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歡迎回家 神明戴着紅寶石發帶
第66章 歡迎回家 神明戴着紅寶石發帶
埃德溫沒?有力氣, 塔爾知道,主教勉力在他的懷抱中撐着站穩,還?要伸出手臂來,就好像試圖為他阻擋将要席卷到他身上的黑霧。黑霧是神明力量的外?化, 幾乎只是觸碰就能将所?有活物吞噬, 就像是沉沒?羽毛的那條傳說中的冥府之?河。
他的舉動?無異于飛蛾撲火, 任何?生物都無法抵擋黑暗神的本源力量, 何?況是人類,何?況是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類,生命之?火正在從他身上熄滅。
然而……他伸手觸碰黑霧,黑霧卻?溫柔地停栖在他的指尖。
埃德溫的瞳孔微微放大, 灰色的眼睛映照着眼前的一切,塔爾在顫抖的、模糊的顏色中找見自己, 他如?此赤.裸地站在此處,那雙明亮剔透的眼睛像是水洗過的紅寶石。他緊緊地按着埃德溫的手背,将他整個身體環抱住, 置于自己的庇護之?下,手中搖曳着的黑色的光芒, 比任何?事物都要危險,都要致命, 只對一個人俯首稱臣。
“我不會?讓你死的,”
神聽見自己這麽說,神說出的話?就是千萬人求而不得的神谕, 但是塔爾的聲音顫抖,他再次從背後将頭湊過去蹭了蹭埃德溫的後頸,落下一連串潮濕的、熾熱的吻。
“你……”
埃德溫的心髒跳的遲滞而緩慢,他因為缺氧而無法徹底思考, 剛剛察覺到不對又被一連串的親吻封住思緒,塔爾就像是某種迫切尋求認可的小動?物,吻他的時候他的心柔軟得要命。埃德溫輕輕地“嘶”了一聲,塔爾才?停住動?作。
“我弄疼你了嗎?”
惡魔小心翼翼地說,看上去從來沒?有這麽手足無措。問?題是埃德溫需要忽略掉現狀的詭異才?能注意?到這一點?,現在的情況是廣場上充斥着危險而詭谲的黑霧,黑霧來自塔爾的手指,惡魔沒?有逃走,而他也沒?有按照計劃死去。幾乎就差一點?,一切卻?偏離了控制。
塔爾知道埃德溫凝視着他。
他早就悄無聲息地用神的力量讓主教此時不再感到疼痛。他如?此慶幸自己是神明,近乎要開始感謝自己在金瓶中度過的數不清的歲月,這讓他能夠救回一個油盡燈枯的人類。他親吻人類的後頸,屬于神明的力量一點?點?從雙唇之?間渡進他的身體,修複他破損的脈絡,維持他心髒平穩的心跳,讓那雙眼睛能夠繼續注視他。
他沒?有一點?掩飾。這不是一個合适的時機,然而神明決定對埃德溫不再掩飾任何?東西。他第一次明白愛是什麽感覺,就像是在無盡的雪原凍土中生長?出來的玫瑰,心甘情願為它抵擋風雪,又知道風雪對它來說其實無可畏懼。
塔克修斯感到自己的心仍舊怦怦直跳。
不僅是黑暗神,就連塔爾也從來不知道心動?的感覺如?此讓人着迷。年輕惡魔獨自在這個世間行走了數百年,他見過無數瑰麗的風景和奇聞,見過世上的無數對愛侶,卻?始終對愛不以為意?。他的腳步從來自由又急促,沒?有想過為誰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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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人類傲慢地笑着,至死也不放棄他的驕傲;直到湧動?着飓風的雙眼決然而哀傷地看向他,給他自由又給他詛咒。愛就像雷霆,就像箭一般擊中了他。
永記不忘,何?止。
塔爾知道自己将不遺餘力留住他,哪怕要付出任何?代價。
他幾乎是直接将他的隐瞞和盤托出,他手中的力量越是注視越令人心驚。埃德溫見識過惡魔的威力,但在這種光芒下也不過是萬分之?一。唯獨只有舉行神降的祭典時,感受到的威壓才?多少和此情此景可以匹敵。
塔爾對他毫無掩飾。
