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祝禱詩篇 沒有人看見蠟燭熄滅了一瞬間……
第68章 祝禱詩篇 沒有人看見蠟燭熄滅了一瞬間……
埃德溫一如既往在晨光熹微時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 淺灰色的霧氣在眼中略微轉動了一下,随即渾身?的肌肉緊繃了一瞬。他下意識垂下眼眸去看懷裏的人。神明?還是那副惡魔的模樣,伸手攬着他的肩膀,柔軟的頭發浸潤着被褥舒适的溫度, 散落在主教的身?上。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那雙石榴紅般漂亮的眼眸, 輕聲和?他說?:“早安, 埃德溫。”
有那麽一瞬間, 埃德溫希望這?一刻再久一點,久到能夠讓他将?眼前的所有細節都牢牢地?刻在腦海中。這?個念頭有一點苦澀,但更多還是甜味。
他并?不能假裝自己不害怕。埃德溫清楚人類和?神明?是一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并?列的詞彙,就像是薩塔嘲笑他妄想擊敗惡魔有多麽不自量力那樣, 這?個世界上不同的種族泾渭分明?地?有着排序。人類是大陸上數量最多、分布最廣的種族,但是也是最脆弱, 沒有本源魔法的種族。
他見識過?那些自诩高等的種族高高在上的眼神。在他們眼中,低等的族群如沙礫,如蝼蟻, 如塵埃。然而在神的面前,就連這?些種族也不得不卑躬屈膝。
一個人類妄想把?神占為己有, 是多麽荒誕不羁的野望。
但是埃德溫站在道?路的起點向終點望去,他戰栗着迎接那些新的鋒利的風朝他刮來, 仰望着這?條嶄新的道?路盡頭所賜予他的冠冕,道?路盡頭不是別人,而是塔爾, 也被叫做神明?。他清楚這?條路依舊會充滿荊棘和?鮮血,也知道?他在攀登的路上将?多受獎勵。
神明?白他的野心,神默許他的野心,神對他的野心回以微笑, 提前允許他為自己套上枷鎖。
不過?主教對自己的要求不止于此。他從來就是如此傲慢,不相信命運對自己所做的任何脅迫,眼下他重新獲得了力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能走到的地?方?還要高上許多,野心只會繼續膨脹。于是誰也不能阻止他繼續前行。
他對待野心謹慎十足,又異常堅定,就像饑腸辘辘的毒蛇,一口能夠吞下大象。
埃德溫卸下所有的防備,灰眸溫和?柔軟,他回應了塔爾的早安。兩人都說?不清是誰先靠近對方?,或許兩人都要負責,他們親吻在一起。埃德溫一直以為他之前有的就足夠好了,就算塔爾不動心也無所謂,但直到這?兩天他才明?白,原來被惡魔認真而堅定地?愛着是這?樣讓人心醉,整個世界都在他寫滿愛意的雙眸中融化。
塔爾永遠能給他更好的獎勵。
埃德溫在親吻中閉上眼睛。有那麽一刻,主教冷酷地?想,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終究要和?他的神明?站在一起。
*
埃德溫照舊要去做晨禱。主教壓抑住親吻帶來的更多願望,呼吸仍舊不太?平穩,開始扣他那些麻煩的扣子。更麻煩的是塔爾,惡魔忽然對他的銀扣子充滿了興趣,自告奮勇想要試試幫愛人整理,他的手在穿過?扣眼的時候,無意間在埃德溫的身?上蹭來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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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溫只能屏住呼吸。
直到縱容他折騰完,時間也快要走到盡頭。這?就像是之前的每一個早晨,惡魔待在房間裏,目送着埃德溫出門,并?且已經計算好了他回來的時間。或許他會提前泡好又熱又濃的茶。主教走到門邊時忍不住回頭看他。
那種眼神是詢問加上一點期待,再渡上薄薄的譴責之色。
塔爾忽然意識到他已經在埃德溫面前完全?放下了所有僞裝,那麽,不必再為了安全?把?他“鎖”在房間裏,也不必擔心他行走在教廷容易暴露自己;更進一步地?,沒有任何東西能鎖住他,主教當然猜到他之前沒有乖乖待在房間。問題是,塔爾今天會去哪裏?
