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随海說要做生意,從來就不是玩笑話。
家裏最了解随海的人應該只有随河,她清楚二姐是将“言必出行必果”這句話,踐行得最為徹底的那個。
這也是為什麽,盡管随海有時悶得像個葫蘆,随河卻還是願意叽叽喳喳繞着她轉。
随河很喜歡很喜歡這樣的二姐。
随宴用最直接的方式給家裏補貼家用,随海也沒閑着,将自己在瑞城待的這幾年好好利用了起來。
她如今對城裏各大商鋪如數家珍,因着随宴跑貨,對于各種進貨出貨渠道更是爛熟于心。
什麽生意做了就能賺錢,什麽生意時賺時賠,她心裏都像有把稱似的,量得清清楚楚的。
在多番衡量之後,随海終于發現,城裏穩賺不賠、一整年都有生意做、就算沒錢也能做起來的一門生意,是脂粉生意。
江南女子多,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姑娘打扮自己是永遠不會停止的追求。但服飾生意難做,需要進布匹、找裁縫,甚至很難把握住流行趨勢,抓不住姑娘們喜歡的風格與款式。
只有脂粉生意最好做。瑞城脂粉生意其實不多,賣來賣去就那幾款、幾種顏色,少有創新。但随海和随河找到城裏做脂粉的鋪子,學會如何辨別脂粉好壞之後,發現了商機。
城裏有些外地來的散商,貨物都帶在身上,但是因為沒有鋪面,姑娘們都不太敢買。因而,就算是好東西,也就這麽擱置了。
随海貨比數家,憑經驗選出了幾款質量好、價格優、款式還新穎的脂粉,記下進貨地之後,開始準備攢錢先做一次小生意。
随宴的離開給了随海機會。
家裏一共只剩七兩白銀,随海決定賭一把。年末将至,脂粉生意應當是最好做的,她必須要斬立決,趕緊進一批貨試試手。
随海讓随河去找了随清,三個人努力又湊來了幾兩銀子,勉強足夠,讓随海将看中的各式脂粉都進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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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城的脂粉鋪子掌櫃和那些外地賣脂粉的散商互相看不對眼,随海拿了貨之後,靠着軟磨硬泡,求來了一處擺攤的地界,就在一家脂粉鋪子門口。
她們兩姐妹只有一天的時間,卻絲毫沒有叫賣,只是不停地在鋪子門口試用着那些新的脂粉。
有姑娘看随河裝扮得好看,駐足看了一會兒,辯出了好東西,問随海怎麽賣,價格卻高得離奇。
那姑娘要殺價,随海一文不讓,只專心在随河臉上描摹着,畫了好幾種不同的妝面出來。
畫的手法,大概是家裏畫唱戲妝面的手法,稍稍改一改,竟意外好看。
不過半天,随海和随河就在城中的姑娘堆中揚了名,大家都知道,在一家脂粉鋪子門口,有極好看又極新奇的幾款脂粉。
終于有家小姐按捺不住買了,美滋滋回家試用去了,争當瑞城第一美。
其他姑娘再也忍不住,紛紛搶手,就算價高至此,也都要先搶了再說。
随海幾乎将那些散商的貨全買斷了,全部貨物一銷而空,不過數日,生生賺了五十兩白銀回來。
随宴聽完,愣怔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不懂經商,以往二嬸嬸雷厲風行,将随家園的票價越擡越高。随宴那時還不懂,為什麽票越來越貴了,可想來随家園聽戲的人卻越來越多。
今日,她似乎明白一些了。
“嗯,嗯……”随宴只能問,“那之後呢?”
“之後,”随海看着随宴,“若是大姐信我,我想用這五十兩銀子,連帶着大姐的五兩黃金,一共就是十兩黃金,開一間鋪子,專賣外地商戶的脂粉。”
随宴又問,“怎麽進貨?”
