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随宴這句話來得措不及防。
“哈……”随師聽見自己的冷笑,她幾乎沒有過腦,嘲諷道:“所以你是覺得我像她,才對我動了恻隐之心嗎?”
“可以這麽說。”随宴極度坦然,“随家有許多你不曾知曉的事,若不是看你像她,我絕對不會多管閑事救下一個牽扯江湖紛争的人。”
随師覺得像是聽見了碎裂的聲音,不是那種緩慢地裂開幾條縫,而是就像被炸了一般,頃刻間爆裂粉碎的聲音。
她從來沒這麽疼過。
随師很少哭,可此刻眼眶已然止不住什麽,她淚眼朦胧地看向自己的腳面,不敢擡頭,“你告訴我這個……是想如何?”
“先聽完我的話。”随宴擡起手,輕輕放在随師肩頭。
“我因為私心,甚至給你取了和她一樣的名字。”
“和你一起相處的時候,我總會想着,如果你是她多好,我可以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走路散步,簡直是天底下最美的夢了。”
随宴說:“小師,我說這些,是想把我真正卑劣的作為告訴你。那根魚刺,是我的疏忽,可是這些,是我的有意為之。”
“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麽比被當成他人更恥辱了吧,所以你不願意認我做師父,甚至不願和我呆在一處,我都無力狡辯。”
随師咬緊了牙關,只有這樣才能不讓自己顫抖起來。
她多想直接告訴她,我就是随詩,我沒有那顆痣,可我就是随詩,我記得你,記得你的眼睛,記得所有和你有關的感受……
可她做的事比随宴更卑劣更可恥,她怎麽說得出口。
“現在說出來,我心裏好受多了。”随宴用手扶起随師的臉,看見她漲紅的雙眼,自然明白這番話給她造成了何種傷害。
“小師。”随宴笑起來,“我之所以坦白,是因為,往後我不會再将你當成我妹妹了。你是個很好的孩子,而且你就是你自己,所以我願意做你的師父,保護你,養大你,不論你願不願意,我都希望能重新擁有被你喚作‘師父’的機會。”
打一巴掌又給了顆棗的随宴終于說完了,目光注視着随師,“小師,聽見我說話了嗎?”
随師喉間滾了滾,酸脹得厲害,她終于擡起手,狠狠推開了随宴。
“你告訴我這些,”随師去床邊拿了淞月劍,将它用力拍在桌上,通紅的眼瞪着随宴,“只會讓我再也不願見你。”
她說完拔腿出了門,眼眶裏的淚隐忍不發,一直到了街面上,被刺眼的日光一照,才終于落了下來。
随師不明白自己在難過什麽。
作為妹妹,随宴還記得她,甚至願意從別人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她覺得值了。
作為徒弟,師父願意向自己坦白一切,看見了自己的好,上趕着要做自己的師父,她也值了。
可是……作為随詩,作為随師,她卻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嘲諷,都是尖刀利刃,快将她傷得體無完膚。
為什麽要讓她在遭遇這麽多之後,才聽到一句“我在意你”呢?
當初為什麽就不願意再堅持一段時間,非要省了她的一口飯呢?
随師拐進一條又窄又濕的小巷,一個勁地往前走,腳步不停,直到漸漸聽不見人聲,漸漸也不會有人聽見她的聲音。
可是她哭不出聲,瞪大着雙眼,只是一個勁地掉着眼淚。
她想。
她會懂事,若随宴願意一直帶着她,她可以一天只吃一頓,多幹活,多逗她笑,甚至可以去別人家做苦力賺錢養她。
可随宴就是問都沒問她,就這樣把她送走了,什麽機會都沒留給她。
回到若水閣已經是傍晚,随師簡直像是失了魂魄,江新添和程青雲等人圍了上來,師叔師兄師姐們關心問候,她卻好似五感盡失,只一味往前走,回了自己屋內,将房門一關。
程青雲站在門口,意味深長地琢磨了一番随師的神情,留下一句,“姑娘家的淚,要留給值當的人。”
說完,嘆口氣走了。
慢慢衆人都散了,門口只剩了江新添和聞訊趕來的随清。
兩個人比劃了一會兒手勢,很快發現狗屁不通,互相不理解,只好改為小聲對話。
随清:“小師怎麽了?”
江新添:“看上去……像是受了重傷。”
随清:“她不是本就受了重傷嗎?難不成今日又遇上了什麽壞人不成?”
江新添:“不像是身上疼,那般失魂落魄……就像,就像……”
他思考半晌,終于想起了一種類似的情緒。
“就像我當初見了那位姐姐之後,轉眼就發現随師也喜歡她的那般難過!”
“什麽亂七八糟的。”随清小聲罵他,還伸手在江新添頭上重重拍了下,“女子怎會喜歡女子,是不是傻了!”
