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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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郎和趙大郎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開封府的“援軍”抵達中牟,來的還是他們的青天大老爺包大人,看到那令人心安的黑臉後激動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包青天的天是明朗的天~中牟的百姓好喜歡~
包大人你們可來了嗚嗚嗚嗚嗚~
包拯:???
他得知中牟縣有無憂洞的線索後立刻帶人過來,兩個小家夥出門時帶的護衛多,不怕他們擅自行動打草驚蛇,就怕他們不小心把自己也栽進去。
無憂洞幹的擄掠人口的買賣,要是當朝皇子被賊人賣到山溝溝裏找不回來,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來到中牟看到人好好的算是松了口氣,但是怎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蘇景殊這兩天經歷了太多,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索性催着微服私訪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去客棧,他們坐下來好好說。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這中牟實在離譜,他們想淡定都沒法淡定。
兩個少年郎像是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攢了滿肚子的話要給親人說。
包拯和公孫策面面相觑,他們已經知道中牟縣有無憂洞的線索,但是看兩個小家夥的反應,似乎不光是無憂洞的事情。
午後客棧的人不算多,蘇景殊和趙仲針帶他們的主心骨去包廂裏說話,護衛們落後一步湊到開封府四大護衛跟前詢問他們來的時候有沒有帶兵。
開封府可以調動的禁軍不多,如果人不夠的話他們回去調別的軍隊,到時候別說小小的念奴嬌,就是拿下整個中牟縣也不在話下。
開封府四大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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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夠用吧?
他們家大人非常重視無憂洞的線索,上次幕後黑手趕在他們前面殺了賊頭子滅口可以說是打了他們整個開封府的臉,斷了的線索好不容易續上,人手肯定得帶夠。
他們四個随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進城,大部隊都在城外候着呢。
包廂裏,包拯和公孫策坐定,蘇景殊和趙仲針連說帶比劃的講述這兩天的經歷,感覺這兩天經歷的比過去兩個月都多。
周家長兄遇人不淑,中牟有惡霸盤踞,巧的是周家長兄的妻子和中牟的惡霸頭子通奸試圖謀財害命,倆人被告上公堂絲毫不帶怕的,好像公堂是他們家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更更更離譜的是,中牟的縣令對惡霸欺淩百姓的事情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啊!被惡霸指着腦門罵“你算個什麽玩意兒”的時候才知道治下有這麽號人!起了沖突連縣衙裏的衙役都指揮不動!
這都什麽跟什麽?
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編都不敢這麽編。
離譜啊!
兩個少年郎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臉都氣紅了。
公孫策看看他們家大人的臉色,揉揉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蘇景殊和趙仲針說完昨天縣衙裏的離譜審案過程還有昨天晚上在周家的神奇經歷,說完之後還有他們對念奴嬌和縣令李城南的猜測。
總之一句話:中牟水很深,他們實在猜不出真相,快來個好用的腦子幫幫忙。
倆人說到最後恨不得抱頭痛哭,這還只是個縣城就那麽可怕,包大人在坐鎮開封府得忙成什麽樣兒啊?
難怪包大人覺得假期太多工作時間不夠用,那麽多糟心事情都得他來處理,就算不放假都幹不完,可不得找官家申請減少假期讓所有人一起陪他加班?
對不起包大人嗚嗚嗚嗚,以前錯怪你了嗚嗚嗚嗚嗚。
包拯:笑不出來.jpg
開封府下轄幾個縣的縣令政績如何他很清楚,中牟縣令李城南年輕有為,為官清廉為人正直,文章也做的極好,若無意外的話在外歷練幾年就會調回京城穩步高升,怎麽中牟在他的治理下變得一塌糊塗?
他回到京城後微服私訪去過不少地方,就是想着李城南名聲不錯所以一直不曾到中牟來,沒想到竟是看錯了人。
蘇景殊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包大人,現在要去念奴嬌抓人嗎?”
事情宜早不宜遲,現在念奴嬌的人可能以為胡西霸是因為和吳氏通奸才被抓,過幾天等他們反應過來就不好抓了。
趙仲針也迫不及待想看“連天都霸得下來”的胡霸天倒黴,“包大人,李城南連縣衙裏的衙役都指揮不動,抓人得靠咱們自己帶的人,您帶的人夠嗎?”
