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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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行兇用的鐵釘并不常見,她試圖用那玩意兒來殺人已經讓人沒法理解,沒想到還真發生過類似的命案。
“朱姑娘是吧?你別怕,有包大人在肯定能為你做主。”蘇景殊看了眼登記簿上的姓名,将簿子交給旁邊的趙仲針然後帶這位父親同樣被長釘所害的年輕姑娘去見公孫策。
趙仲針也想去聽新案子,從護衛中挑了個人接管簿子,然後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讓他聽聽長釘到底如何殺人。
公孫策正在查縣衙的賬簿,本朝官員的待遇極其優厚,俸祿是俸祿,執行公務時還有另外的錢財供官員花銷,衙門平時獎賞撫恤百姓單獨走賬,只要合情合理報上去都給報銷。
念奴嬌受害的女子太多,這麽多人都需要銀錢安撫,中牟縣衙的銀錢不夠,得從其他地方挪過來點兒應急。
李城南判案判的不怎麽樣,管賬卻管的還行,縣衙的賬簿井井有條,進多少出多少都記的清清楚楚,還沒有做假賬的痕跡。
清廉的确是清廉,可惜做縣令不能只有清廉。
這邊賬簿還沒看完,那邊就又有其他動靜。
蘇景殊帶着名為朱麗兒的少女找過來,簡單介紹了一下朱麗兒的來歷,然後讓她自己和公孫先生說她爹被鐵釘所害之事。
這位朱姑娘是巴蜀人氏,算是他半個老鄉,父親被害後流落到人販子手裏,兜兜轉轉流落到念奴嬌做端茶倒水的丫頭。
從蜀中被賣到京城附近,還正好在這地方發現和他爹被害類似的殺人手法,巧的讓他不敢相信這單純就是巧合。
小小蘇心裏不确定,念奴嬌和無憂洞有關系,他現在什麽亂七八糟的猜想都能往上湊。
為了不打擾公孫先生的正常思路,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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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兒在念奴嬌當了兩年多的端水丫頭,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她以為她這輩子都要耗在念奴嬌出不去了的時候,那個魔窟忽然被官府給搗毀了。
被困在念奴嬌出不去的時候天天幻想着逃出生天要怎麽怎麽,真正能出去了又茫然不知所措。
她小時候家境優渥,爹死了之後才淪落到人販子手裏,被賣到念奴嬌後因為聽話也沒受多少苦,比起那些模樣好被逼着接客的女子,她覺得她只需要端茶倒水幹雜活已經算是幸運。
但是再怎麽幸運也比不過家道沒中落時的日子。
她們在外面候着的時候看到官差拖下去一個哭喊不休的女子,旁邊有人說那女子不光和人通奸,還試圖用長釘謀害親夫奪取家産。
長釘!她爹就是被長釘害死的!
朱麗兒本來就在茫然重獲自由後何去何從,聽到“長釘”二字又想到她爹在世時無憂無慮的生活忍不住淚如雨下。
如果她爹沒有被害死,她也不會淪落到人販子的手裏。
包大人是天下皆知的青天大老爺,既然能将她們從念奴嬌中救出來,一定也能查出她爹被何人所害。
公孫策聽完朱麗兒的哭訴眉頭緊鎖,“朱姑娘,敢問令尊何時遇害?”
朱麗兒擦擦眼淚,“十年前。”
公孫策:……
十年前的案子現在去查,兇手是死是活都不好說。
公孫策無聲嘆了口氣,繼續詢問案子相關的事情,奈何朱麗兒當時年幼,只記得殺害她爹的是她爹新娶是小妾,連她爹葬在何處都不知道,問什麽都是搖頭。
苦主一問三不知,公孫策只能讓她先下去休息,等包大人審完裏頭的案子再說。
朱父在十年前被殺,還是千裏之外的巴蜀之地,就算能找到屍體也沒法從屍體上查出線索,這案子還真不好辦。
長釘殺人,難不成也和無憂洞的幕後黑手有關?
