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你看什麽呢!”江新添簡直炸了毛。
陸羽橋囑咐得很仔細,但凡有陌生人接近他們,尤其是接近小詩,那便一定要好好提防着。
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和他搶老醫師就罷了,這會兒還湊近來看小詩,江新添很難不懷疑她別有圖謀!
随宴問他,“你妹妹叫什麽?”
江新添氣極,“關你什麽事!”
随宴勾勾唇,“不說也行。我看你們爹娘都不在,外面也只有一個車夫,你說我要是生氣了,夜裏潛進來,對你們做些什麽,那可怎麽好?”
江新添被她的口出狂言驚到了,大罵道:“你有病!”
随宴從袖子裏摸了把刀出來,只露出了刀柄,只給江新添看到,佯裝發愁,“許久沒用了,會不會生疏?”
“你!”江新添無法,把陸羽橋告訴他的假名字說了,“我妹妹叫江白魚!行了吧!”
“是實話?”随宴凝神看着他。
“我妹妹的名字我能不知道?!”江新添被問得心慌。陸羽橋說他們這一路或許會遇到危險,難不成就指的是眼前這個壞女人?
随宴又将刀抽出一些,“是真是假,等你妹妹醒了,我叫一聲就是了。她要是不應,我就……”
江新添清楚小詩腦子好用,才不怕這壞女人吓唬,“你愛叫不叫!”
随宴這下信了七八分。
她收起刀,放下手,不再逗弄江新添,只專心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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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漂亮啊。
眉眼清秀,偏薄的嘴唇本該淩冽,卻被小巧圓潤的鼻頭中和,配上如玉似的肌膚,小小年紀就能稱得上一句美人了。
老醫師看完了,轉身去開藥方。
江新添要去守着熬藥,以防有人下毒。他警備地看了看随宴後,覺得壞女人和下毒之間,後者似乎更嚴重,于是還是跟着老醫師離開了。
屋裏只剩這戶人家的婦人和随宴,還有躺在床上、看起來越發難受的女孩。
不多時,随詩抽了抽鼻子,竟然在痛苦的睡夢中哭了起來。
只是她的哭法古怪,不聞哭聲,只看見緊皺的眉和不斷落下的淚,和其他這般年紀的小孩哭鬧一點也不像。
那婦人心疼地上前,擦去了随詩臉上的淚,“哎喲,肯定燒得難受了,疼得直哭呢……”
随宴沉眉看着,想起家裏不中用的随子堂,每次受了風寒只知道一味哭鬧,害得随宴沒辦法,只能抱着人不停地哄,有時候一哄就是一整夜,天亮了才能松手。
怎麽別人家的孩子就能如此乖巧,惹人憐惜。
老醫師還沒回來,随宴也上前一些,臉色柔和許多,“我來吧,我家弟弟也經常病得直哭,抱着哄一哄就好了。”
婦人讓開一些,随宴連帶着褥子将人抱了起來,柔軟的身體一入懷,簡直像要和自己嵌為一體一般。
随宴輕輕晃動着身體,在小姑娘耳邊哼着自己唱來哄随子堂的小調,一只手在她後背拍着,另一只手扶着小姑娘的後腦,不斷摩挲着。
這樣溫柔的哄法,就連随子堂那等調皮的孩子都能被哄得服服帖帖。
随詩只覺得渾身難受,委屈的感覺溢滿了心頭,讓她只想狠狠哭出來。
不知哭了還是沒哭,随詩又感覺有人将她抱了起來,身體被人托在懷裏,耳邊是輕柔的聲音和呼吸,背後和頭上有着舒服的撫摸。
太熟悉了。
熟悉得像她曾感受過無數次一般。
是誰常常将她抱起呢?