随海想了想,沒多說,“我有渠道。”
“不怕瑞城的脂粉鋪子掌櫃們,記仇于你?”
“誠心做生意,我自會處理好這其間的關系,不會斬他們財路,相反會帶着他們一起賺錢。只是,我要做這城裏最大的外地脂粉鋪子,将名聲揚出去,但凡外地商戶想在瑞城做生意,來找我便是。”
随宴被随海震了震,一時語噎。
良久,她只能道:“那,那我自然是信你的,你想做,将那五兩黃金拿去便是。”
随海也很清醒,“大姐,經商終歸有風險,我不能将家底全部賠光,周轉家用的銀兩還是會留着的。”
随宴忙點頭,“嗯,嗯……”
她已然回不過神了。
随河站在随海身邊,被自家二姐的氣度驚得臉頰緋紅。
随清上前一些,拉起随海的手,“二姐,我也存了一些銀兩,明日就給你送一半過來。剩下一半,留着養家。”
随海微微一揚唇,“嗯。”
眼看着時辰太晚了,随清打了聲招呼,在随宴耳邊嘀咕了句什麽,披上件外衣就快步走了。
随河好奇,“大姐,四弟說什麽啦?”
随宴頓了一會兒,搖搖頭,失笑道:“小孩子的話罷了,你們都快洗洗睡吧。”
說完,她起了身,往北屋走去。
随宴心裏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她原本覺得未來的日子或許會更難過,可是老天竟讓隋海找到了一條生路,随家似乎振興有望了。
彎彎繞繞的長廊走過,随宴在一片漆黑中停下腳步。
那麽自己呢?
自己的生路斷得差不多了,往後要靠什麽過活呢?
剛剛随清覆在随宴耳邊,許是受随海感染,他也說:“大姐,我要唱成瑞城最響亮的戲角,賺很多很多銀子,往後你再不用辛勞了。”
随宴聽了,一半是欣慰,一半是茫然。
這個家,往後是不是就不需要自己了?
随宴被這問題困擾一夜,輾轉一夜,直到天蒙亮時才入睡。
大年初一,是她這幾年唯一能夠久睡的一天。
酣睡時分,随宴湛湛做了個小夢。
她竟然夢到自己将小詩送走的那時候了。
那時候她們到了瑞城已兩月有餘,沒有地方住,沒有換洗的衣服,甚至連平日的吃食都不足夠。随詩和随子堂還斷斷續續發過好幾次低燒,随宴因着惜閻羅和顧八荒幫忙,借了他們不少的銀兩,才勉強養好了兩個小家夥的病。
但那時惜閻羅和顧八荒不過就是兩個跟着跑貨的,仇家還有不少,保命都來不及,更別說分心顧着随家幾個孩子。
他們也并不富餘,借給随宴幾兩銀子之後自己也捉襟見肘,随宴第一次沒借到錢就大概明白自己過分打擾他們了,後面便再沒去借過。
他們那時幾個人擠在一個破廟裏,廟裏還有好幾個乞丐。
江南富饒,瑞城更甚。因而城裏乞丐很少,破落地方也少,所有的乞丐都住在破廟裏,随宴就這麽帶着弟弟妹妹和幾個乞丐們同吃同住了幾個月。
那時随宴毫無生財之道,每天跟着乞丐出去乞讨,讨回來幾文銀子,買幾個饅頭都不夠分的。
随宴那時日日哭,夜夜哭。
随海随河也會趁大姐出門溜出去乞讨,随清留下看着随文禮和随子堂。但兩個小丫頭能讨到什麽,好幾次還遇上歹人,要不是随海腦子機靈,差點跑都跑不掉。
被随宴知道了,又是一頓狠罵。
罵完了,随宴一手抱着随詩,一手抱着随子堂,又開始哭。
随子堂又發熱了,迷迷糊糊的在哼唧,随宴氣不過,把他扔給了随海,警告道:“這兩天別讓我看見他,讓他哭也小着點聲!要是吵着我了,小心我這就把他掐死!”
