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平陽侯周身氣血有些混亂,聞了血氣後體內內力開始不受控,他雙手背在身後,面孔沉穩如波,卻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之處。
整個前院裏跪滿了人,黑壓壓望去只見一片頭頂,他獨自立在臺階高處,俯視衆生一般的氣勢壓得周遭空氣都精了幾分。
“今日是誰主管護院調動?”直到看見有護院頰邊淌下亮晶晶的汗,平陽侯這才冷冷開口。
底下安靜了一瞬,站在隊伍前端的一個護院閉了閉眼,站了出來,“回王爺,今日輪到屬下調動護院。”
平陽侯看他視死如歸,問道:“側院打鬧,沒聽見?”
護院,“回王爺,當時街面吵鬧,聲音蓋過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平陽侯伸出手,狠狠一掌扇向對方的臉,人高馬大的護院直接摔出三米遠,撲在地上時發出一聲悶哼。
平陽侯繼續寒聲問道:“側院打鬧,沒聽見?”
護院垂着頭,抹了抹唇角的血,翻身朝着平陽侯的方向跪好了,“回王爺,是屬下失職了。”
“誰命你将人調離側院?”
護院沉着眉,并不做聲,看上去打算死磕到底,但神情之中又見一絲決絕,又像是打算一死了之。
“本王問你!”平陽侯提高聲音,厲聲問道:“何人命令你的?!”
在百姓眼裏,平陽侯是地上有天上無的大善人,別說他會生氣,就是說他會皺個眉頭,百姓怕是都不相信。
可此刻在護院們面前冷冰冰的平陽侯,也正是在百姓面前和藹可親的平陽侯。
那護院大抵是被氣勢鎮住,先是愣了愣,接着想起平陽侯從前是如何待自己的,又想起自己都做了什麽,剎那間淚都險些落下。
“王爺……”護院哽着嗓子,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來,雙手恭敬地舉起,“是我對不起王爺,求王爺殺了我吧!我為了一時利益,昏了眼,王爺你殺了我吧……”
平陽侯卻充耳不聞他這些說辭,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本王再問最後一遍,到底是誰,令你将人調開,讓本王陷入生死兩難境地的?”
那護院深深地垂着頭,恨不能有個洞讓自己直接鑽進去然後燒成一把灰得了,都好過現在做錯事被當着昔日兄弟的面連連追問。
他顫聲道:“是攝政王的兒子,秋饒霜……是他找到我,給了我很多銀票,我家中母親重病急需銀子……王爺,是我昏了頭!”
從前府裏哪個護院家中有事,平陽侯都會慷慨出手相助,長年累月的,他欠了太多了,不想再欠了。
要是平陽侯沒了,那些愧疚感也就沒了,他這麽迷了心竅,輕易掉進了錢眼裏。
話一說完,他像是自己都羞愧至死,反手執起那把短刀就要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脖子,平陽侯一記掌風打上去,将那把刀打落了。
動了氣,他氣息更加混亂,忍下了一口湧上來的血,“死是最便宜的懲罰,本王不會那麽輕易讓你死的,你應當留下來,忍受更為殘酷的折磨。”
說完,他再也不做停留,咬牙忍住喉間的血,快步回了他休息的院子,身影匆匆消失在拐角。
滿院子的人漸漸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但是再沒有一個人理睬那個護院,從此他還會留在平陽侯府,但卻要承受背叛者應當遭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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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清趕了兩日半的行程,終于在正午時分到了佘州,他出門出的少,這會兒渾身從皮肉到骨頭都泛着酸。