随詩總是想不起來。
那入耳的聲音也熟悉萬分,随詩的腦袋灌滿了那道聲音,只覺得越發清晰。
費盡力氣睜開眼的時候,卻只看見一個人離去的背影。
她伸出手虛虛抓了幾下,只握住了一把空寂。
老醫師等藥煎上之後便趕回來了,随宴還沒能把小姑娘的眼淚給止住,但想到惜閻羅或許已經奄奄一息,還是頗為不舍地趕緊将人放回了床上。
接着快步轉身離開了。
回去晚了,自然又挨了顧八荒一頓臭罵。
随宴知道顧八荒一碰上惜閻羅的事就容易亂了陣腳,不理會他的罵聲,從惜閻羅身上摸出幾兩銀子,讓惜閻羅從柴房搬進了主屋。
老醫師看了眼傷口,皺眉哎呀一聲,“你們快些出去,我要先用銀針縫合傷口。”
随宴拉着滿臉淚的顧八荒走了出去。
他們在院子裏等待,顧八荒哭得停不住,随宴不嫌他丢人,不怪他懦弱,任由他哭。
大抵是因為沒有麻沸散,惜閻羅迷迷糊糊喊疼的聲音傳了出來,随宴聽了,不忍地扭過了臉。
顧八荒擦了把淚,突然出聲,“随宴,你知道閻羅姐身上有幾道刀傷嗎?”
随宴應他,“多少道?”
“加上這道……”顧八荒嗓音哽咽,“一共六道了。我都看到過,那幾次傷口幾乎刀刀都像這次一般嚴重。”
随宴不追問他是怎麽看到的,只是回答:“嗯。”
“我要是再有些本事就好了……”顧八荒壓低聲音,哭得撕心裂肺,“跟了閻羅姐之後,我似乎日日在給她添麻煩,給她找不痛快……以後我再不會這麽做了……”
“随宴……我想做個有本事的人,賺很多銀子,讓她不愁吃穿,跟着我過一輩子……”
“她這麽痛,這一刀我替她受了也好啊……”
看着淚幾乎停不住的顧八荒,随宴簡直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但這種時刻,沉默是最好的尊重,于是她愈加放任顧八荒的嚎啕,選擇了閉口不言。
顧八荒喜歡惜閻羅。
從第一次見時,在那條貨船上,随宴就看出來了。
和話本裏寫的不一樣,惜閻羅不是身嬌體軟的媚娘,顧八荒也不是翩翩風度的公子,可随宴那時就是在顧八荒的眼神中讀出了愛意,在惜閻羅的眼神中讀出了旖旎。
在那艘去往江南的貨船上,行至半途的時候,貨船遭遇了一船海上盜賊。
對方人多勢衆,而且似乎是來尋仇的,找的就是惜閻羅和顧八荒一行人。但他們太會躲了,盜賊翻遍了船竟然沒找到他們,于是那群人揚言要殺光船上所有的人,再将罪名嫁禍給惜閻羅。
随宴那時還不知惜閻羅是誰,聽到要喪命立刻慌了神。福叔留給她的包袱裏有大把銀票,若節省一些,足夠兄弟姐妹七人安然過個十年。
她知道可以花錢買命,想起燒還沒退完的随子堂和随詩,在一腔熱血和自信下,咬牙拎着包袱出去了,軟着腿和盜賊首領幾番商讨,最終用那些巨額銀票救下了一船人的命。
盜賊們離開了,随宴回到自己待的船艙裏,看見惜閻羅和顧八荒渾身濕着,冷得直發抖。
原來他們跳了船,躲到海裏去了。
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聽顧八荒說,在海裏是顧八荒冒着生死危險浮出水面換氣,再潛下去渡給惜閻羅。還聽顧八荒說,上船之後,找到的第一件幹淨外衣,他就給了惜閻羅。
那時呲着牙說“閻羅姐你別凍着了”的顧八荒,和眼下哭成孩子一般的顧八荒,都是同一個顧八荒。
随宴的心突然咚咚咚的跳了起來,好似被什麽澆熱了。
她想着,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喜歡麽?
