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取貨的任務原本一天便能差不多完成。
但因着這次全是布匹,怕之後走水路時受海面水氣浸擾,惜閻羅提議用防水的料子将布匹包裹起來,于是又費了一天功夫。
但這番細心和折騰也有好處,布行的富商對他們滿意得不行,将酬金又往上提了一成,惜閻羅也笑着謝過了。
随宴魔怔了那一次之後又恢複了尋常的模樣,看她神情自然地幫忙搬貨,惜閻羅和顧八荒都默契地沒多問、沒多說。
一行人在布行裏休息一晚,隔日就要啓程去北境了。
布行的掌櫃命人将布行二樓收拾一番,墊了些褥子在地上給他們過夜,條件并不多好。但這群人吃的這口飯就是苦的,沒什麽好挑的,如此擠了幾夜。
惜閻羅和随宴睡一起,用一塊布隔開了一群男人。
在都京待着的這兩天不能說不煎熬,随宴巴望着明日能早些離開,但是夜一暗下來,那顆想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心卻跳得愈發激烈起來。
惜閻羅睡得淺,聽見随宴在身邊翻滾幾圈之後,伸手按住了她,撐起一點身子,“又怎麽了?”
随宴索性坐了起來,“我想出去走走。”
惜閻羅怕她又犯病,撿了外衣要披上,“我陪你。”
這回随宴輪到摁住她,“行了,我不會再像之前那般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啓程了,好歹是镖主,不得睡好?”
惜閻羅确實困極,無力再動,于是扯下腰上的刀遞給她,“那你帶着,必要時護身。”
随宴接過刀,穿上外衣,“謝了。”
悄無聲息下了樓,街面已看不見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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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宴臨出門時想了想,還是沒帶紗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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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政王府內,陸羽橋悄悄牽着随詩出了廂房。
他身上背着個鼓囊囊的包袱,裏面裝了些路上要吃的食物和一些碎銀,都是陸羽橋在王府裏支出來的。
他已經決定不走了,但是一定要好好地把随詩和其他幾個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随詩一路上安靜得很,手被陸羽橋攥得有些緊,但也沒出聲。
秋雲山只給了陸羽橋兩天時間,這兩天裏他把随詩的病養好了,又聯系好了幾個車夫,決定分幾條不同的路線把人送往北境。
快到城門口的時候,陸羽橋突然頓住了,停了下來,低頭看着随詩。
随詩乖乖地仰起頭,叫他,“小橋哥哥。”
“嗯。”府裏的人開始喊他“饒霜少爺”了,只有在随詩這兒才能聽到一聲舒心的,陸羽橋心情輕松了些,蹲下身子将随詩抱進了懷裏。
“小詩會一直記得我嗎?”陸羽橋輕輕在随詩耳邊問。
随詩說:“會的,我會一直記住小橋哥哥。”
陸羽橋算是一夜長大了,幾天之間眉眼間便多了許多愁緒。但聽了這句許諾,他還是露出了孩童般的笑意,“好,那小詩先回家。等你及笄的時候,小橋哥哥就來娶你了,好不好?”
随詩沒應聲,只在陸羽橋的頸間蹭了蹭。
“幹嘛,不喜歡小橋哥哥嗎?”陸羽橋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很早就喜歡小詩了,在他眼裏所有人都不及小詩好看。如今落難了,自己幫了她這麽一遭,這丫頭怎麽随口應允他一句都不肯?
随詩仍只低聲說:“小橋哥哥是好人,我會記住的。”
車夫快來了,陸羽橋只好作罷。
他叮囑了幾句,“我怕有人要加害于你,所以路上你會換幾輛馬車,每輛車上都有之前和咱們一起的那些小哥哥們,你別害怕。”
随詩全都聽懂了,只管點頭。
“你記得注意,到了秋莊的時候就要換水路了,千萬要分開乘船,知道嗎?”