無憂洞盤踞京城已有幾十年,最開始只是亡命之徒藏身的地方,誰也不知道那地方什麽時候有的賊頭子。
若幕後黑手幾十年前就開始籌謀……
幾十年都沒動靜,幕後黑手還活着嗎?
公孫先生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不覺得幕後黑手籌謀幾十年一點動靜都沒有,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外頭有動靜而他們沒有發現。
能耐着性子籌劃那麽多年,幕後黑手想幹什麽?奪權篡位?
趙仲針不知道那麽多彎彎繞繞,他只覺得外面的世界果然夠精彩,“小郎,我現在相信你說的蜀中不好管了。”
殺人的手法都那麽奇特了還有類似的,判案果然是個技術活兒。
蘇景殊揉揉臉,小聲嘟囔,“蜀中也沒有那麽不好管,這種事情應該是特例,只是正好湊巧了。”
命案不常見,有些官員幾十年都碰不到一例命案,要是動不動就有兇殺案發生百姓還怎麽過日子?
就算這是個有江湖的世界也肯定不會有那麽多兇殺案,他們見得多是因為他們身邊有包青天。
沒錯,就是這樣。
跟在主角身邊哪兒有太平的時候,要是主角身邊都平平靜靜無波無瀾那還有什麽看頭?
收視率教做人。
穩住,不慌,高光在包大人那裏,他們跟在旁邊當挂件就行。
然而挂件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公孫先生覺得他們倆年紀小不樂意帶他們玩,分析案件線索的時候直接無視了他們。
趙仲針探頭探腦,“小郎,我能打我爹的旗號去幫忙斷案嗎?”
蘇景殊眼巴巴,“大郎,你能帶我一起嗎?”
他也想去,保證不添亂的那種。
趙仲針嘆了口氣,說的時候感覺可以,讓他過去他還真不敢去。
他爹是官家又能怎樣,裏面坐着的可是包青天。
先帝在位時都能被包大人罵的擡不起頭,他爹即位以來好像還沒被罵過,他可不想趕在他爹前面挨包公的罵。
兩個人蹲在門口說悄悄話,正琢磨着朱麗兒她爹被長釘殺害一案和吳氏殺夫有沒有關系,就聽到公堂裏傳來吵鬧的聲音。
黑豹被鍘,潘嬷嬷當場吓暈,胡西霸不服管教竟然還想和包公講條件。
“包大人,我們江湖人不歸你們官府管,識相的就把我放了,不然将來出事你可擔待不起。”胡西霸還以為他是那個一手遮天的胡霸天,在公堂上還敢口出狂言,“南俠展昭的确為開封府所用,但是如今展昭不在你身邊,你不會以為憑這些護衛衙役就攔得住我吧?”
縣衙的衙役不敢說話,京城來的護衛卻都氣的不行。
什麽意思?開封府沒有展護衛就什麽事情都幹不了嗎?當他們不存在?
區區一個惡霸就敢當他們不存在,他以為他武功多好?
在場的護衛橫眉怒目,有些性子急的甚至刀都出鞘了。
趙仲針啧了一聲,“這些江湖人未免太嚣張。”
江湖人怎麽了?江湖人也是大宋的子民!
要是所有的江湖人都和這胡西霸一樣目無王法,動辄江湖人不歸官府管,他們江湖人自己一個國吧。
難怪書上寫“俠以武犯禁”,古人誠不欺我。
蘇景殊搓搓下巴,“這人肯定不是什麽大俠,拿江湖人的身份說事兒只能說明他沒什麽能拿得出手。大家都聽過南俠北俠,誰聽過他胡霸天?吹牛誰不會啊,碰碰嘴皮的事情我也會。他要有本事早就跑了,還會在公堂裏叫嚣什麽?”