惡魔背過?手,佯裝一無所知地?和?埃德溫對視,眼中帶着一點狡黠的笑意。直到埃德溫先敗下陣來,他背過?身?去,腳步已經邁在門前的走廊,塔爾才在他背後開口,話語的末尾就像是有着暧昧的鈎子,一點點勾住主教的心跳:
“我會去看你?。”
埃德溫早已經勾起嘴角。
甚至再早一點,因為他猜到塔爾不會讓他失望。
神明?悄無聲息地?在教廷潔白而高大的建築物中穿行,陰影淹沒了他,在黑暗中他看見埃德溫格外留意沿途的一切,主教走在陽光之下,明?亮的日光照亮了他的容顏,深色的鬈發和?淺灰色的眼睛,他看上去就像一尊俊美的神像,對于那些教衆來說?,和?神也沒什麽兩樣。
他表現得非常謙遜,非常沉着。
而實際上他非常貪婪,非常傲慢,有些人完全?不相信流言,有些人則信,但他們早就不敢開口說話了。
塔爾有時故意讓埃德溫看見。惡魔站在陰影中眨了眨眼睛,沖他的主教大人揮手,主教眼中的灰色霧氣晦暗不明?地?湧動着,卻被迫在大庭廣衆之下維持正常的行動,克制又禁欲,他走過?無數人敬畏的目光,代表着他們最高的信仰站在宣講布道的臺上,手捧神聖的經書,點燃了代表神之賜福的潔淨的蠟燭。
衆目睽睽之下,蠟燭搖曳了兩下。
不過?這?無傷大雅,随後,足以慰藉人心的光明蕩漾開來,煙霧有着令人平心靜氣的作用,它看上去比平時還要明?亮,昭示着他們的主教純潔而虔誠,注定要成為教廷未來的支柱,連神也加倍恩賜他。
埃德溫伸直手臂,眼中閃過?一點異樣的光芒,是的,沒有人看見蠟燭曾熄滅了一瞬間。是他用自己的力量重新點亮了聖燭。
他是光明?神最大的叛徒,就連神也拿他沒有辦法。
埃德溫在晨禱正式開始後跪在神像面前,光明?神的神像用純白的大理石鍛造而成,對于主教來說?,也僅僅是一塊石頭。只有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滾燙地?在血管中生澀又緩慢地?流動起來,他微微擡起眼睛看着神像。龐大的大理石,意味着陰影也體積巨大。
黑暗神就站在神像的陰影中,低下頭看着他,那雙偏深的紅色眸子閃爍了一下,對他流露出一點笑意。
實際上,教士念禱告詞時是不能夠直視神明?塑像的,為了表示尊敬。埃德溫遵守着這?條規則,看起來全?無異樣。塔爾有點遺憾地?想,主教仍舊跪在地?上,甚至沒有擡起眼睛看他,他灰色的眼睛潛藏在面容之下的陰影中,聲線卻還是很?平穩。
于是神肆無忌憚地?盯着埃德溫看。主教在這?種場合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駕輕就熟,其?實也很?迷人。他一定熟練地?背下了所有教條,雖然其?中有一半都是人類的附會——
塔爾忽然留意到了埃德溫禱辭的內容:
“……我必然愛神,為此不惜損傷體膚,犧牲生命,奉獻己身?。對神的愛必須毫無保留,人類都應當敬奉自己的神明?,我和?衆人一樣,将?愛的炬火舉過?頭頂,令神愉悅……”
主教臨時更換了禱辭,他此時念誦的是經典中一篇勸人愛神的詩篇,創作他的人相傳是教廷最早的聖子,禱辭的言辭熱烈,赤誠地?表現了對神的熱愛。他就這?樣沉靜地?念着這?些句子,參加晨禱的人也只是微微驚訝于埃德溫更換了篇目,很?快便沉浸在了奇異的氛圍之中。
