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随宴的房中,床上正躺着個胳膊腿都細長無比的女孩,無意識地任由随宴幾番擺弄,一會兒翻過去,一會兒側回來,好不折騰。
不過好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随師的燒終于退下去了。
床上枕頭還散着一股酒味兒,傳出一絲清淡的醇香,将周遭空氣熏得頗為醉人。
随宴酒勁還沒過,但腦子老早就清醒了,這會兒泛上來一陣困意和宿醉的暈眩感,她猛甩幾下頭,試圖提提自己的精神。
随師身上有傷,昨晚和随海不知說了多久,後來竟發燒暈了過去,随海多年不照料別人,手腳都笨了許多,反鬧得随師燒得更厲害了。
最後還是叫醒了随宴,吓退了她一身醉意,這才救回随師一條小命。
随宴想來就覺得好笑,伸出一根手指勾弄着随師的五指,逗小孩似的,“還說什麽不叫我師父了,又救你一次,誰給你面子不叫我師父的?”
“不過……”随宴看着臉色有所好轉的随師,看着她安睡的模樣,一下想起從前有人暖被窩的日子,雖然短暫,但真的暖和。
她幾下脫鞋上了床,動作輕輕地在随師身邊躺好,側臉看了随師一眼,決定閉眼睡一會兒。
沒眯多久,随宴又醒了過來,她又看了随師一眼,發現人還在之後松了一口氣,抓過随師一只手放在胸前握緊,這才踏實睡過去。
等到了日上三竿,随海已經來敲了兩次門,次次都沒人應。她在門口轉了幾圈,看到樓下都在等着她的幾個掌櫃們,心裏急着出去忙,還是直接推開了門。
這一推門,結果看到屋裏兩個人都還在睡着,随海過去探了探随師的額頭,确定無事之後,給随宴留了個字條,帶着人又出去打聽生意了。
有人說江南商行又開張了,她要趕快去看看才行。
至于大姐和随師……她們應當都能照顧好對方吧。
等聽到随海關門的聲音,随師這才慢慢睜開了眼,身上縫好沒多久的傷口還在疼,她昨晚一番折騰傷口沒裂真是萬幸。
自己一只手被包裹在溫暖的掌心之中,随師忍不住偏頭看着随宴,趁她還沒醒,想留戀地多看幾眼。
自己此番受了傷,要放在以前,她在莫回山上練武還有傷得更重的時候,可那時候就咬牙忍過去了,現在卻不行。
随宴怎麽可以不知道她受傷的事,随宴怎麽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過她自己的日子。
随師想要把自己每一次受傷後破破爛爛的樣子都給随宴看,最好是讓她心疼死過去,她心裏才會舒坦。
這麽想着,随師竟然理直氣壯了許多,她冷哼一聲,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微微側了側身,用背對着随宴。
一直抓着的那只手不見了,随宴迷糊地哼了一聲,手掌在褥子上摸了幾下,摸了個空。
她睜開眼,終于醒了過來,疑惑看向身邊的女孩,“……小師?”
随師瞪着一雙大眼睛,也不應她,就這麽瞪着人。
随宴被她瞪精神了,失笑,“怎麽這麽看着我?聽小海說,可是你自己跑來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認我這個師父,現在又自己跑來,居然還瞪我?
随師卻絲毫不羞不臊,她用手掌按住傷口,勉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我要下去。”
“做什麽?”随宴剛醒,聲音還是輕輕柔柔的,給人一種既安心又溫柔的感覺,“要去解手麽?”
随師的耳朵悄悄紅了紅,大聲應她,“嗯!”應完就直接推開随宴,勾了鞋穿上,幾步跑去了樓下。
随宴也撿了鞋穿好,快步跟了上去,卻不是守着随師,而是買了些早飯上來。
随師有些磨蹭,随宴把早飯都端上屋裏了,她還在茅廁門口猶豫,一邊想就這麽溜走,一邊又有些舍不得。
她覺得自己真是賤,冷慣了,碰到些暖和的東西就走不開了。
可是随宴照顧人的模樣,她那心疼又憐惜的眼神,像疆域的蠱毒一般吸引着随師,害得她一頭紮進去,就是疼死也不想醒過來。
最後,随師自暴自棄地想,她反正已經到這兒了,臉都丢光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再說了,她先觀察觀察随宴的表現,不滿了直接走就是,不必給她留情面。
這麽想完一通,随師已經站到了随宴房門口,門沒關,屋子裏的人正在擺弄碗筷,一會兒将筷子從碗上拿下來放在桌上,一會兒又把筷子擱回碗上,看起來是等得有些無聊了。
随師一腳踏進去,随宴聽見聲音,立馬收回手,轉頭笑着看她,“解大手去了嗎?怎的這麽久?”