還包大人擔待不起,天底下就沒有包大人擔待不起的事。
現在包大人就在堂上坐着,反正包大人不會武功,有本事他倒是跑啊。
什麽垃圾嘴炮男,呸。
要講江湖規矩就都講江湖規矩,他們這兒有南俠展昭,展貓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到這種江湖敗類能把念奴嬌裏的地痞流氓全送進地府下油鍋。
不要覺得展貓貓不在包大人身邊就沒有能用之人,他們開封府武功高強之輩多的很,對付念奴嬌這些只敢對無辜百姓下手的地痞流氓完全不在話下。
要講律法就都講律法,他們開封府有大宋知名青天大老爺包公,念奴嬌那群人欺男霸女擄掠百姓,該殺殺該鍘鍘,受刑之後還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兒。
這邊講律法那邊講江湖規矩,誰教的他這麽和人談判?
小小蘇擠兌人的時候一點面子都不給留,胡西霸和他非親非故,又是個作惡多端的江湖敗類,以前壓根沒聽過這個名字,幹嘛要給他留面子?
也就是他沒法進去指着那狗東西臉罵,不然他罵的比現在還狠。
老蘇家一脈相承的照臉噴,問就是和他爹學的。
趙仲針搓搓胳膊,“小郎,裏面好像能聽見我們說話。”
蘇景殊頓了一下,擡起頭看到臉色漲成豬肝色的胡西霸,氣死人不償命,“我又沒說錯,他在江湖上确實沒什麽名氣啊。”
胡西霸咬牙切齒,急火攻心只想殺人,“小子,你找死。”
他胡西霸在中牟一帶那麽大的名氣,誰敢說他沒有名?
蘇景殊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包拯,再看看沒有任何阻攔之意的公孫策,有了底氣更是無所畏懼,“這位胡霸天,三歲小孩兒都知道遇到事情找官府,你自己說說哪條律法規定江湖人不歸官府管?”
趙仲針興致勃勃,“就是就是,哪條律法規定江湖人不歸官府管?”
蘇景殊繼續輸出,“天下人認可的都是行俠仗義的江湖大俠,你倒好,蠅營狗茍狼狽為奸,誰家江湖大俠拐賣良家婦女?這事兒江湖敗類都不幹,您算敗類裏的敗類。”
趙仲針繼續鹦鹉學舌,“就是就是,敗類中的敗類。”
“別的江湖人剿匪鋤奸安定一方,你這江湖人欺淩百姓魚肉鄉裏,拜托,你別給江湖人丢臉了行嗎?”少年郎聳聳肩,臉上的不屑毫不掩飾,“你自诩江湖人,也不看看江湖願不願意要你,什麽臭魚爛蝦啊就江湖人,別弄到最後全是自作多情,人家江湖上根本不承認有你這號人物。”
趙仲針這次不再鹦鹉學舌,活學活用跟着擠兌人,“哦豁,江湖上根本沒這號人。胡霸天是誰?根本沒聽過。”
胡西霸氣的臉上直抽抽,兇神惡煞很是滲人,架不住公堂上所有護衛都盯着他,這邊腿一動那邊立刻來人把他摁住,根本不給他行兇的機會。
趙仲針撇撇嘴,“就這?還混江湖?回家吃奶去吧。”
倆人蹲在公堂門口一唱一和,火力全開根本不給人留還嘴的機會。
李城南擦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看這兩個少年郎和開封府相處的如此熟稔,更加确定他們倆的身份不簡單。
尋常人到了公堂都吓的腿軟說不出話,這兩位卻像是見慣了這些場面一樣。
也不知是誰家後輩。
他在公堂上遇到胡西霸這種胡攪蠻纏的人怕是氣的說不出話,他要是有這麽好的口才,也不至于每次開堂審案都要了老命。
還好包大人來了,不然這案子得砸他手裏。
李城南不愛管那些逞兇鬥狠的事情,但是也不希望治下百姓被惡霸欺淩,之前沒有察覺到百姓的困境是他的失職,現在有包大人來為百姓主持公道,他這個失職的縣令受罰也是活該。
胡西霸被兩個年齡加起來都沒他大的少年郎指着鼻子罵,哆哆嗦嗦指着外面,嘴都氣歪了也只蹦出來句“擾亂公堂”,這四個字蹦出來後連包公都聽笑了。
擾亂公堂?他胡西霸好意思說別人擾亂公堂?
