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陸路好歹比不靠岸就吃不好飯的水路好多了。
随宴噩夢也不做了,冷汗也不出了,一路上比誰都精神。偶爾興致來了,她還主動給衆人做了幾次飯菜,只是做的不是拿手的雞和魚,末了總要被廚藝精湛的顧八荒咒罵一番罷了。
惜閻羅在都京買了兩匹馬,因為自己是老大,所以她單獨乘一匹,剩下一匹馬則是誰累了誰騎。
輪到随宴乘馬的時候,她翻身跨了上去,雖不常騎,但勉強能穩住身體。坐穩之後便開始抱怨,“惜閻羅,你為何不多買幾匹馬,至少輪換的時候能多幾個人休息啊。”
惜閻羅優哉游哉地坐在馬上,一手執着煙杆,在刺眼卻有些淩冽的日光下扭頭,“你當我錢多到可以随意撒?”
“多幾匹馬而已,說不定還能加快行程,費你點錢有何不可?”刀子不是割在自己的肉上,随宴格外的大義凜然,“我看,你就是小氣。”
多幾匹馬就要多買幾份喂食的糧草,住客棧時還得替這幾匹馬操心,遇見劫匪馬要是死了甚至得不償失,之後換水路難不成這些馬也要專門備一艘船?
錢總是在不經意間越花越多的。
惜閻羅看随宴這幾年賺了不少,到如今還是身無分文,還是為了五兩黃金不要命,也足以看出這人根本沒有節儉意識。
她不與這種人多争辯,瞥見随宴咧起的嘴角,“心情很好是不是?”
“日頭好,自然心境好。”随宴也懶得跟這種大好日頭卻只知道抽煙的人多言,學着別人騎馬的樣子夾了夾馬背,跑到前面去了。
雖說跑镖路上兇險未知,但随宴在這幾年間借着跑镖看了無數風光也是真,她甚至有短暫的片刻可以不去想家裏的事,只顧着賞美景笑盡興,忙裏偷閑地回味回味自己過去的潇灑時分。
跑镖忌諱走官道,許多沒頭腦的劫匪大多隐身在官道周圍,等運貨的經過便跳出來。
惜閻羅跑貨經驗豐富,很多沒去過的地方,她也能憑借地形辯出一條相對安全些的路來。但這種路上通常埋伏的是有頭腦的劫匪,是從貨出城便一直盯着貨的那類專情的劫匪。
悠哉不過兩日,惜閻羅、随宴一行人便遇上了好幾次這般專情的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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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或許更多的,不是為了錢財和貨物,而是為了破壞這次生意。競争對手找了當地劫匪,花重銀讓對方專盯一批貨,不論是燒了還是賣了都行,因而這些劫匪的打劫會顯得更為嚴密謹慎。
陳記布行的商戶找到惜閻羅,也是久聞惜閻羅“沒丢過一批貨”的大名,為了防着對家,花重金從瑞城将人找了來。
惜閻羅接镖也有自己的原則,太過危險的不接,錢給的太少的不接。陳記布行這一镖原本她不想接,人生地不熟,風險高,此外失敗了也容易壞她名聲。
但為了随宴,惜閻羅還是接了。
說到底就是一個情字,害人不淺。
以自己被紮一刀了結一批劫匪的惜閻羅,不無惋惜地嘆了嘆。
她失血有些嚴重,顧八荒把自己會的所有醫術都使上了,最終也只是湛湛止了血。
他吓得腿軟了,眼紅了,氣不過,擡頭瞪着随宴,“你剛剛為什麽不替她擋了這一刀!你分明離她這麽近!”
随宴知道他氣急攻心,不與他多計較,忍着手臂的疼出聲道:“走出這片林子就能看見村莊了,我和顧八荒先騎馬帶惜閻羅去找大夫。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劫匪過來,其餘人看好貨,快些趕上便是。”
顧八荒不敢跟惜閻羅同騎一匹馬,但是放任随宴和惜閻羅親近他更氣不過。
着急和生氣兩相交織,給了随宴時間間隙。等顧八荒回過神,随宴已經費力将惜閻羅弄上了馬,接着自己也翻身上去,摟住了惜閻羅的腰。
随宴回頭看着他,“快跟上。”
顧八荒看見毫無生色的惜閻羅,淚都快落下來了,趕緊騎着馬追了上去。
兩匹馬時跑時走,終于在力竭之時将人送進了一個小村莊之中。村子裏沒有客棧,随宴敲了好幾戶才找到一個願意好心收留他們的人家。
顧八荒還和惜閻羅在村子旁邊等着,随宴趕緊跑過去,讓顧八荒将人擡過去,“我去找大夫,很快回來。”
這會兒顧八荒看上去冷靜多了,想起自己剛剛的口不擇言有些羞愧,看見随宴沉着冷靜地想辦法自己卻只會着急更是羞憤欲死。
所以眼下随宴說什麽他就應什麽,一句逆話都沒有,聽話地将惜閻羅帶走了。
臨走時,別扭地囑咐,“小心一些。”
随宴沖他笑笑,“知道了。”
又問了好幾個人,随宴才問到村子裏唯一會醫術的人是誰,趕到人家門口時天都黑透了。擡手正要敲門,卻見那老醫師打開門出來了,一派着急忙慌的模樣。
随宴,“你……”
老醫師背後還跟着個小少年,看上去比老醫師還着急忙慌,都快哭了,“老爺爺,求您一定救救我妹妹……”
随宴下意識伸手攔住了要走的人,“那個,老先生,我朋友被刺了一刀,才剛止住血,長途奔波過來或許傷口又裂……”
話還沒說完,那小少年将她狠狠一推,“你別吵!老醫師要先去給我妹妹看病!”
