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大梁帝指了路,随清作為“草民”,一沒敢驗他的身份,二在琢磨要不要動手報了當年随家園滅門的仇,但身體卻超越一切地先出手扶起了這位皇帝,帶着他往指的方向去了。
路上,兩人相視無言,又雙雙扭開頭。随清費力地帶着人走出了彎彎繞繞的巷子裏,等到了一條陌生的街面上,行人來去如梭,他很難不擔心那些人有沒有追上來,混入其中。
救錯人就算了,還惹上個大麻煩。
随清最怕給家裏招來什麽禍害,眼下只想趕緊将大梁帝送去他要去的地方,他要甩袖子脫身了。
路邊有賣衣裙的,他随手扯了件水紅長裙給大梁帝套上,付了銀子後拉着黑臉的皇帝快速逃離。
大梁帝沒眼低頭看自己,順了順不勻的氣息,“……你叫什麽?”
随清大汗淋漓的,看他一眼,“陛下,這不重要。”
“救了朕的人,朕總該記住。”
随清卻疑惑道:“可是都京不是被攝政王占了麽?如今,到底你們誰是皇帝?”
“……”大梁帝一時無言,血都要破口而出,他忍下屈辱,再也不說話了。
好不容易将人帶到了若水閣門口,守着的侍衛遠遠瞧見他們,認清是誰之後趕緊迎了上來,一人背起大梁帝,一人抓起不明所以的随清,全都帶進若水閣了。
一口氣吊着意識的大梁帝找到當初平陽侯的舊居,原本以為能見到多年老友,卻沒想到進去之後卻只見到了一群舞刀弄劍的莽夫,衆人見到他還驚詫不已。
“嗬,看這一身傷,怕是剛血戰過一場吧?”
“我覺得他之所以傷這麽重,是因為缺一把好劍……”
“你能閉嘴嗎你?”
侍衛都是司空敬的人,不敢多聲張,匆匆将人帶進了若水閣內,直接進到了地下的醫藥室內。
但随清畢竟來歷不明,侍衛們讓他在門口等着,沒讓他下去。
司空敬此刻出去找這讓人操心的皇帝去了,若水閣裏都是程青雲的人,幾個侍衛去到醫藥室,發現裏面也已經有人了。
程青雲和他小徒弟。
那小徒弟像是受了重傷,臉慘白一片,失血過多,眼下正在咬牙忍着,讓程青雲給她縫合。
撞見有人進來,随師渾身一僵,程青雲一個沒注意,銀針險些刺偏了。
程青雲一回頭,看見了大梁帝,淡定道:“原來是陛下,勞煩陛下在一旁等一等,我手頭忙着呢,空不出來。”
幾個侍衛也不敢嗆聲,幹硬道:“勞,勞煩幫主快些……有勞了。”
“不客氣。”程青雲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随師的傷口,細心縫合好了之後咬斷針線,“行了,躺下養幾日吧。”
随師艱難起身,幾乎動彈不得,“謝謝青雲哥。”
“我說白三九那徒弟哪兒去了?”程青雲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血布和針線,說話也不急不緩的,“說好讓他等半個時辰就過來帶你回去,怎的還不見人影?”
大梁帝:“……”
他算是看出來了,又是一個對自己有意見的。
大梁帝無語,不想搭理他,寧願等司空敬回來再去找大夫。
他只好轉眼去看另一個陌生人,瞧了幾眼忽然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他瞪大雙眼,失控般喊道:“定安……”
一晃神,眼前那小姑娘,眉眼和鼻梁竟然神似當年年輕時的定安!
大梁帝記起那個被送去随家的孩子來,掐指一算或許也該這麽大了,他心中越發懷疑起來。
等随師走近時,他伸出手指揪住随師的衣袖,用微弱的聲音叫住她,“等等……小姑娘,你叫什麽?”
随師白着一張臉,眼神都不用怎麽冷便能将人凍死,她淡淡道:“松開。”
大梁帝頭一次碰見這麽不客氣的,張嘴還要說什麽,随師卻一眼看出他身上最重的傷在哪兒,伸手往他肩頭一按,大梁帝疼得瞬時動不了了。
随師再次說道:“勞駕,松開。”
她覺得莫名其妙。
大梁帝沒力氣再抓住她,只能眼看着她走了,要再問什麽的時候,程青雲拿着藥過來了,堵住了他全部的話。
随師出了醫藥室,突然地看見門口的随清,比看見皇帝還驚訝,一瞬就站住不動了。
随清聽見腳步聲,回頭看過去,立馬又驚又喜的,“小師?!你怎麽在這裏,大姐她們找了你好久……”
随師頭都要大了,踟蹰道:“嗯……我最近,就住在這裏。”
“這是什麽地方?”随清指着那個醫藥室,“我剛剛救了一個人,那人剛送進去了,聽說他是皇帝,你們認識嗎?小師,你當初離開丹楓堂,是怎麽來到佘州還碰上了皇帝的?”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小随師怎麽和皇帝牽扯上了?