主教面前,神的眼中閃爍着明?亮的光芒,他知道?埃德溫是在對誰宣誓。
“……永遠忠誠于您,我的神明?。”
最後一句話在聖殿中似乎停滞了幾秒鐘才散去,塔爾低下頭,看見人類此時扶着象征着權勢的紅寶石起身?,鴿血般明?亮的寶石在他的指縫間閃閃發光,猶如一團火焰,但這?還比不上他雙眸中的火焰,他終于毫不遮掩地?擡頭,淺灰色的眼眸完整地?映照出了神明?的真容。
他哪裏在宣誓忠誠,更像是在宣布野心。
而神輕聲說?道?,帶有一點促狹的壞心思,把?氛圍打破得不像樣:
“我也永遠愛您,親愛的主教。”
*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
塔爾說?,他和?埃德溫一起在玫瑰花圃邊行走,主教已經分不清是花香還是塔爾身?上的味道?。其?實很?奇怪,他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氣味這?種飄忽不定的東西,在遇見塔爾之前,他甚至沒有好好聞過?玫瑰的味道?。
“好。”埃德溫幾乎沒有猶豫就點頭,“只要我能做到。”
“按理來說?我不該透露太?多,”
惡魔的手指和?主教糾纏在一起,他似乎在專心解開兩人手指間打上的死結,所以主教的手總是被他不安分地?戳來戳去,“不過?這?是你?自己猜到的,不作數,埃德溫,你?真的特別聰明?。”
在這?段對話開始前,埃德溫詢問塔爾,某個問題早就在他心中打轉,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時機脫離舌尖。當聖燭在他手中斷然熄滅時,他感到某種如釋重負的心情,一如他發現光明?的力量從他身?上徹底離去。然而他此刻還在教廷,并?且就差一步邁上教皇的位置。就算光明?神對人類疏于觀察,也不應該容忍他這?種顯而易見的背叛者走上代替他在人間言說?的高位。
主教将?他的手交給他的神,并?且詢問他,此時此刻光明?神沒有立刻開展對他的報複,是否有着神明?的力量在背後角力?
“他還特意熄滅了你?的蠟燭,”惡魔只是用明?亮而無辜的石榴紅眼睛看着主教,“我覺得這?已經算是使?絆子了,所以接下來都是正當反擊。”
埃德溫幾乎被他逗笑了,光明?神特意熄滅一個人類的蠟燭,這?件事并?不是沒有先例,但此時此刻聽起來确實有點斤斤計較的滑稽。而關于正當反擊的論調更是無稽之談。
不過?幾秒鐘之後,主教還是嘆了嘆氣,
“你?知道?我不是指那個。”
“好吧,”塔爾堅持了一個眼神的時間就決定投降,他早就決定對他的愛人絕無隐瞞,不過?這?件事情不能夠直接從神的口中說?出,因為這?涉及到兩位神祗的秘密約定。這?也就是他最後模棱兩可地?告訴埃德溫“需要他幫忙”的原因,
“……我只能說?到這?裏,但無需擔心,埃德溫,”
他眨了眨眼睛,“我最擔心的是你?會為了我不能直說?而生氣,所以我決定提前向你?認錯。”
他輕輕抓撓了一下埃德溫的手掌心。哪有這?樣認錯的,還抓着對方?的手,親近地?觸碰着,就像是輕如羽毛地?觸碰他的心髒,主教嘗試着繃起嘴角,卻發現自己抑制不住唇邊的笑意。他似是喟嘆似是滿足地?盯着神明?看了一小會,随後才輕輕說?,
“我會有什麽獎勵嗎?”