惡魔——不,此時不該再稱呼他為惡魔了。神知道埃德溫有多聰明,所?以聰明的愛人啊,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手中跳動?的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你應該什麽都能猜到。神明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塔爾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投以猩紅色的目光。
他的身量變得更加修長?,漆黑的頭發像是蛛網般蔓延開來,看上去不再那麽柔軟,有一種淩厲的攻擊感,塔克修斯抿住嘴唇,神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他在唯一的戀慕對象面前展露了真實的容顏,這讓他覺得恐懼,卻?心甘情願地接受埃德溫的審判。
主教凝視着他,随後忽然嘆了口氣,擡起手來,雖然不再疼痛,但是疲憊仍舊蔓延在埃德溫的身體裏,這個動?作很緩慢,卻?很堅定。
神俯下身以使他能夠更好地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埃德溫的手指冰冷而蒼白,塔克修斯想把這雙手藏在懷裏,至少讓它更有溫度。不過神明一動?不動?,以至于看着指尖無限放大,在他的瞳孔之?前。神的眼睛和千年前的自己不同,多年的孤寂讓他眼中的紅色就像是枯涸的鮮血。
埃德溫輕輕用手觸碰到了他的眼睛。指尖的觸感冰涼而濕潤,連綴着一小片霧氣。塔克修斯緩慢而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眼皮如?蝶翅般輕輕拍打埃德溫的指尖。
“神……”
埃德溫喃喃道,無比确定,這個詞在他唇齒間模糊地振動着,随後破繭而出。但是人類僅僅只是念出了這個詞,卻?沒?有完全明白它的意思。所以主教只是有點?猶豫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也哭了。”
他哭了嗎?塔克修斯完全沒?有意?識到,他伸出手去探自己的眼睛,同樣發現了潮濕的痕跡。他忽然明白過來,在埃德溫于白塔之?上伸出雙手時,惡魔塔爾是怎樣落下眼淚。那時候他的眼睛還?是如?剔透酒液般的石榴紅。
塔克修斯和塔爾,兩個身份似乎毋庸置疑地被眼淚連結在了一起。
神也會?流淚嗎?
埃德溫不明白,但他看着眼前的神明,毫無疑問?是神明,有着神的容貌和神的力量,還?有最熟悉的玫瑰氣息,看向他的眼睛是塔爾的眼睛。惡魔站在他眼前,流着眼淚,不應該考慮太多,他的心因為淚水變得柔軟而潮濕,像是能擰出水來。他應該知道,無論是什麽時候他面對塔爾,都會?潰不成軍。
主教無可奈何?地張開雙臂,側着頭看了看眼前的神,就像是被絆倒了那樣,一個踉跄就無法停止地前傾。他抱住了因為他要尋求死亡而感到惶恐的惡魔。
然後被很好地接住。
以後的事情以後考慮。主教此時只是遵從本心,還?沒?能很好地思考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的身體由于透支而急需休息,即使他知道磅礴的力量在他體內游走,正在修複已經發生的一切。
神明知道他需要休息。塔克修斯接住埃德溫就像是接住最珍貴的那朵玫瑰。
在埃德溫閉上眼睛之?前——
神在他耳邊輕聲許諾:“你想要的,一定會?全部得到。”
*
就像是追捕惡魔是沒?有親自出面那樣,諾亞在廣場外?面的建築陰影處焦急地等待着。畢竟聖子殿下可不能無緣無故地親臨燒死惡魔的場合。一切要是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對他唯命是從的聖殿騎士将會?帶來在最後一刻被拯救的惡魔,并為他說明聖子殿下在此情此景下的功績。
他穿着最聖潔的白衣,而那時惡魔一定會?非常狼狽。他一定要表現得全不在意?,用純潔的白衣為惡魔拂去身上因為火焰而出現的深黑色的碳痕。這會?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心動?節點?。
臺本都已經寫?好了。