随清才愁完二姐的生意,又開始愁起大姐的師徒情來了。
随師走了,他其實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畢竟大姐是那麽顧家的人,小師卻還小,喜歡玩,兩個人當然相處不長久。
随師生生忍下了縫合的疼意,這會兒是氣都要散了,随清還追着她問這問那,随師不想搭理,索性一閉眼,昏過去了。
“小師!”随清趕緊伸出手接住她,吓得再也不敢問了。
“這……”随清焦急地半抱着随師,完全不知道該把人往哪兒帶,随師臉上慘白,身上還有藥味兒,一靠近就知道是受了傷。
随清先前就喜歡模樣漂亮的随師,這會兒更是沒法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倒下去,一咬牙,直接将人背到了背上,沒頭沒腦地朝着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随師在随清背上颠簸,還被他的骨頭硌得生疼,心裏當下就覺得裝昏是個再糟糕不過的馊主意了。
随清方向感不差,但進了若水閣之後簡直失了靈,兜兜轉轉好幾個地方,愣是沒碰見一個人。
從小就是學戲長大的,練功的時候手臂和腿上功夫都要練習,随清力氣不算小,但背着個十幾歲的人跑這麽一陣,還是有些吃不消了。
走着走着,他終于看見了一扇門,随清大喜,颠了颠随師将人往上背了背,正要到那門口,就有幾個人從門外推開進來了。
“主子,我們眼下四處都找遍了,程幫主的人也跟丢了,這可……”
司空敬焦頭爛額,擡手止住手下的後話,“別說了,我現在急得想殺人了都!”
前面的人推開了門,司空敬邊邁進去,邊無力地按了按發疼的額心,“先找程幫主問問去。”
再一擡眼,司空敬撞見一個滿頭大汗、雙眸瞪大的青年,對方背上背着随師,眼睛卻怔怔看着他,像是不能再錯愕。
夜裏暗,司空敬老眼昏花,又走近兩步才看清楚眼前人是誰,一下子話都說不出來了。
兩個人無語凝噎,旁邊的侍衛左看看右看看,鬧不明白這像是舊情人重遇的氣氛是怎麽了。
有人鬥膽喊了司空敬一聲,将他的魂喊回來了,“主子?”
司空敬眼都快直了。
瞧他見到了誰!
随清暗暗咬了咬牙,終于舍得別開臉,“咳……勞煩問一下,随師住哪兒?她受傷昏過去了,我得送她回去。”
司空敬嘴角慢慢抑制不住地揚起個笑,笑得随清臉都發熱,忍不住又提了提聲音,“這位公子,可是耳朵不好使了?”
幾個侍衛都看不下去,自家主子這呆子一般的模樣,是被什麽附體了不成?
他們推了司空敬幾下,後者伸手佯裝蹭了蹭嘴,掩住了笑意,這才上前幾步,從随清背上接過随師,将小姑娘抱在了懷裏,讓随清得以解脫。
“嗯……”他心中湧起股說不出的感受,又是驚喜,又是拘謹,但更多的是想要仰天大叫的歡喜。
司空敬腦子也空了一瞬,好久才認出路來,轉頭語氣溫柔地對随清說:“這邊,走這邊,跟我來。”
随清聽他那嗓音和語氣,什麽彎彎繞繞的心裏都明白了。
可他看上去卻并不多驚喜,默默跟在了司空敬身後,眼神只落在随師身上。
随師的房間并不遠,随清是鑽進了小路才迷了頭腦,一出小路,外面的人立馬圍了上來,看上去全都和随師像是,還以同門相稱。
一聲又一聲的“師姐”、“師妹”,随清安靜在一旁聽着,恍然發現,和這些人相識的随師,他竟覺得無比陌生。
司空敬終于把随師送了回去,看着江新添還有幾個師姐湧了進去照顧她,司空敬這才放下心來,得了空去找随清。
随清就在門口等着,看見人出來了,抿了抿嘴,不樂意說話的樣子。
兩個人算起來真是多年未見了。
當初的惺惺相惜在經久的思念中都變了味兒,随清記起自己傻傻地在江邊小館兒候着司空敬的那些日子,忍不住的就想暴揍這人一頓。
“随清。”司空敬看上去卻坦然得多,大了八九歲的臉皮不是白長的,暖心問候了一番,得到随清的愛答不理之後也不氣餒,依舊笑盈盈的。
随清被他笑得沒辦法,“司空公子,莫在看着我笑了,怪不自在的。我今日無意救錯了人,将你的皇帝陛下救回來了,趕快去看看吧,我這就先走一步了。”
随清……救了大梁帝?