“嗯,”塔爾說?,“這?視情況決定。好消息是你?們的教皇要死了,其?實他現在完全?就吊着一口氣,但是光明?神暫時還維持得住他的性命,懷抱着可憐的最後一點希望。這?件事結束以後,所有的事情都會像多米諾骨牌那樣接連順序發展。”
“聽起來不錯。”
主教就這?麽評判在他的教會中最尊貴老人的死亡,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毫無疑問這?會成為一個舉國?哀悼的大新聞,不過?消息已經在風中飄蕩很?久了,人們不會對此感到太?意外。
“不過?你?先說?了這?件事情,”
埃德溫擡起眼睛,那是一種對自己将?收入囊中之物游刃有餘的神情,“說?明?還有更好的獎勵。”
“好吧,”惡魔在新的玫瑰花圃前轉身?看向埃德溫,在外人看來主教只不過?是在教廷中巡視,對于他們兩人來說?則是頗有情調的雙人散步。塔爾背對着玫瑰花叢,再鮮豔的花朵也比不上他來的奪人視線,他的眼睛比玫瑰更漂亮,純黑的頭發就像是玫瑰的棘刺,看着柔軟,實則危險又迷人。
埃德溫止住腳步。
主教看上去就像是被路邊的玫瑰吸引了視線。園丁在遠處勞作,此時也不禁感到榮幸,主教大人為他栽種的玫瑰駐足,這?是多麽大的榮耀。
塔爾是個非常精通人心的小惡魔。此時此刻,他很?狡猾地?看着埃德溫,側了側頭,“其?實說?不上什麽獎勵,我覺得你?也不一定感興趣。不過?……”他察覺到主教有想要反駁的念頭,于是緊接着說?下去,并?沒有再賣關子:
“人們經常說?,職位的升遷與否比不過?下家是好是壞,光明?神教的教皇當然是份好工作,我只是想要問一問你?有沒有跳槽的打算?”
“有,”
埃德溫低聲說?,眼中跳動着星火,“哪一家?”
“看你?喜歡。”
塔爾說?,“不是開玩笑,我也還沒有完全?想好。但你?想要做什麽都可以,我一百個配合你?,如果你?需要另外的教會,其?他野心勃勃的地?方?,或者想要成為億萬富翁之類。我總覺得我計劃的不夠好,還是要瞧你?的打算。”
決定權被神明?交給了他自己。埃德溫覺得某些願望從他的血與肉之間蒸騰而出,而塔爾在他面前表示一切配合,心甘情願。他知道?自己幾天前就開始思考,但是這?個念頭根植在他的心裏卻不僅僅是幾天之久,在無數個年歲以前,當埃德溫最開始走上這?條不斷向上的路時,他心中曾産生過?困惑和?疑問,他曾經思考過?有沒有另外的一條路可以走。
如今,道?路就在他面前鋪陳開來,就像是願望那樣閃閃發亮。
“我大概有想法,”
主教猶豫了一下,決定回去列一個提案,他習慣于做事不留下任何疏漏,而且将?更加慎重地?對待神明?和?自己的未來。但他知道?他此時心中新的激蕩而出的火花意味着什麽,埃德溫閉上眼睛,然後睜開。
遠處的老園丁想,我種的玫瑰多麽美麗,所以主教大人才會停滞在那裏,就像是對這?份神賜的美麗心懷感激。
埃德溫看着玫瑰花叢中的塔爾,心懷感激,雖然他知道?他們已經不是彼此道?謝的關系。
“塔爾,”他最後說?,覺得自己的聲音幹澀,所以笑着清了清嗓子,“這?足夠我為你?做無數件事情了,你?知道?的,其?實我一點獎勵都可以不要。”
埃德溫看上去又渴望又克制。塔爾站在花叢之前,而埃德溫在他眼前,背後是教廷的建築物,就算那些建築物再高大,也無法掩蓋更遠處的群山。山脈在西北方?向包圍着王城,此時在明?亮的日光下被鑲嵌着金邊,看上去就像是為主教帶上的王冠。
神很?喜歡這?些預兆,雖然命運是虛無缥缈的存在,但眼前的一幕使?他愉悅。埃德溫那樣看着他,塔爾忽然覺得之前在語言上小小的陷阱或許是值得的……
“親愛的主教,”
他勾起嘴角,用最親近的稱呼迷惑一個理智的人的心腸,效果一如既往地?成功,
“你?似乎理解錯了,這?可不是我為了請你?幫忙所要給你?的獎勵。我只是花了一點時間和?你?讨論未來,我們共同承擔的未來,更何況明?顯要更麻煩你?來安排——我的意思是,獎勵其?實是另外的東西。”
“什麽?”