“這……”老醫師也昏頭了,“平日裏半個月都不見人生病,今日是怎麽了,來了一個又一個……”
少年拉住老醫師一條手臂,“老爺爺,我先來的!先去看我妹妹吧!我給你五兩銀子!”
随宴趕緊拉住老醫師另一條手臂,獅子大開口,“先去看我朋友,我給你一兩黃金!”
随宴想着,反正是要救命的。
花惜閻羅的錢救惜閻羅的命,惜閻羅醒來大概不會氣死過去吧?
老醫師猶疑不決,眉都要皺成山壑了。
醫者仁心,一視同仁,他如何能做出選擇?
江新添看着随宴的雙眼都快冒火,“我妹妹先前發過一場大燒,今日又燒起來了,燙得要命,去晚了只怕人都死了!她死了我怎麽辦!”
他還等着去了趙家拿錢回自己家呢!
随宴也同樣雙眼冒火,“我朋友一身舊傷,今日那刀恰好捅在一道陳年傷口上,只怕是肚子都要捅穿了,她死了我又怎麽辦!”
她還等着跑完這趟要拿五兩黃金呢!
老醫師最後一甩手臂,掙開了兩人束縛,“小兒高燒我去看一眼便知情況如何,開了藥就沒有大礙,但刀傷需要細致包紮……”
他看向随宴,“這位姑娘,你且讓我先去看看,很快便能回來,如何?”
随宴清楚,眼下也只能這樣了,無奈點頭,“麻煩老先生了。但來回耗費時間,我索性跟着你們去,如何?”
江新添抓了老醫師就跑,回頭沖随宴喊,“你愛來不來!”
随宴趕緊跟上。
惜閻羅可不能死,她要是沒了,随宴最大的一條財路就斷了。財路一斷,家裏幾個孩子很快就會餓的餓死,病的病死,随家就真的要完了!
到這會兒了,随宴才發覺,惜閻羅那句“衣食父母”竟是形容得如此貼切。
老醫師大概一生都沒跑得這樣快過。
江新添腳下踩了風火輪似的,拉着人一路狂奔,到了村子裏他花錢租住一晚的那戶人家裏。
随宴費好大力氣才跟上,站在院子裏撐着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氣,這才起身進屋。
她原本不想進去。
畢竟是別人家的事。
可是聽見“高燒”,她就忍不住想起,家裏幾個孩子總是容易在換季時節發高燒。這會兒進去偷個師,就算是偷偷背下藥方,也能方便以後啊。
念及此,随宴問心無愧地擡腿進去了。
花了銀子就是不一樣,随宴只求到一間冰涼的柴房,這少年和他妹妹卻占了人家的主屋。
越往北境便越冷,屋子牆壁修得極厚,炕下的孔道大概與煙囪相通連,将整個房間都暖了起來。
随宴好奇觀察了幾眼,這才往床上看。
床上躺了個雙頰通紅的小姑娘,皮膚極白,粉雕玉琢似的。
随宴第一眼便晃了神。
她是不是……看見了小詩?
小詩被她送走的時候不過一歲多,孩童成長時期樣貌變化極大,随宴晃過神之後便立馬否定了。
怎麽可能是小詩。
帶走小詩的人家是財大氣粗的北境富商,小詩不在偌大的宅子裏玩樂,怎麽會發着高燒出現在這麽個破村子裏?
随宴當初想過未來或許會和小詩相認,送走小詩的前一天将人扒光了,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奈何小詩就是一塊寶玉做的,渾身毫無瑕疵,更別說胎記,唯一稍顯特別的,是耳垂上有一顆小小的痣。
那個晚上随宴根本沒睡着,懷裏抱着小詩,眼睛盯着她耳垂上的小痣,像是想就這麽把這顆痣印在腦海裏,好讓自己之後能一眼就認出來。
老醫師正在望聞問切,随宴失了神一般走近,将小姑娘兩只耳朵看了個仔仔細細。
沒有痣。
她竟然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