不夠的話他能幫忙,別看他年紀小,他現在能調動的禁軍比包大人還多呢。
包拯:……
事情不能只聽兩個小家夥轉述,他還得去縣衙看看李城南怎麽說,念奴嬌裏的地痞流氓要抓,但是得等到他了解完情況之後再抓。
稍安勿躁,中牟的幾個城門都被看管起來,晚一天抓人也沒什麽。
蘇景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大人,找事兒的地痞流氓已經被送去縣衙的大牢陪胡西霸,念奴嬌現在還剩下多少人我們說不準,但是應該剩的不多。”
縣城就那麽大點兒地方,他們今天早上已經送進去大幾十號人,要是念奴嬌還能嘩啦啦出來幾十上百個地痞流氓,李城南這個縣令就真別幹了。
父母官要讓百姓安居樂業才算政績,百姓安居樂業首先得有居有業,動辄上百個游手好閑的地痞流氓出門游蕩,連帶着別的百姓都沒法安居樂業。
平時沒多大動靜的話可以一直瞞着,百姓被欺負狠了瞞也瞞不住,看李城南對城裏那群惡霸一無所知的樣子,念奴嬌養的地痞流氓不會太多。
而且腦子應該也都不太好使。
但凡裏面有一個聰明人,昨天晚上就不會捆了一批又來一批,更不會臨到天亮還弄了出刺殺。
啧,能沒腦子到這種地步也是少見。
公孫策溫聲道,“他們在中牟嚣張慣了,越沒人管束氣焰就越嚣張。”
無知者無畏,說到底還是縣令的失職。
包拯帶張龍趙虎去縣衙見李城南,留公孫策和王朝馬漢守着兩位恨不得立刻将念奴嬌的惡人一網打盡的小祖宗。
難得出一次門就遇到這種事情,真是難為他們了。
蘇景殊嘆了口氣,“先生,中牟這種情況應該很少見,對吧?”
出門前爹娘還讓他路過祥符縣的時候去找二伯打個招呼,祥符縣在京城和中牟縣中間,他想着先在中牟玩幾天,回去路過祥符的時候再在二伯家住幾天,玩痛快了再回京城。
現在這麽一弄他都不敢說祥符縣令是他伯伯,萬一在祥符也遇到這種事情,他算不算把他二伯給坑了?
爹娘說二伯為官素有賢名,不然也沒法在祥符當縣令,但是他們來之前打聽到的李城南名聲也不錯,誰知道來了之後會是這樣?
他不是信不過二伯,只是長這麽大就在小時候和二伯接觸過,後來給祖父守完孝二伯就又當官去了,他也不知道二伯當官時是什麽樣子。
萬一,他是說萬一,萬一他們家二伯和李城南一樣,要麽對不起百姓要麽對不起二伯,他怎麽辦?
更鬧心的是,回程的時候也要和金大腿一起,他只是去玩倒沒什麽,關鍵是二伯扛得住嗎?
唉,真愁人。
公孫先生見多識廣,能不能講一講以前去過的地方?
他聽不聽無所謂,主要是講給小光國公聽,人家皇長子這輩子第一次出京城就遇到這些事兒,從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想出門了該怎麽辦?
趙仲針小雞啄米般點頭,就是就是,快讓他聽聽包大人在外為官時的所作所為,他現在急需好榜樣來壓下壞印象。
公孫策看不出這兩個小子哪兒像一蹶不振,比起拿好榜樣來壓下壞印象,他覺得這兩個小家夥更想聽他們包大人在外除暴安良的光輝過去。
行吧,那就來講講他們包大人當初是怎麽當縣令的。
包大人是廬州人,考中進士後在外為官,因父母年邁不願他離家就辭官回鄉奉養父母,直到雙親離世守完孝才重回官場。
民間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家族裏有一個有出息的,親朋好友都會趕着來尋求庇護。
就像他們倆剛才說過的周家一樣,周家當家經商發家之後幫扶族人,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吧,不是所有人都知恩圖報,世上多的是仗勢欺人之輩。
趙仲針點頭,“我懂,就和那些地痞流氓一樣,仗着有個惡霸頭子就胡作非為,不知道的以為他們有多大本事。”
蘇景殊小聲提醒,“包大人不是惡霸頭子,頂多他的親戚是惡霸。”
公孫策:……
好像并沒有好哪兒去。
回歸正題,包大人有一段時間在老家廬州為官,他的那些親朋舊故以為可以借着包大人的權勢牟利幹了不少壞事,甚至連官府上門都敢叫嚣他們有後臺官府管不了他們。
包大人出了名的剛正不阿,自然不會容忍有人借他的名義擾亂官府行事,那些人敢借他的名義他就敢大義滅親,滅了幾次之後就沒人再敢打着他的旗號胡作非為了。
當官就是這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遇見糟心事。
不過大部分官員都明事理,且仕宦避本籍,很少會有人到家鄉為官,這樣就能避免家族勢力太大影響朝廷對州縣的治理。
官員和地方大族勾結在一起的事情很常見,但是像中牟這種地痞流氓明目張膽的欺壓百姓還和官府叫板的真是頭一次見。
官員勾結地方又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情,藏着掖着還不夠,大肆宣揚只能說是活夠了想找死。
這不,中牟的惡霸們撞上惹不得的人了吧。
蘇景殊和趙仲針小聲嘀咕,怎麽天底下的地痞無賴嚣張的時候都是一個樣子,動不動就官府沒資格管他們,不想讓官府管就自己立國去吧,看看能撐幾天。
中牟的惡霸沒腦子,一群沒腦子的惡霸都能在中牟作威作福,李縣令你反思反思。
倆人吐槽完舉手提問,“公孫先生,包大人當過縣令嗎?”