“擾亂公堂”的兩個少年郎退到公孫先生身後,怎麽看怎麽乖巧。
他們只是看不過去某些惡人沒啥本事還口出狂言,如果包大人要抓他們的話,他們待會兒進了牢房再罵也一樣。
弱小,可憐,但會搞事.jpg
胡西霸和潘嬷嬷要審了之後再上鍘刀,縣衙的牢房足夠開封府的官差發揮,不用大老遠把人押回京城殺。
明面上的案情已經問完,人證物證皆整理妥當,剩下和無憂洞相關的線索不适合當着所有人的面審,定刑之後就能退堂換場地。
驚堂木落下,活着的案犯被押回大牢,死了的收拾收拾拉出去埋了。
李城南在中牟當了三年多的縣令,一次命案都沒有審過,看着衙役收拾砍頭現場頗有些生理不适,退堂的時候腿都是軟的。
他是個讀書人,實在看不來這種血腥的場面。
天色已晚,不知夫人有沒有等急。
案子已經快要審完,包大人公私分明,他這個縣令要是被撸掉,夫人會不會嫌棄他成了白身?
公孫策繞過站在廊下長籲短嘆的李縣令,去後堂找包拯說朱麗兒之父被長釘所害之事。
朱麗兒如今在中牟,可要查她父親被害得去蜀中調當地的卷宗,十年過去屍體腐爛,顱中長釘應該還能尋到。
但是朱麗兒不記得她父親葬在何處,他們能調到卷宗也找不到屍體。
更有甚者,朱麗兒說她爹當年是受了重傷才被長釘貫顱害死,興許當時沒人覺得他是為人所害,可能連個卷宗都沒有。
包拯皺起眉頭,“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蜀地的案子他們現在查并不方便,得回到開封府後再派人去蜀中。
沒有記錯的話,李城南來中牟之前就是在蜀中任職,若有長釘殺人的案子應該會傳播甚廣,不知道這位李大人以前有沒有聽說過。
開封府下轄各縣都有父母官,包拯平時很少插手縣城政務,但是對底下幾位縣令的資歷卻都了解的很清楚。
知曉他們為人處世的風格才好針對性的抽查各縣政務,如此也能減少開封府的工作量。
公孫策看看站在門口不敢面對他們包大人的李城南,要不是朱麗兒的家鄉和李城南曾經任職的地方不在一處時間也對不上,他都要以為李城南也和無憂洞的幕後黑手有關系了。
包拯将李城南喊進來問話,果不其然,什麽有用的都沒有問出來,只問出了他在蜀中成的親,至今仍然覺得蜀中是第二個家鄉。
包大人:……
算了,意料之中。
就在包拯和公孫策準備去牢房審犯人的時候,剛才在公堂上把胡西霸氣個半死的兩個少年郎匆忙跑來。
倆人看到李城南也在的時候加快腳步,接下來的話也不好讓李縣令聽見,他們還是先和公孫先生說吧。
不是他們覺得李縣令沒本事,而是這事兒真的不好讓他聽見。
公孫策拱手示意,然後和兩個小孩兒去外面說話。
趙仲針喘了口氣兒,“先生,您不知道我們剛才聽到了什麽。”
蘇景殊的表情一言難盡,“朱姑娘說她看到了殺害她爹的兇手。”
縣令和屬官平時住在縣衙,念奴嬌裏的姑娘們需要另外安置,縣衙裏不少官差的家眷都出來幫忙。
那些受苦的女兒家不好在男人面前表露情緒,看到同為女兒身的女眷們才敢放聲大哭。
蘇景殊見過無憂洞中的女子被救出來後的反應,和那些剛救出來時行屍走肉般的受害者相比,念奴嬌裏的這些受害者竟然還算好的。
他當時正在給小金大腿講民間的女兒家有多難過,說着說着就看到朱麗兒神色倉皇的找過來,說是見到了當初殺害她爹的兇手。
兇案發生在蜀中,卻在中牟發現了兇手,朱麗兒指認的那人還是李縣令的夫人,要不是她言之鑿鑿确定就是李縣令夫人,蘇景殊甚至覺得她在胡亂攀咬。
好吧,他現在還依舊覺得朱麗兒認錯了人。
朱麗兒說十年前她娘病逝,她爹擡了房小妾進門,那小妾名為張銀花,進門後待她極好,沒想到就是那麽個溫柔和善的女人會趁她爹受傷的時候将她爹害死。
蘇景殊覺得這個案前提要隐藏了狠多消息,最最重要的就是張銀花為什麽要殺她爹。
吳氏和胡西霸殺周家大哥是為了周家的家産以及當一對兒名正言順的原樣,張銀花為什麽要殺夫?