随詩繼續點頭。
陸羽橋的腦子只能使到這一步了,他相信這麽幾番換下去,秋雲山就算想滅口,應該也沒辦法。
來不及再說,陸羽橋找好的車夫已經駛着馬車抵達城門口了。
陸羽橋怕城門守衛中有秋雲山的人,于是不再往前,只推了推随詩,“去吧,小詩。”
包袱有些重,随詩費力地用雙臂抱住。
她的眼神頗為複雜,一半是感恩眼前人的幫助,一半卻是一貫的冷情。
只是可惜陸羽橋此刻并沒有讀懂這個眼神,看着随詩一步步走向馬車,然後被車夫抱了上去。
小女孩撩開車簾,探出頭看了外面一眼。陸羽橋隐在暗處,見她望過來,忙擡起手揮了揮。
随詩不知怎麽了,唇間一抿,似是帶了些笑意,只是看起來并不明顯。
看了一會兒,馬車動了起來,随詩放下了車簾,默默地将“陸羽橋”三個字記在了心裏。
車夫并沒有馬上出城,而是開始在城內繞了起來。
其他幾個小孩都是兩人一輛馬車,在陸羽橋囑咐下也在此時上了馬車,被車夫帶着在城裏繞了起來。
每兩輛馬車遇上,就會有一人下來,換下另一輛馬車的一個人。
有人給随詩穿上了一件墨色的外衣,罩住臉後看起來和其他男孩并無多大差異。那男孩估計也是看随詩長得可愛,本想摸摸随詩的臉,卻被她一臉戒備地躲開了。
誰不是爹娘疼愛長大的,被這麽瞪了一眼,男孩立馬心碎地坐到另一邊去了,不想再搭理這個妹妹了。
雖然陸羽橋一早就告訴過他們,只有都跟着随詩去北境,他們才能拿到回家的路費,幾乎等于是小命都系在随詩身上了。
但随詩在出事後的這近一個月來,只願意和陸羽橋親近一些,其他幾個男孩都被她警戒地瞪過好幾回。
換過之後,車上只有這個男孩和随詩,兩人都不太想搭理對方,馬車裏竟比外面街道還安靜。
距離下一次換馬車的地點還有一段距離,随詩有些無聊,悄悄撩開了一角車簾,探眼往外看去。
男孩本想制止她,但看随詩似乎自己也知道要謹慎,撩開的簾子幅度很小,于是也作罷了。
張望了一會兒,随詩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
她撇撇嘴,準備縮回腦袋時,卻迎面看見了一道身影走來。
那人靠近屋檐,臉被光影遮擋住了大半,随詩好奇多看了幾眼,愈發覺得熟悉。只是那人走馬觀花一般,像是對周圍事物有着無限的眷戀一般。
馬車靠近的時候,随詩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一些,那人卻瞬間別過了臉,躲在了一旁。
随詩撐着身子往外探了探,險些摔倒,坐得離她遠遠的那個男孩終于出手,将她拽了回來,沒個好氣,“做什麽呢你!”
随詩不管不顧地掙開他,撩開簾子要往外看。
“行了!”男孩趕緊伸手攬住她,“你到底要看什麽?!”
随詩坐了回去,推開男孩,皺着眉,就是不肯說話。
“陸羽橋也沒告訴我們,你這麽煩人啊。”男孩抱怨了一句,兀自氣了一會兒,但是看随詩一臉委屈的模樣實在好看又可愛,又輕易原諒了她。
“你叫趙詩是吧?陸羽橋說你們家原本是做首飾的?”男孩估摸着快到換馬車的時候了,抓緊時間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江新添,江南人,爹娘原本是做布匹生意的,很有錢。所以,你可以叫我小添哥哥。”
随詩冷冷看了他一眼。
江新添立馬慫,“嗯……叫我小添也成。”
随詩根本就不想叫他。
到了換人的地方,江新添給随詩帶上帽子,沒出聲,示意她下去。
随詩被車夫抱了下去,又被抱上了另一輛馬車,這回車裏的人換了一個,随詩依舊不太搭理對方。
馬車又走了起來,随詩撩開一個小角,時刻看着外面。
繞了兩條街,她終于再次看到了那個人。對方似是沒料到今夜會有這麽多馬車路過,驚訝地投過來視線,随詩隐在暗處,對上了那雙眸子。
眼神好熟悉。
随詩止不住地想多看幾眼,每看一次,她就會想起些模糊的場景,那些似乎是她一直不開心的原因。
她那已經死去的爹娘對她很好,可是随着年歲的增長,随詩卻總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家,她好像原本是另一個家裏的孩子。
但是因為年紀實在太小了,她越長大,那種感覺便越淡。
可是這個晚上她看到的人、她看到的那雙眸子,卻又把那種感覺勾起來了。
随詩的小鼻子動了動,竟湧起一股莫名的委屈來。
但,她為何委屈?
一直到天蒙蒙亮,馬車終于繞了個夠,城門也開了,随詩被送出了城。
她一共遇見那人四次,後兩次甚至勉強看着了她的側臉。
随詩屏住了呼吸,眼睛不舍地追随着,有什麽幾乎要從嘴裏蹦出來,可是臨了就是喊不出來。
江新添畢竟有七歲了,陸羽橋唯一放心的就是他,使了計謀一路換人之後,還是派江新添和随詩走一路回去。
最後一趟又把江新添換回來了,只是人上馬車後卻看見小女孩眼眶紅了,他還以為這個妹妹害怕,趕緊靠了過去,在她後背輕拍着,“別哭別哭,怕啥,小添哥……我在呢!”
随詩沒推開他,拼命汲取着對方身上的暖意。
好像只有這樣,她心裏才能不那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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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宴在外面繞了一整夜,遇見了好幾輛奇奇怪怪的馬車。
但她沒工夫多想,緬懷完自己過去的十四年後,回到布行,叫醒一衆人,轉走陸路,奔着北境去了。
作者有話說:
我今天快死瓜田裏了,魔幻2021……但是大家吃完瓜記得回來看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