公孫策點點頭,“當倒是當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們包大人守完孝後出任天長縣令,當時還遇到過一件頗為棘手的案子。
有一農人到縣衙報案說有歹徒割掉了他們家耕牛的舌頭,告到縣衙求包大人捉拿罪犯為可憐的耕牛伸冤。
可牛是在他家裏被割去舌頭的,農家晚上無人外出,村子裏也沒什麽動靜,就算官府去查也找不出線索。
趙仲針歪歪腦袋,“會不會他們家想吃牛舌,怕耕牛無緣無故死了官府追究所以惡人先告狀?”
“不會,肯定是熟人犯案。”蘇景殊搖頭,“村子裏會養狗,外面有動靜的話驚動不了人也會驚動守夜的狗,除非在外面溜達的是熟人。”
本朝殺耕牛犯法,連皇帝想吃牛肉只得靠運氣等老死或者意外身亡的牛。
金大腿覺得想吃肉可以偷偷割一塊,但是農人知道耕牛有多寶貴,就算是三歲小孩兒也不會因為嘴饞去傷害耕牛。
他們連牛肉是什麽味兒都不知道,不可能因為嘴饞去吃牛,更不可能精準到吃牛舌。
糧食不夠的時候寧可餓着人也不能餓着耕牛好吧,不要小瞧耕牛在農人心中的地位。
所以肯定是熟人犯案。
公孫策笑了笑,“景哥兒說的沒錯,的确是熟人犯案。”
兇手割去牛舌無利可圖,而牛沒了舌頭一定會死,牛死了牛主人就要吃挂落,所以這事兒必定是私仇舊怨。
殺耕牛犯法,包大人就讓那農人回家宰牛賣肉引罪犯上鈎。
民間不許殺耕牛,但牛和人一樣也會意外死亡,鄉裏鄉親的不會因為牛死了就将人告上官府,只有兇手看到牛主人殺牛才會迫不及待狀告牛主。
果不其然,牛主人肉還沒賣完,割牛舌的兇手就到縣衙自投羅網了。
趙仲針猜錯了也不生氣,心道好官就要像包大人這樣才行,“包大人這樣的才是好縣令,要是所有的官員都和包大人一樣就好了。”
蘇景殊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小生附議。”
公孫策沒忍住笑了一聲,多大點兒的娃就“小生”?
天下所有的官員都能和包大人一樣自然是好的,但是正是因為不是所有的官員都和包大人一樣,才更顯得包大人這樣的官難得。
“縣城乃至府城要斷的都是這些家長裏短的案子,案犯落網頂多打幾板子,連刺配充軍都少見。”公孫策說道,“包大人在天長縣當了三年縣令也只遇見這麽一個有趣兒的案子,不要把民間想的多可怕,絕大部分百姓都只想安生過日子。”
百姓想過安生日子,官員也想治下太平,十全十美的好官不多見,惡貫滿盈的壞官也不多見,能無災無難度過任期已經很不容易,多的是官員想要這種平平無奇。
趙仲針撇撇嘴,“官員想治下太平沒有錯,但也不能明知道兩邊有沖突還不管不顧和稀泥。”
他們剛來那天就被那群地痞勒索,這種事情告到縣衙縣令應該把那些地痞關起來或者打板子,結果可好,只說了幾句就把他們全轟出來了。
也就是他們帶的人多,不然當天晚上就得被那些地痞流氓搶光行囊。
公孫策摸摸胡子,“此事的确是李縣令做的不妥。”
蘇景殊瞅瞅旁邊氣鼓鼓的金大腿,再看看見多識廣的公孫先生,扭扭捏捏小聲問道,“先生,您和包大人經常微服私訪嗎?”
