太好……”
最?開始明明還是很正經?的對話,後來就?成?了塔爾的經?驗分享,內容涉及到他千年以前遇見過的一個?非常麻煩的血族旅行者,他們?曾經?不得不相處了兩個?日夜,惡魔惡作劇般在晚飯裏加了剁碎的大蒜,于是對方差點和?他來了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
埃德溫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眼中那一小隅海霧溫柔而潮濕,
“不是。”
“不是什麽?”塔爾問,氣氛很好,而他們?差不多要到家?了。
“我手中的權力?。”埃德溫回答,“不完全?是這樣,愛德華的臣服不僅僅是因為我的勝利,他是因為你。不是說?要區分清楚,只是……我的權力?也屬于你,至少有一半完完全?全?與你共享,就?當我是一個?将一切獻給神明的信徒,我也心甘情願。我真想把所有東西都給你。”
塔爾轉動門把手,門輕飄飄地滑開,月光灑落在庭院中。
“想當我的主教嗎?”
因為這聽起來像是一個?信徒的發言,塔爾早就?注意到埃德溫在王城裏做的準備,他曾被?流言裹挾,此時同?樣是操控流言的娴熟的野心家?。當年他問過主教打不打算換個?工作環境,主教的回答是他會做一個?周全?完備的計劃,關于他們?未來。
埃德溫有點無奈又有點縱容地提醒,“最?高的職位是教皇,也就?是我現?在的位置。除非……”
“除非黑暗教廷沒有比主教更高的冠冕。”
塔爾回答,反複咀嚼了一下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笑了,“雖然黑暗教廷聽起來有點奇怪。”
“它有嗎?”
埃德溫反問。
“沒有,”神明微微側過頭?看着身邊的人類,眼中毫無疑問是縱容,“我們?這裏主教最?大。”
*
這個?還在雛形之中的黑暗教廷,所獨樹一幟的并不僅僅是職位的安排。
嚴格來說?,埃德溫所打算建立的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教會。塔克修斯讨厭信徒,寧可決定?一個?都不擁有,損失掉神明通過信仰提高能力?的途徑。遠古時期有不同?神明的祭祀,而如今,教廷只代表着光明神教。
主教非常清楚,光明神教對于塔爾而言是一個?徹頭?徹尾扭曲的存在。
信仰在教廷的評判體系中是衡量一切的标準,信徒被?要求向神獻上一切,哪怕只是口頭?上如此,一次次重複這樣的話語也會讓人潛移默化受到影響。人類要想得到力?量,首先必須成?為奴仆,而且被?嚴格地限制行事。
這條道路是扭曲的。
埃德溫不得不走這條路,是因為唯獨只有這樣一條路。他必須假裝謙卑,假裝信仰,假裝虔誠,這樣才能一步步接近權力?中心,踩着白骨,在白骨上粉飾以鮮花。
并不只有他踩在刀尖上行走,教廷裏的人并不完全?虔誠,但他們?不得不完成?繁瑣的條例,不厭其煩地證明忠誠,以獲得力?量;教廷外的人無法得到力?量,無論是向什麽生物祈求都容易落入漩渦之中,最?終只能以人類之軀過完一生,想要加入教廷也未必容易。
主教清楚,假如他複刻一個?一模一樣的教會,塔爾也不會拒絕。塔爾毋庸置疑就?是那麽好。正因為如此,他試圖思考另外的道路。
如果一個?教會并不要求展示信仰呢?
如果教廷不把神的回報和?信徒的付出模糊化,而是清晰地算上一筆賬目呢?
就?像是交易般,得到力?量,同?時交還回報,這筆回報比起光明神含糊的算法要顯得直觀,埃德溫計算過,按照他的方案,人們?借用黑暗神的力?量源頭?,通過殺戮和?練習使能力?增長,并且明碼标價地交還租金。
當人數變多,信徒的體量變大,塔克修斯所能得到的力?量将比光明神強大得多。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真的是個?天?才。”
神明聽完了埃德溫的計劃,忍不住這樣感慨。
問題是埃德溫根本不是僅僅做出了一個?構想,他完整地将教會的權力?機構和?自上而下的管理方法設置得清晰,并且設計好了索求和?支付的契約與保障,确立了人員的審核機制。
他還計算了短時間和?長時間的發展預期,并且将若有若無的一點消息放出。消息在有限的領域內傳播,人們?提起它時認真又肅穆,初步需要知道的人都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思考空間。
主教不介意做的過火一點。就?算拿他自己進行宣傳也無所謂。
他叛教是早晚的事。
所以,在這段時間裏,甚至出現?了一些出人意料的訪客。
*
“你确定?嗎?”
一個?意外的時間,一個?意外的人,一個?意外的請求。
埃德溫再次确認,面前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氣,卻仍舊顫抖着、堅定?着點了點頭?。于是主教伸手按住桌上的契約,
“那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