埃德溫輕聲說?,只是出于驚訝。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再一次收緊,但一切都是積極意味的,在塔爾面前不會有壞事發生,他屏住呼吸,想象着那些收到生日禮物的孩子是否是這?樣懷着驚喜的忐忑來拆開包裝。
“巨龍山脊,”
塔爾沖着他露出一個比滋滋作響的蜂蜜酒還要甜蜜的笑容,埃德溫懷疑這?句話裏的酒精含量比酒館裏的招牌還要高,不然他怎麽一瞬間頭暈目眩,像是面對戀人的約會邀請沒有出息的小夥子,結結巴巴想要重複這?個詞彙,加以确認——
“是的,”
惡魔沖他眨眨眼睛,“埃德溫,我也想和?你?一起看一次巨龍山脊的流星。”
*
諾亞坐在精致華美的雕花大床上,他方?才還在教廷四處奔走打探消息,一無所獲的焦慮漫上了他絕美的容顏,他的眉間緊鎖,近乎要懷疑整件事情确實沒有發生過?。
實際上他也的确把?一切都忘記了。若不是系統在他腦子清清楚楚地?複述了一遍,勉勉強強讓他找回了記憶,那天早晨發生的事情對于聖子來說?也會悄無聲息地?被掩蓋。
“……問題是現在情況根本沒有好到哪裏去,”
諾亞意識到因為焦躁,自己的聲音過?于尖銳了,所以在一瞬間刻意壓低了聲音,“首先是明?亮的白光,然後是象征黑暗神的黑色的霧氣,這?到底能說?明?什麽?”
“至少說?明?黑暗神恢複意識了,”
系統依舊是冷冰冰的機械音,甚至距離要更遠,它和?這?位宿主相處的不好,也心知肚明?對方?不會聽從它的建議。假如諾亞做的很?好也就罷了——其?實他前一段時間倒真沒什麽值得指摘的地?方?——但眼下很?明?顯出了一點問題。他這?句話沒有聲調,卻莫名刺了他的宿主一下。
“這?件事不需要你?來提醒。”
諾亞把?眉頭皺的更緊,“白光究竟是因為什麽,是有人想要先下手為強嗎?喂,你?說?有沒有可能有人提前得知了我們的計劃,打算就在我們動手之前置塔克修斯于死地?。教廷并?不缺少這?類虔誠的信徒,而聖騎士的口風也未必如我想象的那樣緊。”
這?确實是一種可能。不過?,能釋放出這?種級別的光芒的,至少要到教皇、主教或者聖騎士長的級別。聖子已經詢問一圈了,所有人都聲稱在儀式現場不曾見到前兩者,但教皇和?主教都因為身?體不适獨自休息,主教甚至延遲了國?王的拜訪。
埃德溫大主教的嫌疑很?大。
而且,他也有一定要殺死惡魔的必要和?從聖騎士那裏獲取消息的條件。畢竟主教和?惡魔做交易不怎麽光彩,要是惡魔存活下來,對他的威脅直線上升。
“但是還是有奇怪的地?方?……”諾亞喃喃道?,“黑暗神如果真的在生死關頭恢複了記憶和?能力,為什麽不殺死現場的人反而抹去他們的記憶呢?而且,塔克修斯為什麽不來找我,無論是失去記憶前還是後,我都應該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才是。”
“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系統詢問道?,“或許那天早晨出現的并?不是主教,又或許那道?光也不一定是和?惡魔為敵的,還有一點,聽說?時間洪流就算恢複了也還會有後遺症。一切都存在可能。”
“是啊,”諾亞說?,帶着刻意的嘲弄。在事情出現問題之後他便展露出更大的攻擊性,像是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所以一定要反駁別人,
“說?不定主教愛上了一個低階惡魔,恨不得抛棄一切為了他去死呢——”
他的表情說?明?他認為這?個念頭有多麽愚蠢,只是作為一個蹩腳的玩笑。
“我是說?,思考那麽多荒誕的可能性在現在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光明?神不是要來了嗎?”