公孫策想了想,回道,“沒有經常,一年頂多有個兩三次。”
大人沒回京城之前倒是經常微服私訪,不過那是外放為官管的事情少,開封府的事情又多又雜,回京之後就沒空到處跑了。
“公孫先生,我問一個不太禮貌的問題。”趙仲針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您和包大人微服私訪的時候從來沒有被人認出來過嗎?”
公孫策:……
能被認出來的只有包大人一個,不包括他們。
包大人自個兒溜達,其他人去別處溜達,百姓認不出他們所有人。
“殿下,微服私訪也可以留在客棧不出門。”
公孫策勉強找出個委婉的說法,就算包大人不在場他也不太想說這個話題。
多冒昧啊。
趙仲針捂住嘴巴,假裝自己剛才什麽都沒有問。
蘇景殊強行将上揚的嘴角壓下去,擋在金大腿面前轉移話題,“先生,您以前去過祥符縣嗎?”
“祥符縣?”公孫策挑了挑眉,“我沒有記錯的話,祥符縣的縣令是你二伯。”
蘇洵蘇渙兄弟倆都挺有才,不過早早考中進士的蘇渙為官多年名聲不顯,反倒是一直沒考中的蘇洵才名遠揚。
“祥符縣的縣令是誰不重要。”蘇景殊捂住金大腿的耳朵,扭頭小聲問道,“先生,祥符縣的情況怎麽樣?适合我們過去玩嗎?”
公孫先生那麽聰明,應該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吧?
小小蘇緊張的不要不要的,“先生剛才說了中牟這種有惡霸盤踞的很少見,祥符和中牟離那麽近,一山不容二虎,應該不至于有兩夥惡霸吧?”
公孫策無奈,“你二伯是個很有本事的好官,好歹對他有點信心。”
京城周邊的縣令很多,只有祥符縣和開封縣的縣令是正五品,開封縣在包大人眼皮子底下,僅剩的祥符縣肯定要選個有本事的縣令坐鎮。
小小蘇松開金大腿的耳朵,拍拍胸口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先生你不知道,我已經想了一上午的忠孝難兩全該怎麽選了。”
公孫策:……
幸好蘇明允不在,不然這小子少不得一頓打。
公孫策留在客棧看孩子,包拯前去縣衙查看情況。
去之前想着可能是少年郎受了氣說的太誇張,見到李城南後才知道倆小子非但沒有誇張,甚至還算為這糊塗縣令粉飾了幾分。
李城南只知道吳氏和胡西霸合謀殺人,把那二人和那群鬧事的地痞流氓抓起來後師爺和他說了胡西霸不好惹,但是他覺得幾個地痞流氓而已沒什麽不好惹。
雖然中牟的地痞流氓有點多,但是他是縣令他怕什麽?
師爺既然知道中牟有這群惡霸作亂為何不早提醒他?
李縣令以為他的失職之處只是不知道中牟有那麽多地痞流氓,萬萬沒想到更嚴重的還在後面。
包拯不敢相信一縣父母官竟然真的對縣城之事一無所知,拍的桌上的硯臺差點兒跳起來,“李縣令,那念奴嬌中擄賣良家女子,此事你當真不知?”
李城南跪在地上謝罪,想到治下有那等險惡之處愧疚不已,“下官從不踏足煙花之地,此事是下官疏忽,請大人責罰。”
他和妻子感情極好,平日裏閑下來兩個人相處的時間都不夠,怎會去煙街柳巷尋歡作樂?
是他疏忽大意,不曾意識到中牟縣中有惡霸作亂,也沒想到小小的中牟縣竟然有人敢擄賣良家女子。
先前京城清剿無憂洞時砍了不少人,刺配充軍的犯人排成長隊,他當時還感慨幸好中牟沒有那麽四通發達的地下水渠給惡人作祟。
中牟是沒有地下水渠供惡人藏匿,因為中牟的惡人直接把巢穴安在了地面上。
他身為縣令不光什麽都沒有察覺到,甚至在包大人問話時也什麽都答不上來,他算什麽父母官?