“清兒!”司空敬一時驚喜,在心裏打轉的那個稱呼沒忍住便脫口而出,“你可真是福星啊!我找了陛下那麽久,竟然被你誤打誤撞救了……”
“叫誰清兒?司空公子還請自重!”随清臊得慌,別開臉,擡頭看着天都暗了,他要趕緊去找客棧休息了,明日還要去找大姐和二姐呢。
可是自己誤打誤撞還碰上了随師,大姐不就是來找随師的麽?
随清想着自己能不能找個借口先留在這裏,找到大姐之後直接将大姐帶來,到時候一番說動,興許就能帶小師一起回瑞城了。
但是……
随清環視周圍一圈,還真不巧,這麽多人之中,他只認識司空敬。
無奈,随清只好轉回身,微仰臉看着司空敬,“司空公子住這兒麽?我今日剛從瑞城過來,找不到地方落腳,司空公子能幫我想個法子嗎?”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有求于己,司空敬就是沒有法子都要造個法子出來。
他試探着伸出手,落在随清肩頭拍了拍,“清……随公子放心,這宅子是平陽侯的,我同他相識,你盡管住下就是,我去說一聲便可。”
随清沒動彈,也沒推開司空敬的手,他只客氣笑笑,“那便有勞司空公子了。”
沒多久,随師屋子裏的人全退了出來。
江新添被幾個師姐圍着,指着鼻子都快被罵臭了,“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連師姐都保護不好!小師受了如此重的傷,這幾日就輪你伺候她!”
江新添苦着臉,又逃不開,“我哪兒知道!再說了,她輕功比我好,我跑都趕不上她!這不是沒辦法嗎!”
師姐們才不管,“你就是練功練少了!不行,我們得去找找二師叔,要給你多加一些練功的時辰。”
“別啊!”江新添臉垮得像個苦瓜,哀哀求饒也沒用,被幾個師姐托着走了,只能原地嚎啕,“師姐!随師!你救救我啊!”
随師聽着江新添的喊叫,冷冷一笑,掀開被子翻身起來了。
屋子裏有些昏暗,屋外沒人了。
她腰間包紮好了,不用力過激應當是能堅持,随師飛快穿好衣服,從窗戶翻了出去,一路疾走,悄悄出了若水閣,直奔随宴在的那家酒樓去了。
但她果然去晚了一步,酒樓都打烊了,路上再無行人,哪兒有随宴的蹤影。
随師一手按在腰間傷口處,剛縫合好的傷口還有着撕裂般的疼痛,她卻不想就這麽回去休養。
或者換句話說,她不希望自己受傷了,随宴卻什麽都不知道,一點都不心疼。
抱着要折騰死人的念頭,随師咬咬牙,按緊腰間,拖着步子又往随宴住的客棧去了。
那邊随宴喝得大醉,自己摸着路回到了客棧,又被随海說道一通,她卻擺擺手渾不在意,“小海……大姐發覺酒真是個好東西,等回去了……要叫上大家一起,喝……”
她打了個嬌憨的酒嗝,抱着枕頭翻身睡去了。
随海在随宴床邊站着,都有些頭疼了。
她清楚自從自己做生意開始掙錢之後,大姐就閑下來了,雖說還有丹楓堂要操心,可總歸過得不是那麽個意思。
她看着邊睡還邊咂嘴的随宴,竟從自家大姐身上覺出一股無力來。
“大姐。”随海在原地輕聲喃喃,“你到底要什麽?我又該做什麽,才能讓你自在些……”
随宴動了動脖子,像聽見了她的話似的,低低喚了一聲,“小師……”
随海笑了出來,應了這個酒鬼的要求,“好,既然大姐想要,那我替大姐找小師回來。”
随宴頭昏昏沉沉的,聽不分明,只是喊了自己此刻在想的那個名字,“小師……”
還有,“小詩……”
她多想她,想她們。
随海給随宴蓋好褥子,吹滅了蠟燭,這才打開了房門準備出去。
門外卻立着她此刻最想見的人,随海雙眼微微一亮,驚訝道:“小師?”
随師趁着門未關緊,往裏看了一眼,但裏面黑乎乎一團,其實看不分明什麽。她只好收回視線,神情複雜地應了一聲。
“嗯。”她說:“我來看看……看看她。”
作者有話說:
來晚啦!
因為我最近在寫畢業論文TvT……這玩意太難寫了,我接下來幾天暫時先不更啦,要先把論文寫完,大家好好學習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馬上帶着姐姐妹妹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