事情一定在什麽地?方?出了一點岔子,但不一定完全?失控。就算是感到不安,聖子依舊對未來沒有完全?失去樂觀。這?個世界進展得挺好,雖然他想要将?兩個神的愛都占為己有,但要是實在來不及,只攻略下一個也并?不算太?失敗。
他坐在鑲嵌着寶石的椅子上梳洗着,因為系統告訴他光明?神的腳步逐漸離他近了,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至少光明?神看來對他的迷戀程度走上了正軌,只需要輕輕的一個推動,盡管時間耗費得比想象中要長,但離結局總算不那麽遠。
諾亞露出了乖巧溫順的笑容,就像是把?眼前的人作為自己生命的全?部那樣。
而光明?神很?滿意他的信徒兼愛人的這?副模樣,這?個人類有着最美麗的容顏,還有對他最真誠的心,這?就是他一點點沉浸其?中的原因。盡管神覺得有一點不妥,因為他之前從來不對一個漂亮的玩具付出這?麽大的心力,但他內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拖拽着他不斷做出代表愛意的舉動。但是這?股力量隐藏得太?好,他只有很?少的時間能意識到這?一點。
而且,随着和?諾亞相處的時間逐漸累積,他越來越不經常察覺到那種類似于身?不由己的感覺了。
最近他甚至動了念頭,要和?面前的少年共享他的神格。
不過?,這?個想法離實踐還有一段距離。光明?神摟着懷中的少年,傾聽着他像是雛鳥般一句句訴說?着對自己的仰慕與愛戀,一遍遍宣誓着忠誠,只覺得在塔克修斯那裏感受到的憤怒也在聖子的溫聲軟語中逐漸消散。如果要選擇一個人類去愛,那當然應該像他這?樣選擇一個嬌弱美麗、一心一意信仰自己的,而諾亞如此離不開他,相比絕對不會在神明?的賭注中讓他失望。
想到這?裏,光明?神放緩了聲音,哄着胸膛上的人類,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神如此說?,“但不能交代細節。這?是神明?之間的賭注,親愛的,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望,盡管放心吧。我相信沒有人能夠比你?對我更虔誠。”
懷中的少年的聲音忽然不自然地?頓了一下。
光明?神低下頭,金色的雙眸中映照出諾亞的臉,他最親密無間的小愛人的臉色忽然蒼白了起來,就像是受到了驚吓,結結巴巴地?詢問着更多細節。這?個反應重新讓光明?神感到不悅,不過?,也有可能是他的聖子過?于妄自菲薄了,他一向需要小心呵護。
于是,光明?神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他不知道?此時諾亞的心情。諾亞感到迷茫和?困惑,但在這?兩種情緒之上,還有一種情緒更加讓人心驚膽顫,那就是對即将?落在頭上的巨大的不詳的預感。在原本的世界,諾亞即将?被抓捕前,他也忽如其?來地?湧動出這?種情緒,他很?難把?這?完全?理解為一種巧合。天哪,一切本來盡在掌握,現在卻忽然如墜雲霧之中——
但是,諾亞很?清楚地?知道?,一個人在預知不詳将?降臨時是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的,就像他此時即使?再不安,也要極力哄住光明?神,企圖問明?白更多細節。
“我當然願意,”他蒼白着面孔,卻對光明?神甜甜地?笑了,“我如此深愛着您,這?份真摯絕對無懈可擊,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待。”
少年絕美的容顏讓他蒼白的臉色變成了緊張和?羞澀的表現,光明?神滿意地?低頭看着聖子,只覺得自己心中對他的愛戀又增加了幾分。沒什麽需要擔心的,塔克修斯只有唯一的一個信徒,而他有着無數甘願為他犧牲的信徒,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很?可惜,在所有知道?這?場賭注的人之中,也只有他如此堅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