一下馬車,周圍人大概見他氣質不凡,免不了多看幾眼,随清禮貌回以微笑,悄悄松動松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肩骨。
他還不知道随宴和随海住在哪間客棧,不過佘州最有名的客棧就那麽幾家,他一一問過去便知道了。
這會兒舟車勞頓,随清實在困倦,身乏肚軟,只想趕緊先好好飽餐一頓再狠狠補上一覺。
他邁着有些發虛的步子到了家酒樓,進去後點上幾個好菜,吃了整整兩大碗飯才歇筷子,轉而又撈過湯盅,直接用勺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和尋常男子不同,因着平時要常扮戲狀,随清的眉都是細細長長的,十指也青蔥似的,垂眸喝湯的模樣落在旁人眼中簡直像幅畫。
他察覺到那些視線,早就見怪不怪了,輕輕一瞥過去,原本就一臉癡相的公子哥險些一腳将自己絆倒在地,撐了下身趕緊爬起來之後,戀戀不舍地又看了随清一眼,這才丢人地落荒而逃。
随清輕輕一笑,“呆子。”
吃飽喝足,随清拿起包袱,準備出去找一間客棧先歇歇腳。
還沒起身,他耳尖地聽見兩人在他背後的竊竊私語。
“吃那麽多?”一個男人低呼道,震驚得像剛知道這世上還有豬一般的人似的。
随清剛擡起身子,還當是在說自己,又立馬坐下了,拿起筷子裝挑菜,豎起兩耳去聽他們要議論些什麽。
然而對方卻說的是另有其人。
另一個男人無語敲了敲桌子,“算了吧,人家是商行當家,嘴挑些,我這些天算是見識透了,都沒甚反應了。”
那人接道:“啧啧,富人的命才是命,皇帝的命簡直比狗還賤,哈哈……”
另一人及時止住他的話,“行了,讓店小二快些吧,當心被人聽去了。”
那兩人收了聲音,有意無意瞥了眼随清,發現他喝一口湯之後被燙了嘴,老大一個男人,接着竟然就哭出來了,簡直是在鬧笑話。
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一個嘲諷的笑意,不再管他了。
随清哭得興起,還一邊低頭去喝湯,終于等那兩人提着飯菜走了,這才收住淚,胸腔裏跟打鼓似的。
他聽見了個不得了的東西。
什麽皇帝,還有……商行的當家!
随海這回可不就是來找商行的當家麽!
那兩人看着兇神惡煞,不像是替當家的做事的。
随清這些年遇的人多了去了,練就一副好眼睛,識出對方不是好人,再想到随海就要找那當家的,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悄悄跟了上去。
多虧他學戲多年,步子輕的不行,那兩個人練武之人竟然都沒察覺到他,一路大大咧咧去到了青樓,直奔四樓最高樓去了。
随清穿了身輕薄的長衫,淡綠的衣裳掩在一群舞娘之中也不突兀,他就這麽混了進去,偷偷潛去了樓上,細細觀望着。
那兩人進去送了飯菜之後緊接着便出來了,又下到了一樓去喝酒,随清正準備上四樓去查看一番,突然被人拉住了。
“你是新來的妹妹?”一個不是老鸨卻又長得神似老鸨的女人拽住随清的腕子,将那細細的腕子摸了幾摸之後,臉上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意,“原來是位哥哥。”
她湊上來,對着随清吐氣如蘭,“哥哥穿成這樣來這兒,莫非是有什麽怪癖?”
你才有怪癖呢。
随清做出副柔弱的模樣,“我,我第一次來這裏……姐姐,家父常說青樓好玩兒,可我來了,怎麽也沒見得好玩兒的……”
那女人大笑起來,前俯後仰,好久才停下來,湛湛止住眼角笑出來的淚。
“原來是個雛兒來開-苞了啊——”她拖了拖尾音,問道:“哥哥喜歡什麽姑娘呢?”