江新添還解釋,“是真的,随師可關心那位姐姐了……”
随清沒放在心上,幾番琢磨,還是上前敲了敲房門,軟聲說道:“小師,聽說你臉色也不太好,我現在去給你熬完藥,不管發生了什麽,自己的身體是緊重要的,明白嗎?”
他說完,屋子裏自然還是沒有動靜。
不過随清好歹給自己找了件事做,他原本還想來問問随師,大姐住哪兒。眼下看來,他最好先把嘴閉緊了。
熬藥的時候,随清還在發愁。
這麽下去,自己猴年馬月才能找到大姐?
随師情況一日不對,他就一日問不到答案。
等藥熬了一半,随清的腦子終于動了起來。
且不說誰才能讓随師變得臉色難看,就江新添嘴裏那句“姐姐”,随師還能喜歡哪個姐姐?
他抛下還在熬的藥,交給別人看管之後,飛快跑去找了江新添,“你方才說的那個姐姐,是不是看上去二十出頭,身材纖長嬌瘦,愛穿長衫?”
“倒……”江新添回想了一番,點了頭,“倒還真是如此。”
随清大喜,“那你清楚那位姐姐住在何處嗎?!”
江新添引了路,找到自己初見随宴時的那間客棧,擡手一指,“就在這裏。”
随清暗恨自己大意,随海身邊可跟着個随宴,大姐不是個愛揮霍的人,怎的會準許住那些又貴又奢靡的客棧?
他擡腿就要進去尋人,被江新添伸手一拉,“你,你是要去找那位姐姐嗎?!”
随清頓住腳,險些忘了江新添的存在,他回過頭,“你口中的那位姐姐,是我的親姐姐。怎麽,你也要去?”
江新添咳了一聲,“嗯,我……我可以和你一道上去嗎?”
随清眼拙,沒看出少年春心,急忙點了頭,“你要跟着就跟着吧。”
兩個人在一樓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人,正要上二樓,擡眼便看見了正從客棧外進來的随海。
随清上樓的腳步一轉,奔向了門口,欣喜喚道:“二姐!”
随海被他一把撲了上來,人影都沒看清楚,還是憑着聲音辯出來的,“三弟?!你,家裏出事了麽?你怎的來佘州了?”
随清松開她,臉上是說不出的愉悅,“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所以馬不停蹄地找來了!”
随海跟着他笑起來,“什麽好消息,讓你這麽開心?”
随清卻先忍住沒聲張,問道:“大姐呢?我一道告訴你們。”
“大姐在樓上,咱們點了飯菜上去吧。”随海招待人向來周全,就算沒見過江新添,但因着對方是和随清一起來的,也問候了一番。
三個人一同上樓,随清簡直按捺不住,剛到門口便一把沖了進去,高聲喊道:“大姐!”
他這麽大聲音的響動,倚在窗邊透氣的随宴居然都沒聽到。
随清走近,拽住随宴的袖子晃了晃,收了聲音喊道:“大姐?”
随宴終于回魂,轉頭見到随清,眼睛瞬時一亮,又看見門口的江新添,更是驚訝不已,“你們……”
随海走過來,“在樓下碰見的,都是來找大姐的。”
“清兒,你怎麽突然來了?”随宴暫且收了關切随師的心思,将腦子空了出來,“家中還好嗎?丹楓堂還好嗎?”
“都很好。”随清憋了許久,這會兒終于說出來了,“我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子堂考了院試第一!現在就是瑞城的第二個秀才了!”
随海瞪大眼,“真的?!”
随清猛點頭,“自然!消息在瑞城都傳遍了呢,子堂這下是真的給随家争氣了!”
和他們相比,随宴的反應說得上是冷淡,她只道:“挺好的,不枉我這麽早将他送去學堂。”
随清的笑意終于褪了些,他察覺到随宴情緒不善,聯想到随師,心裏一下就跟明鏡似的。
他咳了一聲,拽過江新添來,“大姐,我還有一件事要說。”
随宴看着江新添,應道:“什麽?”
“我先前誤打誤撞,竟然救了當今的大梁帝,如今和小師還有皇帝那邊的人住在一處。”随清沒提到司空敬,但他覺得大姐應當能夠聽出來什麽。
可随宴滿耳朵都是随師,還真沒聽到別的,“你和小師住在一處?”
随清失笑,“嗯……方才我出來找你們之前,小師才回去,一回來就将自己關在房內,模樣像是難受極了。”
他其實都沒親眼見着随師,但說得就像自己眼睜睜看見了似的。
随宴嘆了口氣,“我就不該對她說那些胡話。”
江新添終于出聲,語氣竟還帶了些震驚意味。
“這位姐姐……你是負了随師嗎?”
作者有話說:
江新添:“這位姐姐……你是負了随師嗎?”
随宴:你放屁。
江新添又,“随師……你是被這位姐姐負了嗎?”
随師: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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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上午九點更新啦!我要督促自己早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