李城南心中惶惶,一時間竟然覺得他不适合做官。
包拯已經不想和他說話,直接讓張龍趙虎傳信城外的禁軍将念奴嬌的所有人員控制起來,這個案子他親自審。
李城南慌的不敢擡頭,包大人親自審案,不用他主動辭官這個官兒怕是也做到頭了。
張龍趙虎早就等着他們家大人下令拿人,沒想到和他們一起來的禁軍護衛更積極,生怕他們找不到念奴嬌在什麽地方,等城外的兵丁到齊之後率先沖到念奴嬌的門樓裏當指揮。
白天的青樓沒有生意,到晚上才開始開門迎客,這時候去拿人連抓錯的可能都沒有。
樓裏的姑娘們放一處,地痞打手放一處,下人幫傭放一處,鸨母單獨拎出來,還有後院牢房裏那些受苦的姑娘孩子,待會兒上公堂了全是證人。
胡西霸啊胡西霸,包青天來了中牟縣,看你還敢不敢大言不慚說連天都能霸下來。
護衛們急着看胡西霸倒黴,抓人的時候順便給旁邊的張龍趙虎和禁軍兄弟講了一下昨天那個惡霸頭子在公堂上有多嚣張,于是急着看胡西霸倒黴的又多了一群人。
外頭那麽大的動靜消息傳的飛快,留守客棧的幾個人立刻轉移陣地去縣衙。
包公審案缺不得公孫先生,他們其他人算是人證,關鍵時刻可以寫供詞的那種,完全有資格旁觀包大人審胡西霸。
李城南看到兩個熟悉的少年郎,精神恍惚。
什麽情況?這兩位是什麽身份?難不成來中牟不是游玩而是微服私訪?
蘇景殊拱手行禮,“李大人,我們是太學的學生,是周青松的同窗,來中牟是為了游玩,湊巧遇到地痞流氓攔路鬧事才被他們惦記上。我們算是苦主,相信包大人一定能為我們讨回公道。”
看着規規矩矩,實際上一點兒也不規矩,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你李大人不行就換包大人,天底下總有能為民做主的好官。
趙仲針聽的眼睛亮晶晶,就差在臉上寫上“學到了”三個大字。
公孫策笑吟吟擋在倆人前面,“小孩子不懂事,李大人勿怪。”
“公孫先生說笑。”李城南慚愧不已,是他自己有錯在先,被擠兌了也是他活該。
包拯換好官服升堂審案,首先審的是胡西霸夥同吳氏謀害周青柏一案。
周青柏在家養病,來到公堂上的是周青松。
周青松從小聽着包青天的故事長大,無腦推崇包大人,來到之後就站在堂下等着包大人将那對奸夫□□判刑好回家找他哥報喜。
心病還需心藥醫,吳氏和胡西霸落到包青天手上,大哥也能安息、呸、安心了。
牢房的條件很差,吳氏出嫁前嬌生慣養,出嫁後也沒吃過半點苦頭,在髒亂的牢房裏待了一夜整個人都不好了,如今再上公堂完全沒有昨天的胡攪蠻纏。
她本來以為她和西霸就算當一對窮苦的野鴛鴦也能蜜裏調油,可是西霸被關進牢房後暴躁不已,根本不像平時一樣對她呵護備至。
她不敢往前湊,只能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白天人多的時候能理直氣壯,晚上周圍除了陰沉的心上人就只有亂蹿的老鼠,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晚上做夢都是她被押到刑場上砍頭。
她只想和西霸在一起恩恩愛愛,不想為了周青柏搭上命啊!
吳氏怕的不行,可惜現在知道害怕已經晚了。
然而吳氏知道怕了胡西霸還沒有,他在中牟作威作福那麽多年,從來沒想過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被官府抓住把柄。
抓住把柄又如何?還能要他的命不成?
胡西霸滿目陰狠,看到坐在上方的不是李城南而是包拯後眼中劃過一抹了然。
難怪李城南忽然敢動他,原來是來了靠山。
“包黑子,我胡西霸和你黑白分明,無論做什麽都在中牟縣,連中牟縣的官府都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開封府又何必管這些閑事?”
