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随海被她的動靜鬧得睜開了眼,瞥眼看見随河冒出水的身體也不做反應,只道:“天冷,當心凍着。”
“……”随河這招美人計出師不利,悻悻地将手臂縮回了桶中,“哦,多謝關心了。”
沒了薄紗阻擋,随海整個人幾乎觸手可及。
随河靠在桶邊,眼都舍不得眨地盯着随海看,越看越覺得看不夠,甚至還激出了她心底裏一些隐晦的心意。
她是家裏的老三,卻遠遠不及大姐和随海。
大姐不必多說,早先的淘氣早被這幾年的日子給磨砺了個幹淨,變成了個古板又執拗的老古董,身上看不見半分靈活氣,脾氣還古怪了許多。
只有随海,是她越看越喜歡的。
小時候的二姐,穩重又端莊,經常還幫着惹事的大姐處理一堆亂七八糟的煩心事。長大後了的随海似乎也沒怎麽變,只是更聰明了,更穩重了。
好像她的雙肩可以撐起一片天,她的雙眼可以容納一片海。
這樣的随海,唯一的缺點,大抵就是太過遲鈍。
開了海河商行後,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賺更多銀兩養家,如何照顧好大姐和弟弟妹妹。既不花心思打扮自己,也不花心思去想些尋常姑娘都會想的感情之事。
她們眼下已然二十多了,算得上是個老姑娘了。
私下裏府裏的下人和幾家鋪子的掌櫃,誰沒在背後說過她們不顧忌世俗目光,這世道不需要女子活成這樣,早日嫁人相夫教子豈不才是正道?
随河聽了總會氣憤,可随海卻永遠都是沉靜的,像是那些話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這樣好又這樣堅定的随海,光是站在她眼前,都能害得随河心緒不穩,亂了神還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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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些年一一忍耐過來,可眼下似乎這感情抽絲剝繭,成了一種扭曲的愛意,她便再也沒辦法忽視了。
随河清楚,随海和大姐一樣,是再古板不過的人。
且先不論她能否接受女子對女子的情意,就是她們這親表關系,都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
随河不敢跨過去,于是更不敢流露分毫。
只是,她也無法再只當一個好妹妹了。
“随海,有什麽話你都可以對我說。”随河雙眼緊盯着眼前的人,關切毫無遮掩地流露了出來,“我們一同長大,未來也會一同老去,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她這話說得不假,這輩子不等到随海嫁出去,她是絕對不會離開這個人的。
随海卻絲毫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反倒終于靜下心來,發現了一件事情。
端莊的二姐搬出自己不怒自威的眼神,“好端端的,怎麽直呼我的名字了?沒大沒小的,再讓我聽見,我就……”
“就如何?”随河心道,她什麽都沒索取,叫聲名字又怎麽了?
随海看她被自己嬌慣出來的模樣,想起自己或許還真威脅不了她,于是微微一笑,像逗小孩一般說:“再不聽話,就找個人家把你嫁了,省的再煩我。”
随河氣噎,“說了不許再提這個!”
兩年前,還真有個外地來的商戶去找了随宴,說看上了随河,要上門提親。随宴那會兒只說一切都看随河自己的意願。
随河自然不願意,随海倒好,着人将那商戶的家底查得一清二楚,發現對方真是個不錯的人選,于是輕飄飄轉告了随河一聲,可以嫁。
那一次氣得随河直接卷了包袱就離了家,去其他地方待了小半年才回來。
随宴和随海只當她還是小孩兒心性,不肯離家,找了小半年後找到人,這才收了嘴。之後,不管誰來提親,都先拒了再說。
所以這會兒随海也只是玩笑話,随河眼底的落寞她是半分都沒讀出來。
“好了,快些洗完去睡覺。”随海從桶裏伸出手,往前湊了湊,抓上随河的頭發,“我幫你洗,這樣快些。”
随河稍稍舒坦了些,哼了一聲,轉過聲去了。
随海全部上身都出了桶,她卻毫不在意,照顧孩子一般幫着随河将頭發洗好了。眼睛無意識地瞥到了随河的胸口,軟玉藕粉刺得她登時脫了手。
到底……到底是長大了。
随海匆匆洗完,抓了衣服穿上,為自己方才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堪,腳步也亂了些,“河兒,水都要涼了,穿上衣服……回你自己屋子去吧。”
說完,她去了桌邊,随手抓起一本賬本,試圖通過算數來掩蓋自己胡亂紛雜的心緒。
随河毫無察覺,穿好衣服後又蹭了過來,“随海……我想同你一起睡。那邊屋子太冷了,像咱們以前睡的西屋一樣,一到夜裏就涼飕飕的。”
随海無動于衷,“我找人給你點上炭火,都多大人了。”
“随海……”随河決心扮可憐,一招苦肉計說來就來,眉一沉,看上去就惹人憐了,“我想大姐了。眼下大姐有了徒弟,還是個女孩兒,未來是不是就不和我們倆親近了?”
随海放下賬本,看着她,“怎麽會。”
随河抓着心口,疼得真像那麽回事,“可我還是難受。你別看我還有功夫哄着你,其實我也在意着呢,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随海為難了,看着她,“那……”
“那就和我睡一起吧。”随河接過她的話尾,撇撇嘴,“都是自家姐妹,親近些怎麽了?”