他将救下火刑架上性命垂危失去一切希望的惡魔,按照計算,救贖來的越遲,就越是刻骨銘心。他掐算着時間,整理着身上的衣物,思考着怎麽讓年輕的塔克修斯對他更加感激涕零。諾亞不介意?誇大他的付出,利用惡魔的脆弱。
就快了。
他忽然有了一種将一切握在手中的深紫色的愉悅。如?果這次能把黑暗神拿下,那麽再花一些時間解決光明神,他就會?徹底而輝煌地完成任務,甚至是超額完成。
諾亞透過建築物之?間的縫隙注視着廣場的一角。
雖然他習慣隐于幕後,但是他也不會?蠢到就讓一切在遠離自己的遙遠的地方發生。他正想着時候快到了,試着調整角度找到惡魔的位置,卻?忽然聽見廣場中傳來一陣騷動?。這陣騷動?來由不明,諾亞離廣場太遠,暫時無法确定騷動?的具體來源。他有點?困惑地向前走了兩步。
問?題是還?不夠快。
鋪天蓋地的光芒席卷了整個廣場,也刺痛了聖子的眼睛。忽然之?間,廣場成了一個透明的容器,其中似乎裝有太陽,所?有的一切都被封閉在廣場之?內。聖子試着朝前走了兩步,然而還?是什麽也看不清。
“不是吧。”他喃喃道,忽然感到他的計劃無可奈何?地滑向了不可知之?處。他開始後悔自己将光明神賜給他的能夠阻擋一切光明攻擊的道具放在房間裏——那也是無可奈何?,誰知道惡魔對這種道具會?不會?有什麽反應。
但他很快就逼迫自己恢複了冷靜。他要求腦海中的系統檢測黑暗神的位置,随後又猶豫了一下,加上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好在,他收到了兩個好消息。
在突如?其來的光明中,黑暗神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光明神不在此處。天知道諾亞看到那鋪天蓋地的光明時有多麽恐懼,他第一秒鐘就猜測是不是代表光明的神祗出現在了這裏。那對他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那麽究竟是什麽人有能力布下這樣的光明,又想要做什麽——
諾亞猶豫了一下,他咬緊牙關?,最後看了廣場一眼。問?題是他無法窺探這份光明背後究竟有什麽,也無法踏步而入。聖子知道做決定要果斷,所?以他迅速地轉身,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轉角處。他決定盡快将房間裏的護具拿來。這樣,至少能讓情況在他面前稍微明晰一點?。
糟糕的是,所?有的聖殿騎士都不在他身邊,他不得不耽誤了一小段時間。
等到他回到廣場時,廣場上的光芒毫無疑問?大大減弱了。
諾亞戴上護具,他迅速地邁動?腳步,打算到廣場裏一探究竟。這下他不擔心他的身份不應該出面了,因為毫無疑問?廣場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可是,就在他的腳尖馬上就要觸及那一片光芒,并且将它輕輕踏碎時,仿佛一下子改換了天日,頭頂上蔚藍的天空與沒?有一絲瑕疵的陽光悄無聲息地熄滅了。純黑色的霧氣悄無聲息地将他卷入,夾雜着黑暗和鮮血的味道,危險就在這片霧氣中叫嚣着。
聖子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見過這種力量,他知道這種力量,忽然間,他早就愈合的胸口再度疼痛起來,那裏曾經被這種力量不容置疑地劈開。聖子知道不對,他的大腦飛速地思考着,腿腳早就提前做出行動?,他試圖撤出廣場,然而濃霧中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危險的劇毒已經湧進了他的身體。
諾亞和廣場上的其他人一樣,像一只木偶那般搖搖晃晃了兩步。
随即昏倒在教廷的廣場上。
*
埃德溫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房間裏的四柱床上,被褥幹燥而柔軟地擁抱着他,深色的帷幕垂落,在地上逶迤地鋪陳開來。