随海趕緊抱着随子堂跑了,晚一步随子堂小命就要沒了。
懷裏只剩随詩,随宴淚眼朦胧地看着瘦了許多的小随詩,心疼不已。乖乖縮在她懷裏的小姑娘畢竟長大了一些,伸臂環着大姐的頸子,用臉去蹭大姐臉上的淚水。
“大姐。”小随詩聲音輕輕,兩顆眼珠清澈得像湖水,“大姐,不,不哭。”
随宴沒辦法不哭。
她最後一抹淚。
第二天出了門,直奔瑞城的小館兒。
她想好了,她要去賣身做妓。
清白算什麽。
爹娘失望算什麽。
随家遇上這麽一遭,她必須要讓幾個弟弟妹妹活下去。
到了小館兒裏頭,随宴兩只藏在袖中的手不住發抖。她在湖邊清洗了一番才過來,除了一張清秀的臉,再無長物。
老娘在遠處招呼着常來的恩客,随宴看見幾個妓子媚笑着圍住了一個肥的流油的男人,被上下其手後還咯咯笑個不停。
随宴跑出去了,在牆角吐得不成樣子。
抱臂蹲在牆角緩神的時候,突然聽見幾道聲音。
“夫人這次求子又失敗了,哎,回去之後老爺定然又要勃然大怒。”
“是啊,你說我們夫人怎麽這麽苦,老爺愛夫人,只娶了她一個,偏偏夫人就是生不了孩子。”
“要是……”那兩個路過的丫鬟中,有一個嘆道:“有人能賜夫人一個孩子就好了。不是親生的也好啊,夫人這麽喜歡孩子……”
随宴簡直像聽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消息,她當即沖了出去,抓住那兩人,瘋子一般,“二位姑娘,我,我,你們剛剛說,你家夫人,不能生孩子?我,我們家……”
那丫鬟躲閃不及,被她抓了個正着,看随宴乞丐一般,當即尖叫一聲,“臭乞丐,走開!”
随宴只能放手,深呼吸幾下後才好好說話,用詞客氣,至少聽來就不像個乞丐。
那兩個丫鬟終于聽進去了,表情轉為狂喜,“你,你說的真的?!你要寄養一個孩子給我家夫人?!”
随宴頓了頓,閉了下眼,“是。”
後來她被丫鬟帶去見了那位趙家夫人,富商家的夫人就是名不虛傳,一身華貴,好在氣質淡雅,還算好相處。
那夫人請随宴用了飯,随宴像八輩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咽,吃了一些之後,放下了筷子,窘迫不堪,“夫人,剩下的我能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們嗎?”
夫人動容,“你先吃,你弟弟妹妹們的飯菜我讓他們再去準備就是。”
為人這般和善,随宴放下了一些心。
她幾番查探,發現這夫人當真宅心仁厚,也當真十分喜愛孩子,說起如何照顧孩子頭頭是道。随宴這幾個月帶孩子帶下來深有感觸,和那夫人交談甚歡。
之後又同那夫人聊過幾次,随宴終于決心,她要将小詩送出去。
送走小詩後,家裏剩下的幾個孩子都與她毫無血親關系,她拼了命去照顧就是。可是小詩是爹娘留下來的血脈,她必須要有更穩妥的條件,好保證小詩能夠健康長大。
定安候不是托孤麽,她接着随子堂就是了。
但是,現在,她也要把随家最後的血脈送出去。
這般苦心,她只希望小詩往後不要怪自己。
作者有話說:
1.小劇場
随宴:希望妹妹別怪我
随師:姐姐想多了
随宴(下意識接道):妹妹才不會怪我……呢?
随師:我怎麽可能不怪你呢?(微笑殺人臉)
随宴:……哦。
2.文中除了随宴和随師還有一對百合,大家看出來了嘛!
3.周深的新歌rubia好好聽!微信狀态已經設置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