此話一出,李城南臉色大變,趕緊走到公堂上跪下請罪,“大人明察,下官和胡西霸絕無半點關系。”
他何時對胡西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要是早知道中牟縣有這麽一夥惡霸,不用包大人親自出馬他就會為民除害,何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之說?
包拯已經懶得和李城南糾纏,讓他站起來去一邊兒待着別耽誤審案,然後面無表情的拍下驚堂木,“胡西霸,你和吳氏意圖謀財害命,雖然未能成功,但惡事已做不得不罰。”
吳氏臉色煞白,“大人,民婦、民婦……”
她想開口狡辯,但是卻不知該如何狡辯。
釘子是她悄悄找鐵匠打的,人是她試圖殺的,胡西霸或許可以脫身,她這個動手殺人的無論如何也逃脫不得。
“大人,民婦一時糊塗才犯下大錯,殺人的主意是胡西霸出的,民婦只是奉命行事,大人開恩啊!”吳氏哭的梨花帶雨,“大人,都是胡西霸的主意。”
胡西霸惱羞成怒想打人,奈何公堂之上那麽多人都盯着他,他人還沒站起來就又被摁了下去,只能嘴上罵罵咧咧,“毒婦!分明是你不願和離還不想和周青柏在一起才要殺人,你敢殺人怎麽不敢認罪?”
狗咬狗一嘴毛,圍觀群衆看的非常開心。
包拯冷着臉止住倆人的争吵,判吳氏流放滄州三年,然後才是胡西霸這個惡霸頭子。
吳氏聽到要被流放吓的渾身發顫,又胡亂喊着讓胡西霸救她,可惜兩個人剛在公堂上吵過,胡西霸巴不得她趕緊從眼前消失,直接扭過頭根本不搭理她。
周青松:好!
可惜公堂上不能大聲叫好,不然他的喝彩聲能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蘇景殊小聲提醒,“青松兄,公堂上呢,回家再笑。”
周青松咧嘴笑的開心,“有勞景兄提醒,小弟在此謝過。”
蘇景殊啧了一聲,行吧,聽出來他開心的沒邊兒了。
吳氏哭喊着被帶下去,她不想被流放,讓她回周家和周青柏好好過日子也行,她真的不想被流放。
周青松嫌棄的收回視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落得現在這個下場怪誰?
女子流放不似男子,這一路上有她受的。
胡西霸冷眼看着吳氏被押走,他自诩江湖豪傑,流放對他而言不算刑罰,官府要流放他也得有那個本事,他想跑官差也攔不住他。
然而接下來卻不是判他流放,而是另起一案開審。
包拯再拍驚堂木,“帶念奴嬌案犯上堂。”
胡西霸猛地睜大眼睛,看到被押到堂上的熟悉面孔下意識攥緊拳頭。
怎會是他們?念奴嬌怎麽了?
黑豹昨晚救人沒救出來,找周家麻煩還搭進去幾十個兄弟,焦頭爛額之時被禁軍抓住慌的腿都在打顫。
他平日裏嚣張是仗着他師父在中牟一手遮天,如今師父被關進大牢,留他在外面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胡西霸後二話不說直接跪倒他身邊,“師父!師父救命!”
胡西霸咬緊牙關,“閉嘴!”
黑豹平時替他辦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包黑子查到了什麽?查到了多少?
跟在黑豹後面的是念奴嬌的鸨母潘嬷嬷,這位鸨母比黑豹聰明不少,看到堂上坐着的是黑臉包公後心裏咯噔一下,眼前一黑知道這下完了。
審案的是縣令李城南便罷,現在是大名鼎鼎的包青天要審他們,別說是她,怕是整個念奴嬌都逃不過去。
堂上犯人到齊,包拯直接開門見山,“念奴嬌逼良為娼擄賣良家女子,胡西霸,你有何話可說?”