主教灰色的眼中湧現出一點?迷惘之?色。他急促地拉開帷帳,陽光斜斜地從窗棂射進來,在地上鋪開淡金色的斑痕。屋子中的家具緘默而安靜地矗立着,外?面沒?有人敲門,主教房間外?的走廊上一如?既往,靜悄悄的,很少有人打擾。
在那一瞬間,他幾乎要懷疑他只是做了一個錯亂的迷夢。
埃德溫的雙眼慌亂地在室內巡視着,他的心再次因為失去的恐懼怦怦地跳動?着,腦子裏無暇去仔細思考所?發生的一切。但很快,他的喘息平複下來,主教伸出左手去撫摸自己的脖頸,就好像那裏還?殘留着惡魔的親吻,指尖也似乎還?感到一點?兒濡濕。
神明……
神的眼淚。
埃德溫緩慢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着午後房間特有的木頭幹燥的氣味,但那已經被那股強烈的玫瑰氣息所?掩蓋。玫瑰的甜香蓬勃而猛烈地席卷了整個房間,就像是這裏種下了一大片玫瑰花圃,堅決而熾烈地昭示着他的存在感。
主教走向書桌,這是他目光所?及看見的第一樣東西,一束綻放的玫瑰,就像鮮血那樣紅。不期然地,埃德溫又想起他最後目光中那雙深紅色的眼睛。埃德溫走近它,靴子在地上踏出清脆的響聲,它開始想神明的事情,并且伸手去觸碰那束玫瑰。
玫瑰仍然插在筆筒裏。
在埃德溫撥弄玫瑰的那一秒鐘,筆筒裏掉出一枚信箋。
主教抿着嘴唇,他現在終于能夠清晰地思考事情的全貌,或者說那些被隐瞞的部分。塔爾還?是神明,他究竟召喚出了什麽,又或者他到底想要擁有什麽。很快,展開的信箋打斷了埃德溫的思考,他發現他還?是如?此貪婪地閱讀那些字跡,漂亮的花體字,就像是惡魔一樣。
“等我回來,今晚就回來。我什麽都告訴你,而且任由你做任何?事情。”
筆觸在這裏似乎停頓了一下,随後,惡魔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起筆落款:
“愛你的,塔爾。”
“愛”這個單詞中的某個字母被惡魔替換成了一個小小的愛心,非常塔爾的做法。埃德溫把紙條折疊起來,疊成四四方方的小塊,随後藏進自己的衣袖。他走到門前,門外?的陽光明亮,世界在他面前敞開,似乎毫無隐瞞。
主教伸手轉動?門把,他并沒?有猶豫就走出了房間。
——所?有人的口徑都是統一的。這就是問?題所?在,在場的所?有人,神殿騎士也好,神官也好,還?有來到教廷朝聖舍不得離開的平民,埃德溫甚至看見了那位熟悉的綠眼睛的老婦人。對方微笑着向他點?頭示意?,目光中隐隐帶着敬佩。
早晨的惡魔?當然是在神官的宣判下在火刑架上灰飛煙滅了。主教大人,這件事情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嗎?當然,是我親眼所?見。
埃德溫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而那位被他攔下的神官則關?切地詢問?他的情況,“主教大人,聽說您今天身體不适,現在是否好些了?”
“當然,”埃德溫擡起淺灰色的眼睛看向他,眼中隐約閃爍着某種複雜的東西,就像是火焰,也像是風暴,更像是他每天早晨站上宣講臺時所?流露出的那種游刃有餘的表情,
“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所?有的一切都維持着原貌靜待着主教的審核。埃德溫緩緩走過,就像是一個審閱士兵的将軍,或者一個保持嚴肅表情拆開禮物的孩子。所?有的一切,人們的記憶就像是被清洗一空,主教猜測那是神明手中的黑霧的作用,總而言之?,早晨的事情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被順利解決。
與此同時,有人為他的缺席請了假。主教大人身體不适,還?沒?等到教皇露出尴尬的表情,國王和貴族們就揩拭着汗珠,在第一瞬間表示了完全理解。畢竟将埃德溫立為下一任教皇的事實已經無可辯駁,時間是最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就算在現任衰老的教皇離世前來不及也沒?關?系,埃德溫當然還?是會?大權在握,畢竟誰又能和他争奪鋒芒?
