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住的老宅子許多年沒人打理,最開始随宴費了好大力氣才打掃出幾間能用的屋子出來。那時家裏剛出事,随宴想着這種時候家裏的孩子還是親近一些為好。
她便讓隋海和随河同自己住在一間裏,随清帶着随文禮、随子堂住在一間,雖然褥子不夠厚軟,但好在床板夠寬,倒也都睡得下。
但随宴隔天一早醒來,發現随河又毫無睡相地趴在了隋海身上,嘆了口氣,還是決定有空再收拾幾間屋子出來,弟弟妹妹都大了,總擠在一起也不太像話。
她穿了外衣下床,輕手輕腳出了屋子。這會兒天剛蒙蒙亮,遠處幾戶人家的公雞都還沒打鳴。
随宴走到院子裏,從水缸裏用手舀了捧冷水洗了把臉,清醒了許多。往常家裏都是她醒得最早,這會兒她正要去做些早飯,卻耳尖地聽見東屋的一聲響動,像是有人将門打開又關上了。
說是有賊,随宴自己都不信,這麽個破宅子,盜賊估計都嫌寒酸。
随清用包袱裝好了昨天換下來的戲服,還帶了幾件衣服,輕手輕腳的決定趁早溜出家門。
城裏好幾家小館兒他都去唱過,有幾位老娘挺喜歡他,說能直接讓他在小館兒裏住下,賣藝不賣身,若能吸引更多來客,也答應能多給他些錢。
随清心眼少,還犟,昨日是清楚随宴要回來了,所以才溜回來,讓自家大姐放松警惕,想着今日一早留了信便走,若到時候大姐真來小館兒抓他,他再想法子就是。
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可惜,剛走到小院裏,随清就看見了靠在大門邊的大姐。
他臉色變了變,懷裏的包袱也藏不住了,只好低低喊了一聲,“大姐……”
“準備去哪兒?”随宴朝他走過來,聲音壓住了,不大,但是随清也能聽出其中的怒意,“跟我比誰起得早?清兒,你應該昨晚就跑的,現在不就被我逮住了?”
大姐但凡開始陰陽怪氣說話,随清就知道絕對要遭殃了,他無法,決心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你昨日說遇上了一位日日打賞的知己,是男是女?”随宴懶得廢話,直奔重點。
随清的臉當下便紅了,但不是惱怒,而是真的羞起來。他青蔥一般的手扯着包袱的一角,水一樣的聲音脆脆地說:“是個公子。他來瑞安尋朋友的,被胡亂拉進了小館兒裏,見了我之後……便日日都來,連着七八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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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騙不過大姐,一五一十的說了,“我看他眉宇軒昂,氣度不凡,應該是個好人家的公子。只是我們還沒有說過話,小館兒的老娘說要讓他砸滿一百兩才讓我過去……”
随宴用手揉了揉又開始疼的額頭,“那他已經砸多少了?”
“一天十兩,快八十兩了……老娘分了十兩給我,讓我繼續唱下去。”随清不知想起什麽,咬着唇笑了,軟軟央求道:“大姐,我想回去小館兒,想和他說說話,聊聊天,大姐別攔我,好麽?”
随宴這些年見過的人情世故太多了,他們家随清幹淨得像天上的雲,那樣的風月之地真有好人?反正随宴是不信的。
“這兩日我早些回來,去小館兒看看你和那位公子。”随宴走近些,擡臂把随清抱進了懷裏,甚至都不敢用力,只好摸了摸他背後的發,“好随清,大姐沒有怪你,你能幫着分擔,我感激都來不及……我只是怕你吃虧,明白嗎?”
随清哪兒能不明白吃虧的意思,他将頭靠在大姐肩上,軟軟地笑:“大姐,我就是死,也會護住自己的清白的。”
“死什麽死。”随宴松開他,抓起他的手拍了三下,“小兒胡說,路過的神仙可別當了真。”
随清笑得越發甜。
随宴到底還是讓随清走了。
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可是确實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将煮好了的白粥放在竈邊熱着,随宴囫囵喝了一大碗粥水,抹抹嘴便出了門。她走沒多久,隋海和随河也醒了過來,兩人收拾完後叫醒了随文禮和随子堂,四人齊齊吃完了早飯。
隋海和随河近來一直在城裏找适合姐妹倆做的生意,每日需要四處游走查看,囑咐好随文禮看着随子堂別讓他亂走之後,兩人也出了門。
家裏只剩随子堂和随文禮,惦記着去學堂裏偷學,随子堂用昨日贏來的幾文銅錢哄騙着随文禮,兩人也溜出了門,直奔雀安街。
顧八荒受了惜閻羅的囑托,把随宴三姐妹這趟跑貨的镖費,也就是八兩白銀送到人家門口了,結果喊了半天,卻沒人應。
他搖搖頭,清楚這一家都是待不住的,只好揣着錢,又拐了兩條街,去顧家班找随宴了。
顧家班是瑞安有名的雜耍技藝班,班主顧雲木招賢納才,将城裏的小乞丐全收進顧家班了,教本領、給飯吃,還會給小乞丐們取個像人樣的名字。
顧八荒就是這麽來的。
認識惜閻羅之後,顧八荒就變心了,當即甩了年老的顧雲木,轉投貌美的惜閻羅門下,成了惜閻羅身邊粘的最緊的一塊狗皮膏藥。
顧雲木倒沒有怪過顧八荒,知道他靠跑貨養活自己,只讓顧八荒當心小命,令他磕了三個響頭,就此別過了。
顧八荒本事不錯,算是一群病恹恹的小乞丐裏身手好的,他走了之後顧雲木還惋惜過一陣子,不過也只是一陣子,因為随宴很快就來了。
顧家班說是班,二十幾口人,都擠在顧雲木的舊宅裏,吃住要空間,練功要空間,所以哪怕顧雲木的宅子看上去比随宴的宅子好多了,住起來卻還沒那鬧鬼的破宅子舒服。
顧八荒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一聲“各位看官瞧好了,今日這招——叫胸口碎大石!”,一番響動過後,接着便是一聲凄慘的“啊——師傅救命!”