胡西霸當即否認,“包大人,我們念奴嬌做的事開門生意,姑娘們都是簽了契書的,從來沒有逼良為娼一說,更沒有擄賣過良家女子。”
他和吳氏計劃殺周青柏還能推脫一下,周青柏畢竟沒死,就算治罪頂多也就是流放。
逼良為娼擄賣良家女子不一樣,這是掉腦袋的大罪,說什麽都不能認。
只是他不認并不能阻礙包拯給他們定罪,官府出手之前沒有任何征兆,念奴嬌和平日一樣一下子被控制起來,樓裏那些接客的姑娘不敢亂說,地牢裏那些被拐賣還有強擄來的姑娘卻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燒了那鬼地方。
有地牢裏的姑娘們作證,念奴嬌對無辜姑娘們威逼利誘嚴刑拷打的事情一點兒都沒瞞住全都暴露了出來。
被救出來的姑娘們還活着,城外亂墳崗還有無數死去的可憐人,前不久剛有幾個年歲尚小的小孩子扛不住嚴刑拷打一命嗚呼,現在去城外或許還能找到屍骨。
姑娘們字字血淚控訴潘嬷嬷和胡西霸等人的惡行,她們骨頭硬被磋磨,還有挨不住毒打的姐妹早早認命出去接客,潘嬷嬷盯的緊,樓裏的姑娘連門都出不得,要是敢在客人面前說不該說的,等着她們的還是毒打,那些客人也不一定幫她們說話。
念奴嬌惡事做盡,求青天包大人為她們做主!
這下不只堂上的犯人腿軟,李城南這個縣令也跟着腦門冒汗渾身發虛。
什麽念奴嬌,分明就是個魔窟,是藏在中牟的無憂洞。
包拯聽的怒不可遏,一樁樁一件件,這群人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上狗頭鍘!”
黑豹:!!!
潘嬷嬷:!!!
胡西霸:!!!
什麽情況直接開鍘?包黑子審案這麽倉促的嗎?
黑豹最先被摁住人都傻了,“師父!師父救我!”
潘嬷嬷臉上的慌張也肉眼可見,“包大人,奴家冤枉,奴家真的冤枉啊!”
胡西霸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是只黑豹和潘嬷嬷兩個人的聲音就讓公堂上跟唱戲一樣。
官府清剿無憂洞之前動靜很大,怎麽到他們念奴嬌連聲招呼都不打?到底是誰洩露的消息?
蘇景殊看着張龍趙虎王朝馬漢擡着狗頭鍘進來,側身小小聲問道,“先生,包大人微服私訪随身攜帶三口鍘刀嗎?”
公孫策壓低聲音,“只帶虎頭鍘和狗頭鍘,龍頭鍘留在府衙輕易不會動。”
案子涉及宗室皇親的話包大人不能說鍘就鍘,在京城的話就直接去找官家,不在京城的話就先回京城再去找官家,總之得有官家松口才能鍘,不然他們包大人就會面臨整個宗室的彈劾。
“不是還要查線索嗎?”趙仲針不太明白,“把胡西霸鍘了還怎麽查線索?”
公孫策輕輕搖頭,“要鍘的只有那個地痞黑豹,其他人觀刑之後收監待審,這是殺雞儆猴,不是全部都鍘。”
蘇景殊:……
趙仲針:……
很好,看來所有人都看出了黑豹沒腦子。
砍頭的場面不适合小孩兒看,公孫策和包拯打過招呼,帶兩個小子出去安置那些從念奴嬌裏救出來的女子。
念奴嬌和無憂洞不太一樣,無憂洞中都是擄掠拐賣過去的女子,念奴嬌不光有強搶的還有騙來的,不少人被逼着簽下賣身契,那些契書也得官府來解決。
能找到家鄉的就發些錢財讓她們回鄉,找不到家鄉或者不願意回鄉的暫且由官府安排住處,能自己謀生就領些錢財自己謀生,沒法自己謀生的官府也能給她們安排謀生之計。
中牟縣不适合她們生存那就去京城,京城那麽大,沒人在意她們的來歷。
蘇景殊對這種場面已經有了經驗,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幫忙的同時還能給他的金大腿解釋為什麽有些姑娘明知道家鄉在哪兒也不願意回去。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好父母,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他們覺得青樓裏這些女子都是被拐來或者被騙來的,但是裏面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親人主動賣進來的。
拿她們換錢的親人不是親人,那樣的家沒必要回。
小小蘇幫忙登記姑娘們的名字和來歷去處,念奴嬌看着不大,裏面關着的姑娘還不少。
念奴嬌裏容不下那麽多姑娘,仔細查還肯定能查出其他窩點。
夭壽哦,連端茶倒水的丫頭都是搶來的。
蘇景殊一邊登記一邊罵,罵着罵着忽然感覺眼前的人不動了,“姑娘還有事?”
年歲不大的少女咬了咬唇,鼓起勇氣說道,“大人,民女的父親也是被長釘所害,求大人給民女做主。”
蘇景殊:!!!
“公孫先生——”
這裏還有一樁命案!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蘇: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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