如果是為了錢財,朱麗兒剛才說的時候應該會提到,但是她剛才什麽都沒有說,只說張銀花殺了她父親才讓她淪落到人販子手裏。
而且世上哪兒有那麽巧的事情,前腳剛說她爹被長釘所害,後腳殺父仇人就出現在跟前,不可能啊。
別的不說,成親總講究門當戶對吧。
李城南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年紀輕輕便已經當過好幾個地方的縣令,他的妻子不說是達官顯貴家的女娘,家世也不會和他差太多。
朱麗兒說殺害她爹的兇手是她爹的小妾,就算本朝二嫁很常見,這樣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連接觸的機會都幾乎沒有,怎麽可能成為一家?
蘇景殊拍拍腦袋,感覺CPU有點過載,“先生,您是不是也覺得很不合理?一定是朱姑娘看錯了對吧?”
公孫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說道,“李縣令來中牟之前在蜀中任職,他夫人是蜀中人氏。”
蘇景殊:啊?
難不成是真的?
趙仲針兩眼蚊香圈,“先生,這是不是太巧了?”
讓他來捋一下現在的情況。
十年前朱麗兒的爹被小妾殺死,她爹死後那個小妾跑了,她淪落到人販子手裏輾轉來到念奴嬌,然後一直在念奴嬌裏當端水丫頭。
李城南夫人以前是朱父的小妾,殺了朱父之後嫁給了李城南,然後随着李城南來到中牟縣生活。
朱麗兒在念奴嬌的時候不能出門,李城南夫人也不會去煙花之地,兩個人同在中牟卻從來沒有見過面,直到今天官府派兵将念奴嬌中所有人員都帶到縣衙,朱麗兒才知道她的殺父仇人也在中牟。
應該沒什麽漏掉的信息吧?
不是,先生您自己想想,這合理嗎?
兩個少年郎恍恍惚惚,堅決不信世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公孫策安撫的拍拍他們的肩膀,“如今離朱姑娘之父被殺已有十年,朱姑娘連她父親葬在何處都記不得,怎麽确定李縣令夫人就是殺害她父親的真兇?”
蘇景殊緩緩神,回道,“她說她的殺父仇人眉間有一顆痣,就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可是世上眉間有痣的人那麽多,她怎麽确定李縣令夫人就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
公孫策垂眸想了想,找到朱麗兒仔細詢問她父親被殺的線索,然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等朱麗兒被帶下去,蘇景殊這才問道,“先生,您覺得會是同一個人嗎?”
他再聽一遍還是不覺得。
趙仲針也不覺得。
公孫策走南闖北那麽多年,知道世上什麽樣的巧合都能發生,朱麗兒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還得看李縣令夫人那邊是何情況,“景哥兒,李縣令待會兒設宴款待包大人,你和包大人一起出席。”
蘇景殊打起精神,“先生有何吩咐?”
公孫策慢條斯理的說道,“李大人在蜀地成親,對在蜀中任職的那些年頗為懷念,景哥兒是蜀中人氏,應該能和他聊得來。”
蘇景殊一點就通,立刻拍着胸口應下來,“先生放心,我陪客很有經驗,一定把李大人陪的找不着北。”
套話是吧,他懂。
趙仲針遺憾的搖搖頭,他怎麽就是京城人氏呢?
