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回舊宅子的路上,随宴不知道哪根筋終于搭到了位,後知後覺的琢磨出,随師的“頭暈” 興許裝出來的。
她想了想,福至心靈一般,回頭問道:“小師是不是不喜歡随子堂?”
雖說她是以己度人,但還真猜對了。
随師自然不會全認下來,她只是老實抱住随宴,“師父是不是糊塗了,我都沒見過他,又如何不喜歡他?”
随宴這下也不清楚了,“那……”
別扭精随師還知道跟着解釋一句,“只是我太不喜歡男孩,又聒噪又不乖巧。我從前練武時帶過幾個小師弟,很不喜歡他們。”
随宴這才了然,“原來如此。”
她心裏接着一樂,“我也是這麽想的。”
随師也後知後覺,她怎麽會覺得吃味?
随宴一提起随子堂這個名字,她簡直像是炸了一般,可自己回過神來,都覺得炸得莫名其妙。
這是她見到随海、随河還有随清之後,都沒有過的感覺。
随師于是又祭出自己的撒嬌大法,等随宴好不容易把她背回了家,累得背上衣裳都被汗浸透了,她還要抓着随宴的手耍賴,“師父,好師父,給我講講師父的弟弟吧,小師想聽……”
随宴轉遍了自己的屋子,竟真的找不到一把扇子,她只好以手作扇,憑空扇出了些涼爽出來。
聽了随師的話,她倒也沒藏着掖着,小師想聽她就立馬坐下講了,不就是個随子堂麽。
“随子堂呢,今年同你一般大,也十二了。”随宴的語氣少了些起伏,足以看出随子堂這幾年成長依舊沒有讨到大姐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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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師卻聽到這裏就明白了。
難怪她會如此介懷,這随子堂同她一般大,不正是意味着,當初随宴寄養出去一個孩子時其實是有選擇的?
但最後,随宴竟選擇了那個該死的随子堂?
随師簡直在那一瞬間起了殺心。
她皮笑肉不笑的,微垂着頭,聽随宴繼續說下去。
可随宴簡直拿這回的閑聊當成了單方面對随子堂的抱怨,種種樣樣都是在數落随子堂的不好,這不聽話,那不懂事,全家就數他最讓人操心。
林林總總加起來,随宴有八成的心都操在随子堂身上了。
随師越聽,頭垂得越低。
他這樣不好,可你還是要他不要我。
“不過好在,算他腦子機靈,小時候就騙着人賭錢,沒想到送去念學堂還這能學出點模樣出來。”說到這裏,随宴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意,是那種恨鐵不成鋼之後又突然望子成龍的大驚大喜。
随師終于擡起了頭,雙眼盯着随宴臉上那刺眼的笑容。
“他上了學堂之後,教過的先生都誇他聰明。原本五歲進去,未到入學年紀,費了我一些銀兩。到了八歲之後,學費也少了,念書還越來越像樣,學了一年,抵得上文禮學三年的。”
随宴眼睛望向了窗外,像在思念着誰一般,眼神遼遠。
“文禮到如今還沒有考過府試,他卻一路扶搖,直考去了院試。這回回來,想必也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考上個秀才了。”
随宴輕嘆:“也算是,不枉我這一遭了……”
随師臉上終于再無任何表情。
她現在恨透了,恨透了随宴要随子堂不要她,恨透了随宴那麽多年陪伴着随子堂長大,恨透了随宴眼下思念的人不是她。
什麽家,什麽親人,簡直比狗屁都不如。
随師突然抱着頭哼了一聲,随宴趕緊回過神來,緊張地湊近,握住随師的雙肩,“小師,怎麽了?真頭疼了?”
随師搖搖頭,被随宴扶着往後躺倒,臉色有些難看,“師父,我大概是這幾天累着了,想睡一會兒……”
“行,那你睡會兒,師父在這兒陪着你。”随宴換為握住随師的一只手,在床邊守着她。
随師欲言又止,想趕她走,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眼一閉,随她去吧。
随宴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好好活到這時候,居然被人在心裏記恨成“缺根筋”。
她左右閑得要命,難得還有個能讓自己操心的對象,還真就盯着随師睡覺的模樣看了一整個下午。
那天之後,随宴發現随師連在自己面前都開始蠻橫起來了。
兩個人每日一起出門去丹楓堂,一個管教孩子,一個管教紀律,關門之後一起回家吃飯,還一起洗澡,睡同一張床。
這樣親密的相處,随宴卻發現随師對她的态度越來越疏離了。
撒嬌和笑臉越來越少,是最明顯的表現。
但吃飯的時候,菜還是會被夾到自己碗裏來。
洗澡的時候,水還是會被提前打好提過來。
睡覺的時候,褥子角還是會被人塞得嚴嚴實實的。
可随宴就是渾身不舒服,怎麽看随師,都覺得她臉上怎麽寫着——老娘裝不下去了。
沒和小姑娘相處過的經驗,也沒什麽帶徒弟的經驗,随宴滿腹愁緒,偏偏找不到人問上一二。
而且她隐隐覺得,随師現在這狀态她似乎在誰身上見過,簡直無比熟悉。
整個丹楓堂只有遙落一個心細的發現了随師的異樣,等孩子們中午去休息了,她去後院找到随宴,兩個人一起抱臂,看着在微雨中練劍的随師。
功夫如何,兩人都是門外漢,看不出什麽來,但那一身的淩冽,是個人就能察覺到。
遙落睨着随師看了一會兒,勾起唇角笑了笑,“随宴姐,你這小徒弟看上去,怎麽像個想殺人的模樣?”