他哈哈大笑,推門而入,年輕的俊朗臉龐上滿是生動。一群個子不一的小家夥立刻圍了過來,喊他,“八荒哥哥!”
顧八荒一一應下,眼睛還在找那個“胸口碎大石”的可憐家夥。終于在長廊上瞧見了,幾步走過去,扶起那個眼淚簌簌直落的小男孩,先柔聲哄了幾句,又自己躺下,拎過那塊造了假的大石放在胸口上,告訴他怎麽才能演得又逼真又不傷着自己。
被顧雲木怎麽教都教不會的技巧,顧八荒演示一番,孩子們就都看懂了,鼓着掌誇他,“八荒哥哥真厲害!”
被惜閻羅罵多了,陡然一聽誇獎,顧八荒還有些不好意思,“行了,師傅呢?随宴也來了吧?”
“在裏屋呢。”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應他,“師傅說随宴姐姐傷了胳膊,要給她上藥。”
“傷胳膊?”顧八荒還真沒注意到。
這回跑貨去的路上安全得很,就是回來的時候遇上一群劫匪,船都險些被撞爛,糾纏了一番,随宴直接打暈了兩個劫匪,顧八荒看她那英明神武的模樣,哪知道竟然真傷着了。
他擡腳往裏屋走,嘈雜聲漸漸退卻,屋裏顧雲木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了出來,“這都傷幾天了?肉都發黑了!就沒個人給你上上藥?”
随宴人趴在塌上,挨了這頓罵。整個右臂疼得太厲害,大臂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她一直忍着沒發作。
顧雲木也不管什麽男女有別,直接把随宴手臂上的衣服整個掀開,正在用藥酒給她揉開淤青。
随宴疼得直咬自己,“顧師傅,疼疼疼……想要我死就直說,何必下這毒手!”
顧雲木聞言,手又重了幾分,随宴這下疼得罵都罵不出來了。
顧八荒偷聽了會兒,敲敲門,“師傅?随宴?我進來了?”
随宴沒氣力出聲,顧雲木應了聲,“你來幹什麽?”
這不孝徒,顧雲木看一次想打一次。顧八荒嬉皮笑臉地推門進來,看見随宴手臂上那團淤黑,斂了表情,走近把銀子放随宴手邊,“你怎麽受傷那時候不說?避開隋海随河,讓閻羅姐給你上藥也行啊。”
随宴疼得快奄奄一息,瞥他一眼,“你以為,嘶——你以為,隋海跟随河的鼻子有那麽好騙過去?啊啊,顧師傅——真的疼!”
顧八荒在一旁看着随宴受刑,想笑又不好笑,只好俯身,靠近顧雲木,“師傅,要不我來吧,你先帶着人出班?”
确實快到出班的時候了,今日天氣好,出門的公子小姐應當更多,他們要早去做準備。顧雲木稍一思忖,把藥酒給了顧八荒,沒個好氣,“別使太大勁。”
顧八荒巴巴應着,“是,是。”
顧雲木被眼前這兩個家夥氣得毛都不順,哼哧幾聲,怒氣沖沖地摔門走了。
顧八荒嘴臭,坐下嘀咕一句,“難怪難怪,這麽臭的脾氣,只有徒弟沒孫子。”
顧雲木一生未娶,随宴聽周圍鄰裏說過,二十年前顧雲木也差點成婚,但是那女子最後還是嫌棄顧雲木是個賣藝的,臨嫁的時候跑了。
随宴白了顧八荒一眼,“嘴臭死你得了。”
顧八荒往掌心倒了些藥酒,兩掌摩挲,熱了之後覆在了随宴手臂上,“就你能忍,裝死你得了。”
顧八荒到底嘴臭心不臭,随宴沒剛才那麽疼了,她催促着,“手快些,出班我也不能去太遲。”
“知道了。”顧八荒手下動作加快,不再說話,只跟随宴手臂上那塊淤黑作對,揉了許久終于揉開了些。
琢磨着差不多了,顧八荒收了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對了,忘告訴你,你們家叫了沒人應,估計都溜出去了。”
随宴咬咬牙,“這群崽子,我就知道一天天是管不住的。”
她爬起身,理好衣服,眉頭又皺了起來,“真是愁死我了。”
作者有話說:
放假了果然不能自律 我天天起不來TVT
以後定時每天00:01更新!
謝謝昨天留評的大家,你們都是賊好的人哇!簡直一盆雞血似的給我澆下來了哈哈哈