公孫策無奈,李縣令是主家他們才是客人,就算要套話也不能喧賓奪主。
蘇景殊小雞啄米般點頭應下,看屋裏的李縣令已經離開,然後進去和包大人說朱父被殺的最新線索。
包公:???
怎會如此?
蘇景殊建議道,“大人,您可以将李縣令的夫人一起請來嗎?”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李縣令這個蜀中女婿到底還是遠了一層,不如他們老鄉之間直接對話。
雖說男女有別,但他還是個小孩兒,旁邊又有那麽多人陪着,不用講究男女大防。
以前總嫌棄長的晚和同窗們格格不入,現在這種時候長的晚還是有好處的,不愧是他的個頭兒,就是懂事。
小小蘇摸摸自己的腦袋瓜,誇起自己來毫不含糊。
包拯點點頭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李城南是個糊塗縣令,當官糊塗感情上也精明不哪兒去,問他估計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不如直接見他夫人一面。
趙仲針興致勃勃的問道,“包大人,我和公孫先生能蹭飯嗎?”
吃不吃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想知道縣令夫人到底是不是殺人兇手。
包拯嘆道,“殿下,這得看李縣令同不同意。”
時候不早了,他先去找李城南。
紅日西斜,的确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間。
等飯的這點時間裏蘇景殊和趙仲針繼續分析縣令夫人是兇手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兇手真的是她,她為什麽殺害朱麗兒的父親?
朱麗兒的父親是什麽人?難不成是強搶民女的惡霸?還是說他平時對家裏人非打即罵,打的小妾忍無可忍所以只能痛下殺手?
這些問題朱麗兒那兒問不出來,她只知道她爹對她特別好,回憶當年也會美化她爹的形象,還得從縣令夫人身上下手。
另一邊,李城南哀哀戚戚回到房間,看到同樣剛從外面回來的夫人悲從中來。
包大人讓他們夫妻二人一同前去,是不是委婉的勸誡他們夫妻倆今後就算過的窮苦也要不離不棄?
他是個失職的縣令,此事彙報上去十有八九要被免職,免職就沒有俸祿,他們夫妻也不能只靠家人接濟生活,今後肯定要過幾年苦日子。
包大人詢問他們夫妻感情如何,定是問他們夫妻能不能共患難。
夫人,為夫對不起你啊。
縣令夫人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眉間一點痣不損顏色,不施粉黛也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平日裏燒香念佛,出門遇到無家可歸的乞兒從不吝啬錢財,今天縣衙來了那麽多被拐騙擄賣的可憐女子,賬面上的銀錢不夠她想也不想直接拿出家裏的錢來墊,身體虛弱也還是在外面安慰了那些女子一下午。
讓百姓來說,他們夫妻倆都是頂頂好的大好人。
如果縣太爺能硬氣點就更好了。
李城南回來後愁眉不展,夫人不明所以,“夫君,你怎麽了?”
“夫人,是為夫對不起你。”李城南握住發妻的雙手,一臉凄楚,“為夫無能枉為縣令,包大人親臨中牟審案,為夫罪無可赦,今後要委屈夫人陪為夫過苦日子了。”
“夫君,你我夫妻一體,說這話就見外了。”美人眉頭舒展開,眉眼彎彎,“只要夫君在身邊就不苦。”
李城南抱緊發妻,感覺積了八輩子的德才娶到這樣好的妻子,“夫人,為夫設宴款待包大人一行,包大人方才問及你我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又請夫人和為夫一同出席,十有八九要說免職之事。為夫對此責罰無話可說,到時夫人莫怕。”
包大人看上去嚴肅,實際上是個心細如發的好上司,夫人不要覺得害怕。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免職還是貶官,但是現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即便包大人不免了他的職,他也覺得他不配當官。
他和夫人情重如山恩愛似海,夫人體質虛弱,他當官有時候忙的顧不上夫人,從此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隐居生活也不錯。
好歹曾經金榜題名,在鄉間當個教書先生也餓不着夫人。
李城南回房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說着說着話題就歪的沒邊,還是被夫人提醒了才調整心情換好衣服出門見人。
唉,沒有夫人可怎麽辦啊?