居然還真挺有道理。
随海無法拒絕了,只好點頭應允了,“好,好吧。可你頭發濕着呢,記得幹了再睡。”
随河瞪大眼睛,“你不睡?”
随海還沒反省好,擺了擺手,“我再看看賬本,你先去吧。”
不管怎麽說,能留下總比不能留下好。
随河在心裏偷偷直樂,終于躺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床上,嗅到了随海身上慣有的香味兒。
這一夜,連夢都十分香甜。
随師進了丹楓堂後,随清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應該讓她去做什麽。
随宴說自己受了風寒,要在家中待個半月不出門,于是把随師托交給了随清,盡讓他犯難。
遙落給他出主意,“要麽做個跑堂的,要麽做個暖床的,我看這妹妹還是本事了得,能用!”
說完,媚眼瞟了瞟随師,後者無奈送她一個白眼。
随清敢怒不敢言,“遙落……是不是馬上有你的戲了?不先去扮上嗎?”
“昨日唱累了,今日不想開嗓。”遙落抖一抖水袖,指尖指向了後院,唱到:“待我将那徒子徒孫,好好教練一番,咿呀咿呀~有他們受的呀~”
人唱着唱着就走遠了,經過随師時,在她臉上還順走一把豆腐,“妹妹長得真是好生俊俏咿呀~”
随師忍住了,随宴教她千萬不能在丹楓堂鬧事。
随清同情自己那一衆徒弟,但眼下後院住着的學戲的孩子越來越多了。随宴在時,孩子們都是她在帶,可眼下這人抱恙在家,确實該他忙着教他們學戲了,着實有些忙不過來。
于是他也想了個馊主意,“好妹妹,你就在門口站着,有人進來,喊一聲‘客官裏邊走’就行了!”
随師點了點頭,看着他走了。
直到人筆直地站在了門口,她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程青雲從前帶她去的那些怡紅院,門口攬客的老娘不就是這麽喊的麽?!
随師的臉徹底黑了下來,擡腿就要走,可是想到早上臨出門時随宴的叮囑,她又恨恨地将腳縮了回來。
算了,不聽話就不能留下了。
她眼下大概是犯魔怔了,想到可能又會被随宴趕走,心裏不只悲涼,甚至還會像小孩子一般賭氣。是嫌她不夠好嗎?行,那她還偏要好到讓随宴再也不舍得放她走。
從小似乎就沒幾個人拿她當小孩兒看待,使得随師長到今天,也沒太拿自己當個需要關照的小孩兒看待。
可是這回,她還真就賭這回氣了。
門口有客拿了票進來聽戲,撞見一身肅肅殺氣的随師,表情都遲疑了一瞬,“你……”
随師艱難擠出一個笑容來,擡手往裏一指,話也順着就從嘴裏出來了,“客官,裏邊請。”
人家這才了然,點點頭,進去了。
随師喊了幾嗓子之後,越來越像回事了,于是也勉強接受了這個差事。
還有人看她漂亮,上前調戲兩句,問她是不是這戲園子裏個個都像她一般好看。随師緊了緊拳頭,好不好看她不知道,再問下去那人會死得很難看她倒是很清楚。
好在僵持的時候,随師還不來不及出手,救兵終于被派來了。潭星從後院蹦跶出來,哎呀喊了一聲,幾句話就将那人逗樂了,立馬折身出去買了票,進門聽戲去了。
臺上演的是出老戲,此刻正留下一個青衣,唱腔溫婉,戚戚哀哀的聲音下,潭星把随師拽去了一邊。
“師父叫我來看看你!”潭星心裏其實還有些怕随師,但是看她剛剛忍着拳頭沒打那人,又覺得似乎還能和她好好相處下去,“我叫潭星,師父說你叫随師,是堂主的徒弟,是吧?”
“堂主?”随師注意力被引走了,皺着眉,“你說我師父?”
“是呀,我們都叫堂主。”潭星比随師大不了兩歲,性格天真乖巧,看随師願意跟自己說話之後,更是将這個朋友認下了,“看你多半人生地不熟,往後有不懂的都可以問我!”
随師卻并不關心這些,“我師父還有徒弟嗎?”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潭星揮了揮手,“丹楓堂裏沒那麽多規矩啦,認誰本事好,都可以喊一句師父。哪天不想學了,想去跑堂,改口不喊了就行。所以這麽些年,堂主也有過徒弟,但後來都不怎麽跟她了,全去跑堂了。”
“所以,她現在只有我這一個徒弟?”随師一雙眼睛賊似的放着光,下一秒像是就要從潭星嘴裏摳出一句“是”出來。
潭星卻“唔”了一聲,想了想,說,“可以這麽說吧。”
“什麽叫可以這麽說……”随師懶得費時間跟她再講了,“算了,我回去問師父就是了。”
“好吧……”聊了一通什麽都沒聊出來的廢話,潭星也住了嘴,“那你,是不是還要去門口迎客?”
随師點頭,“嗯。”
她要讓随宴看看,不管是什麽,她都能做好。
作者有話說:
來啦!感謝大家滴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