埃德溫主教派來為他的缺席解釋的侍從勾起嘴角向他們行禮。他長?得年輕漂亮,一雙眼睛裏隐隐有異色的光芒游走,國王不知為何?忽然覺得他有點?熟悉。當年在親王大人的宅邸前,他乘坐的馬車停在雕花的大門前時,他似乎見過這個年輕人。
他有一種讓人難以忘記的特點?。
忽然,國王陛下打了個寒噤。他想起他的哥哥安其羅親王在世時曾經咬牙切齒地和他講述過那個計劃莫名其妙的失敗。埃德溫主教的車夫應該被專業的暗殺者殺死,但最後死者卻?是那個殺手,被丢在他哥哥的床榻上,成為了本年度效果最佳的皇室新聞。
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位年輕的侍從轉身,笑意?更加深厚,可他的眼睛就像是某種可怕的、人類無法理解的怪物會?擁有的目光,在他的注視下,國王精致的絲綢外?衣背部被汗水洇濕,他卻?像是恍然大悟般眨了眨眼睛:
“對了,我和您見過,在親王的宅邸前。我是埃德溫大主教的人,真難為您還?記得。”
埃德溫聽着教皇向他複述早晨發生的一切。
一切都沒?有改變,權勢之?路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閃亮的寶石和光明的前途依舊在他面前溫順地低下頭顱,等着主教的靴子繼續碾碎道路上鮮血浸濕的骨頭,一步步走上最高一等的王位。
所?有的一切嶄新而锃亮,而他伸出手撫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血液重新在身體內平穩地流動?,是的,還?有最後一步,他認為自己無法走出的最後一步,然而他此時重新站在這裏,什麽也沒?失去。
主教最後垂下頭,他的眼神鋒利如?刀刃,握緊了手中的權杖。權杖仍舊在他手心炙熱地發燙,明亮的光芒一圈圈疊蕩開來。
然而他最清楚不過,在他發布那樣一番驚世駭俗的宣言之?後,在教會?的廣場确實地被光明和黑暗依次照亮以後,無論塔爾為他做了什麽,都不可能瞞過光明神的眼睛。他能感覺到自己原先汲取力量的源頭已經枯涸,光明在他面前關?閉了門洞。
他此時使用的是另一種本源。
唯獨神才?能将祂的力量賜予人類,而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神明。埃德溫攤開手掌,黑暗的力量在他的手心轉動?着,懂得如?何?将自己粉飾得冠冕堂皇,就像是僞裝混入神明羔羊群的一只黑羊。使用這份力量甚至不需要使用媒介。
這種美麗而危險的本源簡直就是量身為他定制。
神。埃德溫又浮現了這個念頭。他本能地感到不安,數着自己嘈雜的心跳,卻?無法具體地說明。他等待着自己的血液冷下來,冷到足以冷靜地思考。他理智地和教皇确認了易位儀式改訂的時間,這位老人不住地咳嗽,死神将要帶走他,而光明神則對他在人間的話?事人沒?有多餘的憐憫。
這世界上除了光明神以外?還?有唯一的一個神祗,漠然惡劣,隔絕于世。黑暗神塔克修斯,埃德溫讀過他的名字,他試圖将這些描述和塔爾聯系在一起。
塔爾柔軟而甜蜜,帶有玫瑰和蜂蜜的香味。
塔爾湊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于此同時親吻他的眼睛。
他可以擁有塔爾,一個低階惡魔,在這個世界上他決定庇護他,有了第一個想要保護的人,這種念頭讓他的心髒跳動?,就像是重獲生命。但是人類是否能擁有神明呢?主教覺得自己想的太遠了,他不知道神如?何?看待人類,或許就像蝼蟻一般,光明神看着神官就像看一堆孩童游戲的物件。
但那是塔爾。