随清四處看了看,突然伸手指向四樓,“聽說花魁都住頂樓,姐姐可否帶我去看看呢?我也想看看花魁姐姐的模樣啊……”
那女人收了些笑意,打量着随清,“我說你看着年紀不大,怎的眼光這麽毒?那樓上可不能去,一大群人看着呢,聽說是有貴客來了,我說你可別往上跑了。”
随清這下明白了,對方不止一人,還好他沒冒險上去。
“這麽可怕嗎?”随清眨眨自己水霧霧的大眼睛,又回頭瞧了一眼,心中有了打算。
他佯裝纨绔,跟着那女人在青樓裏耗了整整一下午,聽見有人唱曲,自己還跟着輕輕哼起來,逗得一群舞娘咯咯直笑。
到了晚上,青樓來人更多,随清終于被舞娘們抛在了角落裏,他時刻數着四樓出現過的男人,看面目,大概共有六人,這會兒有五個人已經下來喝酒熱鬧,樓上應當只留了一個人。
這是救人的好時機,随清撿了件公子哥脫下的外衣披上,小心翼翼地貓着腰上了四樓。
随清頭一次如此冒險,心都快跳出來了。
但想到一切都是為了二姐,為了随家,他又有了勇氣。
等到了門口,随清悄悄從窗縫往裏看,看見了一個被綁在高椅上的男人,還有一個男人在旁邊戰戰兢兢地給他上藥,窗邊則立着個雙臂抱劍的男人,看上去有些身在曹營心在漢,眼睛總往樓下看。
随清偷偷躲在暗處,摸出塊碎銀砸了出去,響聲引得那男人走了出來,警戒地看了看周圍卻沒發現什麽。
一旁的牆角,随清緊緊屏着呼吸,盼着那人趕緊下樓離開。
沒等多久,那人大概也是照看得不耐煩,回身将門鎖上,下樓聽曲去了。
随清大松一口氣,他趕緊湊到窗邊,輕手輕腳翻了進去,屋內兩個人見到他時都是驚愕不已。
“我……”他仔細辯了辯,覺得被綁住的那人看起來更為華貴一些,應當就是商行的當家了,這才趕緊迎上去,“我是來救你的。”
怕樓下人馬上折返,随清抖擻着手從袖中摸出刀來,割斷那男人身上的粗繩,又撞見他滿身的血痕,一下子頭都要沖暈了。
“走,走吧……”随清可不想幹這扛人的苦活累活,可他剛退一步,那“當家的”身邊的男人便二話不說地将人背了起來,扛到窗邊,悄悄放了出去。
那背人的男人看上去細皮嫩肉,不像個吃過苦的,咬牙背着“當家的”,跟在了随清身後。
出去後,随清正暈頭轉向呢,不敢直接從樓梯下,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這邊。”四樓側邊的房間突然開了,下午拉着随清沒放開過的那位神似老鸨的姐姐無奈地看着他們,“這裏有密道可以下去,快些過來。”
随清驚訝不已,“姐姐……”
那女人也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聞言只是搖頭,“快走吧,就當給死後積德了。”
終于出到了青樓的後門,随清一時動容,叫住那女人,“姐姐,一起走嗎?”
“還想救我呢?”女人抓着長袖晃了晃,“罷啦,走不掉了,你們能跑的,就跑快些吧。”
随清紅着眼道了謝,幾步推開,轉頭跟着那背人的男人走進條小巷,幾番穿梭,終于逃到了離青樓極遠的地方。
江南商行的當家将大梁帝放下來,看着對方滿身傷痕有氣進沒氣出的模樣,哀哀嘆了口氣,“抱歉,我不想惹事上身,這幾日照料陛下就當盡了本分,我只能幫到這兒了。”
大梁帝被氣得不輕,這幾日他也摩挲這要錢不要命的富商的脾性,沙啞着嗓子問道:“百兩黃金,去不去?”
那當家的嘆了口氣,“實不相瞞……”
大梁帝扯唇一笑,滿意地看着他。
“草民看不上。”
當家的說完,看了一頭霧水的随清一眼,轉身飛快跑了,鑽進另一條巷子裏,霎時不見蹤影了。
随清這下才發現,他好像有些不明白他們的對話。
陛……下?
皇帝?
他看了眼旁邊的大梁帝一眼,不相信似的問道:“請問,閣下是江南商行的當家嗎?”
大梁帝都懵了。
冒險救自己出來的人,竟然不認識自己?
他看随清模樣漂亮,命都快不保了,還沒忍住逗了逗這美人。
“實不相瞞……”他說,“你要找的當家,剛剛跑了,而我——是大梁的皇帝。”
他話一落,随清臉都垮了。
皇帝?!
作者有話說:
1.來啦!
2.剛看完七號房的禮物,真好哭,五星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