世間人的感情,可真是複雜,真是熱烈啊。
随宴還想着,她這輩子在将弟弟妹妹們都照顧長大後,是否有幸,有命,也能感受一回?
弟弟妹妹們終會有長大的那天,定安候遺孤也終會有被尋回的那天。
随宴想不明白,在那之後,自己又該為了什麽而活。
好在忍過了傷口縫合之後,惜閻羅的命算是救下了。
老醫師知道他們是外地來的,囑咐他們無論如何至少要休養半月。顧八荒忙不疊點頭,随宴的心卻向下沉了沉。
如今她離家已經快一個月了,不早些帶着銀兩回去,她怕隋海和随河靠着那幾兩銀子恐怕要撐不下去。
年末将至,她私心裏也想盡早趕回去和弟弟妹妹團圓,眼下是真的耽誤不起這半個月。
顧八荒握着惜閻羅的手坐在床邊,看見随宴神色凝重,大概也知道她在憂慮些什麽。
“随宴,閻羅姐應該明日就會醒過來,等她醒了我們再做安排行嗎?”顧八荒緊了緊自己的手,“我不可能讓她就這樣去跑貨。你們都有家,我和閻羅姐沒有,要是急着回去過年,這趟貨我和閻羅姐不拿錢了,你們繼續運下去就是。”
随宴在顧八荒背上一拍,“說什麽沒有家的傻話,咱們這些跑貨的兄弟就是一家人……但是八荒,我确實擔心家裏小孩的安危,沒辦法在這裏停下。”
她嘆了口氣,“明日惜閻羅醒了,我們就按你說的辦吧。”
人各有私,顧八荒都明白,點了點頭。
随宴出去了,在柴房将就睡了一晚。
隔天一大早,後面運貨的人終于到了村子裏。随宴趕過去說了惜閻羅的情況,問了問大家的想法,幾乎都是清一色的不願留。
往常路上運貨難免受傷,通常都是傷的輕的必須跟上,傷的重的自己選擇去留。惜閻羅會按照各人出的力來分配镖費,向來公允。
但眼下受傷的是這個領頭的,還傷得如此重,就不能按慣例處理了。
顧八荒守了一夜,終于等到惜閻羅轉醒。
這人醒來就喊餓,趕着随宴進庖屋給她煮了碗面,因為傷口動一下就疼,一碗面吃得十分壯烈。
顧八荒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上一次你傷得那麽重,我看你也是這麽安排的。”
“不行,這回不一樣。”惜閻羅果斷拒絕了,理智地分析利弊,“這趟貨兇多吉少,不親手把它送到,我沒辦法放心。”
“再說了,陸路水路,你們哪個有我熟悉?”惜閻羅笑笑,看向随宴,“随宴,你別是想趁機奪了我的權吧?”
随宴愁得頭疼,“都這功夫了還有心思玩笑?”
“不開玩笑便是了,真小氣。”惜閻羅便斂了正色,“我是這麽想的,今天再停留一天,好歹讓我養養傷。明日清早啓程,我一路跟着,但是不打頭,随宴和顧八荒輪換領路,這樣可以吧?”
确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顧八荒執拗,“閻羅姐,路上我照顧你吧,讓随宴打頭。”
有人伺候,惜閻羅是傻了才拒絕,掙紮一番,看向随宴,“你打頭?”
随宴無奈接受,“好。我打頭就是了。”
這一天他們都要在村子裏休息,将貨藏好了之後,留下一部分人照看貨物,其他人則四散開來,覓食的覓食,睡覺的睡覺。
随宴惦記着昨晚的那個發燒的小姑娘,想看看她退燒了沒有,循着記憶裏的路找了過去。
結果到了門口,那戶人家告訴她,說那小姑娘半夜裏退了燒,小少爺天一亮就帶着人走了。
随宴嘆着那小少爺真是個人精,想起昨晚懷抱裏的柔軟,竟還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她是真的,有些想小詩了。
作者有話說:
來晚啦!主要是我的網崩得像個那啥一樣……對它無語子了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