這個念頭總是在他認真思考時一次次撞進他的腦海之?中。連同他指尖捕獲的神明的眼淚,惡魔的眼淚,塔爾漂亮的石榴紅色眼睛就好像水洗過那樣,那是因為他真的忍不住流淚了,就在他從白塔上迫切地向下望,想要再多看愛人一眼時——
埃德溫的手指微微一動?。
時間過的很快,太陽西沉,在天邊落下一圈昏暗的陰影。晚上是一個模糊的詞彙,他以後得告訴塔爾,叫人等待要留下更具體的時間,不過他決定從現在就開始等。
主教走回房間。
白塔之?下,聖殿騎士看見他便垂下高傲的頭顱,主教用探尋的目光瞧了他一眼,對方則尴尬地笑笑,假裝自己在這裏只是因為無所?事事地亂晃。埃德溫大主教的權威太重,就算他心甘情願地為諾亞付出一切,心裏也忍不住猶豫起來……
在他的記憶裏,他早晨完全按照聖子的吩咐做事。諾亞告訴他,惡魔的靈魂需要更加慎重的考察,這是神的旨意?,所?以他就毫不猶豫地去做了。他還?清晰地記得他将從火刑架上救下來的惡魔交給諾亞,這段記憶到此為止。
而今天中午,諾亞氣喘籲籲,頭發淩亂地跑來,向他求證早晨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直到騎士表現出了不滿,諾亞才?回過神來,重新挂上笑容,承認自己的記憶有一點?混亂,并且已經妥善處置了惡魔。
但他要求騎士前去查看埃德溫大主教的情況。
埃德溫大主教僅僅只是投去目光,聖殿騎士就忍不住垂下了頭。一般來講,聖騎士的武力要比神官來的更甚,但是主教不一樣,就僅僅是靠近而已,他就感到一種磅礴的力量蘊藏在眼前的人類身上,這毫無疑問?宣稱他與光明的親近,任何?懷疑都是無意?義的。
主教看上去并不在意?他的冒犯,這讓他更加感動?。
走上臺階,這段路埃德溫走的很熟練。然後是推開房門,這次的心境和其他幾次都不一樣,既不是對于不詳命運的預判,也不是充滿期待的愉悅,而是更複雜的什麽東西。
這一周以來他甚至不敢推開房門,因為他知道房間裏空空如?也,沒?有人會?等他回來,他感到痛苦,因為愛會?使一個人堅強,也會?使一個人懦弱。
埃德溫推開房門。
玫瑰的氣息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濃烈。他打開門時外?面的光線順着半開的門灑進去,照亮了神明閃閃發光的酒紅色眼睛。他像是往常一樣坐在那張椅子上,不過神明形态的塔爾高了許多,所?以雙腳不得不觸及地面。他和塔爾有很多不同,卻?毫無疑問?相似到沒?有任何?區別?。
“嗨,”塔爾——埃德溫并不想要更換名字——這樣說,抿着嘴唇,看上去想要顯得從容,但是緊緊抿住的嘴唇暴露了神明的緊張,
“歡迎回家,埃德溫。”
埃德溫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随後才?意?識到自己無法克制那些滾燙的液體湧上眉睫。太脆弱又太沒?出息了,只不過是這樣一句話?,一切還?沒?有得到清楚的答案。他眨眼的速度很慢,抑制住眼淚真正突破眼眶,那些水珠使他的視線更加清晰。
然後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只是畫面的一角。
神明有着垂落到肩膀以下的黑色長?發,在黯淡的光線下居然也顯得柔軟,但是長?發此時并沒?有漫不經心地披散在背後,而是被仔仔細細地紮了起來,既溫柔又乖巧。
他想起那條和塔爾一起失蹤的發帶,當時失去的空洞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沒?有好好思考這件事情。然而現在……
神明戴着紅寶石發帶。
毫無疑問?,就是那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