“你也覺得?”随宴簡直都有了一種當娘的感覺,偏偏琢磨不透這崽子在想些什麽,“連着這一陣子,小師沒對我撒過一次嬌,可我簡直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遙落看她,“可是你說什麽了?”
随宴想了想,“沒有啊,我能說些什麽?”
遙落又看她,“可是你做什麽了?”
随宴還想了想,“那更冤枉,我日日發閑,能做甚?”
如今這日子能閑出屁來,唯一攪起波瀾來的就是随宴收的這個糟心徒弟。
随宴看了一會兒,到底擔心随師凍着了,趕緊找了件外衣朝着跑過去了。
遙落靜靜看着。
随宴靠近之後,随師立馬收了劍,大概是怕傷着她。
但是等随宴把外衣拿了出來想給她披上,随師又立馬足尖一點,躍出幾步開外,繼續練起了劍,而且明顯感覺劍氣更兇,怨氣更濃了。
随宴拎着衣服,微張着嘴僵在原地,像是愣成了個呆瓜。
遙落于是又想起随子堂來。
且不說随子堂根本不敢這麽對随宴,若今日是随子堂這般鬧脾氣,大概随宴早就一掌先将人扇暈,再祭出棍棒家法了。
哎,遙落搖搖頭,果然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随宴這個沒二兩功夫,只挂了個名頭,最多出了些錢養孩子的師父,擺出了她這輩子都沒用過的耐心,拿出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非要哄好自己唯一的徒弟。
偏偏随師深不可測,沒有喜好的事物,也沒有什麽心願,随宴左試右試,就是尋不到門路。
随師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
她如今留了快一個月,除了偶爾在随宴身上咂摸出來的那麽一點疼愛意味,其餘時間好像全是在受氣。
她越留,越覺得沒理由留。
她夜夜睡在随宴身邊,一只手想抱緊随宴的手臂,一只手卻想拿劍刺她。
随師有些狠厲地想,大不了将随宴殺了,了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一樁心事,往後江湖飄搖,她再沒有傷心事了。
可每每撞上随宴那雙眸子,她就狠不下這顆心來。
程青雲教了她那麽多,随師卻終究沒有練出一顆無情心來。
于是随師自暴自棄地想着,她還能忍,等忍到不能再忍,她就将随家這幾個人全殺了,潇灑地回莫回山去便是。
想罷,随師重新阖上了眸子,打算沉心入眠。
随宴卻像是算好了時間似的,突然側身翻了過來,随師躲避不及,被她一條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肚子。
無端擾人清夢,随師又恨恨地睜眼。偏過頭去,卻直接撞上了随宴溫熱香軟的鼻息,這女人身上一股幽幽的香氣也從衣領裏散了出來。
甚至只要随師稍稍偏頭,她就能觸到随宴的肩頭與鎖骨,好似能拿捏住她最要命又最脆弱的地方。
随師一只手蠢蠢欲動,很想試試捏住那柔嫩的頸部是何感覺。
她兀自生着悶氣,定神盯了一會兒,随宴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随師一驚,一下子渾身都僵了,臉上的表情來不及收回去,幾番變幻,最後凝成一個擔憂的模樣,“師父?”
随宴是被噩夢驚醒的,意識還停留在小詩被趙夫人抱走的時候,小詩朝她望過來的那一眼上。
于是陡然對上眼前一張臉,對上似乎一模一樣的一雙眼,夢境和現實交雜起來,叫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随宴低聲喊出一個名字,“小詩……”
随師還當她在喊自己,看她這脆弱的神情,一下子氣也消盡了,“師父,你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随宴還是低低地喊,聲音都不自覺染上了哭腔,“小詩,小詩……”
随師抓了把頭發,頭都大了。她半坐起身,不知道拿這樣的随宴怎麽辦。
“師父,你醒醒,師父……”
随師去晃随宴的肩膀,晃着晃着,終于把人晃醒了。
随宴稍稍清醒了一些,借着淡然的月光,仰頭看見随師的模樣,這回終于喊對了,“小師?”
随師松了口氣,擡手擦去随宴額上的細汗,什麽旁的都沒說,“沒事,師父繼續睡吧。”
她這般語氣原本就是毫無感情的平淡,到了随宴耳朵裏又成了別樣的滋味兒。眼睛再瞥見随師額上那一道疤痕,又想想,小詩在外會不會也吃什麽苦了?
随宴的心往下一塌,瞬間軟了。
她拉着随師躺下,邊将一只手臂伸了過去,“小師,過來,師父抱着你睡吧。”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抱抱抱睡睡睡!!我允許你們睡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