秋高氣爽,晚間略涼,宴席擺在院子裏,說是宴席其實也只是幾道家常菜。
包公要辦案不能碰酒,李城南辦案不利不配碰酒,桌上還有不能喝酒的小孩兒,于是只能以茶代酒。
私底下宴請沒那麽多規矩,包拯簡單介紹了幾句便讓他們落座,“李大人曾在蜀中任職,正巧景哥兒也是蜀中人氏,能在開封府相遇也是緣分。”
李城南已經做好被革職的準備,放平心态後也不緊張了,聽到席間有蜀中來的小郎頗為驚喜,“下官曾在眉州青神縣為縣令,不知景哥兒是哪兒的人?”
蘇景殊眼睛一亮,巧了這不是,“大人,學生是眉州眉山人,就在青神縣隔壁。”
公孫策笑道,“聽聞李大人和夫人感情甚篤,大人在任上成親,夫人莫非是青神縣的人?”
李城南喜笑顏開,“先生猜錯了,下官和拙荊在青神縣成親不假,拙荊卻不是青神人,只是父母早亡背井離鄉到青神讨生活罷了。”
李縣令是個健談的人,他們夫妻感情好不怕在外人面前說,幾杯茶下肚便把他當年和妻子相識相知的經歷倒了個底兒朝天。
打聽女子名字不合适,問一下姓氏還是可以的。
然後蘇景殊等人就知道了李城南的夫人姓張。
姓張,眉間有痣,難不成她還真叫張銀花?
蘇景殊和趙仲針面面相觑,喝茶也壓不下怦怦亂跳的心。
李城南秀完他和妻子的恩愛,話題很快落到蘇景殊身上,“景哥兒姓蘇,莫非是蘇君明允家的兒郎?”
蘇景殊:???
爹,這也是您的人脈?
蘇景殊愣了一下,然後才起身回道,“蘇明允正是家父。”
李城南擺擺手讓他坐下,“你爹的才名整個眉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去歲他帶你兩位兄長來京城後名聲大顯,之後你兩位兄長皆金榜題名,蘇氏一門皆才子可讓人羨慕的緊。”
可惜夫人身體不好,他也不指望有子嗣了,過些年從族中過繼個聰慧的孩兒好好教導便是。
蘇景殊連忙謙虛幾句,熟悉的場面,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對他爹他哥誇誇誇。
小小蘇沒有存在感,小小蘇只需要接受外人對他爹他哥的誇誇後不着痕跡的誇回去。
嗯,很考驗他的臨場應變能力。
他覺得他以後混官場肯定不會在場面上吃虧,這麽多年歷練下來,到時候什麽場合都是他玩剩下的。
寒暄結束,接下來就是套話場合。
包拯放下茶杯,“吳氏試圖以長釘殺夫,我聽說十年前川蜀一帶也曾出現過一例長釘殺夫的案件,不知李大人有沒有聽過。”
李城南仔細回想他聽過的案子,對長釘殺人毫無印象,“下官孤陋寡聞,并不曾聽過還有其餘長釘殺夫的案件。”
蘇景殊本來以為他這個老鄉是主力,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給他打配合,金大腿純屬過來看熱鬧的。
開始套話了才發現包大人是主力,他和公孫先生負責打配合,金大腿依舊是過來湊熱鬧的。
就是吧,包大人,您這問的是不是過于直白了?
縣令夫人在“長釘殺夫”四個字出來之後就變了臉色,面前的茶杯都險些被推倒。
顯而易見,李縣令沒聽過長釘殺夫的事情,她這個縣令夫人聽過。
蘇景殊看看還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李縣令,已經能猜到他們夫妻倆離席後的場面會有多糟糕。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蘇(茫然):怎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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