随師發現這人莫名其妙的,上回和自己鬧了不愉快,面色淡淡,按理來說眼下應當不愛搭理自己才對,可她又言笑晏晏,讓随師摸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麽。
“嗯。”随師懶得多解釋,一聲全部應下。
随宴拿過随師的碗,給她盛了碗小米粥,“受傷了不好吃別的,就喝碗熱粥吧。”
把碗遞給随師的同時,随宴又說:“我還叫了碗鲈魚湯,補身子的,等會兒喝。”
說到“魚”的時候,随宴明顯看見随師接碗的手頓了一頓。
她抿一抿嘴角,明白小丫頭果然在意那件事,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揭了過去,“小師願不願意跟師父說說,是怎麽受傷的?”
随師又聽見那聲“師父”,心裏越來越氣不過,冷聲答道:“我已經說過了,不會再那樣叫你。”
随宴裝傻,“哪樣?叫我什麽?”
随師動動嘴皮,不想跟賴皮說話。
随宴看見随師燒退了就心情大好,尤其是知道随師是自己找過來之後,心裏更是舒坦無比。
随師還願意在她面前使小性子,真好。
盯着随宴慈愛的目光,随師硬着頭皮喝完了一碗粥,剛放下碗,小二就端着魚湯上來了,“這位姑娘,剛送來的鲈魚,保證新鮮!您二位慢着喝,我就先下去了。”
随宴點頭道謝,順便讓小二幫她帶上了房門。
魚湯裝在湯盅裏,旁邊放了個瓷做的大湯勺,随師猶豫一會兒,拿起那個大湯勺,決定就這麽直接喝。
“诶——”随宴及時抓住随師的腕子,笑眼看向随師,“魚湯可不是這麽喝的,雖說湯是精華,但鲈魚也值得一嘗,我替小師來挑魚骨頭。”
随師手裏的湯勺被接了過去,她索性松開手,看着随宴給自己盛魚湯,又看着她夾了一大塊魚肉放在碗裏,小心翼翼地、聚精會神地挑起了魚刺。
“你這樣做,又沒什麽用。”她沒喝魚湯,只是冷眼瞧着随宴。
随宴不是沒見過小孩兒鬧性子,随子堂以前不知讓她頭疼過多少回,可是這樣拐彎抹角、這樣可愛的,随師是第一個。
随宴心情越發好起來,她說:“聽到小師這麽說,莫非是在記怪我上次魚刺沒挑好的事?”
随師兩只手放在自己腿上,聞言只是低頭,用指甲劃了劃桌沿,“想多了。”
她聽見随宴不再自稱“師父”,說不上是輕松了還是更不開心了。
随宴手上動作飛快,很快把魚肉推到了随師面前,“湯或許還燙,先吃些魚肉,快來——還是說,小師要我喂嗎?”
“不用。”随師飛快接道,簡直想翻白眼,但還是拿起筷子,夾了些魚肉起來。
沒有一根魚刺,她就是敢這麽相信。
但是,是因為随宴本就擅長挑魚刺,還是因為随宴是為了她挑魚刺才如此細心的,随師又忍不住去糾結這些。
随宴看着随師把魚肉吃完,笑了,“怎麽樣,沒騙你吧?”
随師看她一眼,不明白她笑什麽,端起碗一口喝盡了魚湯,最後站了起來,“我要走了,還有人在等我。”
随宴跟着起身,“誰等你?小師以前認識的人嗎?”
随師想起自己以前騙她的事,冷哼一聲,像故意要讓随宴難過似的,答道:“等我的人,自然是教我功夫的師父,還有同門師兄妹。”
不只你有家人,我也不缺。
她是這麽想的。
可是說完之後,心口還是沒由來的抽痛了一下。
随宴卻沒做任何反應,只是依舊笑着,“原來小師有師父了啊……”
随師偏頭看着香木做的椅子腳,點了頭,“嗯。”
“小師……”随宴上前一些,拉起了随師的一只手,眼睛盯着她的發頂,忽然說道:“我大概沒有和小師說過,随家其實不只你看到的這些人,我還有一個最年幼的妹妹,不滿兩歲就被我送去別人家了,我有十多年沒見過了。”
陡然聽見随宴這樣提起自己,随師的心髒跟被刀刺了一般疼了起來,她渾身都微微抖了起來,聲音也發着顫,“你……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随師伸手碰了碰随師的耳垂,輕輕笑了一聲,繼續道:“她這裏有顆小痣,我一直記得。”
随師卻僵住了。
她長這麽大,從來不知道自己耳朵上曾有顆痣。
聽完這句話的某一個瞬間,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找錯了。
從前趙家人把她的原名告訴了她,卻不說她是從哪裏抱來的,而且這麽多年過去,僅憑着幼時的零星記憶,兜兜轉轉到今天……
她竟然錯了麽?
随宴卻沒發覺随師的不對勁,還在說着,“我妹妹和你應該一般大,長得也和你一般,很水靈。”
随師已經快要聽不進去了,她懵懂擡起頭,“你說這個……做什麽?”
随宴放下手,“我只是想告訴你,當初留下你的原因。”
作者有話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